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能否降伏，先招来试试吧。这是惟一可以打败小狼儿的机会！”宇春默默想
着。
在远处，尽管有些微弱，却十分明确地，传来向着第五魅结界而来的飞掠声。
小狼儿坚守他作为顶级驯兽师的骄傲和风度，在宇春的驯兽未曾出现以前，始终没
有发起进攻，然而，当太阴山中的十个太阴娃娃，如众星捧月般围住宇春之时，小
狼儿便终于拿出他的狼笛。
壮观！
笔畅、张靓颖、宇春和唐非早已转移到远处，观望那团杀气汹涌的驯兽大战场，心
惊魄动。
邪兽太阴娃娃，竟是清一色的面容纯美的女娃娃！银发如瀑，挂金戴玉——甫一挣
脱机关的束缚，它们便寻回宝物将自己盛装打扮，果真是爱美成痴的邪兽。珠光宝
气映衬了它们人类般上身的皓白泛青的肌肤，以及蝾螈般下身的几欲通透的石绿色
骨肉。而太阴娃娃浑身上下最为诡谲的，还当属那双美丽晶莹的大眼睛：眸子如电
、金光灼人，而相对人类眼白的部分，却又是可怖的漆黑。
与宇春幽远飘渺的御灵笛相抗衡，小狼儿的狼笛声高亢辽远，百余鸟兽，雄风乍起
，浩浩荡荡，犹如排浪。
这是小狼儿有史以来，最认真面对的一次战斗，并且，是从决斗刚刚爆发的那一刻
就开始严阵以待。但，小狼儿很快认识到朱雀医术的真正水准——曾经被第五魅以
琴弦穿破身体六处大穴的宇春，在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后，居然就可以保持闪电的速
度飞掠！小狼儿操控之下的老虎、野猪、豺狗、毒蛇，甚至猫头鹰和蝙蝠，都无法
触碰宇春的一分一毫。倘若医师没有登峰造极的修复技能，那么，即便是将自身的
所有元气度到伤者体内，也无法达到宇春目前的状态。而况，朱雀是靠一己之力，
守护了四个重伤的伙伴。
“陈西贝，好个小陈姐姐，从容拒绝刀客尹怒的挑战的你，在娇憨天真的外表下，
居然隐藏着如此惊人的才华！”小狼儿不由得把注意力移向朱雀，便在这一瞬间，
一个太阴娃娃疾风般从他身边掠过，虽是扑了空，那尖锐的指甲却还是给小狼儿的
腰部划开一道口子。
小狼儿微微变色，他知道，此刻的宇春一定正在得意。然，宇春的状态却出乎了他
的意料。宇春笛声的基调与方才相比变化不大，而她的行动速度也不比方才缓慢分
毫——这就奇怪了！小狼儿的驯兽已然被太阴娃娃杀伤大半，宇春何以谨慎至此？
“不对！”小狼儿几乎失口惊呼，他终于明白了：宇春不惜损失大量体力为代价，
始终保持如此高速的身法，她躲的绝非小狼儿的驯兽，而是、太阴娃娃！
“宇春！”小狼儿难掩心中的惊喜，朗声笑道：“驯兽术有四个境界：安抚、对峙
、降伏和御兽，为什么你的笛调始终处在驯兽的最初阶段——安抚？莫非……”
“不必莫，也不必非！我方才就是骗了你，你待如何？”宇春笑容邪恶。
“对于吹牛皮的人，我的惩戒素来手下无情！”
“我可不仅仅是吹牛皮！小狼儿，想想你目前的处境罢：对于初次见面的驯兽师我
，以及屡次降伏失败的驯兽师你，这些小娃娃对谁的敌意更浓烈些呢？跟我赌一次
吧！”
原来如此！宇春神机妙算、以身犯险，竟是赌的这一层！在张永乐和唐非面前，太
阴娃娃毫无疑问选择了张永乐，那么，在小狼儿和宇春面前呢？
朱雀屏住呼吸，张靓颖目不转睛，唐非握拳顿足。


笔畅轻呼一口气，宽慰伙伴：“宇春的胜算很大。一旦小狼儿败势定了，战斗结束
，我就去把宇春拉回来。”话虽如此从容，可是，他人视线之外的那双手心，却涔
满了汗珠。
想到发起狂来的太阴娃娃，能把实力仅次于自己的张永乐撕碎，小狼儿的脑海里不
禁闪过“死”的念头。没错，如此下去，他有丧命的可能。而宇春，则会在他被
太阴娃娃撕碎的那一刻，被她忠实的伙伴救走——只要、时间来得及。
宇春没有让笛调过早地进入“对峙”阶段，依靠着“镇魂香”对自身的庇护，她只
想尽可能长久地安抚这些喜怒无常的邪兽。太阴娃娃对小狼儿已有的宿怨，虽远远
不及对张永乐的那么深刻，却足以将这场决斗的天平拨向宇春一方。
时间在缓缓流动，令人感到无比的漫长。
小狼儿几乎调动了他所有的驯兽，来抵抗太阴娃娃凌厉的攻势。然而，就在小狼儿
逐渐势微的时候，远处蓦然传来悠长凄厉的啸声。接着，天上飞来一个如马驹般大
小的白色身影。
“飞、飞、飞狼！！！”唐非第一个大叫起来。
众人一看，那横空飞来的，竟是一只浑身素白的巨狼，而与普通狼类不同的，不仅
仅是它超乎寻常庞大的身躯，更是它背后那双耀眼的白翅。
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白狼已经护住浑身是血的小狼儿，展开锋利的
獠牙，疯狂撕咬扑上来的太阴娃娃，而它那双灵气逼人的眼眸，则直直盯住宇春，
迸射出无以复加的怨憎。
白狼出现的那个瞬间，宇春犹如冰雪覆体，千算万算，她算不到这场赌博，竟会出
现挪移乾坤般的大扭转。
宇春苦笑，有些懊恼和落寞地道：“小狼儿，如果说我偶尔会吹吹小牛的话，那么
你则实在是谦虚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你究竟在腼腆什么？明明早已降伏了另一种
邪兽——天狼，在邪兽之中，它的级别，不亚太阴娃娃。”
小狼儿掩在天狼的翅膀下，只幽幽冷笑，不作回答，那笑声，竟带着某种说不出的
悲切。
朱雀急促地喘气，因激动而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名为小“狼”儿；“母亲”生病
了；眼罩；“皮毛手套”……若干事物瞬间联系在了一起，朱雀头脑之中灵光一闪
，惊呼：“天狼不是小狼儿的驯兽，因为小狼儿是它哺育的孩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
笔畅踉跄后退一步，第一次在伙伴面前张皇失态，犹如失去气力一般喃喃：“那…
…更糟糕了。一个母亲保护命在旦夕的孩子，那将是怎样的情景？！”
张靓颖忙大声喊道：“南宫前辈，天狼是小狼儿的母亲，它参与战斗的话，不符合
一对一的决斗规则！”
话音未落，那只硕大的鹦鹉不知从哪飞出来，落在张靓颖的肩膀上，咯咯道：“以
驯兽师的立场，任何动物都被视为降伏的对象，只要那只动物肯受驯兽师的操控，
便可作为武器参与战斗。而降伏和操纵的手段，不、做、限、制。”
张靓颖冲口而出：“规则有漏洞！”
鹦鹉还以颜色：“就算是漏洞又如何？漏洞向任何人敞开，有资本的人利用之！”
张靓颖怔住。
四颗心脏顿时停止了跳动。宇春！宇春！！宇春！！！宇春——！！！！四种声音
在四个人的心中呐喊。
张靓颖深吸一口气，恢复冷静，向三位伙伴问道：“如果我们违反天运论武的规则
，将会怎样？”
朱雀道：“意味着我们五个人，要与整个水月宫为敌；而逍遥神教也将遭受整个江
湖的唾弃。”
张靓颖不由轻轻一笑：“仿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脚步已经向战斗场中迈进。
忽然，已经成为行尸的老不死跳到张靓颖面前，僵硬的双臂展开，拦住了她的去路
。老不死头顶上插着一炷即将燃尽的香，锦毛鹦鹉在空中盘旋，气势高昂地叫道：
“第二场论武：第五魅对张靓颖，开始！”
话音刚落，那点残香尽数燃尽，老不死如木偶般将左足抬起，不知何时，上面已经
安插了一炷崭新的计时香。于是，众人不仅见识了江湖笔南宫清有异常人的趣味，
更了解到每一场战斗的开始，是取决于一炷香燃尽的时间，而无关前一场战斗是否
结束。
张靓颖迈向宇春的脚步蓦然顿住。她不可能不停止——作为脚踝瞬间被琴弦穿透了
的人。


　　目下的状况：小狼儿有天狼母亲一位、老虎两只、黑豹三只，另有许多蝙蝠和猫头
鹰。十个太阴娃娃多有受伤，却无一个毙命，但，现在它们还不能算是宇春的驯兽。
天狼最为憎恨宇春，而太阴娃娃则对小狼儿有怨。天狼有心立刻将宇春生吞活剥，
无奈太阴娃娃也没有放过小狼儿的打算。天狼不停地长啸，谁也不懂它的意思，小
狼儿则仿佛充耳不闻，吹奏狼笛，控制残存的驯兽与太阴娃娃做抗。
唐非蹙眉道：“天狼方才飞得何等威武，倘若它驮了小狼儿战斗，太阴娃娃伤不到
他们，宇春便麻烦大了。”
笔畅深以为然，又道：“那么天狼的意思，一定正是要求小狼儿跳到它身上。但是
，小狼儿却不肯，这是为什么？”
朱雀回忆当时给天狼诊脉的事情，道：“天狼仿佛受了很重很重的内伤，小狼儿知
道母亲身体不好，所以才不忍心罢？”
唐非不禁问：“打伤天狼的会是谁呢？”
朱雀思忖道：“恐怕只有天狼自己知道。因为小狼儿仿佛也只以为母亲生病了，却
不知它是被人用内力震伤的。”
几个人正在说着话，那天狼仿佛攒了好些力气，忽然狂啸一声，将周围的几个太阴
娃娃掀出几丈远，它知道太阴娃娃的身法迅即如电，急忙冲到小狼儿身边，张口咬
住他衣服，振翅高飞。
宇春心中大叫“糟糕”，太阴娃娃伤不到小狼儿，便会转过头来加害自己，而倘若
天狼又从空中攻击下来的话……她一边想一边盯着天狼，然，出乎意料的是，天狼
十分紧张地叼着小狼儿飞走了。
逃了？为什么？宇春无暇多想这些，现在，她的对手换成太阴娃娃了。
笔畅提气，便要掠到宇春那边相助。
唐非忽然惊叫一声：“张靓颖不见了！小狐狸也没了！”
这一声叫得响亮，连宇春也听到，她愣神朝伙伴们这边望的时候，一只太阴娃娃猛
然扑了过来，宇春躲闪不及，胳膊给划开一道口子。宇春只好逃命，被十只太阴娃
娃追得狼狈。躲来躲去，竟是越来越远离伙伴。
一面是身处险境的宇春，另一面是行踪不明的张靓颖，笔畅迟疑了。
这时候，宇春在远处喊道：“笔畅，你快去找张靓颖！”
朱雀推了笔畅一把，道：“我和唐非去助宇春。”
笔畅只能选择其一，向着第五魅消失的方向去找张靓颖。而朱雀和唐非则各执兵器
，去追宇春。


谢谢啦！

“呵，问了你也不能回答。”张靓颖自嘲。
“你在画曲谱？好像遇到了困难。”
张靓颖不理他，却问道：“你是来杀我的么？”
“我是来帮你的。”
“你帮不了我。”
“我现在就能帮你。比如，帮你把未完成的十三象补全。”
“你怎么知道我在研究十三象的曲谱？”张靓颖大吃一惊。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曾经读过的傀儡术之《神魔同泣赋》的曲谱，你记得不全
又模糊，所以才自创了《十三象》。”
“你到底是什么人？”张靓颖不自禁地再次问。
男子轻轻一笑：“你明知道我会不告诉你的。并且，与其追究这种小事，倒不如担
心一下自己的处境。第五魅若是知道你来追她，说不定真会下杀手。”
笔畅找不到张靓颖，却意外地发现了小狐狸，在老不死的头顶上。
老不死出现后，那只口齿伶俐的鹦鹉也很快露了面，脆生生地问笔畅：“你是不是
想做张靓颖的傀儡参与战斗？”
笔畅道：“你说过，规则的漏洞向任何人开放。”
“我还说，有本领的人利用之。”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张靓颖并非真正的傀儡师，她没有利用这个漏洞的资格。”
“你说她不是她就不是？”笔畅冷笑。
“不错，我说她是则是，说她不是她则不是。”鹦鹉带着戏谑的口吻，显得格外讽
刺而滑稽，扑棱了两下翅膀，又接着道：“修炼暗武系武功的人都需要得到一个有
权威的暗武系前辈的承认，才能自称是驯兽师、傀儡师或者尸巫。”
笔畅若有所悟，道：“看来宇春的驯兽师身份，就是你见证的。”
鹦鹉道：“宇春是个天才，她刚刚成为驯兽师的时候就很强。倒是她如今的表现，
令我有些失望了，除非——她在故意隐藏实力。”
笔畅轻轻一笑：“有可能。她让我吃惊很多次了。”又道：“张靓颖也是个天才，
希望南宫前辈也能成为她升级为傀儡师的见证人。”
“这恐怕很难，方才我见过她，依然很弱。”
笔畅一惊：“她遇见第五魅了？现在怎样？”
“放心，她还好。我只是提醒她，不要再次一次被第五魅瞬间打得惨败，很丢脸的
。所以，她现在应该是在某个角落钻研她的傀儡术吧。”
笔畅松了一口气，轻轻道：“多谢南宫前辈。”
“笔畅，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这时候，老不死举起了右手，手心竖着一炷新香
，鹦鹉道：“你没时间管别人了。第三场论武开始了。”说完，扑棱翅膀飞走，老
不死如木雕一般立在一旁。
身后出现一人。笔畅知道，那是刀客尹怒。他的杀气瞬间充斥两人所在的空间，一
触即发。


笔畅转过头，那刀锋便迎了上来。虽然面对面，但笔畅几乎无法看清尹怒的面孔，
他的人他的刀全都快得惊人，唐然与他相比简直是杂耍。
“笔畅，没想到你能轻而易举地杀掉唐然和老不死，可是，你该如何应对他们的师
祖和师父呢？……”
一条白虹划破虚空，搅起的风刃掀起一片血光。尹怒急速飞驰的躯干被一道无形的
气墙止住，他那张半老的脸扭曲在时空里，再也无法说出一句话。
雪白的冰魄绫绡如盘龙般缩回笔畅的手中，滴血未沾，笔畅随手取了尹怒的名简，
淡淡道：“先是唐然，继而唐非，接着老不死，最后是你——尹怒，你们四个人的
武功系数一脉。也许你觉得你比他们强出百倍，然而对我来说，你和他们，没有任
何差别。”
尹怒咬牙切齿，又羞又恨：“我曾亲眼目睹你和唐非的决斗，你杀老不死的那招我
也研究出了破解之法，没想到……”
笔畅弃他而去，并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截血淋淋的东西，喃喃：“不知这条胳膊是否
合唐非的意。”


　　第三十四章相逢不识
　　笔畅抱起银狐，蓦然发现它脖颈上栓了一根海蓝色丝绦，丝绦下面坠了小小一枚玉
佩。笔畅的目光一烁，露卝出安心的笑意，随即将那丝绦解下，放入袖中，不再追赶
张靓颖，却向出发点折回。
借助银狐敏锐的嗅觉，笔畅奔了很远终于遇见朱雀，而宇春和唐非却不在，笔畅心
中一缩，忙问：“宇春呢？”
朱雀便要滴卝出泪来，道：“她将太阴娃娃引走了，目前不知所踪。”
笔畅忙道：“你们不是追她去么？”语气中不免有些严厉。
朱雀道：“宇春和太阴娃娃的速度都极快，我追不上。唐非追了去，也不知现在怎
样了……只有我最没用……”
笔畅自知方才语气过厉，歉意地微微一笑，安慰道：“这样也好，姐姐跟去了我反
要担心。只要你完好，我们便有救。”说着，将尹怒的名简送到朱雀面前：“尹怒
的名简，你收好。”
朱雀接过来，轻轻一笑，心中的歉意和感激，却都无从表达。她早发现笔畅手中提
的一条断臂以及肩头上的银狐小雪，便问：“你已经杀了尹怒？张靓颖怎样？”
笔畅道：“尹怒自称是唐然的师祖、老不死的师父，水月宫的杀手大概都是他培养
的，所以我便叫他再不能杀人。你看这条右臂，比唐非的怎样？”
朱雀十分惶恐：“你想叫我把断臂给唐非接上么？”
笔畅听出她的语气，面露失望神色：“不能么？小时候我见过一个人，能将自己的
断臂接上。所以想……”
朱雀惊奇万分，道：“怎么可能？不可能！”
笔畅皱了皱眉，道：“许是我看错了。”
朱雀又低低道：“不，也许医道之中更有高人。只是，我还没有那个本领。”
笔畅笑道：“真是我记错了也说不定。能将自己的断臂接上已经不可思议，若是能
在一天之后接上别人的断臂，则更是天方夜谭了！”说完，随手将断臂扔到山坳中
，“这件事也不要对唐非说，免得他更加失落。”
尹怒的断臂，跳跳跃跃，一直滚到山坳底部。忽然一群皮毛如雪的猛兽扑上来，瞬
间将那断臂吃得寸骨不存，而上面的笔畅和朱雀却浑然不觉。
朱雀又问：“张靓颖现在哪里？”
笔畅摇了摇头，低低道：“不知道。不过你不必担心，她现在正与青龙护卝法在一起。”
朱雀脸颊飞上红晕，失口呼道：“他在水月宫？！”
据朱雀所知，东方护卝法青龙是逍遥神教唯一的暗士，几年前，他接受探查水月宫的
任务，便一直在外极少返回逍遥宫，即便他曾经在帝都出现，朱雀也没有再见过他。
笔畅将银狐送到朱雀怀中，道：“让它带你去找宇春和唐非，你要保重。”
朱雀道：“那你呢？”
笔畅道：“时间过去很久了，第四炷香也该点燃了。”
话音未落，那只熟悉的鹦鹉如期而至，“香案”老不死的右脚高高抬起，新香已经
点燃。
笔畅预感此役与其他不同，恐怕打斗之中误伤了朱雀，于是再嘱咐了一句：“务必
小心。”随即提气一跃，向另一个方向掠走，同时，不知从何处忽然飞出一个灰影
，以不亚笔畅的速度，追她而去。
张靓颖将三根琴弦装好，余出的长度绕至琴头之上。那个看不见身影的人不由得轻
轻一笑，道：“只有三根弦，如何弹出广泛的音域？”
张靓颖笑道：“只要设计合理、技巧精湛，便是单弦也能走出万千气象。”


还病怏怏的……”
第五魅道：“你可不要在他面前说他病怏怏，更不能说他病小孩。认真起来的小狼
儿，十分恐怖。另外，武功派系不同，其强弱的确有些高低之分，可是重点还要看
使用那种武功的人是谁。全力以赴的我也很难打赢好整以暇的小狼儿呢。”
张靓颖心中发冷，不禁喃喃：“可是魅姨曾经轻易地将宇春缚在琴弦上啊……”
第五魅知道她担心宇春，宽慰道：“那时是我、钟鬼、姹紫嫣红姐妹三方联手，又
是攻其不备、又兼地利之宜。身为驯兽师的宇春不但没有一个攻击型驯兽在身边，
反而还要保护你。再强大的人，一旦有了必须保护的对象，也会变得漏洞百出。”
“是啊，她和笔畅一样，总是在保护我。”张靓颖仿佛自言自语，眼底浮上坚定
的笑意，“所以，不论宇春隐藏了多少秘密和实力，我都坚信她对我们的友情——
不参一丝杂质。”
第五魅微微一怔，她本该受托提醒张靓颖提高对宇春的警惕，不料最后却令她更加
信任宇春，想到这，她却并不再劝张靓颖，反而道：“如果你决定把一个人当作好
朋友，就永远信任她吧。我很懊悔自己曾经想得太多太复杂，念念不忘自己对朋友
付出的那些情义，唯恐对方负了自己，结果，反倒是自己成了背叛者。其实，我们
都无法左右他人的真心，即便傀儡术也不能，所以，莫不如简简单单地守护好自己
的真心，坚持坦诚待人，这样，就算最后被对方辜负了，自己至少得到了问心无愧。
张靓颖听了这番话，欢喜而安心，郑重道：“起初我的确怀疑过、提防过，甚至拒
她千里，可是，既然我早已经认定了宇春为我的朋友，就会一辈子坚守这份情义。
除非她不要我，我永远不先负于人！”
第五魅爱惜地望着张靓颖，道：“靓颖，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你和她那么像啊。”
张靓颖心中好笑：“那是与我血缘最近的姑姑，岂有不像之理？”接着迟疑了一下
，低低道：“魅姨，请恕我得寸进尺……”
第五魅恍然大悟，忙道：“你要名简是不是？理所当然要给你的！”说着，把自己
的和张靓颖的名简，一并送到她手中。
张靓颖面红耳赤，低低嗫嚅道：“我没本领，运气却好得出奇。这真是丢脸。可是
，我想和他们一起登上天元峰，只得厚脸皮地接受您赠与的名简，但是，芷魅琴我
不要！”
起初是两人抢夺琴弦，各不相让，这时候又互推芷魅琴，两厢赤诚。
最后第五魅急了，把芷魅琴放于地下，飞身便逃，丢下一句：“你若不要，就由它
烂在野地里罢！”
张靓颖抱起芷魅琴便要去追，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拍了一下她头顶，笑道：“大头
虾，还在这浪费时间呢？第五场对决都结束了！”
“你叫谁大头虾？”张靓颖愤然转身，可是，她看不见那个说话的人，怔了一瞬，
猛然醒悟：“唐非是输是赢？宇春和笔畅又怎么样了？”再也没空理会无影人，拔
脚向原路飞掠。


　　“如果小雪在就好了……”张靓颖不禁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然而，正想着，远处
蓦然传来小兽“咻咻”的叫卝声。
“小、雪？！”张靓颖喜出望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目，“对啊，它也认得琴声！
小雪望见张靓颖同样异常兴卝奋，迫不及待跳入张靓颖怀中，却蹭了她一袖的血。张
靓颖由大喜转为大惊，接着便发现小雪后腿颇为严重的伤，惊讶落实为忧虑。
幸而朱雀料事周全，早将金创、解毒等几味常用卝药物分给伙伴自带，以备不时之需
。张靓颖处理银狐伤口的时候发现藏在它长毛之中的纸条，急忙展开，赫然看到“
唐非战死”的消息，悲痛不已。她忍着不哭，平静地对小雪道：“带我去找朱雀。
”她记得朱雀的笔迹。
张靓颖抱着芷魅琴和小雪，一路飞驰，到得岔路口才放小雪下来选择方向。不一刻
，抵达一处深壑旁，小雪向着壑底长长哀鸣。张靓颖驻足俯视，只见这条沟壑越到
深处越为狭窄，两壁植物芸芸夹生，盖了壑底，不知它究竟有多深。
张靓颖有不好的预感，心中发冷，颤声问小雪：“朱雀在这下面？”
银狐回以“咻咻”。
张靓颖一阵惶恐，冷静了心神，深吸一口气，向壑底大声呼唤：“朱雀——！朱雀
——！……陈西贝——！……”
没有回应。张靓颖的心跳成兔子，索性将芷魅琴缚在背后，并把受伤的小雪托在肩
上，手扶藤蔓，脚探树根，沿壑壁小心翼翼地爬下。
随着方位的下移，小雪越发强烈地发出不安的呜鸣，浑身颤栗。张靓颖不禁心生恐
惧，不知道朱雀是否安全，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算不算自投罗网。一壁胡思乱想，
一壁又下移了十几丈，蓦然听到密丛下面重叠的兽鸣，或许那些敏锐的未知野兽更
早地察觉了她的存在。兽叫陡然上升，张靓颖急忙找寻隐蔽之处，然而只是一个瞬
间，壑底的密林蓦然分开，腾地飞起一片白色的野兽，来势狂野。张靓颖刚刚辨清
它们是七八只未成年的天狼的时候，它们便以雷霆之势超张靓颖涌了过来，杀意汹
汹。
张靓颖惊得一脸苍白，抱紧卝小雪，自己也拼命往草丛里藏——像个无力招架的鸵鸟
。双手疏忽了，足下便也失了稳定，“噌”地一下，沿着陡峭的沟壁滑落下去。
“便这样死去么？”张靓颖紧闭着双眼自问，没了重心的身卝体空荡荡的，耳边天狼
的齐鸣越发响亮。
——忽然闻到淡淡的香。奇异的香，独一无二的香，似曾相识的香。
那淡淡的清香将张靓颖笼罩，失重的身卝体忽然有了依托——温暖且温柔的支撑。
“小狼崽子，怎么被你的同类吓得这般狼狈？”
张靓颖望着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孔，心比身卝体飞翔得更加飘扬，说不清那是惊喜、激
动还是别的什么，她的泪水忽然涌卝出来，喃喃：“宇春……”


和顾虑。
张靓颖注意到这一点，忙提醒宇春：“大天狼一定埋伏在洞内，宇春小心！”
宇春微微一惊，转而恍然大悟，回首面向张靓颖，温和地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转回脸时，自顾自地低声呢喃：“呵，一惊一乍的表情，倒是有趣。”
在宇春引走太阴娃娃的途中，唐非曾经追上来。因此，宇春那时就听说了天狼母亲
可能身受颇为严重的内伤。但这些张靓颖并不知晓，朱雀道出这种推断的时候，她
还处于昏迷之中。
张靓颖的提醒并未引起宇春许多警惕，她的态度仿佛是无所谓的，相反，小狼儿却
流露出明显的焦虑之色。张靓颖默默看在眼里，感到十分困惑。
小狼儿终于率先发起攻势——毫无征兆的速攻。他用指甲在银制的狼笛上细密地弹
了一阵，狭长两壁的石缝、草丛中，乍然涌出数不尽的蛇鼠小兽，潮汐般从四面八
方漫过来，迅速包围岩壁上的九只太阴娃娃。宇春一诧的功夫，除了小狼儿脚下的
七只天狼如暴风一般冲上去。
“你要的一决胜负来了！”小狼儿喝道。
宇春回敬道：“你可不要太吃惊。”话音未落，原本贴于岩壁的九只太阴娃娃忽然
腾空而起——
“什么？”小狼儿失口惊呼，他生于此地长于此地，观察太阴娃娃十几年，它们哪
曾凌空飞翔过？然而目下亲眼所见，那九只太阴娃娃的确是如鱼儿畅游大海一般在
空中任意徜徉。当然，它们也能轻易“飞”到小狼儿身边。
狼笛锐响，小狼儿急忙唤回天狼。太阴娃娃是天生的攻击手，体态壮大的天狼却并
非精于此道。
天狼是级别不输于太阴娃娃的邪兽，然而，只有常年与它们打交道的小狼儿才更了
解，两者的差别是什么。正因如此，水月宫宫主星海才会更加期待让太阴娃娃成为
小狼儿的武器。
“你过分爱惜自己的武器了吧？”尚不了解天狼属性的宇春悠然笑道，她所看到的
，是小狼儿对天狼非比寻常的关怀。当然，这亦可解释为：小天狼并非小狼儿的驯
兽，而是他的兄弟姐妹。
雪白的狼群听从召唤，勉强闪过太阴娃娃的突袭，小狼儿未等立稳，太阴娃娃却又
追上。仿佛有数不清的纤纤玉指迎面而来，他知道，一旦那看似细弱的美指碰到自
己的肌肤，将是什么后果。
——那不是他想要的后果！抑郁和冲动一扫而空，骨子里原有的骄傲与好胜心终于
被唤醒。
“呜——！！”方才被太阴娃娃击破的洞中忽然传出天狼凄哀的长嘶。那嘶声贯彻
人的鼓膜，震得人头脑疼痛。霎时间，天上风云际会，山林万叶飘零。小狼儿与大
天狼仿佛有着心电感应，浑身一振，忽然形貌大变，身体弓成弧形，十指成爪，双
目放光。他吃惊地望着自己四肢变强的肌肉和缓缓延长的锋利指甲，这种变化来得
如此突然，却又仿佛顺理成章，他脸上的表情复杂地变换，说不清是痛苦还是痛快
。须臾，小狼儿感到自己的状态终于趋于稳定，浑身热血沸腾，仿佛有无尽的力量
在血管中奔腾。
宇春和张靓颖不由怔住，太阴娃娃被那股莫名的气息所威慑，纷纷退下，重新附着
于岩壁之上。小狼儿伏在邪兽背上，虽然没有生出翅膀与长毛，却俨然是最威风凛
凛的——
“天狼？”宇春不禁喃喃。难怪南宫清早说小狼儿是天生的驯兽师，由邪兽哺育长
大的他，简直可谓半兽之人。
从小狼儿身上散发的狼的霸气几乎可以笼罩一方天空，令与之对立的敌人平生莫名
的畏惧。
他就是狼！是万狼之首，亿兽之王！
空中飞翔的所有天狼都换了一副气魄，之前他们只是邪兽，而现在，则是有了精神
支柱的强大的天空军团。
“宇春，你曾说过，关于降伏邪兽的法门，南宫清的笔记有了新的记载，是吧？”
小狼儿的声音有了微妙的变化，令他显得成熟许多岁，微微挑起的唇角露出尖锐的
牙齿，有慑人的光。
宇春眉尖微微一颤：“嗯，不错……”
关于驯兽术，第十一代江湖笔南宫清的笔记有了新的记载。除了驯兽师先辈们总结
的“安抚、对峙、降伏、御兽”四个驯兽境界，针对邪兽，将有另外一重领域。江
湖笔曾向宇春透露了那重领域中的一个境界，但是，发生在小狼儿身上的事情，显
然超出了宇春所知的范围。
宇春向小狼儿试探道：“驯兽师的二重领域，看来你现在已经领悟了。你应该感觉
到这是什么了吧？”
“二重领域？”小狼儿不解地轻轻一笑，“哼，管它叫做什么，总之，我现在的感
觉，是非常不错。”
话音未落，所有的天狼忽然振翅狂飞，杀气四溢，向着宇春冲击。显然，此时的小
狼儿已经不局限于使用狼笛来作为御兽的手段，他的某一个动作、某一次运气、某
一个眼神，甚至衣袂的某一点点舞动，都已成为向那支强大的空中战队发出的指令
乌雅被那股凌厉的杀气慑得失常，双翅一抖，想要落荒而逃。不仅如此，连生性好
战的太阴娃娃也有了逃的意识，混乱地在峭壁上奔驰。宇春立在乌雅的背上，一个
踉跄，仰面坠落。
“宇春——！”张靓颖失声呼喊，那一刻，她忘了自己的处境，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


　　第三十七章同调之舞下
犹记得上一次在空中飞翔的经历。
清凉如水的夜，新鲜冰雪的味，笔畅在她身侧一同坠落，看也不看她，只顾望天数
星辰。后来——
“小狼崽子，你学飞呢？”有人在地上挑了一盏明灯，笑眼望她。当时那人的表情
，令人生气也令人安心。且、十分的……好看。
“她好看？——才怪！她可恶的！”张靓颖眉头一蹙，在心里道。见鬼，生死攸关
的时候，她的心中仿佛还有另一个意识，在与她争论某人的“好看”与“可恶”。
然，“她的确是好看的……”某个声音在心底坚定地说。
那张好看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张靓颖的心尖一颤，眼前骤然模糊，接着再
度分明。对方微笑的双眼，好似月牙弯弯，亦如月光闪亮。
等等！怎么可能越来越近？
尚未来得及思考，张靓颖已经掉进宇春漆黑的怀抱，宽阔的衣襟将她裹入墨海，抬
眼，她只能看到浮出墨色的一张明若桃花的脸。
“张靓颖，你这样忽然扑过来，好像不太是时候。”她戏弄她，带了邪恶的浅笑。
“我……方才眼睁睁看着一样东西坠落，身体就不由自主被吸下来……”张靓颖解
释。
“吓！一样东西？”宇春眉头一蹙，冷笑。
两人正说着话，小狼儿的天狼战队呼啸而至。
“不要再被什么‘一样东西’吸引了。下面通联寒髓深渊，不是好玩的。另外，”
宇春冷漠的声音隐现一抹暖，“你也不轻啊。”
“我很重吗？”张靓颖几乎气急败坏地反驳，身体却已经被宇春推出，乌雅适时地
掠过，将她接住。
不知从何时起，慌乱的太阴娃娃和乌雅又恢复了冷静。小狼儿能让它们一瞬间错乱
，宇春便也能让它们一瞬间复原，可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宇春到底做了什么。
张靓颖伏在乌雅背上，瞬间升上高空。阳光普照，万丈金辉落向深渊，落向一袭墨
衣的宇春——她似来自暗之国度的使者，冷定、强大，深不可测，反射不回一丝太
阳的温暖。然而，在她的周围，却隐隐折射出笔直的、滑动的、纤细的、妖娆的红
光，比日光更加令人目眩。
“那是什么？”张靓颖不禁喃喃。
却听小狼儿低声惊呼道：“赤蚕丝？”
张靓颖方忆起，宇春曾给她详细讲过北冥织娘培养的五种神蚕的特色。赤蚕丝是其
中最为柔韧富有弹性的，极细的一根，便足以拉起百斤重石。
虚空里绽放玉片碰撞的琅锵之音，轻灵优雅且富有节奏。就在那个瞬间，两个太阴
娃娃蓦然横空交错，随即飞向对面的崖壁。在它们的交界处，第一个冲过来的天狼
霎时停止了翅膀的挥动，鲜血自脖颈流淌，染红了雪白的皮毛。
因此漾起的微风掀开宇春的衣袖，露出一段皓腕，翠绿的玉镯上颤动着形状各异的
几片小小环佩。光亮的红线自宇春的双腕、双肘、双膝、双踝以及后腰，分别延伸
至九只太阴娃娃手腕上的银镯，而每个太阴娃娃的银镯上，亦坠着形状、质地各不
相同的环佩，发出叮咚的声响，与宇春遥相呼应。
一只天狼负伤坠落，另外两只天狼急速下翔，将同类托住。小狼儿则忽然从天狼背
上跃起，修长的身姿如流星划破苍穹，锋锐的指甲闪着日的光晕，在宇春的瞳仁中
映出骇人的影。
宇春“悬浮”在半空中，风盈满袖。迷离的墨色在耀耀日光中肆意化开，犹如天上


地下最为妖娆的黑郁金香，目空一切、唯我独尊地优雅绽放。
随着如此风华灼灼的舞姿，妖异的幽香自宇春身上溢出，温吞吞地弥漫，直至方圆
百丈的所有生灵皆为之目眩神迷。那是特别属于宇春的异香，也是不同于平日宇春
的变幻了的味道。
然，这与往日稍显不同的香，却唤起了张靓颖似曾相识的记忆！她的双手紧紧抓住
乌雅脖颈上的项圈，仿佛坠入时空河流的漩涡，迷失了方向与自我。
“我的记忆……”张靓颖不自禁地咬住颤抖的手指，低语出一句令她自己都为之震
撼的话，“原来不止一段空白么！”
如果说追击第五魅途中丢失的短暂记忆让张靓颖感到困惑，那么此时此刻初露端倪
的一段遗落时光，则令张靓颖感到发自肺腑的惶恐——那应该不止是十天半月那么
短暂，可能是一年，抑或更长。
张靓颖一瞬不瞬地盯着空中翩然起舞的宇春，企图能够抓住失去的某段记忆的线索
，同时在心中疯也似的自问：“我是不是早见过她？我是不是早认得她？宇春！宇春
……你究竟是什么人？”
宇春的舞是撼天动地的美丽，身似亭亭墨叶，面如盈盈素瓣。来如雷霆收震怒，罢
如江海凝清光。每只太阴娃娃的步调都与宇春的舞姿配合得完美无缺，在狭长沟壑
的两壁间纵横飞跃、此起彼伏，纤细的赤蚕丝在空中交错，闪耀着美丽的光辉，丝
毫不乱。宇春以及她的驯兽，仿佛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趋向，
都由唯一的意识所支配。她们的节奏，是完全同调的。
小狼儿与他的天狼战队亦心有灵犀，他们并没有因为一只天狼的重伤而丧失斗志，
更没有将那无法战斗的同伴抛弃。即便知道面对的恐怕是更为强大的对手，却依然
紧跟着小狼儿，信赖他、服从他，与他并肩作战。
张靓颖被乌雅带到高空的安全地带，俯瞰着发生在空中的那一幕惊艳的对决。每一
个回合都如电光火石般迅疾，以张靓颖的目力，无法分辨出每一个细节的变化。
山林中的所有生灵都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所震撼，茂密枝叶下处处散发着不安定
的悸动。
到最后，大部分天狼都因为负伤而失去战斗的能力，只有小狼儿一个人、与一只最
强悍的天狼一起，突破了九只太阴娃娃此消彼长的重重拦截，到达宇春的近前。他
一只脚踏在天狼背上，指甲滴着淋淋的太阴娃娃的血，双眼射出万兽之王的霸气。
与驯兽师宇春不同是：他自己才是整个人狼队伍中最强的战斗力。
“宇春，当你所有的武器都已无能为力，你能够自己还手么？”瞥了一眼贴在崖壁
上的、筋疲力尽的九只太阴娃娃，小狼儿冷笑着缓缓吐出这句话，仿佛他自己体内
的能量也已经到达了极限。
宇春通过赤蚕丝与九只太阴娃娃联结，但同时，也不得不因此受到约束。她悬在半
空，九根丝线的尽头，是勉强才能抓住岩壁的太阴娃娃。它们多已受伤，宇春不可
以轻易活动四肢，影响它们。
尽管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的悲悯，小狼儿的十指仍是凌厉地抓向宇春的双肩——他到
底不愿置她于死地，但绝对要让她重伤不起。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宇春忽然轻轻挑了挑唇角，揶揄道：“虽然还不自知，但你
已经死了。”
小狼儿的手臂停在距离宇春肩头一寸的地方，不能动弹。而他的脖子，则被另一双
冰冷、滑腻的小手扼住。而方才，他仅仅是看见掠过眼角的一缕银色发丝。
“第……第十只太阴娃娃？”小狼儿震惊地喃喃，滚烫的鲜血沿着锁骨缓缓流下。
每一瞬都盯着宇春的他，居然没有发现隐藏在她飘逸黑裳下的“杀手锏”。然而，
更加令他意想不到的则是：那只比其他九只都更加娇小的太阴娃娃，其实是所有太
阴娃娃的首领。宇春降伏了最强的它，便等于降伏了它的属下！
宇春伸出手，悠然取出小狼儿的名简，嫣然一笑：“我当然不会亲自还手，而总是
会让驯兽去攻击敌人。倒是你，身为一名驯兽师，何以自堕为兽？”
小狼儿眼中兽样的光芒瞬间暗淡，杂糅着失望与释然的复杂意味。第十个太阴娃娃
从他肩头悄然滑下，倏地掠回宇春身边，乖巧地拥着她的细腰，像纯真烂漫的孩童
一般凝视刚刚被它重伤的小狼儿。
“咳……”小狼儿无力地叹了口气，仰面跌到天狼背上，“我没有自堕为兽。我只
是无法在人群之中找到可以信赖的同类。”
所有的天狼奋力起飞，守护着小狼儿，一直飞向远方。
春风刮过狭长的深壑，竟有了萧索的意味。
在人们难以察觉的某个角落，刚刚蘸了新墨的笔尖在一张崭新的卷轴上龙飞凤舞：
华鼎十一年，春。小狼儿与宇春，成为第一代达到驯兽术第二重领域的驯兽师。其
境界，分别为“同心”与“同调”。
“同心”与“同调”，这是十一代江湖笔南宫清在七年前就猜想出的可以驯服邪兽
的法门，小狼儿和宇春终于证实了它们的可行性。毫无疑问，他们已经成为史上最
强的驯兽师。


　　第三十八章战败的飚血人
终于再次露出天空。午后的阳光撕裂腥甜的血雾，雾散尽，其内只有一个被冰
魄绫绡裹得密不透风的“茧”。雪蚕丝织就的冰魄绫绡呈螺旋状散开，随即破“茧
”而出的是个同样雪白的美丽女郎。她的兵器滴血不沾，浑圆的血珠顺着波浪般流
动的弧线迅速滑行，像断了线的珠子纷纷飞出末端。
遍地触目的红。
她的手腕轻微一震，将兵器收成一簇。铜质的名简上满是血污，女子白皙的手
指捏了一片树叶在其上缓缓擦过，那三个字变得明晰起来——
“屠、魔、人……”她轻声呢喃着这个至今都带着诡谲气息的名字，仿佛依然
心存许多疑虑。
东南方蓦然传来凄厉的狼啸，树叶簌簌作响。女郎抬头，感觉到来自那里的一
股风，带着惨烈的气息，接着又是清越的笛声，舒缓而高傲地压住了狼歇斯底里的
啸，使其不再有张狂的余地。
那双冰冷的眉目终于化开一抹暖融融的舒缓的笑意：“史上最强的驯兽师，果
然是我们的宇春呢。”
……
“宇春！请不要杀它。”
千钧一发之际，宇春压住了绷在虚空里的赤蚕丝。与此同时，红丝线另一端的
太阴娃娃顿住了有着骇人尖甲的十指，花瓣似的软唇微微翕动，发出扫兴和不甘的
低吟。虚弱的大天狼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珠直视宇春，犹如人类的目光饱含复杂情
愫。
风轻柔地吹过，只有太阴娃娃手镯上的玉片叮叮咚咚地响了一阵。
“你又心软了？”宇春并不理会天狼那可怖的目光，侧过脸来冲张靓颖轻笑。
张靓颖转过头，避开宇春云淡风轻的笑容，她不知，隐忍在那浅浅笑容之
下的，是怎样的在意和忧虑。
——太好了，夙沙靓颖。慈悲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呢。
转头的时候，张靓颖蓦然瞥见远处一个淡淡的身影，微张的嘴唇瞬间凝滞
，忘了将要应对宇春的话语。
顺着张靓颖的目光，宇春也看到了那个人。纯净如雪，轻柔如雪，冰冷如
雪，她的足尖掠过树梢，翩若惊鸿。
宇春的笑容细微地变了一变，随即明朗地唤了一声：“冰雕人！”
冰雕人这才发现她的同伴，温和的笑容融化了严肃时的冰霜。
“你一脸凝重、行色匆匆的样子，想去哪儿呢？”宇春一本正经地问。
笔畅便一本正经地答：“我好像听见有人欺负野兽的声音。”
她原是寻着狼啸和笛声来的，却一路飞掠一路沉思，没有及时看见同伴。
张靓颖迎上几步远，笑生双靥，回手一指宇春，向笔畅道：“宇春杀了小
狼儿，又要杀虚弱的天狼。”
笔畅道：“如果我看到天狼身后躺着我们更加虚弱的医师，说不定也会考
虑：杀掉天狼算了。不过——”笔畅语意一转，凝视宇春，道：“似乎很容易发现
，朱雀不是被天狼所伤。”她缓步绕到天狼身后，拾起昏迷中朱雀的手腕，思忖道
：“朱雀应该是想要竭力挽救天狼的性命，才会让自己刚刚有些恢复的元气用尽的。”
天狼面对笔畅时，没有恐惧，更没有敌意。它仿佛感受到来自笔畅身上的
气魄，那已不仅仅是霸气，而是强大到不再轻易对谁产生杀意的地步。
张靓颖道：“朱雀衣上无血渍，姿态安然，并不像被谁伤害的样子。我提
醒过宇春。”
宇春慵懒地靠在树干上，一言不发。
笔畅望着宇春，若有所思，旋即低声喃喃道：“也许她只是想听到你阻止
她的声音。”
张靓颖未听清楚，待要追问，笔畅却忽然问道：“唐非呢？”


　　第三十九章战败的飚血人（下）
　　为获得登上天元峰与星海宫主当面论武的资格而进行的五场对决中，唐非与楼
外楼的较量在最后一场。这也是五场对决中胜算最低的一局。
笔畅的问话使本就不甚欢喜的气氛更添了一层凉意。张靓颖将先前从银狐小雪
脖颈上发现的纸条递给笔畅。
“楼外楼是青龙。午时三刻，唐非战死，身堕断情崖。”
朱雀于大悲之中蘸着鲜血写下的字迹略显凌乱，颜色也已经乌红了。笔畅望着
那个每一笔都透着沉重的“死”字，竟只有眉梢微微动了动。
宇春道：“坏消息？”
“嗯，两个。”笔畅纤指一弹，指间那片小纸条轻悠悠地飞到宇春手中。
宇春望了那些字，怔了一下，然而，也仅仅是怔了一下而已。
笔畅和宇春都是极冷静的人，然而她们的反应还是令张靓颖感到千般不解，禁
不住问道：“你们……不难过么？”
“‘难过’有用的么？”紧接着，竟是笔畅和宇春的异口同声。换作张靓颖一
怔，——事实上，她们本就是最有默契的伙伴啊。
“听说，”宇春对笔畅道，“在我没加入逍遥神教以前，青龙护法是教中唯一
跟得上你步伐的人，——你们是最默契的伙伴，对么？”
笔畅淡淡道：“现在他的步伐已经超过了我。而且，与我搭档最默契的伙伴，
”她望着宇春，“是你。”
宇春笑起来，随手丢了纸条。血色字迹的一叶药纸，在风中翻了几翻，悄然躺
在地上。
青龙的背叛、唐非的死亡都未在她们中间引起轩然大波。相比之下，宇春似乎
更关心笔畅与屠魔人的对决：“你好像一点都没受伤。”
“嗯。”
“可是你们一直打到刚才？”
“没有。”笔畅道：“大部分时间，屠魔人都在和我玩捉迷藏。真正的对决，
可能只有——”笔畅绕着宇春方才依靠的松树缓缓走了一圈，“——这么长的时间。”
宇春撇嘴。
张靓颖接口道：“这么快胜了他？”
宇春沉吟道：“我却奇怪他可以和你玩捉迷藏玩那么久……抑或是，你故意玩
他的？”
笔畅盯宇春，正色道：“你认为我有那种雅兴？”接着目光又似不经意地扫了
一下张靓颖。大家各自为战，宇春、张靓颖还有唐非，面对的都是实力不明的对手
，笔畅有心情和人玩捉迷藏才怪！
“唔，那屠魔人死了才怪！”宇春随即道。
张靓颖忙问：“那么笔畅得到屠魔人的名简了么？”
笔畅点了点头，又向宇春道：“屠魔人，他是个怪人。”目光飘向远方，不知
在想什么。
宇春等了一阵，没有下文。
“笔畅！”宇春很少显得着急，这一次她不禁有些着急，还十分的不满。
张靓颖哭笑不得。
“……他来了。”笔畅缓缓道，伸手一指：“到底怎么怪，你自己看。”原来
她已发现了他。
宇春和张靓颖同时超笔畅所指的方向望去，然而，那却没有人。
“在哪？”“血！”张靓颖的两个字还没说完，宇春的一个字甫一脱口，笔畅
的冰魄凌霄如一道闪电射向她刚刚所指的方向。
空气被乍然掀起，来自那个人身上的血味更加明确了。
“屠魔人，我看你应该叫做飚血人。”笔畅的声音冷如冰雪，“还有，休想夺
回你的名简。”
“呵呵呵……”来人笑声清朗，不羁道：“我也有两枚名简，何须抢你的？还
有，如此粗鲁的欢迎仪式，可不适合对待老朋友。”
笔畅去势极烈的冰魄凌霄竟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捏在指间，霸气的力道早被化了
去。皓雪似的白练引出一个风度翩翩丰神俊秀的男子，他的另一只手里，两片名简
撞出叮咚的脆响，那上面分别刻着两个名字——“楼外楼”、“唐非”。
笔畅望着他，唇角里悠悠吐出两个字：“青、龙……”


屠魔人只是以血雾做防守。因为曾是逍遥神教的同僚便留了情么？倘若屠魔人聚血
成刃，其威力应当不输笔畅的凝气作剑吧。
想到这，宇春不禁心神一震，再度审视屠魔人：他始终谈笑自如，轻尘不惊。
即便近在十步之内宇春也感应不到他在运气，似乎，他完全以意念来操纵自己的血
液！假若真是如此——
血雾悄然进入对手体内之后再凝刃而出呢？屠魔人势必要血本有归的！
宇春不敢再想，眼睛直望着笔畅，生怕看到恐怖的一幕。似乎张靓颖也恰想及
此，沉静的面容陡然现出惊恐的白。
而笔畅则一直盯着屠魔人看，自他现身以来不曾移开半分，就好像，从他脸上
能看出什么神奇来。虽然刻意矜持，屠魔人终究被那清冷如月的目光照得失去自己
原有的冷定了，踱出两步，不自在地抬手挠了挠眉。竟不敢与之目光交接。
那一瞬。
张靓颖恍然大悟。不禁唇角一挑，气息轻斥，似一若有若无的冷笑。
屠魔人察觉张靓颖的微变，向她望了过来，那绝世的容颜、讥诮的淡笑，在他
眼里只觉得十万分的可恶。因此那眼光，就带了冷冷的杀意。
张靓颖置之不理，漫声道：“五场对决已然结束，你是来给我们引路的，还是
来瞪人的？”
屠魔人扯出一个浅笑，指了指仍在昏迷的陈西贝：“等你们的医师不再装睡了
，我们就走。”
自宇春、张靓颖、笔畅在狼窟发现朱雀陈西贝时，她就已昏迷，与屠魔人对话
时三人将其护在中间，却不知她几时苏醒过来，竟不做声。此时被屠魔人一语道破
，陈西贝又羞又窘，严严地捂住脸，露出的一双玲珑如玉的耳朵，生生泛起了红晕
。笔畅轻柔地将她扶起，发现她在微微颤抖，仿佛极力克制着，却终究不争气地泪
如雨下，一滴滴晶莹的珠子顺着俏丽的下巴滚落。
屠魔人莫名其妙：“她为什么要哭起来？”
宇春道：“我听白虎婆婆说过，西贝与你第一次见面就被惹哭了。”
张靓颖饶有意味地道：“宇春，我还记得你是怎样收拾那些惹哭春江院姑娘的
臭男人哦。”
宇春道：“老实说，就算他不惹哭我们的小陈姐姐，我也很想把他揍一顿啊。
只是……”宇春略微一顿，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打不打得过他就两说。”
屠魔人一笑：“改天你可以试试，不过，别幻想有什么乐观的结果。”
宇春道：“来日方长，敬请期待。”
“随时恭候。”屠魔人洒然一扬手，道：“现在可以走了。”竟不再理会哭泣
的陈西贝，率先走去。
“等等，”笔畅抬手拦住了即将运气飞掠的屠魔人，“西贝应该有话问你。”
宇春轻轻握紧陈西贝的手，那冰凉如玉的手，却传给她温暖的镇定。
“不，没有什么可问了。”陈西贝已擦干了泪痕，她为自己方才的失态羞愧不
已，静静道：“因为在他杀死唐非的时候，我已问过，而他用指剑的手势回答了我
。”想起此人当时的冷酷表情，陈西贝仍心有余寒。温柔的青龙、肃杀的楼外楼、
妖异的屠魔人，背负了这三个代号的同一张面孔，原本就仅仅是个没有任何真面目
的顶级暗士么？
“陈西贝，如果你想要更明确的答复，我不妨告诉你，”屠魔人停下了脚步，
缓缓道：“暗士，本来就是孤身战斗的职业，即便在逍遥神教共事多年，你也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