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他带来她人生里早已售罄的温情
小城新开的酒吧内,音乐声音震耳欲聋。苏南穿着短小的裙子,兜售金威啤酒,那些浑身酒气扎堆吹牛的酒客,吹一声口哨神色轻佻地唤她:“金威妹,再来几瓶。”
她熟练地用手中开瓶器撬起金属瓶盖,带着浓郁气味的泡沫自酒瓶口冒出来。她一阵反胃,眼神透着厌烦,十六岁的青葱已从她眼睛里消散,周身挣扎的烟火味甚浓。
将酒瓶送上桌上时,不知哪个醉汉的手不安份地攀上她的臂,酒槽鼻里喷出熏人的气味。她顿时胸闷气结,刚刚脱离掌心的啤酒瓶被她抓在手心,兜头向醉汉泼去。
“找死啊!”粗暴的怒骂夹杂着清脆的耳光朝她挥过来,她脸颊吃痛往旁边跌跌撞撞地倒过去。并没有狼狈地摔倒在地,一双温暖手掌将她整个人接住。
是个清瘦的少年,面容却在昏暗灯光下褶褶生辉。望着一脸惨白的她,浓厚的眉微微皱起来: “疼不疼?”她听到这样的问话霎时周身瘫软,他的语气里分明夹杂着早已在她的人生里售罄的温情。
未等她答话,那醉酒的男人嬉笑地将她拖过去。用力地拽住她的手,将未喝完的那瓶啤酒举到她的面前:“来,喝了这瓶酒,给哥哥们陪个不是,今天的事就算了,不然这事没完!”
她手被拽得青筋暴起,似曾相熟的场景。苦苦求生的蝼蚁,多少次都是这样妥协,面带微笑不动声色地干掉整瓶酒,卑微地道歉。可是这一次她终于厌烦,牙齿死命咬住嘴唇不肯开口。
那几个中年人嚣张的笑起来,其中一个,将酒瓶对着她咬紧的唇:“脾性真烈,可你不就是个啤酒妹吗?我让你烈。”颜色丑陋的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沿着她瘦削的下巴钻到她的衣领里。
她仍不低头,那男人已是斗兽,拽住她的那只手加重力道,使她挣扎不开。另一只手,攀上她的头,拽住她的马尾辫,整瓶酒自她头上倒下来,流之不竭地钻到她鼻孔跟嘴角。
腥辣的液体呛得她拼命咳嗽,却无法动弹,在如坠入深渊的绝望里,她听到像是来自世界之外的声音:“放开她。”伴随着玻璃器皿在桌面炸开的声音,拉住她发辫的那只手惊慌地松开。
混乱的酒吧里音乐骤然停下来,炽光灯突然拉亮自头顶张狂洒下来,强烈的光线下,她看到先前那少年。手上握着半个酒瓶,露着锋芒的那一头对牢撒酒疯的男子,目光凛冽,气势锐利。
酒吧微胖的经理从休息室走出来,鞠躬赔笑,免掉那群中年男子的消费。那群人寻到台阶下,走时嚣张地啐了苏南一口,鄙夷的眼神望着一身酒液的苏南:“你要搞清楚,这里不是豪门府邸,你也不是千金小姐,少他妈装清高。”
她望着那鄙夷的眼神浑身觉得冷,牙齿战栗的声音格格地发出来,像一只哀鸣的兽。他望着似婴儿般无助的她,难以言喻的哀伤在他胸腔郁结。将她拉出酒吧,她整个人如抓住溺水浮木,死命地抓住他的掌心,将他整个手掌抓得泛青。
他也不挣脱,带她到公车站台,一直坐在她身边等她哭完,自口袋里抽出雪白的手帕放在她手上才转身。
她抬头去看他,他已经上了公交车,被挤在前门处。车门闭合时,她看到他沾染着酒渍的灰色棉格短衬衫上,有斑斑血渍触目惊心。她心里突然钝痛起来,她的世界里,他是如此温暖的男生,没有唤她金威妹,给她的是这十七年来,来自陌生人里的唯一一抹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