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有多么好看!”女孩看着,心中的确十分欢喜。男人是看懂了她的人,所以可以把她拍得格外美丽,那种美丽是打碎了,又经过三卓的眼睛拼贴起来再造的,它是一种全新的诠释,会和任何一个其他状态的她不一样。是因为有爱在吗,这些照片上的她是那么动人,笑和忧伤都来得自然。
他把照片敛起来一套给她。这做为一个完整的拍摄过程,已经到了尾声了。他们都站着,又僵住了。而门外忽然变了天,几分钟只好就下起了暴雨。雨来得很猛烈,屋子里面变得阴寒。那时她已经站在门口了,雨倒是令他们暂时不必为这个分开的事情踌躇尴尬。小狗钻进屋子里来,抖了抖身上的毛,杏核眼睛又和她的眼睛对视起来。
“坐一下吧,太冷了。等雨停了再走。”男人温和地说。男人靠近女孩,把她拉到客厅里的布沙发上坐。他碰到她的时候才发现,她身上滚烫滚谈的。他吓了一跳,慢慢把她揽过来,拥她在怀里:
“怎么这么烫?在发烧吗?是不是这两天没有好好休息,也没有怎么吃饭?”男人的声音很是心疼。她只是软软地靠在他的身上,说:
“我想我得走了。要离开这个小镇了,再这样下去我的意志会被消磨掉,可能我再也不能写下去了,我会失去我所有的。”
“我想也是这样。可是却仍旧不舍得,一想到就会很心疼。”
“别心疼,我会很乖,好好照顾自己,你也要。”女孩吻吻三卓的脸,也不拿照片,失神地就走去门口,她打开门,打算就这样走进雨里。男人忽然冲上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他把她抱了起来。他没有再说任何话,只是抱起她来向一个房间走去。她在他的怀里发出小动物一样轻微的叫声,可是并没有挣扎。
男人抱着她一直走近一个房间,这是他摄影棚的其中一个布景,里面是一个温馨的睡房的样子:梳妆台,衣柜,彩色玻璃的窗帘,还有一张铺着洁白床单的大床。她猜想他没有带她去他的睡房,是因为那是他和那个女人的空间,他不想让她看到。可是这里很冷,阴阴的冷,大约是因为这里从来不住人的关系。他把她放在大床上。她闭上了眼睛,她知道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她也害怕,可是她十分肯定地知道,她不能阻止它的发生,这就是,划在她生命里的深楚得印记。
男人把周围几只布光的方形大灯都搬过来,像是一圈花朵一样围住大床。女孩说:
“太亮了。”
“这儿没有被子,我怕你冷,灯多一些会暖和一点。”
女孩点点头,可是她却感到这像一场可怕的大手术,她在灼灼的手术灯下被看得那么清楚。
男人开始和女孩**。他亲吻她的全身,这个小人儿,是他最疼爱的宝贝,是他最珍惜的艺术品。他的吻那么轻柔,像是一片一片蓬松的羽毛一样落在她的身上。可她浑身仍是冰冷,瑟瑟发抖。他抱她再紧一些,——她那么地小,而且还在发烧,他不忍心再对她做什么了。可是他想拥有她,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来逼近她得灵魂。可是他必须靠近她,她美好而繁盛,她是他的。他亲吻女孩的脸颊,让她就把这个当做一场必须的旅行吧,他让她抓紧他……
她开始流血,很多血,但是她没有叫,并且她并没有失去知觉。她还能用炯炯的目光看着男人,她伸出手摸了摸男人痛苦的脸庞。他并没有多么老,皮肤尚且很有弹性,而他还如男孩般明亮的眼睛在和她说话,她摸了摸他的眼窝,很平,没什么皱纹。她想,他还是强盛的,他还有很长的路,很多个机会去逼近他的梦想,这多么好。她最希望如此。
当所谓的平息到来的时候,男人把女孩抱在怀里,摇晃着她。女孩用十分微弱的声音说:
“我想我以后的耳边再也不会有潮汐的声音了。因为那声音是你的,总在我的耳边,提示我,要找到你。当我走了之后,就不会再听到。”
“我想办法跟你一道走吧。”男人说。
“不必了。我照顾不好你,我自己知道的。我们彼此都太自私了,要把彼此生生地据为己有。但是我们还属于艺术。谁能接受这样的事,我们都只能拥有彼此的一部分。”
她挣扎着起身,还在流血,像是被捣烂的花朵。她摇摇晃晃地站在地上:
“我终是知道最后会是这样,但是我却一点也没有想要退缩,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极至的状态,喜欢完全浸入的状态。这样我们都会记得,这样一个日子,我们曾靠得那么近,——唔,五月就快要过完了吧?”女孩说着,把给他的拍照的钱放在桌子上。
“不,我不要。”男人坚持说。
“要吧,不然我会觉得,这像是交换。”女孩惨然一笑,摇摇摆摆地向门口走去。男人赶上去从身后给她披上他的白色长衫。他多么心疼,想要再次紧紧抱住她,把她融化进自己的身体里。可是他的确是一个矮小者,是一个曾无数次灰心的人,他毫无力气。女孩拿起她的那些相片以及底片,冲出了房门。雨已经停了,虽然天还阴冷。小狗在院子里用小爪子和着泥巴,这里非常静谧,闯入者不应该打搅,不是吗?
她穿过小院,迈出了木头门,男人在后面,像古代暮色里忧伤的斜塔。他嵌进了一个过去时态的背景里,终于,从此。
她一出大门就看到女人坐在门外面。女人看见她摇摇摆摆地走出来,心中很清楚。女人慢吞吞地开口:
“你要是执意要留下来也可以,不过你必须……”她没有说完,女孩就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我不会跟你争夺什么,你照顾他照顾了那么多年,他其实早已变得依赖你,他离开你根本不能好好生活,可是他却不知道。嗯,我走了。”女孩从女人的身边擦过,她又摇摇摆摆地上路了,她必须回到旅店,然后离开这里。而五月还没有结束,粗暴的夏天刚刚开始。
她在第二天清早离开,离开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是一个成年女子的模样。
这一天,女人对三卓说:“我想要个咱们的孩子了。要一个乖巧漂亮的女孩,你会喜欢的。”
“嗯。”三卓失神地点点头。
“那么我们结婚吧。”
事情发生得都是那么快,终于把五月迅速消灭掉了,这一年里最好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