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华】
明天就是我出嫁的日子了。很奇怪，我并没有兴奋羞涩或忐忑不安得辗转难眠。相反的，我很快入睡了，并做了一个甜蜜的梦。
梦里，我又看见了那日我和李倾诺在书房。他低下头吻了我。
我和李倾诺之间第一个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的，轻如羽毛的吻。
梦里，和胧也在。我面对着她，李倾诺背对着她，我一边和李倾诺说话一边用眼角余光看她越发煞白的脸色。然后李倾诺吻了我。我知道她看见了，她也知道我知道她看见了。
“哥哥。”当李倾诺直起身时，我听到了和胧的声音。李倾诺迅速转过身去，我没有忽略他那一抹慌乱的神色。
“明天我和你去划船吧。”她神色平静地说，“方陌华明天有空的，也可以来。”
“我明天要陪姑姑。”我笑了笑，见好就收。
她点点头，转身走了。李倾诺追了上去，带起一阵竹子般的清香。
然后我醒了。这个梦太真实了，我依然记得李倾诺唇上那种柔软而温暖的触感。
从那日起，我和和胧之间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具体表现为她不再唤我姐姐，改为连名带姓地叫我方陌华。
窗外还是暗着的，我不知道离天亮还有多久。想起刚才的梦，我不自觉地一笑。倾诺，不久以后，我就可以成为你的王妃了，我会和你琴瑟和鸣，夫唱妇随，我们会成为天下人钦羡的对象，就像当年的陛下和宸妃一样——不，我们比他们幸运，我们可以白头偕老，儿孙满堂；或许，我还可以陪你君临这个天下。
忽然，我很想去宸妃的冰室看看。
宸妃死后，陛下就在大明宫辟了一间冰室出来，千年玄冰以护宸妃遗体，壁上嵌夜明珠以作室内照明，且除陛下及宸妃的儿女外其余人等不得入内。我只是想在门口看看而已，并不算违背圣意。
宸妃早不在冰室里了。和胧离宫前从冰室抱走了遗体并一把火烧掉了，唯剩一抔灰烬。那个不孝的公主，竟把自己的母亲挫骨扬灰。和胧，你只想到你和你母妃的委屈，你从来没注意到自你母妃走后陛下的身体摧枯拉朽地垮了下来。你不知道吧，你走的那一夜，陛下一夜白头。你总能自私任性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对待陛下是这样，对待你和李倾诺的感情时也是这样。
冰室有人。不用脑子也想得到里面那人是谁，和胧离宫后，唯一能来这儿，回来这儿的只有陛下了。我尽量屏住呼吸，在门边小心翼翼地藏起了自己的身影。
“你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里面传来低低的呢喃，带着浓浓的醉意。
“你说有我在的地方就有你在，现在我在这儿，你在哪？你在骗我，对吧。”
“你是在考验我，是吧。你曾问我会不会为了你逆天，你以为我不会是吗？我试给你看……”
“我试了你就回来好不好？”
“你回来啊……”
我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和胧，你回来吧，回来看看他。真的，他需要你。
这是我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希望和胧能回宫。回来陪陪那个对着虚无的“她”自称“我”的天子。
我并不想回到姑母的宫殿，于是慢慢沿着小道向着未知的方向走着——尽管在皇宫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对宫里的每一个地方都了如指掌，可是在黑夜刻意的笼罩下一切都变得晦暗难明。我不认识它，它也不认识我，我们是被彼此抛弃的陌生人。该是三更以后了吧，残缺的月亮险险地挂在西天，在她荒凉的光线的照耀下，白日里那么辉煌的宫殿瞬间苍老，像是和陛下一起陷入了回忆——其实往日的时光并没有多好，起码对我来说，往昔等于是灾难。
回神的时刻，我发现我在桃林。该死的，月亮你是故意的吧，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幸灾乐祸地提醒我我曾经多么狼狈不堪，提醒我他此生此世都忘不了她，提醒我我此生都将活在和胧的阴影下，提醒我就算**后的生活再雍容华贵也摆脱不了败絮其中的龌龊的内核。
打住，真的，打住你的诅咒，我会活得比任何人都辉煌，活得比宸妃比嘉靖都要风光；我注定要母仪天下你和胧公主李泽歌要跪在我的脚下唤我一声皇后娘娘；我注定是最接近李倾诺的人，我可以享受他的爱抚我可以与他同床共枕我可以与他寸步不离一生一世和胧你可以么？
方陌华，你一定是疯了。
我认得这棵树，坚硬的，冰冷的，就像墓碑。和胧曾在这棵树下埋下她的花凋酒，顺便许下她终身不嫁的诺言——你就妄想吧，我会让姑母让你嫁人的。
也是这棵树，见证了我最狼狈的时刻。本来那日正是我最春风得意的日子，李倾诺被册为太子，陛下赐婚于我与李倾诺。那时我想，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好日子就要来了。
那日我陪姑母和陛下逛御花园，那时宸妃尚在，陛下身体依旧很好。正是早上，阳光毫不吝啬地铺满了整个桃林，夏初的季节，桃林里一片绿色的汪洋。那样的绿，就连透过叶隙的阳光也带着柔情似水的涟漪。在陛下和姑母时断时续的闲聊声中，我看到了李倾诺和和胧。
他们坐在桃树下，他们之间摆着和胧的那一坛花凋酒，和两只小碗。和胧背对着我们，李倾诺面对着我们。他们在接吻。
不同于我那个浅尝辄止的吻，他们的唇在安静地缠绵着。
李倾诺的脸上有阳光在跳跃，他那么美。她也一样——虽然我看不到。
和胧问他：“你刚才吻得的是我。你并没有把我当作方陌华。”她说得那么胸有成竹，就如同他们接吻是天经地义的一般。
然后李倾诺看到了我们，脸色苍白。
然后……然后还有什么好说的。宸妃甍，废太子，贬楚庭，和胧大闹大明宫，夺走宸妃遗体，夜奔……
倾诺，我虽知你们要好，你们感情深厚且不同一般，可我并未有料到她能毁了你。和胧我说你是红颜祸水并没有冤枉你的。可是不怕，倾诺，你会再为太子继而登基为帝的，因为你娶的人是我。
天色微明了。回去吧，今天是我的大日子，从前种种与我再无关系。我是楚庭王王妃，是将来的太子妃、将来的皇后。
只有我是，只有我可以是。
明天就是我出嫁的日子了。很奇怪，我并没有兴奋羞涩或忐忑不安得辗转难眠。相反的，我很快入睡了，并做了一个甜蜜的梦。
梦里，我又看见了那日我和李倾诺在书房。他低下头吻了我。
我和李倾诺之间第一个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的，轻如羽毛的吻。
梦里，和胧也在。我面对着她，李倾诺背对着她，我一边和李倾诺说话一边用眼角余光看她越发煞白的脸色。然后李倾诺吻了我。我知道她看见了，她也知道我知道她看见了。
“哥哥。”当李倾诺直起身时，我听到了和胧的声音。李倾诺迅速转过身去，我没有忽略他那一抹慌乱的神色。
“明天我和你去划船吧。”她神色平静地说，“方陌华明天有空的，也可以来。”
“我明天要陪姑姑。”我笑了笑，见好就收。
她点点头，转身走了。李倾诺追了上去，带起一阵竹子般的清香。
然后我醒了。这个梦太真实了，我依然记得李倾诺唇上那种柔软而温暖的触感。
从那日起，我和和胧之间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具体表现为她不再唤我姐姐，改为连名带姓地叫我方陌华。
窗外还是暗着的，我不知道离天亮还有多久。想起刚才的梦，我不自觉地一笑。倾诺，不久以后，我就可以成为你的王妃了，我会和你琴瑟和鸣，夫唱妇随，我们会成为天下人钦羡的对象，就像当年的陛下和宸妃一样——不，我们比他们幸运，我们可以白头偕老，儿孙满堂；或许，我还可以陪你君临这个天下。
忽然，我很想去宸妃的冰室看看。
宸妃死后，陛下就在大明宫辟了一间冰室出来，千年玄冰以护宸妃遗体，壁上嵌夜明珠以作室内照明，且除陛下及宸妃的儿女外其余人等不得入内。我只是想在门口看看而已，并不算违背圣意。
宸妃早不在冰室里了。和胧离宫前从冰室抱走了遗体并一把火烧掉了，唯剩一抔灰烬。那个不孝的公主，竟把自己的母亲挫骨扬灰。和胧，你只想到你和你母妃的委屈，你从来没注意到自你母妃走后陛下的身体摧枯拉朽地垮了下来。你不知道吧，你走的那一夜，陛下一夜白头。你总能自私任性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对待陛下是这样，对待你和李倾诺的感情时也是这样。
冰室有人。不用脑子也想得到里面那人是谁，和胧离宫后，唯一能来这儿，回来这儿的只有陛下了。我尽量屏住呼吸，在门边小心翼翼地藏起了自己的身影。
“你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里面传来低低的呢喃，带着浓浓的醉意。
“你说有我在的地方就有你在，现在我在这儿，你在哪？你在骗我，对吧。”
“你是在考验我，是吧。你曾问我会不会为了你逆天，你以为我不会是吗？我试给你看……”
“我试了你就回来好不好？”
“你回来啊……”
我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和胧，你回来吧，回来看看他。真的，他需要你。
这是我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希望和胧能回宫。回来陪陪那个对着虚无的“她”自称“我”的天子。
我并不想回到姑母的宫殿，于是慢慢沿着小道向着未知的方向走着——尽管在皇宫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对宫里的每一个地方都了如指掌，可是在黑夜刻意的笼罩下一切都变得晦暗难明。我不认识它，它也不认识我，我们是被彼此抛弃的陌生人。该是三更以后了吧，残缺的月亮险险地挂在西天，在她荒凉的光线的照耀下，白日里那么辉煌的宫殿瞬间苍老，像是和陛下一起陷入了回忆——其实往日的时光并没有多好，起码对我来说，往昔等于是灾难。
回神的时刻，我发现我在桃林。该死的，月亮你是故意的吧，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幸灾乐祸地提醒我我曾经多么狼狈不堪，提醒我他此生此世都忘不了她，提醒我我此生都将活在和胧的阴影下，提醒我就算**后的生活再雍容华贵也摆脱不了败絮其中的龌龊的内核。
打住，真的，打住你的诅咒，我会活得比任何人都辉煌，活得比宸妃比嘉靖都要风光；我注定要母仪天下你和胧公主李泽歌要跪在我的脚下唤我一声皇后娘娘；我注定是最接近李倾诺的人，我可以享受他的爱抚我可以与他同床共枕我可以与他寸步不离一生一世和胧你可以么？
方陌华，你一定是疯了。
我认得这棵树，坚硬的，冰冷的，就像墓碑。和胧曾在这棵树下埋下她的花凋酒，顺便许下她终身不嫁的诺言——你就妄想吧，我会让姑母让你嫁人的。
也是这棵树，见证了我最狼狈的时刻。本来那日正是我最春风得意的日子，李倾诺被册为太子，陛下赐婚于我与李倾诺。那时我想，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好日子就要来了。
那日我陪姑母和陛下逛御花园，那时宸妃尚在，陛下身体依旧很好。正是早上，阳光毫不吝啬地铺满了整个桃林，夏初的季节，桃林里一片绿色的汪洋。那样的绿，就连透过叶隙的阳光也带着柔情似水的涟漪。在陛下和姑母时断时续的闲聊声中，我看到了李倾诺和和胧。
他们坐在桃树下，他们之间摆着和胧的那一坛花凋酒，和两只小碗。和胧背对着我们，李倾诺面对着我们。他们在接吻。
不同于我那个浅尝辄止的吻，他们的唇在安静地缠绵着。
李倾诺的脸上有阳光在跳跃，他那么美。她也一样——虽然我看不到。
和胧问他：“你刚才吻得的是我。你并没有把我当作方陌华。”她说得那么胸有成竹，就如同他们接吻是天经地义的一般。
然后李倾诺看到了我们，脸色苍白。
然后……然后还有什么好说的。宸妃甍，废太子，贬楚庭，和胧大闹大明宫，夺走宸妃遗体，夜奔……
倾诺，我虽知你们要好，你们感情深厚且不同一般，可我并未有料到她能毁了你。和胧我说你是红颜祸水并没有冤枉你的。可是不怕，倾诺，你会再为太子继而登基为帝的，因为你娶的人是我。
天色微明了。回去吧，今天是我的大日子，从前种种与我再无关系。我是楚庭王王妃，是将来的太子妃、将来的皇后。
只有我是，只有我可以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