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两人背对而眠,而谁都没有入睡。
但他却在她迷迷糊糊中离开了。没带走任何东西,却带走了她的任何东西。
后来,丫鬟来报——自闲山庄失火,无人逃出。
她大惊,赶去,只有残余的火苗在吞吐。
而他,站在山庄门口,露出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笑容——妖孽!
她不相信,即使他那样明显地,嚣张地笑,她还是不相信。
“晋郎,你……你没事吧?”
“……哈哈哈哈!”
他只是笑,从魅笑,到狂笑。他像个疯子,不懂人言。她的心,在那一刻粉碎。
“是你,真的是你……灭了叶家?!”
“哈哈哈哈,叶问闲那个老狐狸,到头来终于栽在我的手里啦!哈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眼里满是苍凉的快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只有重复地摇头,重复地问为什么。于是,她终于在他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知道了爹爹做
的事。灭门贺家,是真的吗?
没有人回答她真或假,她的爹娘,家人,甚至仆人,都葬身火海,就像当年贺家一样。
她从悲伤转到愤怒,对他拔剑,却怎么也刺不下去。
他料定她的心软,他的剑已指向她的喉咙。
她不怕死。不是因为从来不怕,而是因为无所眷恋。或许,或许还有……他。而如今,她死在他的剑下,是不是也是宿命?
她只是不甘心,这半年的甜蜜生活,缱绻缠绵,都是假象么?
“晋郎……你,你爱过我么?”
这时候的回忆,终于从混沌走向清晰。从相遇相识到相知相许,他从未对她说过“我爱你”。
而他依旧用尽百般宠爱来取悦她。
那含情的眼眸,那温柔的微笑,那冷暖寒暄,夜夜缠绵,难道都是伪装么?
这些,在她心里,足以证明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
她不怀疑他在她摔倒时伸手的真诚,他在牵她手时的真情,他在提出迎娶她时的真心和他婚后呵护万千的珍惜。
甚至,到了今天,真相大白,她不后悔。
只是,心有不甘,只想得到他,最后的答案。
他沉默了很久,剑却从来没有离开她的咽喉。
“你,连我最后的问题,也不屑回答么?”
她悲怆的声音,与她悲怆的眼神一起,穿透了他的心。
那种震动,那种痛,比死还难受。
“不屑回答”,他现在猖狂的表情,竟然是不屑一顾睥睨众生的表情么?
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不应该是穿水蓝薄衫的她,在碧山丛林中初次现身时,给他的第一次冲击么?
而现在的她,脆弱得像是一个玻璃娃娃,只要他剑尖稍稍移动,她就立刻破灭。
“没有。”他的回答,和他的眼神一样,冷峻。
“……好……好……”她不断地重复着“好”字,似乎已经从那被黑暗吞没的眸子里看到了绝望,还有死亡。
他的剑,终于动了。血溅当场,一招毙命。
她今天穿着的是初次见面时的水蓝衫子,还是一如当年的清爽明艳,只是,没了生气。
叶家,终于被灭门。大仇得报,而他的心,比离开贺家的那个冬天还冷。
他回到了三间茅屋,却只看见了墓碑。
墓碑是他立的,在三天前。
也是因为这块墓碑,他的原计划提前,让自闲山庄血债血偿。
“文君,我回来了。”
没有人响应,他只有在模糊的印象里寻找她的面容。
本来不想这么快结束的,可是三天前回来,却只看到一堆鼓起的黄土。
邻里说她半年前就死了,但不知道这姑娘是何来历,只好挖个野坟埋了。
于是,他给她立碑——贺文君之墓。
没有称呼,只有名字。
邻里觉得奇怪,这男子难道不是她的丈夫或者兄长么?
而他,无可奉告。
送走了邻里,跪在她的坟前重复他走时的最后一句话。
“等我回来。”
他不能再等了,他要尽快结束这个计划。然后回来,陪她。
三天之后,一切尘埃落定。
他举剑,自刎,在她的坟前。
身魂分离的那一刻,在意识大片大片的空白中,他隐约看见了一个人影。
蓝色水衫,金色流苏,却只有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