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变了》
楔
我叫玲珑，与我名字不符的是我那庞大的身躯与臃肿肥胖的脸庞。
如果我能见到我的母亲，我一定要问问她，为什么要给我取这个名字。
可惜，在我出生后的第二天，她便离我而去。
上天真是造物弄人。
我不止一次自嘲。
不过，苍天也给我留了一条，我天生有一副好嗓子，靠卖唱过日子，好歹也能活命，在这乱世中，能活命就是福气。
我不敢以真面貌示人，在唱歌的时候，我总是戴着面具，那是母亲留给我的。
我母亲想的真周到，她真是什么都考虑到了，好像，她已经知道我会走什么样的路，成为什么样的人。
壹
一首歌唱完，我行完礼后，将钱币收起。
“想必拥有一副好嗓子的玲珑妹妹也一定有沉鱼落雁的面容吧。”一位男子调侃道。
“这位公子，您听的是我的歌，我长得美不美有何关系？”我丢下这句话，快速离开，不想和他纠缠。
离开集市，我无力的跌坐在无人的小巷中，颤抖地摘下面具。
真的很想大哭一场，眼睛和鼻子都感觉酸酸的，却没有泪。
定了定神，站起身，却发觉身后有一个庞然大物。
我吓了一跳！
“你……你……”我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害怕的不是他硕大的体型，而是他看到了我的真面貌。
如果他传出去，恐怕……没有人再会来听我唱歌了吧。
“你有吃的吗？我肚子好饿。”
我愣了好久，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也是个落魄街头的穷鬼。
遇到这种情况，我会毫不留情的拒绝。
因为在这个世道，对他人的同情就会毁灭自己，把馒头给了别人，就意味着自己被饿死。
不知怎么的，我竟然生出了怜悯之情，将唯一一个馒头给了他。
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我目瞪口呆。
“还有吗？”
我险些被他气晕了。
没办法，我无奈地对他说：“你在这里等我。”
这是我第一次，抛头露面。
第一次， 没有戴面具。
在行人们异样的目光下，我低着头，抱着馒头，拖着笨重的身体快速穿过街道。
“给你！”我没好气地丢给他。
他连谢谢也没有说，直接把六个馒头全吞了。
我好心地递给他一袋水：“小心噎着。”
他“咕嘟咕嘟”喝了我半袋水。
“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他费力地咽下后，开口问道。
“别人都叫我大魁。”他嗓门可真大。
“我叫玲珑。”
贰
如果说第一次是偶然相遇，那么第二次遇见算不算缘分？
当我唱完歌，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看见他憨憨地拿着一朵大红花，傻傻地站在那里。
“有事么？”
“谢谢你的馒头！”他局促地将花递给我，“这个是……给你的。”
算不算荣幸？我竟然能让男子感到紧张！
本想拒绝这可笑的谢礼，但想想还是接受了，毕竟对我来说也没有多大损失。
“谢谢。”我接过花，刚想离开，却又被他喊住。
“能戴上给我看看吗？”
我吃了一惊。
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要知道我这副样子配上那朵艳丽的红花可是惨不忍睹。
他一定想看我的笑话！
“原来你和他们是一样的人。”我冷冷地说。
“不是！”他急忙摆手，“我觉得……你戴上一定很可爱。”
他不像在撒谎，为了尽早摆脱他，只好将红花别在发间。
……
“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我终于忍不住对他大叫。
他愣在那里，随后黯然离开。
“你是不是没有住的地方？”我竟然动了可笑的恻隐之心。
他背对着我点点头。
“和我住吧，虽然我不知道那间茅草屋容不容得下你。”
他开心地笑了。
我将屋子整理了下，看了看，扶额叹息，抱歉地说：“看来这里容不下你啊，你睡屋外吧。”


他感激地点点头。
“你也是一个人吧。”我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别人都说我是没爹没娘的怪物。”
“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啊，”我指了指自己的脸，“一个女孩子长成这样……”
他没有再说话。
我以为他在思考。
谁知……
他……
竟然睡着了！
叁
唱完歌回来，便听见街市上一阵嘈杂。
“让你抢我东西！”
“没有！我没有！这只兔子是我捡到的！”
是大魁！
我急忙跑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我用那银铃般的声音道。
“姑娘你来评评理，”应该是打猎归来吧，那个人身上背了许多动物的尸体，“我打的兔子，只不过不小心掉在了路上，就被这个大个儿抢走了！他竟然说是捡到的！”
“哦……”我淡淡地扫了眼大魁，便调开视线，道，“你说你的兔子掉在了路上，对吧？”
“是啊！”
“那就是说，这位大个儿是在路上发现这只兔子的咯~”
“对呀！”
“然后他捡起来了，对吧？”
“是啊。”
“既然你都承认是他从路上捡起来的，那他说‘这是他捡到的’应该不矛盾吧，你为什么说是他‘抢’的呢？”我得意地看着他一副想骂骂不出，想妥协又不甘的神情。
趁他愣神的片刻，我拉起大魁，不顾身后的叫骂，逃开了。
也没有觉察到有一个人盯着我看。
……
“以后不准拿别人东西！”
大魁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看见他这个样子，声音放软了些，问道：“为什么要拿那只兔子？”
“我看你很辛苦……就想帮你……”他低声道。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将那只兔子扔掉。
过了许久，我开口道：“我们要靠自己，不要拿别人遗弃的东西！”
他很认真的点点头。
我欣慰地笑了。
肆
“这位先生，您不是在开玩笑吧。”我再次问道。
“我见姑娘口才甚好，何不入我名家？”
“您也说了，我只是个女子，有什么资格进入名家呢？”不等他继续说下去，我便道，“谢谢先生的好意，只可惜小女子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有个朋友，他很需要我，不能抛下他不管。”我欠了欠身子，走开了。
回到茅屋，却发现大魁不在。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
“大魁——”我喊道，却无人应答。
我找遍了所有地方，却还是没有他。
我颓然跪坐在地上，心中感觉空荡荡的。
“我回来了！”
是大魁！
我不顾形象地冲到他面前，狠狠地抱住他那硕大的身体。
“你到哪里去了？”
他大概觉得不好意思，将我轻轻推开，“我去帮人家扛包袱，赚了好多钱呢。”
他将寥寥几个铜板递到我的手中。
我看着他身上的淤青，再也控制不住，哭出了声。
……
<第三视角>
大魁的力气特别大。
领头十分欣赏，因为大魁一个人可以扛两三个大包袱。
一位黑衣男子默默地看着，唇边勾起一抹笑。
“我看你天生异秉，如我流沙如何？”黑衣男子说道。
大魁看了他一眼，一点兴趣都没有，因为他要快些回去，玲珑还在等他呢。
黑衣男子怔了怔，竟然有人敢这般对他。
不过，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
“我叫卫庄，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离这里三百里远的树林找我。”
大魁想没听见似的，跑着。
伍
过了几天，我已把那位老先生的话给淡忘了，只是大魁，不知为何总是神不守舍的。
我多次想问他，却又不知该怎样开口。
这不像是我，我素来对大魁没有防备，想说就说，想问就问，可这次……
如果我问了，大魁是不是会离开我？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我走了！”到了大魁出去赚钱的时候。


我点点头，随后拿出面具，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还是没有戴上。
今天，我没有出去卖唱，而是细细地整理起屋子来。
我想了很多。
想了很多平时从不想的问题。
这些我认为被遗忘的片段，像是存放在脑海中的深处，从未消失。
想起以前戏班子的师傅听到我有一副好嗓子想收我为徒，却在看到我那骇人的面貌后毅然决然地放弃了我……
想起了孩提时代被邻家的男孩儿抢了粮食，却还遭到他的一顿毒打……
这就是命吧……
很少感伤的我竟然幽怨地叹了口气。
今天我没有等到大魁回来。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一直到深夜。
都没有等到他回来。
和往常一样。
当我好不容易放下心防，付出真心的时候，
对方却吝啬地收回给予的温暖，永远的离去。
走的悄声无息，就好像从未来过……
陆
又恢复到了从前。
每天按时出去卖唱，每天戴上那虚伪的面具，只不过，不知何时养成了头戴红花的习惯。
虽然有些人或事在你的生活中消失，但依然会留下痕迹。
在大魁刚离开的时候，我还会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喊话，回答自己的，却是沉寂。
每当这时，我就会呆呆地站在原处发愣。
后来，我发愣的时间越来越短，喊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最终退回到了某个起点。
人生就是这样，反反复复，索然无味。
直到有一天……
……
卖完唱后，我听到一声嘶吼。
像野兽般的吼叫。
我吓了一跳。
可好奇心让我去探个究竟。
于是我看到了触目惊心，今生难忘的一幕。
大魁被一条沉重的锁链给绑住，链条深深地嵌进了棕铜色的皮肤里，鲜红色的血液像流水般淌了下来。
大魁！！！
我冲动地想跑上去，却听见一个妖媚的女声。
——卫庄大人。
——给他服下吧。
——是。
那身着红色衣裙，宛若赤练王蛇般的女子掏出一颗灰白色的药丸，一扭一扭地走到大魁面前。


sha 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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