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殇君觉得挺有意思:“怎麼,吃我的还瞪我?”
“谁吃你的了?食物是上帝赐予我们的恩惠。”
“谁说的?明明是我给你的。”
“……愿上帝宽恕你无心的冒犯。”说完抱著包裹走了。
这小孩真有意思,海殇君倚著门框看著他的背影在烛光摇摇晃晃的走廊上走远,然后“砰”地一声把门甩上。
雪下到第二天中午才停,地上覆了一层厚厚的银絮。
海殇君正漫无目的地在修道院里乱逛。走到一条门廊下,看到一个很眼熟的身影坐在石阶上。
海殇君於是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嗨。”
小修士手里握著一团雪,没抬头,眼睛斜斜地往他那边瞄了一下。
海殇君在他身边坐下来:“你叫啥名字?”
“……一页书。”
“……噗!”
“你笑啥?”
“还一页书,你咋不叫一张纸呢?这不是你本名吧?”
“是教名。”
“那你本名呢?”
“你知道我现在叫一页书就好,本名叫什麽,很重要吗?”
“……我叫海殇君。”
“我没有问你。”
“我都知道你的名字了,你不知道我的不是很不公平吗?”
“这世上本就没什麼绝对的公平。”
“神对人也不公平吗?”
“……”一页书又斜斜地瞪了他一眼,琉璃一样的颜色再一次映在海殇君眼里。“送你的。”他把手里的东西塞给海殇君。
“……为什麽送我这个?”
“你不觉得它长得很像你么?”
“……你才长得像章鱼呢!”
把手里的东西捧到眼前,雪捏的小章鱼嘟著嘴,瞪著眼睛看著他。
“一嘟嘴就更像了。”一页书举著一双通红的手,呵气取暖。不过海殇君觉得他肯定在偷偷笑自己。
不一会,小章鱼就被掌心的温度慢慢融化了,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张开的爪子、嘟著的嘴都不见了。他的手心里只剩下一个隐约还看得出一点形状的小小的雪球和一滩水。
“谢谢你。”
“你还没吃午饭吧?”
“你怎麼知道?”
“昨天到现在都没在餐堂看见你。”一页书递给他一个油纸包著的东西。“昨天你包裹里的烤鸡,我留了两只鸡腿给你。”
“……哦。”海殇君有点发懵,接过来撕开就要吃,被一页书“啪”地拍了一下手。
“先做祷告。”
“……嗯。”
於是他十指交叉,嘴唇翕动,默念著祷文。然后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才睁开眼睛准备继续撕刚才撕了一半的纸。
“你怎麼念了那麼长时间,一定不是光在念祷文。”一页书有点奇怪地看著他。
“是啊。我顺便跟上帝祈祷让我早点离开这里。”
一页书沉默了一下,问:“你就那麼讨厌这个修道院吗?”
海殇君咬著鸡腿说:“是。而且我知道你也是。”
一页书有点惊讶,说:“你怎麼看出来的。”
“现在不能说,等我走的那天我就告诉你。”
后来海殇君知道一页书是被院长慈航渡捡回来养的,确切地算来比自己小三岁。不过他在修道院里学习了三年,看著一页书长到了自己当年认识他时的年纪,似乎比那时的自己还要高一点,心里觉得有点不痛快。
三年学习期满,海殇君被他爹接走了。他骑在马上对愁月说:“总算离开这个破地方了,真是一天也不想多待下去。”回头就看见一页书站在马下看著他。
一页书抿了抿嘴唇,问:“那你以后不会回来了吧?”
海殇君说:“不会了。”
一页书低下头不说话了。
海殇君弯下身子,把一个东西塞到一页书手里。
一页书问:“这是什麽?”
海殇君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麽知道你也讨厌这个地方吗?当初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眼睛的时候,就觉得好像这个。有著一双这麼美丽清澈的眼睛的人,怎麼会拘束在这个灰暗得看不到未来的地方。”
一页书说:“总有一天我也会离开这里。”
海殇君说:“那我等著那一天。”
后来海殇君跟一页书说,其实我从见你第一眼就盼著有这麼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