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问天何时老,问地何时绝,我心深深处,终有千千结!”自阮郁走后,我心中的郁结一直未能打开,万念俱灰,终于病倒了。贾姨请遍神医,都不知我得的什么病。我知道,自己余下的时日不多了,不愿再多想,独自在每个黄昏的风中守望着潮起潮落日月轮回,蓦然回首,俗世一切尘缘,不过是一场花开花落,行一路,看一程,繁花落尽,我仍旧是我,依旧孤单,不以物喜,不为己悲,如岸边垂钩的渔叟,看满湖烟水,将岁月沉在钩底。
病榻之上,在灯油枯竭的那一刻,前尘往事一幕幕在我眼前回放,那些记忆的碎片在岁月里湮没、流失,形同散沙,跌进人生的幽谷。多少潮水般的往事,盘亘于心海,回荡、循环往复。
翌日,奶娘告诉我:京城传来消息,鲍仁金榜题名,奉命出任滑州刺史,专程千里迢迢来到钱塘西泠来看望我。在一个暮色黄昏时,望着站在我病榻前的鲍仁,我吐出一口气,绵长深幽,好似如释负重。
弥留之际,躺在鲍仁怀里,他悲哀欲绝:“姑娘一生交广甚多,不知可有什么未了的事?”我凄然一笑,泪水盈睫:“交际似浮云,欢情如流水。小小心迹又有谁知?小小别无所求,只愿埋骨于西泠,不负我对山水的一片痴情。”
眼睛渐渐合上,鲍仁抱紧我,呼唤:“小小,小小……他的声音真像阮郎,那么温柔。我气若游丝:“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你说,梅花树下,阮郁还会不会认得我?会不会再温柔地轻牵我手,轻吻我眉?”唇角柔媚的向上弯,微笑,喃喃自语着:“我要等到阮郁回来。碧落黄泉之间,有些人有些爱,是忘川水抹不去的烙印。”
曲,终了。梦,灭了。人,散了。山谷中的梅花,已经盛放,花瓣纷落,漫天的落红,辗转飘散,成就一曲千古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