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金屋藏娇
那时候我还是胶东王,6岁,姑姑抱我坐于膝上,戏问:“阿娇好否?”
我笑答:“若得阿娇为妇,当作金屋贮之。”
许多年以后这段对话作为一个帝王的传奇流传于尘世中,他们说这只是一个后宫阴谋,与权力有染,与爱情无关。然而在我年纪甚小的时候, 阿娇两个字便如一朵缓缓盛开的玫瑰,馥郁清香,光彩夺目。
6岁,一个孩童的许诺,对于若干年以后的君王,也许只是一个笑话,一个荒谬的笑话。
年少任侠,我常与一群贵族子弟围猎城郊,在皇宫禁制以外的地方聚啸来去,为所欲为。
有一次看见馆陶长公主的车驾远远行来,顿起了好奇之心,我吩咐手下如此这般,换过黑色劲装,蒙了面。待那车驾近了,便一拥而上,放倒侍从,我抄近路到最华丽的坐轿面前。
一掀帘子,里面正襟危坐一佳人,红衣长发,眸明如水。她冷冷看住我,并不惊慌,只是高傲和不屑。
我倾倒于她绝丽的姿容,忍不住伸手去抚她的面孔,她的目光冷冷扫过来,如冰如剑,然后噌地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横于胸前——当是时,只见皓腕握刀,刀锋雪亮,蔻丹如血。
她就这样看着我,一言不发,自然就有种凛然的气度。
我不敢过于冒犯,只得退了半步,又觉不甘,哑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姑娘又何必拒人千里?”她听我念出前面八个字,不自觉一怔,冷色尽去,眼中嗔怒,不解,更多是隐忍的笑意。
我不明白她的态度为什么顷刻之间有如此大的转变。
而羽林军已经闻讯赶来,我来不及多想,呼哨一声纵马远走,临行仍是不舍,依依回头看一眼,那佳人也在看我,素手挽起半爿帘栊,见我回头,莞尔,似是笑不可抑。
那时候天空还很蓝,我们都年少,天和地都无穷无尽,任我纵横。
一年以后我大婚。
我的妻子陈阿娇,是姑姑馆陶公主的女儿,我6岁时候就定下的亲事。那一日整个长安城都贴满了喜字,红彤彤的艳。
入洞房的时候灯半昏,月半明,我半醉。
伸手去揭喜帕,宽大的喜服袖子里伸出一只手按住我,新娘清声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竟是仿我当日声气,我且惊且乐,又听她笑问:“浪荡子,能答下句否?”我但笑不语。
喜帕落下,烛火中美人如玉,一双秋水明眸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