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啊……嗯……
四角漏风的和室传来隐忍的喘息声，像受伤的野兽拼命压抑本能的呻吟。
随着天气的转冷，即使最轻微的呼吸也会造出一阵阵粘腻的白雾；遮盖着男人们扭曲的本来面目的，也只剩下这种无谓的东西。
屋外开始降下今年的第一场雪。万物轻易地屈从于肃杀的时令，原野上仅有的生机蛰伏于浅白的地表——静谧而卑微，若是一场被埋葬的等待。
但却不会绝望。因为欲望是如此无穷无尽的东西；能够吞噬一切阻碍和动摇。
——呼……呼……
——……你还好吧，假发。
——……果然，饭后吃那么多块烤年糕是不行的。
清秀的长发男子单手按住腹部，表情很痛苦的样子。
——所以说，你也停止吧银时，很危险的说；自律是武士的基础……呼……
——你这副模样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银发男子一面继续连贯地往嘴里塞食物一边含糊地从鼻孔里呼出白气。桂揉着肚子深呼吸了几次，试图用刀鞘支持着自己站起身来。
——我去看看高杉，已经过了这么久，不知道审讯进行的如何——
——对于被你吃掉了晚餐的份的人来说，还真是体贴啊喂。


——另外桂先生，刚刚还有一位重要的客人来访。
——什么人？
——是负责这一地区的新联络人。他说由于我们转移了太多次所以组织上一度失去了我们的消息；不过前两天在镇上争对奉行所和大使馆的袭击暴露了基地的大概位置，现在敌我双方都在紧急集结并且急于寻找我们的下落；上面对下一步的作战也下达了新的指令。
——哦，清闲的日子已经到头了么。
桂小太郎边说边站了起来，表情微妙的有些疲倦。冷风从墙壁的裂口里钻进来，卷着雪渣子打在他笔直的黑发上。
——银时，吃完了就早点休息吧。看来我们很快就会有事做了。
——用不着你说我也会的啦。
桂带着部下离开以后，银时就地躺了下来，瞪着天花板上的蛛网出神。他发呆了很久很久，久到猩红的眸子一阵阵酸胀的感觉；盖上眼睑，却依然摆脱不了那份清醒。
他想到那些回来的和永远回不来的人。想到浴血奋战的假发和辰马。想到他们当初几乎挖断指甲才从尸堆里找回来的高杉。想到战斗打响之前如雷轰响的喊杀声逐渐沉寂为后来残肢枯骨的安静。
要回去了呢。那里，果然是无法逃避的。
修罗的道路。


十三、
根据上级的指示，散落在民间的个个零散小队应当尽快集结，在真正严酷的寒冬降临之前开赴南部前线。
——为什么是这儿？
高杉懒懒地伸着他那条伤腿，手里捻着一支不知何时弄到手的铜烟管，在简陋的地形草图上看似漫不经心地叩了叩。
——那种毫无意义的乡下根本没有争夺的价值。目前天人势力控制的区域虽然在不断增加，但过分扩张的后果就是不得不分兵扼守于各地，中部和北部是它们相对薄弱的地带；如果以一支奇兵北线推进，利用我方对地形的熟悉取得一些重镇以及港口，至少能够获得与它们长期周旋的资格。
——嗯，组织上大概是从更长远的角度上考虑战略的吧。因为气温低的地方兵士的饭量也会相应的增加，从军需的角度上来说更不适合持久战呢。
——这是怎样穷酸的长远想法啊——整个指挥方都在向外冒着穷酸的气息啊喂！
银时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骂道。可惜在手绘地图两端面对面坐着的两人丝毫没有听进去。
——话说回来高杉你小子，刚才把烟灰磕在图上了吧！磕在我昨晚好不容易完成的全国战略图上了吧快点给我道歉！！
——你倒是闲得很呐假发。说起来，我们这些人目前都面临着一个迫在眉睫的危险，不知道你考虑过没有。


高杉停顿了一下，桂揪着他一侧衣领的手不由得放松了。
——什么？
——既然把我们的消息传递给天人的奸细，是在我们转移到这里之后才发现的，那么恐怕他已经把基地现在的位置泄露给敌人了。可是为什么几天来城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
——他们大概是，在等。
高杉的语调变得凛然而凝重起来。银时兴趣缺缺地一翻白眼，继续梦会蛋糕店的售货女孩儿去了。
——这次的袭击虽然有些仓促，也让对方多少付出了一些损失。此镇目前残余的兵力不足以与我们一决胜负，所以他们在等天人或者附近驻军的支援，当援军实力达到压倒性的优势的时候就会发动总攻。而且，估计还是包围战。所以假发，你想好你最擅长的脱身法门了么？
——哼哼哼哼……这就完全不劳你操心了，高杉。还有不是假发是桂。
桂带着一副狂妄的表情故意笑出声来。
——我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中村，让高杉君见识一下吧。
——是，桂先生！


十四、
实际上，琼尼•麦克斯韦尔君的离队远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么低调。
前一天晚上，寂寞的总督怀着压抑的心情默默离开了基地25号，喝了点闷酒，夜间便躺在艺妓饱暖的大腿上独自咀嚼着这份伤痛；次日返回的时候，却发现基地里热闹非凡，许多平时不怎么见到或者就算见到也没留意过的队士济济一堂，脸上多半挂着半是兴奋半是惆怅的奇妙表情。更奇妙的是这群人刚从门口发现他的身影，便宛如潮水似的涌了过来，个个眼中放出狼样的光。
——高杉殿，请务必给我签个名留念……
——高杉大人，能不能，那个……最后一次……握手……
——……不好意思啊让一让啊。高杉先生能不能请您来这边和我家孩子合张影——
高杉被挤得透不过气来的时候被迫扬起脖子，正好看见遍布蛛网的梁上两端垂下一条纸糊的横幅：攘夷33番队副领队/前•总督高杉晋助送行会。
他深吸了口气。心中浮起若干年前与人的闲聊，说的是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必有一个与之相反的男人。
——假发小太郎！！
——不是假发是桂。高杉你终于回来啦。别闲逛了快点过来，这里还有300份你的离队特典要签呢。
——为什么是300份！整个分队根本没有300人吧！
——那个啊，不是因为要和大部队碰头了么，所以想带给别的队的同志带点手信——
高杉余下的KANG (BAIDU)议被吞没在崇拜者的漩涡中。而桂身后，经过特别辅导已经能够熟练地量产JUST WE的坂田银时则心怀不忿地哼了一声。
——切，这小子竟然意外地这么有人气。
——对于即将离开的人，大家通常只会想起他好的一面，这是一种礼仪吧；不是有句老话么，那个，不见棺材不掉泪。
——是这句话么喂！
——眼不见为净。
——什么意思？在安慰我吗这是在安慰我吗？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所以说我也要说那家伙的好话吗我也要吗？好吧……那家伙啊……牌品还不错，很少作弊。


十五、
那以后的事。
天人的军队没多久就攻上了总部。不出桂的预料，敌人真的放弃了利用火器大举进攻，而是仗着人多发动了包围白刃战。我方则没有那么多顾虑，JUST WE啊阿姆斯特朗回旋喷射阿姆斯特朗炮啊轰动得有如春日里的惊雷夏祭上的烟花，照得冬夜的一方天空亮如白昼。
眼看烟幕放得差不多了，桂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暗号拉响信号弹，志士们纷纷利用掩体的遮蔽跳入密道紧急撤退。与此同时，偏屋里的高杉打了一个架子十足的哈欠，从塌上直起身来。
——茨木，外面怎么样了。
——快要挡不住了，高杉大人。基地过不了多久就会整体引爆。请您也快点从这里撤离吧。
——不必了。
高杉不急不缓地直起脊梁，把爱刀插到腰间，顺便把包袱丢给新任手下。
——反正我们走的也不是一路。假发那家伙撤退的计划订的太离谱，正好由我们去断后吧。
——高杉大人！
茨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男人漫不经心地把斗笠罩在头上向外挪步而去；他的前方是火光熊熊烟焰蔽天的战场。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虽千万人吾往矣。
——高杉大人，在下一生都跟随您……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来送我。
高杉似笑非笑地吐了口气，烟斗和爆炸引起的烈风完美地洗去了他一身的血腥味。对面的卷发男人由衷地傻笑起来。
——晋助你也真是冒险，就这么一个人从敌阵中杀出来，明明可以等到早上再走的啊。虽然我知道你在帮我们吸引敌人的火力，让大家撤退的更安全不过……
——不劳你费心。呐，你这家伙不跟着大部队撤离，大老远得跟过来难道就是为了来批评我的战略？
坂本赶紧狗腿地从身后捧出一个柔软的包裹，打开以后是一件血红血红的和服。
——换上这个吧，身上那件已经全湿了。啊对了，还有关东煮……
笑容扩大了。高杉接过衣服换上，把身上浸血的那件顺手递给身后灰头土脸的茨木。
——而且……大老远跑过来的也不止我一个。啊哈，啊哈哈哈……
——什么意思？
不远处的灌木丛后面传来一阵可疑的窸窣。眼尖的人还能顺便发现没有被遮蔽的一抹亮银色。
——……银时，假发？
——不是假发是桂！
——笨蛋声音那么大搞什么，已经暴露了啊喂！
——你的声音不是更大么！！呃，暴露了啊……
头上顶着几根枯草从树后钻出来的两人对视了一眼。
——啊啊，不要看我，是这家伙非要拉我一起过来的哟，这家伙。
——什么！别听他胡说，明明这家伙死活要拉着我一起来的；我一个人的话才不要过来呢，绝对。
——那是我的台词吧混账！要不是到这个莫名奇妙的地方来老子早就回到城里睡觉了啊，我比你还要不想来一百倍啊！！
——我才比你不想来一万倍呢一万倍！！啊不，果然还是一亿倍吧——
——到底有多不想来啊你们两个！
终于看不下去的高杉满头青筋地拔刀，却被坂本按了回去。
——啊哈哈哈哈……大家都来了不是很好吗，坐下一起喝一杯好了。
——什么？你连那种东西都准备了吗？
东方的天幕上，苍白的星子正以肉眼难以觉察的速度悄悄坠落。男人们坐在旷野的中央，阵风一次次拨过起伏的草浪，如同指间流沙般飞逝的荏苒的时光。
——要等日出再走吗。假发你不是一直想看那个的么，黎明什么的。
——哼哼你果然还嫩啊高杉，正真的黎明不是等来的，而是志士们不屈的战斗换来的。还有不是假发是桂。
——不是你这混蛋说无法抛下队伍什么的么，现在竟然光明正大地在这里混时间；还有，那块油豆腐给我放下——
——嗯，有中村和平野他们在的话不要紧的。是吧，呐，茨母？
——……啊？我吗……大概不要紧的吧，大概……
——你这家伙这样也算领队吗？就是因为有你这种领队的存在所以梦想啊黎明啊什么绝对会完蛋的啊！是吧，茨母？
——诶诶？？是吗……大概吧……
——不要再为难茨木了你们两个，自己说的话自己负责啊——
——啊哈，啊哈哈哈哈……
所以说，茨木君的黎明，怎么等待也不会来了吧。
~BAD ENDING~
（完结）


居然又吞楼OTL
算了，懒得找到底少哪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