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弈自始至终冷眼旁观。他自有人通传,坐在凤阳王府也能将天下云涌看个通透。但他只是看着,不插手,一边日日照料着一株花。他要它开花,可这多年来,它就是不开。
时局安定后,新帝委白弈为左仆射,右仆射是裴子恒。
白弈很自然地接受了。他依旧做那些该做的事,同往常一样。他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仍是那九霄的雄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忙于国事政事。除此之外,他便在王府养花,养那株不开的花。他又更内敛了。更难以捉摸。
皇子恕入主东宫。新帝又让左右仆射兼任太师太傅。
他们,真好似一对明君贤臣。
而我,却愈发不明了,他究竟意欲何为。
然,一年后,新帝却忽然要给太子改姓。她兴建太庙,要太子恕随母姓,姓白。
于是,我这才终于悟了。
我知道,我的王朝,真的彻底,亡了。我却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没做。
我去旧宗庙上了一炷香,跪叩,泪水洒了满地。
然,她却也只做了六年的皇帝。
皇子泰夭亡时,她万念俱灰曾自尽过,但被哥哥救下了,却就此落下了病根。只是她藏得这样严,我们谁也不知。
她去时,也才三十有八,乌发红颜,依旧美若天仙。
噩耗传来时,白弈正在给他那不开花的花浇水,我在院里陪阿寐画画。
他的花洒砸在地上,而后,他像座山一般坍塌下来。
我吓坏了,扑上前去抱住他,却见他眼里,全是泪。
可他却未发出声音,半点也无。
我却哭了。赫然发现,他鬓角,不知何时竟已生了华发。
太子恕承母位登基为帝。他听说白弈病倒,便来探望,带着先帝遗诏。他不许我们施礼。
他说:“母亲让朕尊王爷为父,尊王妃为母,尊郡主为姊。”还有些什么,他几度张口欲言,喉头翻滚,终还是咽了下去。
他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却已如此老成内敛。他的模样,像极了白弈。
我微微阖目,唯有微笑。其实我早知道,从她执意为阿恕改姓时便知道。可我不愿点破。她不言,我又何必?
我还知道,墨鸾当年给白弈的不是一株花,那只是株草,最普通的野草,不会开花的草。她让他种,她说开花之日便是宽恕之时。
白弈其实也知道,可他故意装作不知,痴了般种了十多年。
她是这样倔强的女子。她给儿子起名作恕。只是,她宽恕了别人,却独独不能恕自己。
我亲手做了两个白缎灯笼,绣上墨色鸾凰,灌上桂花酒,白弈亲手点了,挂在王府门外。
琼浆佳酿,桂花醇香,随风荡去,萦绕。
他明白。我明白。她,也该明白。
一切,尽在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