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好回答的呢。仅仅是因为没写作业而被留下来补做,偶尔留到这个时间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情。可是喉咙偏偏就被满满的紧张感塞住,吐不出一个音节。
少年第一次离云雀恭弥这么近,也是第一次被搭话。平常无论如何都不会与这个人搭上关系,无论如何永远也只是保持着很远很远的距离看着他。
拿一把尺子测量他们之间的距离,估计也不过50厘米。这50厘米的空气被凝固地死死的,不再流动。
「我……我。」泽田纲吉好不容易吐出几个音节,却是忘记了台词般的僵硬。
云雀恭弥皱了皱眉头,因为泽田纲吉低着脑袋所以看不见他表情的变化。少年侧身,黑色衣摆顺着他移动的方向滑出一条弧线。
「你走吧。」
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凸昂。他又浅又淡的语调不断重复在少年的脑海中。
你走吧。你走吧。走吧。
-肆
十天,还剩下十天就是毕业典礼。
泽田纲吉小心翼翼地计算着日子,生怕弄错了时间。从那之后他和云雀恭弥的接触也是一如既往的少之又少。只有在上课时候的一瞥,或是在远远的跑道上看着握着拐子的他。
然后日子就缩到仅仅剩下的十天。毕业典礼之后或许就见不到云雀恭弥了,他能遇见他的场所一直以来都仅仅限制于学校。
泽田纲吉害怕着一旦毕业就无法再次看见他好看的背影,无法抓住掠过他头顶的微风,无法听见传进耳膜的小道消息中有他好听的名字。
一切似乎都会成为往事,打上黑白的色彩盖上厚厚的尘埃,只能在偶尔的回忆中脑海里浮现不怎么清晰的影像。想要认真去看清,可那却是越眯起眼睛越无法清晰的事物。
十天的时光一瞬间变得难能可贵起来,可是要他怎么去珍惜这些无法纪录的时间呢?
泽田纲吉开始在纸上涂涂写写着些什么。写上云雀恭弥的名字然后再涂掉,生怕被什么人发现似的涂得干干净净,反复确认到自己也不会看出来的时候才停下笔。
他只剩下十天。十天过后他要怎么办会怎么样却丝毫无法去考虑。
云雀恭弥。
他又写上他的名字,握笔的手指一顿一顿。
-伍
泽田纲吉早就忘记他是怎么度过那十天的日子,然后站在这个日子里的。
他看着远远的体育馆,似乎可以听到校长讲着又臭又长的毕业致辞。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缭绕,讲着他平时希望早点结束此刻却希望永远不要了结的讲话。
致完辞之后低年级要唱离歌送别,接下来授予毕业证书就要结束这场他怎么都不希望的典礼。
少年计算着剩余的时间,第一次知道原来它可以过的这么快。
「接下来……」
接下来集体唱歌。
他模模糊糊地听见远处的声音,然后擅自接下一个后半句。
是的,接下来是低年级唱歌。泽田纲吉也是低年级,但明显的是他逃了毕业典礼在操场上晃悠。他听见的歌词零零碎碎,调子也断断续续。
——好像离得好像太远了吧。
离体育馆太远了吧。
离云雀恭弥。也实在是太远太远了吧。
他从头到位只和他说过三句话,他记得清清楚楚。每个字每个字都没有落下,又无数次书写在白纸上,最后涂掉。
他只是看着他,没有任何行动。他无数次埋怨过自己的胆小,却永远恨不了这种情绪。
他只看过他笔直的背影和简洁的侧脸。正脸从没有敢抬头望过。
他从开始到结束都只有单方面的情愫,然后知道终有一日会埋没在漫长且长满尖刺的时间中。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当然清楚的很,比谁都要。
「接下来……」
接下来是颁发毕业证书。
泽田纲吉吸了吸鼻子,摸到掉落在指尖的湿润。
-陆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
泽田纲吉抬了抬头,看见黑色的发梢和好看的眼睛。
啊,没错。那好像是云雀恭弥的。
「现在可是毕业典礼。」
现在的话可不只是三句话了,第五句了吧。
「扰乱风纪么。」
第六句。等等,说得太快了好像记不下来。
——等等,那是云雀恭弥。
棕色的瞳孔因为湿润而模糊了界限,他没办法好好看清眼前的人的样子。用力揉了揉,在暂且的清晰里看见了他的正脸。
——正脸从没有敢抬头望过。
拥有散乱的黑色发丝和微微细长的眼睛,黑色的眸子里满是复杂的,不能解读的情绪。
还有泽田纲吉的身子也映在其中。
「云……云雀学长不去参加嘛?」
「……」
「毕……毕业典礼。」他咽了咽喉咙,生怕对方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似的补充了一句。
时间恶作剧一般的暂停,像是要故意留下一个悬念。
「才不会毕业。我想留在几年级是我的自由。」
泽田纲吉的脑袋一瞬间像是无法理解,呆呆地看着云雀恭弥的正脸。
——从没有敢抬头望过的正脸。
是的,他不会毕业。
他,云雀恭弥,不会毕业。
还会留在并盛中,举着他黑白的拐子,披着他黑色的风衣,四处咬杀。
像是做了一场被欺骗的噩梦。盛大而又充满真实感。
巨大的安心感侵蚀着少年的身体,埋下臂弯,什么又再次模糊了眼界。
什么模糊了眼界,不受控制地从眼角逝出,湿了臂膀。
——即使终有一日会埋没在漫长且长满尖刺的时间中。
——至少曾经拥有,现在依旧拥有。
-柒
泽田纲吉永远不会知道云雀恭弥的秘密。
是因为什么而迟迟不肯毕业。
那是属于云雀恭弥一个人的,唯一的答案。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