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鼻子哼了一声，土方岁三闭上眼往后一靠。在他背后，罪魁祸首中的罪魁祸首很是讨好地替他捏着肩膀，笑得一脸的贤良无辜。在他面前的小木桌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两木盒红豆大福饼，圆乎乎软绵绵的，煞是可爱。
什么？你问这〔两木盒红豆大福饼〕是怎么回事？
咳咳，一盒自然是给远道回来无辜受累的土方先生，至于另一盒嘛～
“呐呐，近藤先生～土方先生～你们可千万别告诉夫人是我偷了厨房的点心哪～”
一边替人捏着肩一边欣赏着三人组丰富表情的冲田总司叼着粉白粉白的大福饼，有些口吃不清地说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还有宗次你把面粉渣子给掉到我衣领里了——”
……
…………
所以说，这就是差别待遇啊差别待遇～


“这是什么烂借口啊。”
凉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山南有些惊讶地看了看那个陌生的，满脸写着“我很不爽我很不爽”的黑衣男子。
“哎哟，阿岁你真是的。”
一边的近藤勇连忙出来劝解。
“山南先生您别在意啊，阿岁他就是这种性子。阿岁啊，这位是北辰一刀流的山南敬助先生，他可是帮了我们试卫馆很多忙的好心人哪……”
“好心人？”
不屑地冷哼一声，土方岁三的眼里闪着锐利的光。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这临阵脱逃地像什么话？北辰一刀流的人都是些软脚虾吗？〔那边的人知道我来试卫馆拜访已经很不满了〕？这么怕给人说闲话的话就滚回你的玄武馆去，也没人逼你天天往这里跑。”
冷淡尖锐的话一出，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子结了几层坚冰。山南的表情僵住了，近藤勇的视线在两人之间交错往返，满脸的尴尬为难。
“阿岁——你这是什么话啊……”
“我说错了吗？”
一仰头一闭眼，土方岁三很是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顺带从面前的木盒里随手拿起一块大福饼丢进嘴里。
一片死水般的沉默中传来总司一声轻快的惊呼。
“啊呀，土方先生～那盒大福饼是我的，你的在那边啦。”
“唔？没差，大不了我的给你就是了。”
“但是，那块是被我咬过的。”
“⋯⋯⋯⋯”


劣质的清酒带着浑浊的淡黄色，杯盏交错中，几个大人已经喝到酩酊大醉。话说酒壮三分胆，正是酒酣耳热的三人组好像把刚刚的哆嗦瑟抖全部抛到脑门后，手舞足蹈忘乎所以最后竟然还齐心协力地给魔鬼土方灌起酒来——
真是乱七八糟！
好容易从一群群魔乱舞中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微暖的风携卷着黄昏的味道翻涌而过。被这风一吹，土方岁三只觉得灌下去的酒精像要在胃袋里蒸发似的，醺醺然蒸出冗长而温碎的幻觉来——
幻觉……吗？
有些头昏脑胀的土方岁三慢慢抬起头来，眼前模模糊糊地好像站着个人。遥远的天际，大片大片的绯红在地平线上晕染开来，西沉的落日留念着将最后的残黄投在那张白皙精致的脸上。纤细挺直的脖颈，干净素白的浴衣上绽有几朵瑰红，及背的长发在细碎暖风中肆意飘动，衬着他那清秀修长的腰身——夕阳西下，精巧玲珑的孩子，美得，仿若是从画中幻化出来的妖精。
孩子……不，应该叫少年了吧……
二十四岁的土方岁三略带几分醉意地眯起眼，细细打量着十六岁的冲田总司——
依旧是那熟悉漂亮的蓝紫色眼眸，记忆中稚气的脸上多了这种年纪的少年独有的细腻棱角。不再是清亮的儿童声，他轻启唇瓣时，水样温润的声音就这样盈盈流出，融融然仿佛能流进人们心里。
他轻轻地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呐，土方先生为什么要跑出来呢？今天您可是主角啊。


那你不是也跑出来了吗？
切了一声，土方岁三一脸没好气地闭上了眼。
“跟一群醉鬼食客在一起胡闹，有什么好玩的？”
微凉的触感蓦然点在自己眉心，土方岁三一惊之下睁开眼，那张同时揉杂了女子的秀丽和男子的英气的脸就在自己眼前无限放大。
“哇啊啊啊你在干什么啊！”
“因为土方先生又在生气了啊，这里都皱起来了。”
一脸纯良的贴了近来，冲田总司微微偏了偏头，
“那么，土方先生又是为什么在生气呢？”
生气？
土方岁三的眉毛抖了又抖——
我能不生气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六年就是两千一百九十天了啊这么多年我天天在外漂泊修业，好容易回来一趟你就以当头一泼墨水来迎接我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想归这样想，土方岁三看着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愣是没了一肚子火。想来六年前我就被这张脸吃得死死的没想到六年后我照样被这张脸吃的死死的，土方岁三你这人做的还真是失败。
“呐，不能说吗～土方先生～”
祸国殃民的脸上秀眉轻颦，冲田总司可怜兮兮地仰起头，可惜那笑得抿起来的嘴角多少暴露了他的想法——
什么心情都直接表现在脸上，土方先生还真是可爱啊……
于是〔可爱〕的土方先生脸色一红轻咳一声别扭地转过头去，嘴巴一张一合了老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为什么那些家伙都叫你〔宗次〕（soji）啊？”
想当年我这样叫你时你还老大的不情愿。还有现在你这一脸微笑无差别大放送也令我很不爽虽然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诶？”
惊讶地扬起眉毛，反应过来的冲田总司捂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天地失色。好容易止住笑，冲田总司看着土方岁三铁青铁青的脸抿了抿唇，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几个字。
定定地看着土地上隽秀整洁的字迹，土方岁三瞪大眼睛，有些迟钝地想起这种年纪的武家少年似乎好像要更换名字。
认真书写的少年眨巴眨巴着蓝紫色眼眸，余晖投在上面，依稀中闪动着柔润光泽，仿若是一汪清澈水面洒落了漫天繁星。
他一字一顿缓缓地说道。
“是〔总司〕喔，土方先生，so~ji~哟～”
然后他露出恬静的笑容。
“这样子的话，土方先生就再也不会叫错我的名字了吧？”


T_T 我好像把土方描写成乱吃飞醋的人了
罪过啊——土方先生真的没有那么小肚鸡肠，之后他还会跟山南闹一次矛盾，但是绝对绝对会描写他俩和解滴（至于什么时候我就不知道了）⋯⋯切腹谢罪，自拍滚走

端坐在案台上，近藤周助看着坐垫上的人陷入沉思。
那个让人头痛的刺儿头，现在竟懂得收起毕露锋芒。这样端端正正跪坐在地，一身黑衣，俊眉朗目，不由令他暗自惊奇。
这六年，没想他居然变得如此乖滑……
拂了拂下巴蓄着的胡子，老人到底还是开了口。
“你这次，可是想好了吗？”
“是。”
波澜不兴地施了一礼，土方岁三直起身，眉目间满是坚毅果决。
“请让我入门天然理心流。”
一边的近藤勇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土方岁三的性格他可算是最清楚。这个人一向懒散随性惯了，桀骜不驯讨厌束缚。六年的云游四海，回来后竟然甘居小小的试卫馆，而且态度如此坚决，不能不让人心生疑惑。
土方岁三哪里知道眼前的两人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已经转了不知多少念头，他将手平放在大腿上，思绪已经回到昨天的清辉月光，夏日夜晚的天空闪着浅淡的银，在木制走廊上投出细腻的光影。白衣的少年背对自己，轻轻浅浅地开了口。
他说——先生这次，是真的〔回来〕了吗？
然后他不由自主想起六年前，同样的银月繁星，小小的孩子揪住自己的衣袖，满脸的紧张——您要走了⋯⋯是吗？
心弦被有什么东西拨乱，土方岁三像是受到盅惑似的朝少年伸出手去。熟悉的柔顺手感缠上五指，他露出绝不会展现在其他人面前的温柔笑意。
“怎么，你不说句〔欢迎回来〕吗？”


闷热晴朗的正午，空气里热浪扑腾，满是阳光的色调。几缕树枝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时而的阵风轻轻一卷，便在地上投下一颤一颤的光景。奔流的河水被灼日蒸出白糊糊的雾汽，朦朦胧胧的一片，模糊地覆盖在水面上。
这种连鸟儿也要回巢避暑的天气里，居然有人在挥汗如雨地练着剑。河水潺潺，树影婆娑，夹杂着刀劈下来带起的呼呼风声，给单调的蝉声添加几分生气。
不知疲倦挥着木刀的人忽然停了手。他吐出一口长气，头也不回地朝身后扔下一句话。
“喂，偷看了那么久，也应该现身了呢？”
一直静静站在树荫下的人抬起头，戴着的黑框眼睛使那张脸更显温厚有礼。他挠了挠头，笑容可掬地摆摆手。
“哎呀哎呀，真是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擦着汗的土方岁三转过身。
“什么呀，原来是你。”
——害得我淋了一头墨水的家伙。
面对土方的一脸不爽山南只是报以一笑。
“请别在意。我只是偶尔路过，还在想到底是谁这么大热天跑来练剑⋯⋯”
“⋯⋯对于上次的事，我的话可能让你误会了。我是真心喜欢来试卫馆拜访，近藤先生不但剑术好，人品也令人钦佩。试卫馆的各位也是非常有意思的人。啊，对了，听冲田兄说你曾经来过我们千叶道场修业比试，我当时正好外出不在道场，没能亲眼见识，真是可惜啊⋯⋯”


“喂——兜来转去啰里八嗦了一大堆，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一直闷不作声的土方岁三突然开了口，他有些不耐烦地转回身子，重新挥起刀来。
“⋯⋯真是尖锐啊⋯⋯”
苦笑一声，山南敬助终于收起一脸的笑容。
“我只是想问一句，让那个孩子⋯⋯让冲田兄拿起刀的人，是不是你？”
木剑挥下，尖利的裂空之音响彻云霄。
身后传来山南平板严肃的声音。
“佐木三郎这个人，你听说过了吗？”
“这人原本是北辰一刀流的弟子，因为目无尊长游手好闲被先生逐出门。对这事他一直怀恨在心。一天我在大街上撞到他，他说了些挑衅的话，我没理会。于是他就从我身后偷袭我。当时冲田兄正好路过，当众将佐木君的肋骨打断了四根⋯⋯”
说到这里山南的声音有些颤抖。
“但是⋯⋯但是我是知道的，如果我没有喊住他的话，冲田兄说不定真的会将他杀死。”
那个场景山南一辈子也忘不了。十五岁出头的清朗少年缓缓地，一步步地朝被打得跪地求饶的佐木三郎走去，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时冷若暗夜寒星，他一寸一寸地举起刀⋯⋯
“如果那是我没有喊住他的话，那个孩子⋯⋯真的会当着我的面将佐木君杀死啊——”


话音未落，山南就倒抽一口冷气。
一把木刀紧紧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对面的男人用狼一般锐利的眼睛冷冷地盯着自己。
“⋯⋯为什么是〔当着你的面〕？那个佐木什么的是冲着你来的吧，明明是你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总司为你拔刀？
你站在一边时，到底做了些什么？”
看着山南的无言以对土方不屑地放下刀。
“不过是个胆小鬼，别装得好像很伟大似的。是弱者的话，就少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晃得我心烦。”
山南敬助平生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到这种地步，饶是他这般性情温和的人，也不由得怒火丛生。
“〔弱者〕，是么？”
双拳紧攥，他狠狠盯着眼前黑色的背影。
“你对那个孩子也说过类似的话吧——是弱者的话，就不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什么的⋯⋯你真的认为只有强者才配得上与你说话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像你这样狂妄的家伙！”
土方岁三听着那怒气冲冲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终是放下刀。
像是忽然泄了气般一下子躺倒在草地上，他慢慢闭上眼睛。
〔 如果你变得比任何人都强了，我，就会需要你了。〕
〔是弱者的话，就少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晃得我心烦。〕
“混蛋！”
猛地用手捂住眼睛，土方岁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啊——”
鬼使神差地想起昨天夜里阿胜曾经说过的话——
总司这孩子，最近开朗了许多，变得会笑，会闹，会跟新八他们一起搞恶作剧，也不再害怕见到生人了。但是⋯⋯不知怎的，总感觉有点放不下心啊⋯⋯哎，怎么说呢，就是觉得他拿起刀时，表情实在是太过认真可怕了。那一举一动，还有说话的语气，给人一种…他是在逼迫自己变强的感觉⋯⋯


LS正解！！！——好吧我剧透了

似乎早已料到对方的沉默，冲田总司再接再厉地继续靠近，一脸的快好好交代不弄个明白我誓不罢休的样子。意识到这一点的土方岁三头痛地揉揉眉心，索性直接转过头来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我听说，你好像将一个姓佐木的人的肋骨打断了四根？”
眨了眨眼，冲田总司轻轻呼了口气，仰头躺下。
“那件事啊⋯⋯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那天那个人朝山南兄背后打去时正好被我撞见，我只是忽然觉得他散发出来的杀气很讨厌很讨厌，非常的令人不舒服，等反应过来时那个人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嘛，其实，这样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当时山南兄反应很激烈呐，土方先生，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土方岁三看着缓缓叙述着的少年，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那双眼眸，即使在黑夜中亦是光华流转熠熠生辉，干净透彻之至，哪里有半点像是沾染血腥之人。越看越是心乱如麻，斟酌再三，他还是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别想太多了，总司，这事错都是错在那个姓佐木的胆小鬼身上。当初我教你拿刀，是因为你有这个天赋，而且我也需要你的才华。但是你也不需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觉得难受的话⋯⋯”
“够了。”
忽然打断了土方的话，冲田总司一下子从床铺上跳下来。
“足够了哦，我想知道的只有这么多。那么，我回去了，土方先生。”
“哦⋯⋯喂等等，总司你要去哪里？”
被喊住的人回眸一笑。
“我是说，我要回去睡觉了。刚才我是开玩笑的来着，这里就是土方先生的房间。”
“⋯⋯⋯⋯”
“那么晚安，土方先生。”


轻手轻脚地拉上拉门，很是好笑地听着从里面传出来的咆哮声，冲田总司步履轻快地走在木地板上。走了几步，他逐渐停了下来。无声地站立了一阵子，他索性直接坐在了木制走廊上。
夜凉如水，赤裸的双足贴在地上，湿漉漉的冰凉。冲田总司随手拾起几块石子，一下没一下地抛了起来。
今天在河边时，正好看见山南阴沉着脸慢慢地从树林里踱了出来，喊他几声没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居然就这样直愣愣地踏进河里去了，被自己捞上来时也是满眼的尴尬与惊慌。冲田总司是何等敏锐的人，他记得那一天，憨厚温和的大人激动而略显粗暴地按住自己的肩膀
——为什么你会做到这种地步？
——这很奇怪吗？
——奇怪？！那可是一条人命啊。像你这样的孩子…像你这样的孩子，怎么能够这样的面不改色无动于衷？冲田兄，是谁把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山南话中的情感他不太懂，但是透过他的眼睛，冲田总司莫名其妙地想起六年前那血色傍晚，满身黑红的男人看着自己，眉眼间充斥着满满的痛苦。
他忽然有些惶恐，自己难道又给别人添麻烦了吗？这样烦恼了一个下午，终于在听到那句话时安下心来。
在那个人的房间里一直等到半夜，其实不过是为了对方的一句话——
〔我需要你的才华〕
一个错手，石子啪嗒地掉回地上，冲田总司抬了抬头，看向静谧的夜空。
那时九岁的自己义无反顾地进了试卫馆，手中的木剑足足有自己半个身高，肩膀每每都被沉重的铁护具磨出深深的血痕。同门的弟子都比自己年长得多，纵使自己多么的天赋禀异，力量的缺陷还是没那么容易弥补的。一次次的木刀抽打，一次次的撕心裂骨，一次一次的满手血泡，一次一次的遍体鳞伤，只是为了那句，只要你变得比任何人都强，我就会需要你了⋯⋯
然后，然后，这次也一样。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只要他〔需要〕，自己便会为之握刀，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如此这般疯狂，而又单纯的执念。

好吧我知道走错房间确实是很狗血的桥段，原谅我这只废柴吧
桌子上的那些糖袋是总司在土方房间一边等一边吃糖的产物，至于床头摊开的书嘛⋯⋯笑而不语，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