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始源心中鼓动着无法言说的感觉,沉闷闷,冰冷冷,似乎想哭,似乎想笑,似乎是水,似乎是火,一团团聚在心口郁郁不散。伸手接住扑在怀里的人,惊觉他瘦骨嶙峋,全身抽搐,哭声震得胸口颤动。
“师弟!师弟!你为我挡这一剑,伤口可深?可痛?师弟!师弟!十八年!你不可失约啊!师弟!”韩庚哭喊着,猛然抬头,痴痴看着始源面容,血手抚摸着俊朗的轮廓,低声泣诉,“是你,是你啊!师弟!为何不认我?你可知我找你找得好苦……师弟……师弟……”
韩庚几乎哭得昏厥过去,瘫软在始源怀里,泪流不止。崔始源冷着脸,冷着声音,推开了怀里的泪人,说道:“本王,不是韩先生的师弟。”
韩庚一口哽在咽喉,离开了那依靠的臂膀,只觉得整个人魂魄飞散,头重脚轻,飘摇眩晕。崔始源握住韩庚伤手的手腕,拉着往自己寝室走去,吩咐门口小厮叫来济世堂的大夫,准备干净的布巾。进屋去,扶着韩庚坐在榻上,托着那只流着血的手用布裹上,自己坐在旁边,却依然冷面如铁,眼色阴沉。韩庚一双含泪的明眸痴痴望着始源,盼着兄弟相认的痴梦能圆。
不多时,大夫赶来,看了伤口惊骇不已,赶紧包扎开药,忙完也过了大半夜。崔始源披上了一件长袍,一直等在一旁,待韩庚伤势处理完,又端详那包裹起来的手指,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故意不看韩庚盈泪的眼,背手而立,开口说道:“韩先生,保重身体,回房休息去吧。”
一旁小厮早就候着了,等王爷开口,就上前来扶起韩庚,搀着往外走,韩庚一摆衣袖,推开小厮,步履蹒跚走出门去,小厮们赶紧跟上,一直送回厢房。独卧冷衾,泪湿孤枕,不知何时才昏昏睡去。
次日清晨就悠悠转醒,一夜睡得疲惫,似乎梦境交叠,却一片黑暗全无印象,似乎一夜无梦,却极不安稳。醒来起身,呆坐床上,正出神,听得有人敲门,叠指弹窗,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传来:“韩先生可醒了么?”
韩庚一听声音耳熟,想了想像是那个丫头叫小萍儿的。
“请进。”韩庚说了声请进,小萍儿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盆温水,搭着干净的毛巾,进门来笑嘻嘻说道:“韩神医,王爷说了您手上有伤,正好派了我小萍儿来伺候您。既然您醒了嘛,来洗洗脸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
“您别这么说,您不是手指坏了?哎,包裹得这么严重,沾水可了不得,您就让小萍儿伺候您洗脸吧。”
“也好。”韩庚答应着,小萍儿放下铜盆,把毛巾沾湿了,轻轻柔柔地在韩庚脸上擦抹,轻重刚好,不急不缓,水温也合适,非常舒服,只是韩庚不喜欢有人服侍,略感尴尬。小萍儿给韩庚擦完了脸,又小心地给两手上无伤处擦莫干净。一会儿伺候完了,又问道:“韩先生是不习惯奴婢们伺候,小萍儿全凭您吩咐,您是愿意小萍儿伺候您更衣还是叫小萍儿回避等?”
“这个,还是请小萍儿姑娘先出去吧,更衣韩某自己就可以了。”韩庚脸色微红,请小萍儿出去,这才更换了衣衫,穿了一件浅蓝色长袍,将白色一件换下来叠好,待手伤好了拿去清洗。
刚换好衣服,门外就听小萍儿敲门说道:“韩神医,小萍儿可以进去了么?”
“亲来吧。”韩庚说着放好衣服,却见小萍儿手里提着食盒。
“韩神医,王爷吩咐在您伤好之前,吃的用的都给您送房里来。”小萍儿将食篮里的什锦粥馒头小菜一一摆放好。
“以后就叫我先生吧,不必叫什么神医了。”韩庚微笑说着,坐下来享用早饭。
“是,韩先生,那您以后也别叫小萍儿姑娘什么的,就叫我小萍儿。”
“好的。”韩庚边吃着,小萍儿就在一旁候着,使得韩庚感觉一时不自在,但知晓侯门之中规矩众多,既然说是王爷吩咐,转念一想,开口问道:“小萍儿,你可知王爷他……今天……”
小萍儿最善察言观色,见韩庚犹豫不决,不知要问什么,于是说道:“王爷么?小萍儿只听说今儿个王爷身上不太舒服。”
“怎么?难道昨晚着了凉。”韩庚拿着筷子也停住,低头自言自语。
“韩先生现在都是病人了,用完了饭,您亲自去瞧瞧,您是神医,给王爷瞧个病那不是应该的么?”
“也好。”韩庚答应着,吃得食不知味。
一餐用完,让小萍儿退下,自己拆了纱布,重新上药包扎,比起之前轻便了许多。调整完,怀揣着七上八下的心,往崔始源书房走去,行至门前,却又小厮拦路,说道:“公子,王爷不在书房,晚些时候便会从宫中回来。”
韩庚得了这个信,于是先去了厨房,亲自配置了一碗药汤,驱寒补气,放置托盘,又端着回来书房门前,却听说还没有回来。
韩庚听了便站在了门外,说:“我就在这等他吧。”
等了许久,韩庚频频用手触摸碗壁,只觉得汤药渐渐冷了,正想要不要回去热热,却见崔始源阴郁着脸回来了,越过韩庚直走进书房,韩庚愣愣端着,急忙喊道:“等等,等等。”崔始源站住脚步,转回身,还没开口先咳嗽两声。韩庚捧上汤药,说道:“听说你身体不适,我想是不是昨晚受了风,着了凉,煎了一碗驱寒良药,本想让你趁热喝了,现在,好像都凉了,你等着,我再去热。”
“不必……咳咳咳……”崔始源说着就咳嗽两声,走到韩庚面前,端起碗来一仰而尽,喝完放手一仍,碗打在托盘上当当作响,崔始源眼色暗了暗,说道:“多谢韩先生苦口良药,本王也有一句逆耳忠言,还望韩先生好生记住,本王非汝师弟托生。”
崔始源说完转身紧走书房,接着房门紧闭,隔开了韩庚那双痴望的眼,庭院内秋风起,只留下韩庚久久伫立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