还是会按时的上班,按时的回家。还是会整夜整夜的胃痛睡不踏实。还是会一个人推着购物车,孤独的走在或空旷或拥挤的超市里。拿着瓶瓶罐罐仔细的看着,灯光明晃晃的刺痛眼睛,心也疼极了。
他心里很清楚,李东海是恋人,也是孩子。孩子一般的调皮、敏感、任性和脆弱。没有了自己,便不能生活下去。他知道自己是该迎合他的习惯迁就着他的作息的。可是,他仍旧希望能得到一些回应——在他独自吃晚餐的时候,或是在他等不下去准备去睡了的时候。
他不知道这样的愿望是不是太贪心。
有一天去超市忘记了带钥匙,回家以后反复的按着门铃却没有人来开门,他猜李东海此刻一定又是在带着耳机写稿了。他便放弃了敲门,点了一根烟,靠着墙壁坐了下来。疲惫如影随形。
天已经黑透了,李东海才拨了电话过来,有些嗔怪的在电话那边问,“去了哪里,怎么还不回家?”
他便倦倦的说,“忘记带钥匙了,敲门你没听见,就等在家门口呢。”
李东海便诧异的问,“那为什么不打我的电话?”
他无从回答。是啊,其实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联络到他。只是潜意识里并不想那样做。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家似乎变成了一个沉重的字眼,让他从心底抗拒和反感。他不想承认,家里的气氛让他觉得疼痛,他越来越不想回家——如果,那里真的称得上是家。
“对不起,圭贤,我爱你啊。”爱人常常这样说。
亘古不变的一句他爱你,连争吵都失却了理由。
不久,妈妈打来电话说又安排了新的女孩子来同他相亲。他没有拒绝,妈妈已经为了他的婚事操尽了心。
“明天,我妈叫我去跟一个女孩子相亲。”他在李东海吃完晚饭的空档说。
而对方也只是短短的应了一声,便再次回到工作间写着他那似乎永远也写不完的稿子。
躲在洗手间里,曺圭贤咬紧嘴唇哭了。白炽灯映的纤瘦的手腕异常的苍白,他拿着从剃须刀里取出来的刀片,一下一下用力的划下去。血流出来,疼极了,却又像失去知觉一般的一下一下的割下去。
他知道年轻是本钱可是青春总有消耗完的那一天,他可以拒绝这个和下一个相亲对象那么然后呢,他知道他们总归是要面对未来面对现实的。他太累了,他快坚持不下去了。
“圭贤啊,你在里面做什么。”李东海一边敲着洗手间的门一边喊,“我想用一下洗手间。”
“就好了。”他咬着手背说着。然后拿起挂在墙壁上的毛巾环在受伤的手腕上,用力的扎紧。接着打开莲蓬头,把残留在地上的血迹冲洗干净。
镜子里的是如同陌生人一边苍白的脸。“已经好了,进来吧,东海。”他说。
爱人没有察觉出任何的异常,而是同往常擦着他的肩膀走进洗手间。然后照常的说上一句“我爱你”之后,回到狭小的工作室写稿。最后在天光微凉的四点一刻,任性的把刚洗过澡后冰凉的手指探进他的衬衣里。
他并没有睡。却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回过身抱住李东海瑟瑟发抖的身体。并不是害怕爱人发现自己手腕上丑陋的伤口。而是害怕即使用绑着怪异毛巾的手抱住他,他真的无从发现也不曾在意。
曺圭贤就这样背对着爱人,静静的睁着眼睛。紧紧的贴在自己后背上的身体,传来刺骨的寒意。恍惚中他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是不是仅仅是让他取暖。左胸腔似乎也凝结成了又脆又冷的一团,一碰就碎了。
是不是可以撑到下一个明天。如果,真的拥有明天。
然而第二天还是如期醒来,甚至比以往还晚了十分钟。他苦笑着从床上爬起来,开始了同往常一样的一天。
干涸的伤口和毛巾连在了一起,他皱着眉头对着水龙头反复的冲着,然后抿紧嘴唇一点一点的把毛巾拉扯下来。伤口再次渗出红褐色的血液,他从柜子里翻出绷带一卷一卷的缠上去,然后打了个死结。他抬起头,镜子里的人苍白又落魄,像一个陌生人。
靠着镜子,他孤独的想象着他们曾经一起站在这里一边刷牙一边打闹的样子——为了报复他还曾偷偷的把李东海的牙刷扔在地上踩了两脚,最后终究还是于心不忍的跑下楼给他买了新的牙刷。
李东海的好,李东海的笑,李东海的青葱悱恻,李东海的温暖美好。通通只能从回忆中找到。多像是在和回忆谈一场恋爱啊。
他记得有人说过,当你感觉到被爱人伤害的时候,你就用过去的美好回忆来原谅他。可是再美好的回忆也会有用完的一天,当所有的记忆都变成了灰白色的残骸,只剩下利刃的割伤,还有折磨。
他笑,镜子里的陌生人也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