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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写作班想起〉/王鼎钧 【2010-12-30中国丵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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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珍丽的极短篇「写作班」,写「女性书写班」中有一个惟一的男生,听讲,做笔记,冥想他「去世的妻子生前的世界」。70个字反映了许多现实:
第一,在诸般学习的活动中,女性的人数比男性多,尤其是文学艺术。
第二,在日常生活中,丈夫和妻子常常各有天地,有某种程度的隔膜。
历来著名的「悼亡」之作,多半以私情感人,表达范围如「半世春风无限恨,十年明月几回圆」之类,能够稍稍扩充的诗人,大概也就是做到「尚有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吧?毕珍丽的「写作班」,涉及对女性世界的关怀,令人拭目。
极短篇能够「由少少中见多多」,堪称上品,美中不足的是结尾缺少高潮。继而一想,极短篇一词出世,原是针对短篇小说而发,小说结尾需要急转直下,出人不意,若是散文,当然不在此限,谁又规定极短篇非小说不可呢?像苏东坡的「承天寺夜游」那样不是也很好吗?
希望副刊也提倡「极短篇散文」,或者可以称之为「小小品」。
由此联想到我们这里也有一个小小的写作班,刚开始的时候,也只有一位男士,无形中成为八位女士的带头大哥。这位男士也专心听讲,沉默寡言,他事业成功,婚姻美满,他「冥想」的又是甚麼呢?
也许人人都有秘密,有一种人,你跟他见了面,马上会猜测他的秘密,作家就是这种人。作家守口如瓶,但是他的瓶底有个漂亮的小孔,他的作品使他不能永远保守秘密。
在我们这个写作班上,每个人的秘密就是他的生活经验和意识型态。我认为意识型态是在生活经验中形成的,意识型态是他对生活经验的解释,意识型态无可争辩,但是它会因新的生活经验而改变。
后来这个小小的写作班的成员增加到25人,论政治背景,左中右独都有,还得加上一个「统」,论人生态度,儒释道耶都有,还得加上一个「无」,无神论。他们怀疑文学作品可以脱离这种属性,其中有八大居士,根本就是为了用文字弘法而来。我和他们相处,自己不预设立场,我说写作无非两个问题,一个写甚麼,一个怎麼写,我不管写甚麼,只管怎麼写,方法是中性的,你可以用它反统,也可以用它反独,你可用它传佛,也可以用它传耶,当然你更可以伤春悲秋,吟风弄月,更可以居高临下,一览众山。写不好,你反甚麼传甚麼都是涸辙,写得好,咱们咱们百川竞流,最后都归入文学的大海。
不久发现这位惟一的男士有真诚的宗教信仰,关怀面无边无际,对他而言,即便写得像「红楼梦」一样长,也是一个极短篇。怎样「纳须弥於芥子」,目前还讲不到这一课,像毕珍丽的极短篇「写作班」这样的火侯,却要及早展示,多多介绍。文学作品是一言难尽,更是万言难尽,一言可以化为万言,万言也可以还为一言,在这方面,我也要跟他们一同练习。
原文刊载:中丵国时报副刊



1楼2011-05-06 21:49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