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色的深流浇熄少年瞳孔血红色日光,少年被覆灭、被埋葬在温柔的雾霭尘埃里。
一:
少年出生在离海边很近的渔村,渔村很小,全村子的人都以编制草灯笼为生,少年叫阿步,和年迈的外婆居住在一起。外婆整日忙碌着编制那些六角钱一盏的草灯笼。
“阿步,回来了啊。”外婆有些哑的嗓音瞬间扎进了少年的耳膜。
“嗯。”阿步低着头,嗅到一阵草的泥土味道。是编制草灯笼的草杆的味道。
外婆在编草灯笼,手指灵巧地穿梭在那些细软的草杆上。
阿步是盲人,整个渔村里的孩子都不愿意和他一起,他们都知道,阿步是个瞎子,他看不到任何东西,甚至连个微弱而模糊的影子也看不到,他是他们之间的异类,是渔村的累赘。的确,阿步的世界里没有色彩,他整日坐在深蓝色的大海旁边,期待着,有一日,阳光下蔚蓝色的海出现在他的视线。
可他也知道,自己的愿望有多奢侈。阿步明明知道大还是蓝色的,却不知道,什么叫“蓝色”。
只是一片黑暗,只有一片黑暗,无论草灯笼点燃有多亮,还是一片黑暗。
阿步摸索着坐到外婆身边,拿起水盆里的湿布,擦拭草灯笼的草杆。一根、两根、三根……
草杆被他擦得油亮,外婆说,经过水润湿的草杆不容易枯萎衰败。外婆干活很麻利,遍地的草灯笼堆在一起,阿步听着外婆编制草灯笼的声音,想象着那些草灯笼点燃的光芒。屋子里充满了草杆的清新味道。
“外婆,我……是不是,永远都看不到了。”他擦拭着那些细软的草杆,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
“阿步,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听外婆的话,总有一天会看到的。”
“外婆,他们都说我是累赘。”
“不是。”
“你是外婆的阿步,阿步不是累赘,只要外婆还在,阿步就永远是外婆的宝。”
明晃晃的太阳洒在充满海风味道的院子里,夏日的沉默再一次弥漫开来,留下手指摩擦草杆的声音,一颗眼泪掉进水盆里,消失。
二:
“阿步你记得常常回来看看外婆噢,去了那里要听爸爸妈妈的话,注意安全。”外婆拿起阿步最后的行李,放进车的后备箱里。
“妈,知道了,我和他爸会好好照顾他的,别瞎操心了啊。”
到了该上学的年龄,阿步的父母回到渔村接走了他,他要去一个很远的城市,听父母说那个城市很繁华,阿步的父母特地找了一所很好的残疾人学校,阿步什么也没有说。
没有反抗没有快乐。
临走的时候,外婆给他带上了一盏草灯笼,“阿步要是想外婆了,就摸摸它。”阿步知道,自己要离开外婆了,这样想着,手中的草灯笼像是燃烧起来一样,燃烧着他滚烫的手掌。
新的城市很好,父母给阿步备全了一切生活必需品,阿步打开窗子,闻不到海风的味道。只有草灯笼上,还残留一点大海咸咸的味道,还有——外婆手掌上清新的草杆味道。
“如果我没有来这个世界上。”阿步轻抚着草灯笼。
三:
整整六年阿步都没有回去看外婆了,他逐渐变得开朗褪去了沉默。他每天都要拿着草灯笼聊天,他很想外婆,但是学业实在太繁重了,父母也没有时间带他回去。
夏日黄昏,他偶尔还是会想起多年前和外婆一起的时候,他的瘦弱的身躯撑起整个夏日的沉默。晚上他迟迟不能入睡,好像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也许这六年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不语始终存在,他一直坚持反抗那些孤独和不安。直到记忆泛起月牙的白光。少年失眠。
他的不安是准确的,外婆凌晨去世。
他没有哭泣没有悲伤,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少年捡起掉在地上的草灯笼,摸索的拿出抽屉里的打火机。点燃,盯着散发出温暖的地方,他看到一片火光。
燃烧成灰烬。“原来只要这样我就可以看到了。”
少年俯下身子,抚摸那些燃烧之后的灰烬。
“外婆,阿步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