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与各色人物对话（作者：华渭强）

                            精善趣美，经典重塑——草根版《九斤姑娘》中石二佬的人物剖析
    《九斤姑娘》是在越剧的骨子老戏《箍桶记》和《相骂本》基础上改编的一部传统喜剧，是一个妙趣横生的民俗故事，石二佬是这幅民俗风情画中的一个自私、俗气的市井人物。江浙一带的百姓对这出戏非常熟悉，石二佬这个形象也是家喻户晓，耳熟能详。
    五十年代重排的《九斤姑娘》中，受当时强调仇恨、强调对立的阶级斗争观念影响，石二佬的形象演变为自私、刁滑、刻薄、狠毒、阴险、可恶、工于心计、不择手段的一个地主老财的形象，九斤与石二佬的关系也变成了敌对的关系。
    我团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编创了草根越剧《九斤姑娘》，从当代人的眼光和视角出发，烹制了一台融民族传统的灵魂，地方泥土的风味，雅俗共赏的品质为一炉的草根大餐。石二佬的形象也发生了本质的蜕变，虽然他还是精明、自负、好耍心眼，喜欢卖弄，也有些贪财，但本性非恶，并不令人生厌；虽然他心心念念想维护自己的家业，但他对九斤是真心诚意的，也是识才惜才的，没有门第观念，娶回穷家女儿，最终获得皆大欢喜的圆满结局。
    由于草根版“九斤”故事结构与基调的改变，人物关系与以往相比产生了本质的差异，因此石二佬的人物塑造也必须要重新诠释，必须有新的突破。我设想出草根版石二佬的人物基调——从人性的角度去剖析挖掘，着重强调体现出三个字：精、善、趣。

                              丑而不恶、痞而不奸——《祥林嫂》中卫老二的角色定位
    越剧《祥林嫂》是根据鲁迅小说《祝福》改编的经典传统剧目，卫老二是剧中一个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人称卫癞子。该剧于1946年首演，袁雪芬扮演祥林嫂，张桂凤扮演卫老二，老一辈艺术家把剧中每个人物都刻画得入木三分，演绎得非常成功。
    六十多年过去了，时过境迁，人们的人生观、价值观、审美观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今天重新 演绎传统经典剧目，应该契合当代观众的价值取向和审美需求，我认为对角色进行深度剖析和重新定位于人物的表演是至关重要的。因此我在塑造卫老二这个角色的过程中，做了一些新的调整和尝试，依据今天的价值观念和审美立场，从人性的角度来重新审视卫老二这个人物的生活状态、道德观念和行为轨迹，客观公正地对传统戏中这一人物进行了再度定位，尤其在反映卫老二这个人物的本性方面，做了一些深度的挖掘和分析，使这个原来贪婪委琐、丑陋可恶的地痞形象有了一个新的诠释和展现。

    卫老二是江南民间底层的一个游民，终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但是在穷山僻壤的地区，他是一个见过世面，不受传统观念束缚的人物，懂得一些歪门邪道的生财之路，虽有些惟利是图，却并非不劳而获之辈，是个有头脑、有办法的人。他给祥林嫂的婆婆出主意，策划用祥林嫂改嫁到贺家岙的办法来获取钱财，解决了祥林家债务累累的生活困境，使祥根的婚姻问题有了保障，祥林娘也老来有靠，同时结束了祥林嫂年轻守寡的悲惨命运，让她重新获得婚姻的幸福，而且三十多岁的光棍贺老六也找到了一位贤德能干的妻子，并于次年生下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虽然他从中得到了一些谢媒钱，娶嫁过程最后演变成了抢婚行为，但仍然可以说卫老二无意中做了一件善事。因此我认为卫老二丑而不恶、痞而不奸，精明油滑、敢作敢为。
    基于这种对卫老二人物定位的重构，我在表演中如何把握好分寸运用手眼身伐步等各种手段来塑造人物就有了依据。当然传统精品不容颠覆，早被深深植根于观众心目中的人物形象不易改变，因此对于这种经典作品的再现要对人物做大幅度的改头换面是不合适的。经过再三思考我选择采用“留表改里”的方法对卫老二的形象进行重新演绎，外表上卫癞子还是一个无赖的造型，邋遢丑陋，但从表演分寸上，尽量展示出人物本性中符合逻辑的行为，挖掘人物思想深层中热心快肠的一面，让观众在不经意中把对卫老二这个形象的十分厌恶变为一定程度的接受。从表象上人们似乎觉察不出人物的改变，但通过整场戏的表演，人物定位在本质上已有了较大的调整，我们的行话叫做“细微调整大改观”。其实，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反面角色也不一定是彻头彻尾的坏人，我用这样的人物分析和角色定位作为表演的依据，使传统经典剧目中的人物在当今舞台上重现时更加合乎人性，更加真实可信。

    十六年前听信谎言造成了十六年的分离，刘知远策马飞驰雪夜返乡。来到困锁三娘的磨房前，大雪纷飞，破旧的磨房门上挂着一把沉重的铁锁，我用木讷的眼神、满含的泪水、颤抖的身躯表现刘知远的肝肠寸断，心似煎熬，我把焦点锁定在紧握铁锁的双手上，用力撕拉着铁锁，一拳拳猛力砸门，强烈地表现出他内心的愧疚和负罪，这双颤抖的手凝聚了他十六年的深情。“三娘…三娘…!”我用低沉嘶哑的声音哽咽抽泣着轻唤三娘,怕惊吓了对方,怕伤害了对方,观众似乎能听到刘知远急促的心跳。及至听完三娘的泣血倾诉，我的一段唱也是如泣如诉，表现出刘知远负罪的愧疚和内心的痛苦,也好似祈求得到宽恕的悲鸣。整场戏采用了外松内紧的表演处理,强烈营造了大地屏息，苍天悲泣的气氛，让人感到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激发起观众对男女主人公悲惨命运的深深同情。这种具有强烈感染力的表演手段，就是通过全身心投入体验达到演员与角色情感的高度融合，再传递给观众，使观众与剧中人物产生强烈的共鸣。这种以角色情感触动演员，又由演员体验人物而后感动观众的表演技巧，使角色、演员、观众共同参与到剧中人物的体验状态，就是演员内外结合、以情带声的表演手段所营造的最理想的剧场气氛和效果。
    我塑造刘知远这个人物最大的体会就是，每场演出必须全身心投入，真正体验到人物深层的情感，并运用肢体语言、声音感染等各种表演和唱腔的技巧将情感准确无误地传达给观众，使观众感受到强烈的震撼，从而使所塑造人物的生动可信、逼真感人！


    下面我以刑场诀别中的表演为例来分析刘国鋕的人物塑造。
    历史上真实的刘国鋕的牺牲极其慷慨悲壮，而恋人曾紫霞由于刘家的大力营救在大屠杀之前已经出狱。但编剧采用了浪漫主义的表现手法，大胆虚构了刘曾的刑场相会，增强了戏剧冲突和情绪表现力。
    过去大凡表现烈士的英勇就义，总是着力刻画其大无畏的英雄气概，而俗话说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所以我对这场戏进行了“冷处理”——不去刻意地表现烈士慷慨就义的壮怀激烈，而是用含蓄、内敛的表演和温婉缠绵的唱腔去体现英雄临刑前对生命的眷念，对恋人的温柔和赴死的从容。随着刽子手的嚎叫，刘国鋕拖着铁镣出场，在肢体语言上我赋予角色平静安详的步履、坦然从容的表情，似乎还带着一丝对死亡的嘲弄，当听到“我们的炮声”时，我用了一个急速的转身表达人物对即将到来的胜利的喜悦。这场戏的三段唱腔由我自己创作，为了表现出烈士的多重感情，我没有生搬硬套尹派唱腔的基本旋律，而是在整体风格不偏离于尹派的前提下，加入了一定的现代元素，甚至采用了一点通俗的唱法，比如气声的运用，使曲调柔美优雅，朗朗上口。“隆隆炮声传耳边……”的唱段主要表达烈士慷慨赴死的豪情，前四句铿锵有力，抒发了烈士对山河巨变、人民胜利的欢欣，后四句舒缓悠扬，表现了烈士视死如归的坦然和从容。接下来刘国鋕在临刑前与紫霞不期而遇，我的处理是：表情惊喜而激动，动作为急切的奔跑，深情的相握，“一年来魂牵梦萦将你盼”的唱段主要表现出烈士对恋人依依惜别的柔情，我用了如泣如诉、深情缱绻的唱腔倾诉了一年来对紫霞的思念之情和对即将到来的生离死别的惋惜和伤感，表达了烈士对恋人的款款深情和对人生的深深眷恋。最后“一朵红花”的唱段饱含了烈士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深情，我用的唱腔柔美抒情，肢体语言和眼神平和安详，表现了烈士超越儿女私情的大爱。最后对烈士就义的表现，我的处理是竭尽全力、激情充沛地振臂高呼“新中国万岁”，然后让表情定格于含着泪光的，纯净、明朗、安详的微笑。
    我把豪情、柔情以及富于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大爱这三种情怀交织在一起来塑造刑场诀别中的刘国鋕，突破了过去仅仅突出GM者视死如归的豪迈气概的单一表现，使人物更加富于真情实感，更加有血有肉，立体丰满。


文采很不错，华老师的文笔也了得！

挺好奇啊，还想看看这一期《中国戏剧》的目录，也想看看文章发出来以后是什么样子的，哪位能找到的话拍一两张图片传上来？
不知大学阅览室有没有这本杂志，以前假期里我在市图书馆阅览室还看过一两次，如今也没空，也嫌远，磁卡也丢了。

华老师的文采真不错！
很喜欢10楼的这一段分析！
回复15楼：现在很少到图书馆看杂志的，直接用数据库应该可以搜到，不过刚出的杂志可能还没有上载！《中国戏剧》是核心期刊哎，不过华老师好像也不用进职称了哈！

在11:00前再来闲扯一句：越吧总是能看到热心戏迷上传各种图片、演员微博消息、演出视频等等，更新很快，简直是应有尽有。其实，《中国戏剧》、《戏文》之类的杂志若是刊登了越剧演员写的文章、记者对越剧演员的访问、专家关于越剧作品的评论，有便利的戏迷尽管扫描了上传一下好了，怎么没人想得到呀，比起传八卦，不知有意义了多少。
还有啊，浙江本地的报纸完全可以多关注本地戏曲动态啊，像这样的文章完全可以转载一下呀。

                                                         ——转自围脖

杂志俺拿到了，翻拍了一张目录，文字等有空再去扫描。内容比电子版略有删减，后面附了一个华老的简介。

回复19楼：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