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落，花初开。一片紫，在雪中幽异的绽放。 
 花后是灰檐，微积了一层雪。檐下是帘，帘半卷，露出一方秀美容颜。 

 雪飞扬，风癫狂。快马驰过驿道。玄色大氅自身后扬起，露出银灰胄甲。双眼自头盔中闪现，锐利的目光中流动着温柔。 
 他知道有人在等他。在那片花后，那座房中。那花美，是祭她的毒药，那房美，是囚她的牢笼。 
 她美，是划过他心头的锋锐匕首。 
 

 纤纤素手夹起一颗晶莹的墨玉，“嗒”。落在棋盘上的声响清晰可闻。 
 多少年了，自己与自己下棋的日子；多少年了，自己与自己说话的日子；多少年了，自己只能看见自己影子的日子。 
 她数不清这多少多少的日子了。但她数得清，从那一日到今天：五年零一个月。那个本该肃杀的秋日，因他的到来而变得温暖如春。 
 那一日他带着秋露落到这院中；那一日他惊讶于她的容颜与寂寞；那一日他颀长的身躯的坐在对面；那一日他修长的手指放下长剑；那一日他伏在棋盘上小憩；那一日他沉静的眼神划过她的心。 
 从那一日起，每月总有一日她不再只和自己下棋，只和自己说话，只和自己对视。她第一次有了活着的感触，带着秋一样的清凉与春一样的生机。 
 她，是个祭品，而他是她的追风少年，她的一角阳光。 


 修长的手指熟练的扬起马鞭。马蹄扬起雪花。 
 他不断的咀嚼着与她五年来的回忆。她院中大片的桔梗，枫叶；她房中半放的竹帘；她细弱的腰，素白的衫；她纤纤的手指，抿起的双唇；她流转的目光，盘起的长发。年年岁岁月月，总让他沉醉。 
 那一日他从未想过，闯入这禁地，会找到他生命中的花朵。他多想长啸着告诉这黑暗的世界，这可恶的“人祭”，他们将埋没的是一个多么美丽的生命。 
 他，亡命天涯，而她是他的心湖流水，他的圣洁鲜花。 


 她伸手抚住胸口，感受着莫名的心悸。 
 自由呵。她不敢相信她将真切的触摸到自由。这个萦绕着她多年的愿望犹如魔鬼啃噬着她。可望而不可即的自由。 
 不，其实她也曾有过那一瞬间的感受。在每一个他到来的昼夜中感到，在他的目光中感到，在他的白衫中感到，在他的微笑中感到，在他的铁甲上感到，在他一身露水掩映下的血腥气与伤口中感到，还有在他为她创造一个天下的誓言中感到。 
 她心悸着。他将怎样回来？带着一个怎样的天下回来？ 
 她不要这天下，她要他。 

 心激荡着，马上人的双眸掩饰不住的神采随心而动。寂静中只听见它在砰然跳动，每一下都激起无尽的向往与归思。 
 她的院落，永远安静。兵荒马乱的年代，她与她的院落永远安静。永远是那片花与枫叶的世界。她的目光永如清水，微笑永如涟漪，行动永如轻风。 
 她永远是那一株桔梗，寂静又妩媚的开在他心中。 
 

 近了……近了…… 
 耳中已听到矫健的蹄声。 

 近了……近了…… 
 眼前已见到安静的院落。 


 他翻身下马，她打开院门。 

 目光在雪花中相遇。一切似在五年前，雪下得刚刚好，花开得刚刚好，叶落得刚刚好。 
 他与她，英俊秀美得刚刚好。 
 

 她仿佛承受不住他灼日般的注视，像一枝轻盈的桔梗，倾在他掠取了天下的怀中。 
 “带我走。” 
 唇间逸出低吟，与五年前一样。 
 
 他沉默着抱起她。相隔五年，他终究应承了她的渴望，他的承诺。 
 马蹄踏过来时路，将一路清香留在身后。 
 留下了一整个天下，他带走了一朵桔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