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边，一个女孩蹲在地上，抱膝抽泣。孟婆在屋里熬汤，只有在休息的时候才抬一下眼皮，瞄她一眼。孟婆的眼睛没有神，所以读不出感情。

女孩哭累了，她想站起来，可惜脚已经发麻。她只好向后靠，身后恰巧是一棵桃树。

女孩靠坐在树下，不停地哽咽。奈何桥上时不时有人走过，女孩也始终注意着每一个过往的人。

人，带着他们过往的记忆来了又离开，剩下的只是一片空白。

孟婆出来盛水。她走近奈何桥，弯腰在桥下取水。这条河叫“奈河”。

女孩看者她的一举一动却不敢吭声。孟婆取够了水，转身回屋，并用低燥的嗓音留下一句话给女孩：“今天不会有人来了。”

女孩一愣，蜷缩在桃树下，已经流不出眼泪。

第二天，女孩醒来，发现自己仍然靠坐在桃树下，所以这一切都不是梦境。她抬头向奈何桥尽头的屋子看去，隐约可以看见孟婆正在熬汤。那就是“忘魂汤”，又因为是孟婆熬制的，所以也叫“孟婆汤”。

女孩就这样在奈何桥边的桃树下待了三天三夜。饿了就吃点野果，因为桃树从不开花，所以也不结果。渴了就去“奈河”边喝水。现在她很渴，可是孟婆正在河边取水，她不敢靠近。

孟婆取完水，像往常一样操着低燥的嗓音对女孩说：“今天不会有人来了。”可是她也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径直朝女孩走来。

女孩有点害怕，可她不敢动。

孟婆伸手把水递给了女孩。

女孩在发抖，她不接。孟婆没有表情地抖动了一下枯裂的双唇：“喝。”

女孩颤抖着双手，像被施了法般，不自禁地接过了碗。她愣愣地看着碗，看着碗里的水因她的抖动而产生的波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孟婆站了会，转身回屋，临走时又说：“不是‘忘魂汤’。”

这是几日来，孟婆对女孩说的，除了“今天不会有人来”之外的第三句话。

女孩其实还真希望手里的这碗水是“忘魂汤”，这几日的等待，着实让她死心。她抬头一股脑地将水灌进自己的身体，然后闭目呆立在原地。

许久许久，女孩睁开双眼，再次看向奈何桥尽头的屋子，孟婆还在熬汤。

女孩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双手捧着碗，朝屋子走去。

女孩站在门口，屋子没有门，女孩不知道应该如何进屋才不算冒犯，所以在门口站了很久。

“进来。”孟婆说。女孩照做。

“放桌上。”孟婆又说。女孩缓步走向屋角的小圆桌，把碗放下。

然后女孩站在圆桌旁发呆，孟婆继续熬她的汤。

“他会来吗？”女孩问。

“谁？”过了好久，孟婆低燥的声音扬起。漫长的等待让女孩觉得她俩之间仿佛隔有一个世纪的时间差。

“他……”女孩不知道是想不起他的名字，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只是低着头看自己的脚。

是呀，他是谁？女孩暗暗问自己。我又是谁？女孩，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她的身体不自觉地迫使自己在奈何桥边等待，等待一个被她遗忘的人……

“我在等谁……”女孩低声呢喃着。

“一个男人。”孟婆没有抬头，继续熬她的汤。

女孩有点吃惊，追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孟婆抬了下眼皮，缓缓地说：“等我卖完了我的汤，你就会记起他的名字。”

“那要卖到什么时候？”

“可能明天，可能永远。”

女孩沉默。

孟婆一辈子都会在奈何桥尽头的屋子里卖她的“忘魂汤”，那自己不就永远也记不起到底是在等谁吗？

“你怎么可能卖完你的汤？世间需要‘忘魂汤’的人很多！你得卖一辈子！”女孩怒吼，“你不要再骗我了！”

孟婆干裂的嘴唇挪了挪，缓缓吐字：“人魂相隔两相忘，彼岸花落，奈何，奈何。”

“这……是什么意思？”

“留下陪我卖汤吧。”

默……




没有回忆的人生是可耻而痛苦的。女孩每天看着孟婆熬汤，取水，熬汤……

女孩偶尔也会帮忙，趁孟婆出门取水的时候试着熬汤，可是怎么也熬不出像孟婆那样黑而稀的汤。

“汤很香。”女孩让位给孟婆熬汤。

“不香就不会有人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