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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i Lolita】谁杀死了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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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她记得街角就是他的摄影工作室。招牌的颜色是深红,和它所在的小弄堂里裸露在外面的红砖墙颜色十分相近。可是它却一点也不会令人觉得太寻常或者不起眼,至少她是第一次走过这里的时候就看到了。上面有用粗麻草编的字:三卓摄影工作室。三卓应该是摄影师的名字,她想。后来她离开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他的名字下面。她用带小钩子的铁丝刻的,小得像是三只蚂蚁,大概除了她谁也不会注意到。那天是一个清早,她刻完名字就背向小弄堂和他的摄影工作室走去。她穿着白色肥大的麻制宽腰身衣服,走起来摇摇摆摆,就像是秋天的黄叶在飞舞。


1楼2011-10-24 02:23回复

    2)她是五月里来到小镇的。小镇在江南,梅雨正是繁盛。她感到雨水是薄薄的一层又一层地把她裹起来的,像是给她打上冰冷冷的石膏,令她不能动弹。于是她就停在了最先到达的一个小旅店门口,决定就在这里投宿。她把大背包放进顶楼的小房间之后,就坐在三四楼间的木头台阶上抽烟,因为房间里一直关闭了窗,有一阵潮霉的味道。而她坐在楼梯上,对着窗,就能看到外面的蒙蒙的小雨和搭了雨棚的小摊铺。这里不再是她的北方,不再是她的街道宽敞建筑物高大的北方城市。哦,姑娘,这就是你梦寐以求的生活了吗?她叹了口气,轻轻问自己,然后她慢慢把压出许多皱褶的纱裙顺好,又从随身小包里拿出一支口红,对着镜子涂好,粉红颜色正配她轻轻的年级。最后,她给自己点上一支细细的香烟。她渐渐才开始有点喜悦和欣慰,女作家的生活,就应该是这样,她告诉自己。
    说女孩是个作家一定没有人相信。她只有十九岁,人又生得很瘦小,穿着立领的黑色绣花衬衫和水红色纱制长裙,脚上的凉鞋——或者说是拖鞋,是深红色的平底的,很简单。头发是长直的,没有任何冗繁的饰物。她的样子就像一个有些喜欢打扮自己的女中学生。当然从外表看她肯定是个惹人喜欢的女学生,肤色凝白,眼睛出奇地大。她怎么会有一双这样大的眼睛呢?像小鹿的眼睛一样,是杏核形状的,所以她的眼神里总是透露着一种忧伤和哀绝,使人想要走近了给她抚慰。
    不过她的确已经是女作家了。如果从她第一次发表作品的十四岁算起,那么在过去的五年里,她都在写作。她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的好家庭,她在生活上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因着从小迷恋文学,所有一直喜欢读书写文章,这似乎也来得理所应当。直到她读了高中之后,好像忽然发现了文学深处的桃花源,闻到了一种最纯致的气味,她深信那是文学本身的气味。于是她发现自己过去写得东西都像是在一个小的紧口蒸汽瓶里升腾出来的气体,它们是人为的,刻意的,如果你愿意,这样的动作你可以重复千百次,而每次制成的气体成分相差无计。然而真正的文学是你走远了走得忘我了忽然伸出手去抓过来的气体,那是流动的,属于大自然的,其他的任何一个都不会和它雷同。所以她想要中止学业,离开这个城市,去自由的地方,抓住和她有缘分的那些气体。
    她的决定当然令她的父母不安极了。他们交替着和她谈话,给她讲继续念书的重要性。她已经长成一个冷漠矜傲的大女孩——这也许就是她最早体现出来的女作家气质。她抬起自己那双奇特的大眼睛看着他们,冷漠得好像从此再也不认识他们了。十八岁这一年,她出版了第一本自己的小说集子,这其中有很多她父母的帮助,因为他们都希望这本书能够给女孩一些底气,让她稳固下来,——她刚刚升入大学,至少应该把它念完。小说集子的确是她一度的精神支柱,她为它的每一个细节而忙碌——封面的颜色,插在中间的淡水粉画彩页,她放进书里的照片,书的开本,所有纸张……几个月之后,她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本书,蓝色,有她喜欢的向日葵。她不曾想,这本书后来带给了她那么多的东西。好像就在忽然间,她变得有名气,许许多多年轻人给他写信,并在各种场合说,他们喜欢她的文字。出名并没有令她变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相反的,她竟然变得很恐慌。因为她很珍惜他们对她的喜爱,越是珍惜她就越害怕失去,她想要抓住那些他们给予的爱,可是她恍恍地发现,根本无法抓住,除了她一直写,并且越来越好。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没日没夜地写,但是她好像忽然失去了表述的能力。她写出来的永远是只言片语的碎片,她讲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且她的小说里的人物开始变得神经质,思维混乱,不断地毫无缘由地做出错误的选择。那年寒假她一直躲在小房间里,变成了一个面色苍白头发蓬乱的姑娘,她把两只手放在两腿之间拼命地撮,因为她就要冻僵了。她终于知道,在这里,她再也写不出东西来了,她必须离开。她看着窗外,轻轻地说:就等春天来到吧。


    2楼2011-10-24 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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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在5月离开的。此前毫无征召。她照旧一副闲散的模样出现在大学校园里,上很少的课,此外的时间就躲在学校外面一间物美价廉的小咖啡座发呆或者涂鸦。她的父母常来看她,因为大学就在她一直生活的城市。他们给她带来她喜欢的水果以及小曲奇点心,还把一些剪下来的报纸给她看,都是在介绍她以及她的书,评价她的小说的——勿庸置疑,她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得到更加广阔的人群的认可。可是她是女作家了吗?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满足而欣慰的父母亲,她想告诉他们,她感到危机四伏,因为她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没有什么是能够紧紧抓在手中的。那段日子里她没买什么新衣服,只是把旧的拿出来晾晒,裙子飘在北方又高又炽烈的太阳底下的时候,她眯起眼睛抬头看,像是神秘的飞毯,嗖的一下就去了别处,她想。忽然有一天,她就不见了。她背走了一个大背包,衣服,日用品和她没有写完的一叠叠书稿。这事情是几天后才被人发现的,因为她常常不见踪影,室友会以为她回自己家去了。最终他们知道,她走了。但是已经过去了好多天,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她绝对不是一个要走还会留一张煽情字条的人。写字台上空空如也,一个她写的字,都没有。
      3)她去了江南,因为她有些喜欢慢腾腾的空气和小雨。她希望周围的一切都慢下来,和她少些矛盾,别惊扰她,让她可以像是生活在一个像微微摇摆的小船那么悠缓的世界。
      她从小旅店住下之后,就想到街上逛逛。她没有撑伞,雨有点迷住了眼睛,她就顺着一个方向一径地走。小路曲折,她就见到拐弯就拐。不看门牌,不看街名,不认方向。她就这样走到了他所在的小弄堂。她觉得这一段的小屋子尤其破,红砖还露在外面,这在江南是不
      多见的。后来她看到了那块招牌。雨水把粗麻草缠的字都弄散了,她勉强能认出上面的字是三卓。她其实没有把它想成一个照相的地方,她觉得或者这应该是个小小的茶社,里面有露天下的小桌椅,小板凳。也许是因为这深红色牌子实在亲切,店主又在小院子的大门口栽了好多蔷薇,淡粉色蔷薇从高处渐渐蔓延下来,罩住了大半个木头门,像是戴了花头的新娘。木头门上贴着几个大小不一木头相框。里面的照片都是十分朴拙的颜色,有羞涩的少女和冷艳艳的花朵。那些相框子里的女孩子,真是好看,她们有的十分质朴纯洁,而有的又是妖冶艳丽的。女孩站在门口看了很久,她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模样,她希望自己走进去,成为她们其中的一个,让那些最美艳的花朵都做陪衬,兀自笑得灿烂。但她没有敲开门,因为她觉得自己今天实在太狼狈了,不适合去拍照,并且她冥冥中似乎知道,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拜访。她掉头的时候,发现门上的蔷薇的花瓣,已经悄悄撒满了她的头发。
      她夜晚的时候不能入睡,爬起来坐在窗户前面的写字桌上写字。她说,我怀疑那是个桃花源,里面住着美丽的姑娘和给她们拍照的英俊男子,他们在里面下棋喝茶,或者还有猜谜打灯笼……彼此相亲相爱,不知外面的年月。这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发现,它也许对我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我隐隐能够感觉到。
      我们的小女作家没有去看这里的流水,别致的小庭院,乌篷船,她在第二个晴好的日子到来的时候,就换上她最是喜欢的白色素格子小衬衫和深紫色纱裙去拜访那个她疑心是桃花源的地方。那一刻女孩提上黑色的小皮鞋,拢了一下头发,就急不可耐地冲出去了。她在毫不熟悉的小街上奔跑,那种飞扬明媚的姿势预兆着什么,它当然美好,可是由于过于盛放并且激烈,同时也令人感到了一种不安。


      3楼2011-10-24 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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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随便左走几步,右走几步,随便走,对,不用看我的镜头。就当我不存在。”三卓说。女孩开始小步子地左走几步,右走几步。
        “你喜欢写文章?”三卓一边按动快门,拍女孩走动的样子,一边问她。女孩心里暗暗地有些开心,她想,那日她对他说得话,他居然还记得。但女孩没有应声,仍是走。她左右走得有些厌倦了,开始绕着柳树走,前前后后,一会儿探出个脸,一会儿侧着身子仰望天空。
        “喂!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男人还在按动快门,很不满地问。
        “你不是让我当你不存在嘛?”女孩又笑了,狡黠地眨眨眼睛——她竟给男人开起玩笑来,忽然之间好像完全失去了那种阴骘的气息。三卓连忙又按动快门,抓怕下她的微笑,然后他说:
        “会笑,还会捉弄人,可是却装得那么冷酷,这是你们现在女孩儿的习惯吗?”
        “我是喜欢写作的,尤其喜欢小说。”女孩没有回答他的新问题,却回答起他刚才的提问。
        “嗯,长大立志要做作家?”男人又问,同时他对女孩说,“你坐下来,随意地坐在草地上,甚至躺下,你怎么舒服就怎么做。”女孩于是抱着膝盖坐下来。
        “我已经长大了。”女孩反驳说,其实她倘若再气盛一点,兴许还会冲出一句“我现在就是作家”了。但是她觉得女人说得有些话是很对的,在他的面前,女人总是变得很低很低,并且是完全甘愿的。她此时亦感到如此,她觉得自己丝毫没有必要在他的面前逞能,他必然不会喜欢那种强大的女子,她相信。
        “好吧,未来的女作家。你写东西是不是需要灵感的?”男人又问,示意女孩变变姿势。女孩侧着头枕在双膝上,微微合上了眼睛,她没有刻意微笑,所以看起来是十分哀怨地睡过去了。
        “当然需要啊。”女孩回答。
        “唔,对,你别动,这样很不错。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是什么?——像圣诞夜在窗户外面冻死的买火柴的小女孩。”男人停顿了一下,又转而说灵感的问题:“摄影也是一样,需要灵感,所以你需要配合一下,不是说你一定要做出多么变化多端的动作,也不是让你成为一个喜剧演员,脸上像个魔方一样变换表情。只是说,你要按照你的一种心情和情绪慢慢变化着,给我提供一种灵感,比如刚才,你抱着自己的膝盖上睡着了,哀怨的表情就让我想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这就会给这张照片提供一种情绪。”男人用一种和气的语气在告诉女孩一些道理,他看着她的眼睛,希望她能理解。
        “我,知道了。”女孩慢慢地说,她仰着脸,长大嘴巴吸了一口气——此间三卓还按动了快门,他觉得这个动作也很有趣。女孩慢慢向后仰下身子去,躺在草地上,仰着脸,睁大眼睛看着天空,问三卓:
        “我能自己小声说话吗?”
        “当然。”
        女孩仰脸向天,深深地一口一口喘气:“我会有时候觉得憋闷,你知道吗?就是,觉得呼吸接近尾声了。然后耳边会有潮汐的声音,一起一伏,很奇怪,我生长在一个内陆城市,从来没有见过海,可是却常常能够听到此起彼伏的潮声,一点一点逼近,最后兴许就会把我淹没过去。然而我害怕的倒不是什么死亡,反倒是这些活着的日子,更令我恐惧。”女孩再次坐起来,她双手合十,做了一个十分虔诚的祷告的姿势。
        “你在恐惧着什么?”男人问得十分轻声,生怕惊扰了紧闭双目的女孩。
        “我常常觉得,眼前的这一切,没有什么是能够抓在手中的。身边的人常常告诉我,提醒我,我是个幸运的姑娘,我在变得越来越美好,拥着比别人更多的东西。可是我却不这么想。当我每一次低头看我手里握着的东西的时候,我觉得,它们的抵达,完全是一种偶然,是一种随机性的恩赐,并非是我通过不懈努力所能获得的什么。它们往往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它们当然可以属于我,但是也可以不属于我,它们随时可能离开我,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我的交了坏运气而已。所以其实我寻常得很,只是运气稍稍好了些罢了。而我的手中,什么也抓不住,也许某个早晨醒来,我睁开眼睛,就会发现手中已经空了,什么也没有,一点痕迹也没有。”女孩站起来,拍拍裙子,回过身去,兀自就向前走去。
        


        9楼2011-10-24 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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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看,有多么好看!”女孩看着,心中的确十分欢喜。男人是看懂了她的人,所以可以把她拍得格外美丽,那种美丽是打碎了,又经过三卓的眼睛拼贴起来再造的,它是一种全新的诠释,会和任何一个其他状态的她不一样。是因为有爱在吗,这些照片上的她是那么动人,笑和忧伤都来得自然。
          他把照片敛起来一套给她。这做为一个完整的拍摄过程,已经到了尾声了。他们都站着,又僵住了。而门外忽然变了天,几分钟只好就下起了暴雨。雨来得很猛烈,屋子里面变得阴寒。那时她已经站在门口了,雨倒是令他们暂时不必为这个分开的事情踌躇尴尬。小狗钻进屋子里来,抖了抖身上的毛,杏核眼睛又和她的眼睛对视起来。
          “坐一下吧,太冷了。等雨停了再走。”男人温和地说。男人靠近女孩,把她拉到客厅里的布沙发上坐。他碰到她的时候才发现,她身上滚烫滚谈的。他吓了一跳,慢慢把她揽过来,拥她在怀里:
          “怎么这么烫?在发烧吗?是不是这两天没有好好休息,也没有怎么吃饭?”男人的声音很是心疼。她只是软软地靠在他的身上,说:
          “我想我得走了。要离开这个小镇了,再这样下去我的意志会被消磨掉,可能我再也不能写下去了,我会失去我所有的。”
          “我想也是这样。可是却仍旧不舍得,一想到就会很心疼。”
          “别心疼,我会很乖,好好照顾自己,你也要。”女孩吻吻三卓的脸,也不拿照片,失神地就走去门口,她打开门,打算就这样走进雨里。男人忽然冲上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他把她抱了起来。他没有再说任何话,只是抱起她来向一个房间走去。她在他的怀里发出小动物一样轻微的叫声,可是并没有挣扎。
          男人抱着她一直走近一个房间,这是他摄影棚的其中一个布景,里面是一个温馨的睡房的样子:梳妆台,衣柜,彩色玻璃的窗帘,还有一张铺着洁白床单的大床。她猜想他没有带她去他的睡房,是因为那是他和那个女人的空间,他不想让她看到。可是这里很冷,阴阴的冷,大约是因为这里从来不住人的关系。他把她放在大床上。她闭上了眼睛,她知道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她也害怕,可是她十分肯定地知道,她不能阻止它的发生,这就是,划在她生命里的深楚得印记。
          男人把周围几只布光的方形大灯都搬过来,像是一圈花朵一样围住大床。女孩说:
          “太亮了。”
          “这儿没有被子,我怕你冷,灯多一些会暖和一点。”
          女孩点点头,可是她却感到这像一场可怕的大手术,她在灼灼的手术灯下被看得那么清楚。
          男人开始和女孩**。他亲吻她的全身,这个小人儿,是他最疼爱的宝贝,是他最珍惜的艺术品。他的吻那么轻柔,像是一片一片蓬松的羽毛一样落在她的身上。可她浑身仍是冰冷,瑟瑟发抖。他抱她再紧一些,——她那么地小,而且还在发烧,他不忍心再对她做什么了。可是他想拥有她,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来逼近她得灵魂。可是他必须靠近她,她美好而繁盛,她是他的。他亲吻女孩的脸颊,让她就把这个当做一场必须的旅行吧,他让她抓紧他……
          她开始流血,很多血,但是她没有叫,并且她并没有失去知觉。她还能用炯炯的目光看着男人,她伸出手摸了摸男人痛苦的脸庞。他并没有多么老,皮肤尚且很有弹性,而他还如男孩般明亮的眼睛在和她说话,她摸了摸他的眼窝,很平,没什么皱纹。她想,他还是强盛的,他还有很长的路,很多个机会去逼近他的梦想,这多么好。她最希望如此。
          当所谓的平息到来的时候,男人把女孩抱在怀里,摇晃着她。女孩用十分微弱的声音说:
          “我想我以后的耳边再也不会有潮汐的声音了。因为那声音是你的,总在我的耳边,提示我,要找到你。当我走了之后,就不会再听到。”
          “我想办法跟你一道走吧。”男人说。
          “不必了。我照顾不好你,我自己知道的。我们彼此都太自私了,要把彼此生生地据为己有。但是我们还属于艺术。谁能接受这样的事,我们都只能拥有彼此的一部分。”
          她挣扎着起身,还在流血,像是被捣烂的花朵。她摇摇晃晃地站在地上:
          “我终是知道最后会是这样,但是我却一点也没有想要退缩,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极至的状态,喜欢完全浸入的状态。这样我们都会记得,这样一个日子,我们曾靠得那么近,——唔,五月就快要过完了吧?”女孩说着,把给他的拍照的钱放在桌子上。
          “不,我不要。”男人坚持说。
          “要吧,不然我会觉得,这像是交换。”女孩惨然一笑,摇摇摆摆地向门口走去。男人赶上去从身后给她披上他的白色长衫。他多么心疼,想要再次紧紧抱住她,把她融化进自己的身体里。可是他的确是一个矮小者,是一个曾无数次灰心的人,他毫无力气。女孩拿起她的那些相片以及底片,冲出了房门。雨已经停了,虽然天还阴冷。小狗在院子里用小爪子和着泥巴,这里非常静谧,闯入者不应该打搅,不是吗?
          她穿过小院,迈出了木头门,男人在后面,像古代暮色里忧伤的斜塔。他嵌进了一个过去时态的背景里,终于,从此。
          她一出大门就看到女人坐在门外面。女人看见她摇摇摆摆地走出来,心中很清楚。女人慢吞吞地开口:
          “你要是执意要留下来也可以,不过你必须……”她没有说完,女孩就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我不会跟你争夺什么,你照顾他照顾了那么多年,他其实早已变得依赖你,他离开你根本不能好好生活,可是他却不知道。嗯,我走了。”女孩从女人的身边擦过,她又摇摇摆摆地上路了,她必须回到旅店,然后离开这里。而五月还没有结束,粗暴的夏天刚刚开始。
          她在第二天清早离开,离开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是一个成年女子的模样。
          这一天,女人对三卓说:“我想要个咱们的孩子了。要一个乖巧漂亮的女孩,你会喜欢的。”
          “嗯。”三卓失神地点点头。
          “那么我们结婚吧。”
          事情发生得都是那么快,终于把五月迅速消灭掉了,这一年里最好的季节。


          12楼2011-10-24 0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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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七年后,他仍旧和妻子还有女儿 生活在这个小镇。他仍旧给人拍照,喜欢发脾气,小女儿有些怕他。可是她有一个相当温顺的妈妈,她总能平息爸爸的怒火。
            男人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有两本书。一本是一个当代著名年轻女作家的长篇小说,《谁杀死了五月》。还有一本令他着实一惊。那是一个摄影集,署的是三卓的名字。里面都是那年他给女孩拍的照片。那么多年过去了,女孩的微笑还是透过纸张,散发了出来,令他止不住地一阵一阵心酸。她终于帮他实现了他的心愿,而在他的照相簿子里,那个女孩是一个模糊的人物,没有人会认得出,那是她了。他把摄影集紧紧抱在怀里,翻开她的小说,开始阅读。他们家的老狗在他的旁边俯身趴下了,它最近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男人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来读这本书。这几本是女作家的自述,字字都很动情。令他非常惊讶的是,后半部分有一个叫做小卓的男孩出现了,他是她的儿子——他内心一惊,这是女作家的虚构,还是真实存在的人物呢?他一直都在想,却也想不清楚,由于太疲惫,渐渐地睡着了。
            他的小女儿把他吵醒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她仰脸对他说:
            “爸爸,明天是六一儿童节,你带我去游乐园好吗?”
            男人喃喃地念了一声,六一,忽然问女儿:
            “可是五月就这样结束了吗?”
            “明天是六月啦。”女孩好心地提醒他。
            小女孩看到有一滴自上面落下来的水,吧嗒一下,砸在那本叫做《谁杀死了五月》的书的封面上。


            13楼2011-10-24 0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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