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无比的哭泣声惊醒了正在神游天外的吉尔伽美什。他流散的目光开始汇聚到不远处的戏台上,在那里,被梦魇缠身的丽娘正跪在亭边掩面哭泣,哭声虽不大,但编者想要表达的感情已经从丽娘每一个细微却又看似平凡的动作中清晰地传达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席间部分心理承受能力低下的感性者早已泪如雨下,大部分的观众也面露同情伤感之色,就连最讨厌看苦情戏一看见苦情戏就闭眼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吉尔伽美什脸色也发生了变化。当然,他脸色变化的原因肯定与席间的观众因感伤而变化的原因相去甚远。
宜轩在编剧的时候想要表达的意思他已经熟记在心,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做到宜轩所希望的那样:无论何时何地何事,都不要给漆拉拥有像杜丽娘那样的哭泣的机会。她和除翙算是正式把漆拉交给他去守护,她们不希望再看见漆拉因为他吉尔伽美什的原因而重回华离阁。她们培养出来的漆拉是坚强无惧永不言败的强者,不是遇事无能为力的丽娘。
世俗的禁锢,封建礼教的荼毒,人心正慢慢地被穿针引线,变成一只只由不符实际的条规操控的玩偶。他们的一言一行,一笑一颦都由丝线的拉动来决定。人们没有自我,只是披着一副叫做“人类”的皮囊行尸走肉般地行走与冷漠无情的人世间。遇到那些不符合他们所说“礼教礼仪”的事情,他们只会按照所谓的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来执行,哪怕明明这些方法就像是朽木一样不符合实情,哪怕这种方法会让事情发生的对象身心受损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施法。只因为他们的行为不符合老祖宗的要求,所以就必须用那些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老祖宗方法来解决。
想要逃离世俗为自己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因为这样他们挑战的不是阻碍他们的人,而是整个封建社会的秩序。如果他们的挑战成功了并且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得到了人民的支持,那么这就是一次成功的社会变革。
可是在这个从小就被封建礼教束缚住思想的社会里,想要进行一次巨大的思想解放运动从而完成一次社会的变革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这么强烈的反世俗的剧本,确实只有宜轩那种站在青春的尾巴上,不屑于世俗的人才写得出来,而她也确实拥有这个傲人的资本。
烛光被蒙上了一层阴霾,戏台从刚才的灯火通明逐渐变换成愁云惨淡。方才丽娘与父母争执的地点、代表了封建礼教的祠堂已经变换成了墙上挂满了山水字画的闺房。丽娘奄奄一息地躺在床榻上,侍女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可是本应守在女儿身旁的父母却不知去了何方,应该是因为女儿的不孝而愤然离席了吧。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却因为父母的不相信与不理解而导致了她积病成疾,可是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有放弃对自己的理想乡的追求。最终,她的母亲还是忍不住去探望自己的女儿,丽娘勉强提起精神对她的母亲强颜欢笑的时候,那种求之不得只能将希望放在来生的绝望从她黯淡无光的眼睛里透出来展现给每一个观众。其母和侍女含着泪答应了她在弥留之际的请求:希望母亲把她的尸首葬在花园的梅树下,嘱咐侍女春香将她的自画像藏在太湖石底。
她仙去的时候眼中的那一层氤氲的水雾就像是闪闪发亮的水晶,折射出的对来生的期盼刺进了每个人的眼里。观众心中刚刚褪下不久的伤感又再次在心中蔓延,一时间人人哽咽,鸦雀无声的会场再次充满了观众的抽噎声。
丽娘离开了人世,牡丹花却依旧雍容华贵,无论它是扎根于养料丰富的肥沃的土地,或是扎根于被鲜血浸泡过的墓地。花间的香气依然是这般飘渺迷人,半点儿腥甜的血气都不能沾染到它的浓郁,蜂蝶仍然在它的花蕊周边飞舞,一切似乎仍是以前那般风平浪静。
柳梦梅点燃了一支红烛,在明亮的烛光下继续温习。他专心致志的样子表明了他对千里之外发生的惨剧的毫不知情。墨色的文字堆积在一起就像是一池混浊不清的污水,也许它也曾经清澈过,但那也是也许,现在物是人非,象征着神圣纯洁的它早已一去不复返。就像是这墨色在考生眼里存在的意义。科举考齤试制度原意是为了在全国中选拔出能人贤士,以便于造福百姓让百姓过上幸福安定的日子。可谁曾想过,被誉为清廉正直的科举制度在它诞生后的几百年,成为书生们考取功名利禄,赚取钱财的唯一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