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八平面见方的家庭式酒馆里,老旧晶体管收音机吱吱呀呀地响着。三五个男人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电视,其中一个老人的双眼已经浑浊了,无神的目光投向电视机--或许他正在盯着的是屏幕后面的机械元件也未可知。旁边一个满腮弯曲胡须的汉子不是往身后的厨房方向瞟一眼。桌上的电扇像老妇人一样无奈的摆头。

她从厨房走出来的一瞬间,满脸胡须的汉子突然站了起来,其他的人则没有什么反应。她向汉子投去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目光,汉子目送她跨出门槛后仍没有坐下。

电视新闻里围着头巾的女播音员仍然絮絮不止,每天都是同样的新闻啊。那个播音员并不十分漂亮,至少眼睛远不如她的漂亮。按照周围人的说法,她长大后一定会变成个出众的美人,她心里也这么认为,只是左边面颊有几颗圆圆的痣,让她照镜子时颇有些介意。不过姐姐说过,以后有了钱可以把这几颗痣点去,不用担心的。

外面的空气和小酒馆里完全不一样,又干又热。四处根本没有崭新的建筑,人们有的行色匆匆,有的干脆坐在角落,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些过往,等待很多很多事过去。战争给这座边境小城的创伤,这里的人们已渐渐麻木,哪里的枪炮声也变成了无所谓的事,战争和死亡已是生活的一部分。

“嘿,爱玛儿!今天穿的这么漂亮,是不是去参加婚礼?”穿着长裤改成短裤的少年调皮地向她喊道。男孩晒的黝黑,提着一个大铁皮桶装满干枣子,那是外国兵装子弹的桶。“恩,中午好!”叫**玛儿的女孩回应道,她的声音比起同龄的孩子略带沙哑,但仍然是十四岁少女纤细温柔的声线。爱玛儿抿起嘴角流露出羞涩的微笑,男孩目送她一步步从街道走过。太阳烈的出奇,在她一步步机械式的步伐中,小镇已经在身后很远了,仿佛黄土荒地中的海市蜃楼一般。

就能和姐姐团聚了,她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顶着烈日,穿着夏季里显得厚重的礼服一步一步的走着,透过火烤似的飘动的空气,终于,远处的哨检映入眼帘。天空像忘记这片土地一样蓝的炫目。几辆土黄色的坦克横在旁边,七八个荷枪实弹的外国兵在谈笑,其中一名向她走来。

“你好,小姑娘,我能帮你什么吗?”可能是担心她听不懂英语,他放慢语速又说了一遍。“您好,长官,我要去南方,您能给我做个登记么?”小女孩流利的英语让士兵有些吃惊,士兵的亲切也是女孩没有想到的。“当然,孩子,不过我想还是见一下你的父母,我的意思是,最好有父母陪伴……你太小了,南方也不是很安全。”他是个年轻的士兵,顶多二十出头,言语充满亲和。“他们半年前在空袭中炸死了,我要去找我的姐姐。”“哦!很抱歉……”他低下头沉默了一阵,又看着眼前的孩子,叹了口气。

“非常抱歉,我知道这该死的战争给你……哦,这TMD该死的战争……我也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妹妹,她也很漂亮,你们要是认识的话一定会成为好朋友,我敢打赌。”说完,他又低下头。

女孩掏出一盒五彩的糖,扭开盖子。士兵们都笑了,他们围过来,每个人都挑了一颗糖。“谢谢,这糖味道真不错!”可能由于长期和当地居民关系紧张,士兵们对这颗来自小姑娘的天真的“贿赂”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温暖,他们围着这个可爱的姑娘,露出孩子一样的微笑。

“这孩子长大后一定是个大美人!哈!”一个看上去颇为风流的士兵用玩笑打破了沉默。“是啊,你真是个美人胚子。对了,你姐姐的地址现在告诉我,我想还是直接把你送到姐姐的地方才安全。”女孩抬起头望着士兵,她的眼睛美的出奇。“现在就姐姐一个亲人了?”一个士兵问道。女孩点点头。“现在南方也很乱的,你姐姐到底住在哪?”

“天堂。”女孩按下藏在礼服里的按钮。

那一瞬间,这世界上任何以为神也无言以对。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