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被和谐得不成人形了……TvT
第一章 所憧憬之事
一九二圞六年三月十九日，上圞海的天空被厚重的乌圞云遮蔽，来自北平的冷空气似乎一夜之间就弥漫了这个远在东方的城市。潮圞湿的气流就像阴郁的乌圞云一样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压得人只想找个空旷的地方高喊几声来宣圞泄胸中郁气。
　　所以街上报童推销报纸的高声扯喊引起了街上行人的共鸣，好似报童们高调的声音连带着宣圞泄圞了他们的郁气。行人们多要驻足跟报童买份报纸来瞧，瞧了几眼又皱着眉将报纸收好，匆匆赶路。抑或是在街边的小摊贩那买豆浆油条时，掏出报纸指着标题与那些个不识字的摊主讨论一二，有锁眉的，有叹气的，少有人嘻嘻哈哈笑得开朗，就跟天空里那灰蒙蒙的乌圞云似的。
　　行人们来了又去，青灰的地面和街道旁青石砌就的房屋墙壁映得整个街道都呈了暗色，就像是后人从黑白的老照片窥就的那个时代一样，天空是灰白的，屋檐是深黑的，墙壁是浅灰的，路面是黯灰的，人们的衣着似乎也只由黑白两色过渡而成。
　　然而这条街上人那么多，那些三五成群的、形单影只的人，汇聚成了一条形形色圞色的川流。那些脚下生风背脊挺圞直的，多半衣着体面，不是殷实人家，就是知识分圞子，这部分人基本无温饱之忧，无睡塌之扰，是少数；而更多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佝偻之态，背弯得最严重的，是那些衣衫褴褛的老人，也许他们弯了一辈子的腰，再也抬不起来了。
　　从面貌上看，从衣着上看，他们是千差万别的。这些人被各种奇怪的标准划分成许多不同的阶层，甚至他们的人生都被冷硬的学术名词分门别类……
　　然而也许有一样东西，是所有人都无差别拥有的。
那就是，憧憬。
你是否在看到这个词的一瞬间，发现你所面对的这个世界其实是五彩斑斓的。
　　早点摊的锅里放入的油条白面被高温油炸得噼啪作响，以肉圞眼可见的速度绽出金黄的光泽；起了锅的阳春面碗里淋上棕褐的汤汁，嵌入绿油油的蔬菜叶，下一刻它飘香的白雾就会蒸腾到食客的鼻腔里，洗去他目光里的惺忪；哇哇哭的小孩盯着他面前高高在上的、红艳艳的糖葫芦，他咽了口口水，任晶亮的鼻涕流淌，心里想着如果卖糖葫芦的哥哥递给他一串该多好；路过成衣铺的少圞女驻足在透圞明几亮的玻璃橱窗前，面颊泛红，嘴角带笑，也许她已经看到未来的某一天她穿着它们走在大街上，美美地走过一个又一个春天；佝偻的老人拄着一根破木棍左摇右拐地踏上横穿马路的路程，他似乎看到模糊的斜前方有少年人两个箭步朝自己跨来，少年人伸出了双手，似乎是要搀住他……
　　大概这就是憧憬，无论它们是否会成为现实，某一时期，它是人们心中的期望。这个期望五花八门，它也许现实，也许不现实，也许有一天会成真，也许永远不会成真。
　　但是你不可否认，当它产生的那一刻，于所有人心中都是美好且圆圞满的。
黑衣的少年两个箭步冲向巍巍将倒的老人，他稳而有力的双臂拖住老人枯槁的身圞体，他将老人扶好，淡淡地说慢些走。
　　只有斜飞的眉毛微扬，像是没有任何表情。但看得出，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老人充满感激地笑望着他，连声感慨少年人心地好啊，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
　　那个扶他的少年人停下脚步，看了看老人深深凹陷下去的面颊，和他浑黄的眼珠，就搀着老人转了方向，扶着他在对街的早点摊落座，简单地叫了两碗阳春面，四根油条。阳春面的汤汁是棕褐色的，绿色的菜叶和白色的面一起星星点点地嵌在汤面上，特别水光。油条根根金黄，就搁在阳春面的旁边，乍一看满桌灿烂。
　　等少年人和老人都收拾停当，他们一顿早餐的缘圞分也结束了。黑衣少年颔首与老人道别，起身往前走他自己的路，他走到一个高举着手中报纸的报童面前，拿出九个铜币递给那个报童：“一份报纸。”
　　“好嘞，这位大哥，给您的报纸。”那报童麻利地从军绿的斜肩包里抽圞出一份报纸递给那个年轻人，又退后一步高声呼喊起来。


　　这个黑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在这个所有人都已剪发革新的年代，他背后仍拖一条与众不同的长辫，用深暗的细红绳捆了，乍一看像是前清余党，但脑袋前边的头发又未剃圞掉，仔细一看又不太像。他那被些许额发遮了的额间还隐约显出一颗殷圞红朱砂，虽也着暗沉沉的黑衣，看着就与身遭那些来去匆匆的旁人圞大有不同。
　　报纸拿到手里他就低头翻看起头版，他匆匆扫了几眼，就略皱了眉，但是很快又展平了，回复到他惯有的面无表情模样。那少年收了报，背脊挺圞直地继续往前走，从背后远远一看，就像个训练有素的军人。
　　许是他模样太过奇特，那报童忍不住盯着他的背影多看了两眼，隔了好一会，直到瞧不见人了，那报童才一拍脑袋轻呼一声：“啊，是他！”
　　“是谁呢？我看着像是有名气的人？”
　　报童抬眼，就见面前站了个穿湖绿素长衫的少年，正一脸笑着，从钱包里摸出九枚铜币，又补了一句：“拿一份报纸。”
　　“给您。”报童迅速接过钱，抽圞出一份报递到那个少年手里，又做出一副讨喜的笑脸回说：“这位少爷一看就是名声响亮的杰出人才！不过呀，我刚才看的是来买报纸的前一位大哥，就是那个……去年五卅之时救了好几个人的那位少年英雄百里屠苏，您知道不？”
　　长衫少年眉心一抖往后一跳，喊道：“什么？！你是说百里屠苏？！他刚刚在这买报纸？”少年边说边踮了脚尖，抬单手挡额往人群里扫视，“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报童料不到他反应这么大，怔了下很快又机敏地抬手一指：“就往那去了，您现在赶去兴许还能追上。”
　　那少年听他这么一说反而收起脚，微红了脸呐呐地说：“怎、怎么能就追过去……也、也太失礼……咳，”他盯着自己手里的报纸看了看，又把目光聚焦到那个报童身上，目光亮亮地，甚至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问，“这个……能请问下……刚刚百里屠苏买报纸的钱你还能找出来吗？……”
　　少年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简直声如蚊呐，低得和耳语有一拼了，要不是这报童耳聪目明又机敏，怕是都听不出来他想说什么。
　　报童打开自己的钱袋，摸出最上面那九个铜币，捏在手心里说：“就是这些，您这是……？”
　　“恩……我、我双倍买这些硬币，你愿意让吗？”
　　报童见他面前的这位少爷一副忐忑模样，滴溜溜转了转眼珠，接着看似不舍地把硬币按在胸口，“……其实……我也是百里屠苏的忠实仰慕者，刚刚还在想，这些铜币定不能花出去了，得拿回去刻个牌位供起来才成……双倍……我也不是很想跟先生您换……”他见少年露圞出吃惊的表情，又不舍的补充道：“若是十倍……我就考虑一下……割爱给您？”
　　这报童虽小，可他在工厂干过织工，在工地推过铁车，如今又在大街上卖报纸，所谓人小圞鬼大，小而不稚，目光毒圞辣，那是各式各样的人都见识过的，一个人站在他面前他只要瞧一眼，就能猜得出这人家境如何，可能是干什么的，有怎样的癖好……所以他只看这要买铜币的少年衣着料子一眼，就知他家里必定是相当富有，不是等闲人家的少爷。又看他一副书生模样，说话甚为腼腆，就琢磨起歪心思来，他想这少爷横看竖看都是个有钱人，那十倍价钱不过是一个一角的小银元，这点钱，对他们有钱人来说就是塞牙缝的。再说又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是啥样的，人家一门心思读圣贤书，关心的是国圞家大事，那眼界儿，跟他们这些大字不识一两个的可不在一个层面，肯定是不会在意这一点点钱财的，自己只要表现得稍稍不舍一点，那十倍价，当然就手到擒来了。
　　谁料那少年富则富矣，却不会将那钱财视为身外物随意挥霍，闻言立刻皱了眉说道：“这你可不厚道了。这些铜币我可以在你这里买到，我也可以在那边百里屠苏买过早点的早点摊前买到，我还可以在百里屠苏驻足过的皮鞋匠那买到，我甚至连出双倍价买都不用，我只要去吃个早点，擦个皮鞋，拿个大洋让他们找钱，完全可以以等额的价圞格拿到百里屠苏用过的钱。你看，我现在双倍价买你的钱币完全是出于图个方便的考虑，我完全可以不在你这里买，那你这九枚铜币就还是三分钱，可变不成六分钱。”


　　报童被说得晕晕乎乎，又瞧着自打这位少爷开始在这长篇大论，其余想买报的人都绕过自己了，再跟他纠缠下去，恐怕损失要比所得多很多，只得忙把铜币全塞到那少年手里，口里连喊：“成，成，少爷您就是只拿九枚铜币跟我换都成。”
　　少年把双倍的钱递到报童手里，又接过他那些百里屠苏用过的铜币，仔细地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又看，才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钱包的特殊夹层里。又抬头对报童说：“小兄弟有做奸商的潜力，不过这么做路子可不太对，赚不了大钱。”
　　报童眨了眨眼，愣了愣，显然是没料到这位少爷还有闲心调侃自己，幸而他脑筋转得快，忙咧嘴笑嘻嘻，很是讨喜地问：“这位少爷原来是位商业大鳄，这个，能不能指点小人一二，也好让小人沾沾少爷您的才气，学习学习怎么才能做一个成功的奸商，赚上大钱？”
　　“这个……”少年挠了挠头，反倒有些为难起来，他见报童目光殷切，又似不好拒绝，想了一会说，“具体怎么成为一个成功的奸商……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二姐说，为商应贪但不应行欺，如果欺圞骗客人，也许能获一时牟利，但不可能持久，因为这个客人知道自己被骗了，会觉得你没有诚信，下次就不可能再来了。”
　　报童一听就知他是在说自己刚刚假装不舍时演戏没过关，心存了欺诈之心又被瞧出来的事，抹了把虚汗满脸堆笑：“受教、受教……这个……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您下回再来？……”
　　“再说吧，我也不常上这条街。”
　　等这少年揣着铜币走远，报童才背过身去撇了撇嘴，小声叨咕：“也好意思说我敲诈……自己明明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竟然连一角钱都这么抠门……”
这着湖绿长衫的少年姓方，名兰生，是这上圞海勉强排得上名号的方家的小少爷。他自然是没听到报童说了些什么，他要是听到了，必定得折回去，和那个报童再据理力争个八十回合。总之方兰生现在的心情是很好的，虽然他有点疑惑为什么现在这个时间百里屠苏会在上圞海，但这点小疑惑影响不了他大好的心情。他满心雀跃地揣着硬币、抱着一摞发行量有大有小的报纸往家跑，路上看到街角有个小娃娃盯着糖葫芦串哇哇大哭，还好心地摸出两枚铜币给他，哄了两句，让那孩童如愿以偿地吃到了糖葫芦。
　　要不是方兰生正好路过糕点铺，想起自己是出来给二姐买糕点表孝心的，只怕回去又要挨一顿骂。
　　回家的路上方兰生都想好了，回去要找人定做个有九个凹槽的底架，木料得用上好的紫檀木，当然光有底架还不够，还得找个会西洋技艺的匠人给他设计个玻璃罩子——方兰生连自个都舍不得多碰，如果那些铜币天天被人擦圞拭，天天磨损，他得心疼死。玻璃多好啊，能挡灰，还是透圞明的，他就是每天照着铜币看上十遍八遍也不成问题。
　　如果你问方兰生这年头他最崇拜谁，他会不假思索地说出孙中山先生和鲁迅先生的名字，但如果你问他最喜欢谁，他得低头思考一会儿，然后会回答你他最喜欢百里屠苏。当然你最好别继续问这百里屠苏是谁，又有什么杰出的地方，你要是问了，他能拉着你讲上整整一天，你听得双眼冒金星，他还十分的有兴致继续讲。
　　自然，百里屠苏确有其过人处，这事得从去年五卅时工圞人运动说起：去年那会儿方兰生虽没能参与工圞人阶圞级的游圞行，直面血圞淋圞淋的惨圞剧，但也是去围观了，见识了血圞淋圞淋的惨圞剧的。那时百里屠苏单枪匹马从围观群众中一跃而出，一个扫月腿就把那些准备继续开圞枪的英国鬼圞子踹得鼻青脸肿的英雄形象一直深深扎根在方兰生的脑海里。
　　所以方兰生把百里屠苏当英雄一样憧憬喜爱，那是自然的。
　　这并不稀奇，我们每个人都会有憧憬，并且很多人会有许多憧憬。那些被定界为幻想的憧憬最后会沦为白日梦，而那些被付诸实践、不曾被放弃过的憧憬终有一天会成为现实，成为你引以为豪的曾经的梦想。
　　方兰生正值年少热血之时，他像许多人一样，有许多或伟大的、或渺小的憧憬。他希望自己的国圞家能强大起来，堂堂正正立足于世界之林。他还希望自己能够保家卫国，闯出一番大事业来……当然这些憧憬于现今只有二八年华的方兰生而言终究是太遥远了些，目前对方兰生来说，能进军圞队，能参加国圞民革圞命军的北伐行动是他最大的期望。
　　而百里屠苏，年纪比他还小，却已经是个人人夸赞的少年英雄了，又是黄埔军校毕业生，这次北伐行动也必定有他。比之那些山河繁盛的遥远事物，百里屠苏在方兰生的众多憧憬里，是最真圞实且可仰望的。
　　如今外边军阀林立，战祸不断。他憧憬着那个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快圞意恩仇的军圞队生涯，肖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于万军阵前断策破阵，一枪统天下，聚义逐西夷，还他所生所长的这片土地安宁自强。
　　方兰生为实现此志，险些要和自家二姐闹翻了天。


哈哈，这篇在基坛看过！没想到姑娘也发到这儿来了~支持一个~

啊啊休休你把文搬到吧里来了好激动><！
话说咱心心念念的民国文啊九百年啊终于有心灵寄托了嘤嘤，刚才看完了第六章，就知道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嘿嘿，不过貌似这小两口还得先别扭一阵子以培养感情【又YD了6OTZ
总之加油啊骚年！基情的目光锁定着你们【当然也包括作者～】，姑娘们恶狼般的心啊！！

第一次看民国文神马的~~  对这文字还蛮带感的嘛~~ 一边是这般的纯情羞射 一边也不忘牙尖嘴利的辨驳一番 OMFG话痨模式全开啊小兰生你亮了~~!!

我要前排~~~

休大把文搬来!当然要顶一个!
度娘吃字真的很讨厌…
这文的兰生感觉有种…唔…可爱的味道?[啥]憧憬著苏苏的兰生好可爱…虽然发现偶像的真相时BLX碎了XDDD[<-这算是剧透吗?]

@谁以幽香泪 多谢支持~XDDD
@我要姬良三分力 别扭一阵是必须的~
@kk真的大丈夫 兰生即将后悔了XDD
@以羁绊之名 我也是第一次写民国文，鸭梨好大啊~0>_<0~
@夜瑶儿 递板凳XDD
@yuyu_1313 那个和谐器一处理，我觉得文章顿时支离破碎起来了OTZ
@巨型山蛙 这边会尽快追上现有进度的XD

民国文好萌，LZ加油=v=
其实我好像问惜福会不会有二刷，没买到好遗憾TTTTATTTT

二刷不大可能啦0v0，我估计刷了也卖不出去几本，而且弄实体好麻烦=v=
@scenerycn 虎摸~>33<
今天争取赶上进度><

　　若是平日里，方兰生被他二姐骂得这样狠，早焉到角落里种蘑菇去了。然而今日这话题是有些特殊，方兰生本来今天看了报纸就一肚子郁气，听到这，他那满腔郁气就窜了上来，顿时勇气也回来了，腰板也挺直了，回了一句：“现在中国这副样子，脑袋在头上跟不在头上有什么区别？！”
　　“你还犟嘴！再犟拉去浸猪笼！！”
　　“二姐……我不是女人！”
　　“你还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吗？整日里只知想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参军参军，你还没参上脑袋就先让人一枪崩掉了！”
　　“谁说的……晋磊不也去参军了，还混得好好的？哎哟痛痛痛痛二姐你轻点——轻点——”
　　“晋磊那小子从小就是打架王，是你这个从小连走两步路都会跌倒的能比的吗？再敢跟他学，我就让人把猪笼抬来！”
　　“痛痛痛二姐我不敢了、不敢了……”方兰生心里直犯嘀咕，怎么他喊那么大声少恭还不来帮一把，给解解围？
　　“知错没？”
　　方兰生等了小半天没等来救兵，只好委曲求全自己拯救自己，所谓好男不与女斗，看在二姐夫如今受伤二姐心绪不宁的份上，他就暂且顺她一回，可不是因为耳朵给拧得太痛而妥协的！这叫君、子、风、度！
　　想到这他忙开口应道：“知、知错，很知错了……松……快松手要断了二姐！”
　　方如沁终于放过了方兰生已经红得惨不忍睹的耳朵。方兰生给拧得眼框里都快蓄出水了，想了想也不愿再惹二姐生气，等她松了手，就跑下楼，端了他的孝心上来。
　　方如沁本来虎着一张脸，看到方兰生没心没肺笑嘻嘻捧着的糕点，脸色又缓了些下来，“午饭吃了罢？去换身能见人的衣裳，要舞会能穿的。”
　　“吃了……舞会？”方兰生挠挠头，“什么舞会？”
　　“是以那位长官的名义宴请的一个舞会，就是今天晚上。”
　　“可是二姐夫这样……我们还去？”方兰生挠着头说，“舞会也不见得安全，二姐你还是不去了吧？”
　　“你懂什么？去了才能给你二姐夫讨回公道来！”方如沁神色一敛。“你去不去？”
　　“去……我去还不成吗……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去……”
许是他们俩闹的声音大了，吵着了房间里的柳从榕，他有些虚弱的声音传出来：“如沁……”
　　方如沁转身跑回房里，弯腰小心地给柳从榕拉了拉被角，“你醒了？痛不痛？饿了没？我让小兰给你熬点粥喝？”
　　柳从榕咧开嘴笑了笑，“比夫人平日里让我跪搓衣板稍稍痛些……嘶——”
　　“都没副人样了还油嘴滑舌，你就不能正经点说话吗？”
　　“好好，我正经说话，确是有点饿了，我看今日这流出来的血至少得补上三个月才补得回来，小兰，快去给你二姐夫煮锅十全大补汤来——”
　　方兰生抹抹额角莫须有的汗，还有力气开玩笑，看样子是真的没什么大碍。也就放下心来，应了一声转身下楼要去熬粥。
　　欧阳少恭见病人已无大碍，也找了个理由跟方兰生一起出来了。
　　刚出房门方兰生就忍不住边摸耳朵边跟欧阳少恭抱怨：“刚才二姐骂我骂得那样狠，少恭在里面既然听到了怎么也不出来帮我说两句好话，你看你看，我耳朵都要被二姐拧下来了……”
　　欧阳少恭笑着摇头，“方二姐教训她弟弟，我一个外人，怎好插手？”他边说边侧过来帮方兰生看了看那只可怜兮兮的耳朵，补充道，“……这回拧得确是狠了些，有些泛青了，上回我给你的那管药膏还没用完吧？待会用那个擦擦。”欧阳少恭说完抬头，见方兰生仍撅着嘴，似在埋怨自己见死不救，便咳了一声转了话题，“小兰今晚也要去参加那个舞会？”
　　话题转移得很成功，方兰生果然立刻接话：“是啊……要不是二姐夫变成这样，那种无聊的舞会我才没兴趣去……”
　　“少恭倒觉得，今晚的舞会小兰不去，恐会后悔。”
　　“怎么说？”
　　“少恭听闻，百里屠苏此次也应邀参加了舞会，小兰不是很崇拜他？借此机会与百里屠苏此人亲近亲近也是不错。”
　　“什么？百里屠苏也要去？”方兰生愣了愣，又问，“不对啊，他为什么会在上海？还参加……这种舞会？”
　　欧阳少恭摇摇头，“据说是受人排挤，还有点作风问题，就离开了原先的军队，然后被孙将军聘到上海来了。只是具体是怎么个回事，我却也不是很清楚，小兰不妨今晚自己问问？”
　　“受人……排挤？作风……问题？”
　　方兰生脑子里懵了一阵，如果不是少恭亲口所说，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百里屠苏身上会发生这两个问题的。
　　他以为所有有志青年都跟他一样，是无比崇拜百里屠苏的。

第四章 憧憬的反义词
　　门童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侍立在大门两侧，为陆陆续续到达的嘉宾开门引路。
　　方兰生先下了车，为方如沁打开车门，又极为绅士体贴地将他二姐扶了出来。他穿了一件银白的锦缎长衫，式样简单，只在衫底一带印了些比银色稍暗的纹样，因是春末夏初的时段，夜露寒重，方如沁恐他着了凉，又令他在长衫外套了件湖蓝的对襟短褂。方兰生腰间还悬了块玉绿的青玉思南佩，他不说话的时候，倒是很有些温润少年的风采。
　　而方如沁自己，穿的是洋式的衣裳，因统领南方五省的孙将军下了个所谓的旗袍禁令，不仅日常里不能穿旗袍，就是舞会上也不成，所以现今这些并非西学归来的少妇少女们，只得退而求其次穿起了洋裙子。
　　方如沁那一身迷紫的长裙浦一出现就吸引了周遭人群的视线，她头上别一朵紫兰花珠翠，手臂上戴了丝网的紫手套，提着裙摆，挽着方兰生的手款款步入大厅。
　　迷蒙的乐曲洒满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和着光影交错的灯光，几乎要把人也熏得陶陶然。大厅里各式各样的人们三三两两凑成一堆，有西进的正装革履的男士，也有方兰生那样的长衫男士。小姐女士们穿着鲜嫩的丝裙，她们或者端着与红艳唇色同色的葡萄酒杯互相调笑，或者眉目飞扬地流连于男士与男士之间……犹如厅顶上那些五光十色的灯光，明明灭灭间，辗转变幻间，就与时光擦了身，忘了怀。
方如沁一进入大厅就找了个借口把方兰生支得远远的，尽管方兰生也希望能在这事上帮帮忙，可他在他二姐面前总归是顺从惯了，也没能真的反驳到底。
　　方兰生站在大厅的一边摇头叹气，男人果然难，二姐让你来，你就得来，来了还不让你陪同，把你晾在一旁，让你看着面前这一堆叫不出名字看不清长相的莺莺燕燕从眼前穿过来，走过去，穿过来，走过去……
　　幸而孙月言远远看到了他，便穿过人群走来，轻轻喊了声兰生。
　　方兰生循声望去，当即忘了自己前一刻还在感慨男人就是难，不难难成男，眉开眼笑地就走到孙月言身旁，“太好了，总算见到个眼熟的了。”
　　孙月言绞着手指轻轻点头：“这种舞会我也不常来，如不是看到兰生，我也有点紧张……对了，”孙月言对方兰生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我刚刚认识了襄铃，你不是很喜欢襄铃吗？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襄……襄铃？！”
　　方兰生轻呼一声，他早就在电影里见过襄铃无数回，事实上，他和很多同学都是襄铃的忠实影迷。而襄铃作为鸳鸯蝴蝶派最受欢迎的女影星之一，其清俏靓丽的影视形象一直深受方兰生这个年纪的少年们喜爱。
　　方兰生跟着孙月言走了一阵，看着面前真人版的、穿一身白色连衣裙的襄铃，顿时红了脸，有些腼腆起来。
　　倒是襄铃听了孙月言的介绍后显得落落大方，嘻嘻笑着说：“我还道方家的小少爷是怎样奇特的人呢，原来就是个呆瓜～”
　　……呆、呆瓜？！方兰生只觉当头一道天雷劈下，把他劈得两眼冒星星……方兰生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就听襄铃低呼一声：“屠苏哥哥！”
　　方兰生心里猛地一跳，循着襄铃跑去的路线一路望过去，就看到了一身黑色西装革履，扎暗红翻格领带的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正把手停在酒杯前，他的手悬在半空，两根手指微微弯曲，好像在犹豫要不要端他面前的那杯离他有两个杯距的葡萄酒。岂料他手刚伸出，就被跑到他身旁的襄铃打断了，遂又放下手来。
　　他们俩好像是旧识，虽然百里屠苏不怎么答话，但是也会点点头，襄铃瞧着也是越说越起劲，也许他还有简短地答一两声。
　　方兰生赶忙低头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着装是不是整齐，又摸了摸头发确保那几根特别活泼的没有翘起来，最后清咳了一声正要走过去搭话。谁料大厅里的音乐就一变，司仪的声音传遍整个大厅，舞会这是要正式开始了。方兰生往百里屠苏那看了一眼，就见他已经用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和标准的礼仪轻松邀请了襄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