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仇人当前,凌统还是忍下心中怒气,向孙权吕蒙施礼问候。
孙权急急走上前,扶住凌统的手:“公绩啊……主公知道你私仇未了,恨意难消,但现在兴霸已经归顺于我东吴,屡建战功,你和兴霸都是我心腹大将,为我东吴江山,还请公绩放下私仇,顾全大局啊……”
面对孙权的又一番劝说,凌统咬紧了牙关不作声。一旁的吕蒙却是厉声喝他:“公绩!!主公说话怎不回答!?”
这一问好像是要了凌统的命,逼他不得不答。
“公绩……”孙权又一句请求,更像是在催促。
权衡再三,凌统深吸一口,感觉眼中又有温热的液体涌上来,遂低下头,不着边际的点了一下,算是让步。胸中却像是被塞下了大块石头,落不下又抬不起。只压得他喘不上气。
面前两人见他点头,一脸的欢喜,孙权趁热打铁的说:“好!既然公绩肯放下私仇,那我们也立下军令,兴霸!今后你们两人不得相争!同为我东吴一统天下各尽所能。如有违者,军法处置!”
“啊……我无所谓。你们只要看好这家伙就行。”甘宁挥挥手,把胳膊枕到脑后,仿佛在看一场无聊的戏。
尽管孙权说得豪迈万丈,但此时军法不军法已经不在凌统脑中了,他只知道,军令国命,他顾了忠,弃了孝,不能手刃仇人让他自己为自己背上了“不孝”的罪名。有心无力,这成了他永远无法弥补的过失,只求九泉之下的生父能原谅他。
待孙权和吕蒙相继离开,凌统却像是生了根,迈不开半步。自己握紧刀柄,抑郁无果,身后的甘宁坐在床上毫不避讳的大声打了个哈欠,挑开眼皮却见到一滴泪从凌统深埋的脸上坠在地上。
征战百场,向来以果敢刚毅而闻名三军的年轻都尉站在原地,忍不住心底积压多年的悲愤,尽管是在最不想示弱的人前,躲不开,忍不住,咬破下唇也没能止住那泪,如雨下。
甘宁换个姿势把身子架在腿上,低头去看凌统的脸,看他嘴边渐渐的渗出了血丝。对他的自悲自哀有些不以为然,甚至有些不能理解他的内心感受。
“就那么想杀了我?”
“废话……”凌统从牙缝里迸出个回答。
“就那么恨我?”
“……废话!”
甘宁得知自己说了两句废话,便直起身子,注视着凌统依然低头站在他面前不肯走。想他是还没咽下这口气,不甘离去。
不经意想起自己也是在十几岁时被盗贼杀了父亲,当时的气愤多是来自恨自己无能,不能保家护亲,后来学艺后也正是以报父仇为契机,最终步入行侠仗义这条路。如今父仇早已报,心愿一了便完全无牵无挂。想起那时的痛快,现在都觉得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而今面前这少年所遭遇的似乎也和自己有相通之处,只不过这次自己成了恶人,却不能得他报应。入骨之恨来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样想来,甘宁突然觉得自己也不难了解他的感受。
“喂,小鬼。”甘宁凑近了叫他一声。
凌统充耳不闻,自顾自的伤心。
“我他妈的跟你说话呢!!”看凌统哭着没有停的意思,甘宁一阵烦躁,直接揪住凌统的头发把他的脸抬起来。“我跟你说!你要是真的那么想亲手杀了我的话,我这条命就给你留着!!”
“什么?”凌统哭得有些抽搭,脸被揪紧的头发扯变了形,只从眼缝中斜眼看他。
甘宁一反懒散常态,凑近脸,面对面认真的看着凌统,扔下一句话,语气轻柔却掷地有声。
“我说,我的命,给你留着,等你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