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鸿死得窝囊。自杀戏玩得太过火，剑下失了准头，一划冥光，血溅三尺，恨煞天地的万物同黑，再睁眼，已是到了黄泉。漫天的曼殊纱华绚烂得直似燃烧，却花开彼岸。面前是鹅毛沉底的弱水三千，其上横着一座桥，桥头立着孟婆。无数昏昏噩噩的鬼魂从她手中接过汤喝了，飘飘悠悠过桥，奔向下一个轮回。
     “快点快点！”怔忪间楚若鸿堵了路，惊动了鬼差前来驱赶。
     “凶什么？还是个孩子呢。”一把慈祥的声音，是孟婆。
     楚若鸿一愣。他自十六岁那场惊变后身量就没再长过，其后几年历尽苦难愈发孱弱伶仃不胜衣，一眼看过去，确比他名义上的侄子，现任楚帝熙嵘还要年少。
     老人总是偏爱孩子的，连带那碗孟婆汤，也给他多盛了一线。楚若鸿道了声谢低头，那汤汁色泽昏暗幽深，晃晃荡荡像面镜子，映出他的脸。霎时间，纷繁往事扬尘扑面——那些他知道的，还有他看不到的，方轻尘。
    
     可怜，可叹，可悲，可笑。原来，他的爱恨纠缠，于他方氏轻尘不过一场游戏一场梦，前一刻还在上演金殿剖心忠臣枉死的惨烈大戏，下一刻魂归小楼已然是啜着饮料大玩法师大战圣骑士。
     那么，若鸿的悔，若鸿的痛，又算什么？
     楚若鸿突然摔了碗，转身往来路撒腿就跑。他不明白，他不甘心，他要回去揪住他的方侯问个分明。
     轻尘，轻尘，我对你来说，究竟，算是什么？！
    
     楚若鸿从来不是孔武有力的人，在世为人时尚且如此，到了阴间自然更不是鬼差的对手。一转眼就被追上，制服，拖回来，过了堂，判了刑。地府的律法向来严苛，管你前生是天王老子一概铁面无情。只是魂灵没了肉体凡胎昏厥的特权，再大的苦也只能硬生生忍着，和血吞下去。楚若鸿个性一向软弱，果然第一下就受不住，哭号惨叫在石杵炮制灵魂的撞击声中和骨骼的碎裂声中透出来，凄厉无比。“我不甘心！啊~~~我…啊！……不甘心！！”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纵然是到了后来声嘶力竭连呻吟也破碎不堪还是这四个字，连一句咒骂求饶喊冤呼痛都没有，也算当真奇怪。
     被从刑具里拎出来时，楚若鸿的魂已经虚弱得不成人形，零落萎顿收拾不起。头发散乱纠结，一身月白的衣裳鲜血淋漓尽染。及至见了孟婆，他扶着奈何桥的栏杆勉强站立起来，浑身发抖，目光执迷。
     “明明年纪最小性子最弱，却为何恁地最看不开？！”孟婆指给他看那当日同样遇到了名为“方轻尘”的情劫，同样到了黄泉还失魂落魄的两代庆国女王和燕国的开国之君，如今已经或淡然或呆滞，总之，皆不再执着。
     “你，还是不甘心？”
     甘心？如何甘心？他要是甘心了，那八岁到十六岁那八年寸步不离的守望相助，十六岁到二十一岁那五年的凌辱折磨，又如何能够安心？！
     “也罢。就给你十日时间，去了你未了的愿，解你未结的结。”
    
     方轻尘，很好找。昔日楚国的镇国侯，如今在秦国的皇宫，过得逍遥自在。楚若鸿隐了身形，默默地看。
     他看着他们喝酒打架，看着一世精明的方狐狸屡屡在笨嘴拙舌的秦旭飞面前败下阵来，看着他甚至将小楼的修炼法门教给了他。看着他们那样地默契，那样地开心。
     原来……这才是爱。
     而自己以为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以往的那些甜蜜岁月，纵然是怎样的温柔体贴，方轻尘对楚若鸿，不过是屈尊，不过是他小楼神仙下凡历劫时的一时怜悯。他于他，不过豢养的玩物。就像笼子里的金丝雀，他要他，他便是掌上心头的至宝，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他不要他，他也不过就是一只扁毛畜生，如此，而已。


     可楚若鸿却是爱他的。——爱得刻骨铭心，因此，也恨得痛彻心肺。
     于是，终于露了行藏。
    
     秦旭飞胸怀坦荡，不惯见鬼，乍一看到楚若鸿惊得瞠目结舌，“你！你啊……你！”
     “我不是找你。”
     “若鸿，”方轻尘皱了眉，欺身上前，不动声色将秦旭飞半掩护在身后。
     “我已经死了。”说完便后悔：若他还活着，十个百个楚若鸿也折腾不过天去。他们畏惧忌惮的，正是他已是鬼。世上岂有不害鬼之人？岂有不害人之鬼？
     “你怎么弄成这样？”
     头发早已梳得一丝不乱，楚若鸿在什么时候，都依然是方轻尘教导下的那个时刻牢记不坠皇室威仪的孩子。但受刑时的那一身血痕却洗不掉，更不曾有人烧化件衣裳给他，他没得替换。于是他惨然笑了一笑：“像我这种忘恩负义、祸国殃民的罪孽，到了地狱，又怎么会有好下场？”
     方轻尘哦了一声不再做声。
     楚若鸿满心绝望：他居然不问！自己只是随口编了这么一段，他居然就这么信了！不在乎终归是不在乎，楚若鸿你这个傻瓜又在期待些什么？！
     “那你……”
     “我随便看看。你们随意。”
    
     天亮了，方轻尘出门。楚若鸿于檐脚的阴影中目送他的背影，有点困，打了个呵欠，便沉沉睡去。
     十日期限，今夜，便是最后的最后。
    
     秦旭飞被柳恒留下议事，只剩下方楚一人一鬼，相对枯坐，无言。
     “喝茶吗？”难得方轻尘主动开口。
     楚若鸿点头。
     于是方轻尘亲手烧水、温杯、洗茶、烹茶……半透明的一只骨瓷杯奉过来，自己做皇帝时，也没享受过这种殊荣。
     伸手接了，茶香四溢，茶汤清冽，浑不似孟婆的那一碗映尽前尘往事。抬眼，方轻尘言笑晏晏，于是，一饮而尽。
     “世上焉有不害人之鬼？又岂有不害鬼之人？”他轻声叹道。
     方轻尘终于恻然失色，楚若鸿则再次感到有鲜血从自己口鼻喷涌而出。
     抱骨疯癫时被生生掰断的骨头；山顶决裂时那剜心的一刀又一刀；颈上飞溅而出的热血；以及，被锁在地狱的石臼里，任由石杵捣得筋断骨折血肉成泥……时至今日，终于痛得再也无法承受。
    
     死去那日，怎么可能是失手？他清醒而方轻尘一无所知的三百多个日子，每夜每夜摸着自己的心跳和颈上的脉动，想象着一剑穿心一刀封喉的痛楚快意，怎么可能会失手？！那一剑，分明是存了心，刻了意，重重压下的。只是他的死，于方轻尘，不过水面上的涟漪，空气中的泡沫，甚至都不屑于知晓。他的报复，因没了对象而失去分量。
     他想着再死一次算了。这一回，他亲手杀死他，总不能再无视他，再忘却他。他要他永远记得，哪怕只是作为一道伤口。事到如今他才明白，一切只是枉然。自己就是一个笑话，是那个谁谁谁说的死了也白死的路人甲乙丙，自己所有的黯然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心痛，只不过是另一场肝胆相照生死相契的伟大爱情开端前用于陪衬的荒腔走板。
    
     “方轻尘，你对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仗着我爱你。”楚若鸿细细擦去脸上的血污，以他最后一点强撑着的骄傲和自尊，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若鸿惟愿，永生永世，再不为人，再不言情爱二字。”
     方轻尘溶入茶水的那道符强悍霸道得足以令任何灵魂都灰飞烟灭。这一次，楚若鸿，终于如愿。
    


唉，把小楚写得好BT……

【愣了一下。
…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讲。…觉得小楚的心态真的不该是这样的。很多语句和原著本意出入也太大。……【方轻尘对楚若鸿，不过是屈尊，不过是他小楼神仙下凡历劫时的一时怜悯。他于他，不过豢养的玩物。就像笼子里的金丝雀，他要他，他便是掌上心头的至宝，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他不要他，他也不过就是一只扁毛畜生，如此，而已。】这类。……扶额。楼主君我知道你大概是比较偏向小楚之类的…但你好歹也琢磨一下原文……方少爷对小楚，哪有一丝【豢养的玩物】的心态在里面？……
以及小楚…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如果最后你还是只会这样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那你真是太不懂事。【orz。
说真的……方少爷的形象不大对。= =我是觉得看到这样的小楚会无动于衷的绝对不是他…即使是后来。
……而且轻尘对这段感情的所有付出很明显被忽视…还扭曲了。
作为小方家的对这点很不满…orz。
PS…【“方轻尘，你对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仗着我爱你。”】…………orz。小楚你真是…这句话到底是说谁？
……orz乱七八糟的……口拙…不多说了。
于是还是那句话……没有冒犯的意思。若惹您不快就抱歉了。
………………真是乱七八糟的/捂脸…= =。


没关系没关系，呵呵……
金丝雀那个好像是谁的文里的比喻，就拿来用了，汗……不过好像《风云际会》里面小楚好像有当面怪小方把他当玩物，待查ing
这个，狐狸家人觉得扭曲了狐狸是多么，无比正常啊，因为我是刻意从小楚扭曲的心态来写的（我厉害吧？）。所以我才说“我把小楚写得很BT”啊。那孩子在我看来，就是很偏执很胡来很不知错也不改啊。山顶上的行为真是恨得我牙痒痒，原本我还对他挺有好感的，到那里彻底倒戈。我真觉得那些事情不是人能干出来的。想过无数种可能无数个故事来挽回兔子的形象，可是这一节就是跳不过去啊跳不过去。兔子家的大人们大概是打死我的心都有了。
还有我不觉得小方过分啊。前情人的鬼魂跑来好像要找现情人索命的样子，任谁都会保护自己的爱人吧。小方的反应多正常啊。是我文笔太差还是我实在不够善良？叹。
PS.虽说我写这么多小楚的文，其实我是劲节家的。

很扭曲啊兔子很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