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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雨*幻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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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幻龙和水姝禁水~~


1楼2005-04-21 18:29回复
    楔子·千载 
     




    细雪纷飞,自幽蓝天顶飘落——

    瞧清才知是蕴著灵的千万颗魂。

    魂之雪,灵之芒,消融在暗寂无边的异界。

    邪异金眸一睁一敛,开阖间泛成火红的瞳。

    无声凝视著魂雪,红瞳内漾满的,是深藏多年遥远的梦。

    梦里——

    是黄沙漫漫的楼兰古城,与及紫霞后没入天际的凛日。

    镂刻光阴的沙尘卷著飙风上腾,升至华灿古城顶端,于星台敬伏落地。

    敬伏于悬坐星台边的佳人脚下——

    似惊艳,

    似赞叹,

    似敬畏,

    似臣服。

    佳人银丝于夕阳下飘动霜白,素颜是绝无起伏的淡漠与清冷。

    身后一声呼唤乍响,起的是凄烈绝煞阴风,回的是千年执著等待。

    阴风卷残古楼,天地两隔。

    千年前未尽之蚀,遥应千年后登场的落幕——

    幕是幽蓝异界,幕是伤残心与身,幕落是万载再会的痴!


    烈阳高挂,两端地平线上天空蓝至纯净极限,万里无云,乾净地犹似刚洗过的苍青缎子,却织就大片炫目的似真似假。

    风呼啸地吹,沙漫天地飞,起起伏伏的沙丘上曝晒著无数动物枯骨。风吹卷著黄土细沙掩住枯骨,却又在下一刻飘飞,徒留骸骨上时光风化的痕迹。

    甲壳黑得发亮的蝎子,高举著尾螫从沙中窜出,六足快速滑动著钻入破碎石片下搜索猎物。黄沙蒸腾著热气冉冉上升,虫足踏出的一排细碎脚印很快就被风吹散。



    沙…沙…

    本只有狂刮风声的大漠,今日多了位不速之客。黑色斗篷翻飞,扬起沙尘,男子全身裹在黑袍底下,将炽热阳光挡在阴影之外。独行的去向是远处废墟,踽踽背影,延伸脚印,在嚣张炙烈的日射下萧索地凄清。

    风刮起斗篷一角,男子尖细下巴上青渗渗的胡渣衬得脸色更显苍白。

    脸,是一张英俊的脸。若减去十数年岁月刻划的痕迹及那股直透人心的沧桑,怕连城中少女看了也不免脸红心跳。如今,停留在男子脸上的,除了疲倦还是疲倦。

    身影终与废墟残荫连成一片,男子蹲了下来,阴影遮住了面前半埋沙尘中的石版。男子伸出右手拂去石版上厚厚一层黄沙,冰蓝瞳孔中立刻映入一尾盘绕在圆环上的双头蛇图腾。

    男子眼神倏冷,眼前陈旧却依然狰狞的宿命刻印,唤起他胸中压抑已久的感伤与愤怒。男子抬起左手揭下盖住头脸的斗篷,乌光闪过。

    ——乌光,那不是正常的手。

    满头金色微卷长发上挥过的,不是常人五指,是一只玄铁铸成,镶以尖长利刃、佐以艳红装饰的铁爪。

    男子左手齐腕而断,接上的是冰冷铁爪,也是一颗愤世嫉俗的心。

    冰蓝眼眸蔑视著地上衰颓的石版。千年前这里可是辉煌傲人的楼兰城啊!而如今也不过是大漠中等著风化蚀尽的朽老遗址!

    男子起身,苍白脸上却浮起憔悴之色。



    ——为何回到这里?不是早就明白她已回不了自己身边吗?

    ——希冀吗?那些忘恩负义的该死世人所存在的这个世界,希望早已比游丝还稀薄。

    ——怀念吗?这破败的千年废墟残留的,不就只是最初的无奈与最终的愤恨?



    骗不了自己的。

    从沙洲赶了好几天路,回到故事最初的起点,就是渴望著再见伊人芳踪呀!尽管她早已不在这个有昼有夜的『明界』而消失于无边幽暗。只是企盼著,企盼著若天可怜见……

    男子呸了一声。

    ——天可怜见?

    ——莫忘了始作俑者就是无忧无虑生活在这天底下的愚蠢世人!自以为是认定几条人命与明界存活相比,就该是成全你们这群蝼蚁苟活的壮烈牺牲!

    ——去你的女娲修来补去还破烂得一无是处的贼老天!

    男子记忆趋于惨淡,眼神更显阴郁,目光直要将躺平地面的双头蛇图腾凌迟剐刑。

    背后突然刮起冷风,男子猛地回头一望,竟看见无时无刻挂念心底的素颜身影飘过!

    ——海市蜃楼。

    『就算是海市蜃楼,也请停留一瞬间罢,让她的身影再次深深刻进我心扉!』



    金发白袍的少年伫立在巍峨的楼兰城前,高耸主殿旁是直插向天的左右双塔,金碧辉煌的外观,繁丽错综的缀饰,在在显现了楼兰国高度发展的艺术文明与富庶。
    


    2楼2005-04-21 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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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遭忽地暗了下来,少年抬眼望去,缕缕白云染上诡异的昏黄之色,高挂天顶的烈阳正虚弱地一点一滴被黑暗吞噬。少年睁大的蓝色瞳孔中,倒映了象徵光明的太阳臣服幽暗力量的受降仪式。

      少年踱入楼兰城内,不知何时亮起的火烛燃烧著弥漫油脂的烧焦气味。黑暗的空间内,异样感充斥。远处绿光闪烁,似不怀好意的兽眼。少年警觉凝眼看去,骷髅般白惨惨头骨下是红色滑润肉体,长著人型的魔物双肩突出数把尖锐骨刺,手腕处不是类人手掌,是打磨锋利的骨刃!

      微光一闪,三只凶邪的刀凛鬼挥舞双刀朝少年攻去。猛力一斩,少年倏地举起手中金黄短刃格开挟凛冽寒气劈至的骨刀!



      城内激斗,城外战事也如火如荼。豪迈的褐发汉子长枪直刺而出,捣进皮粗肉厚的荒蛰胸口,枪头直穿出魔物背后矮墙,喷著黑褐色血迹如注。牛头人身的魔物惨嚎著意欲扳动胸前致命凶器,却无力垂首迎接死神召唤。

      汉子扳回沉重长枪,单手一轮靠回肩膀,豪迈笑意罩上他刚毅的脸庞。忽听鹰唳长空,举头只见褐色苍鹰划过碧蓝晴空,落在远处骑马女子臂上。

      女子取下鹰爪上系住的纸卷,单臂力振,苍鹰张开双翅再次投入蓝天怀抱,远远扬去。女子抬手微揭披头的遮阳斗篷,艳丽的成熟脸庞上浮起些微担忧,偏蓝黑眸遥望随行少女吟诵天雷咒法,一束束从天际直落的狂雷准确地将碍路的魔物殛成焦炭飞灰。

      昨夜的她可还坐在营火旁耍弄著护身宿玉,战战兢兢地预备今日激战呢!营火映在少女灵秀五官上一片通红,怀中漂浮著云气氤氲的宿玉。少女双手盈握宿玉,穿透指缝的蓝光越显强烈,少女睁大了乌黑双眼,瞧著绽发蓝光的宿玉缓缓升空。

      宿玉越飘越高,衬著背后璀璨星空,亦发像是苍白之月。宿玉宛似融入发蓝玉轮,细看才发现朦胧月下一白发少女高坐于耸立石柱顶端。少女素颜净丽,纤细彷若一触即碎的琉璃人偶,任晚风吹动脑后银丝飞舞。

      少女左手拢抱晶凛冰剑,略一侧目,剪水双瞳艳红地惊心动魄。冰冷淡漠的脸上突地微现笑意,透明剑刃上似乎映现了一张沉静睿智的男子脸孔,额上三条火纹在如霜剑刃上更显夺目。

      白发少女略一思转,男子脸孔霎时与隔夜正激烈战斗的金发少年重叠。改变的是容貌外表,气质与内在却是亘古不异。



      少年手臂一沉一挥,将来袭的魔物远远甩开。一转刀柄,单手捏诀,口中诵起焚焰咒法,身周涌现铺天盖地蓝色凛焰,张狂吞噬三个魔物身躯。嘶吼嚎叫中,三只刀凛鬼蓝焰焚身,瞬间烧成焦尸。

      少年瞪视著地上魔兽残骸,蓝瞳满是激昂之情。背后忽地响起窃语,细听不类人声,却似异界无机乱语。少年转头看去,本是一片的黑暗被巨力撕开,从更深邃的无边静暗中,至高无上的幽垠之主乘莲座而出。周遭幽蓝冷焰狂窜,幽垠之主形体漆黑得无法辨认,尖锐笑声回荡在此异色空间。

      无畏的少年举起左手聚力,掌上轰发凛冽蓝焰,甩身一挥,烧灼天地的青焰狂卷而出,燃向眼前至高的幽之主宰!

      冷冷的尖锐笑声、少年掌中的青焰,谱出了『明界』濒临崩毁的序章。



      这些,都是好多年前的故事了。

      久远到当初的少年都快遗忘楼兰城的华丽巨伟,仅能对著颓毁废墟遥想当年的星辰起落。

      伊人的身影,不似眼前建筑这般容易湮没在滚滚时间巨流下,反随日升月恒更加鲜明地烙进男子心底。

      于是他又想起了,那久逾千载的约定与承诺,还有那则遥远的伤痛。

      『宿命吗?』男子心底浮现了拒绝承认的答案。



      风,依旧呼啸。

      沙,依旧滚滚。

      日,依旧高挂。

      月,依旧悬空。

      天幕上持续运转的时轮,是否仍犹记得名为霍雍与冰璃的祭剑双使?


      3楼2005-04-21 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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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们里就我年纪最长,是该做点事的。」我微笑道。
        又闲聊几句,便端着鸡汤往高老丈家里走去。

        「我说赵二啊!隔壁毛大姐跟我提过,别看高老丈现在这副样子,他以前可是威镇四方的侠客欸!」背后又传来罗大婶聊起镇里的传言。

        「不就是因为这样,大伙才多多少少有点戒心……能和他合得来的,大概也只有阿雨吧!」赵二接口道。

        高老丈房子旁植了棵大树,枝叶繁茂地将整间屋子笼入阴影内,门前所铺的石版杂草冒生,石阶处不知何时悄悄爬满青苔。走入屋内,见高老丈正闭眼歇着,于是上前轻声将他唤醒。

        「阿雨是你啊……」

        将沙锅搁在桌上,舀了满满一碗鸡汤送到卧在床铺上的老丈面前。

        高老丈额上一条伤疤横劈而过,床头挂了柄罕见紫金剑,想必过去闯荡江湖的人生也曾是多采多姿吧?只是现今发鬓皆霜,疾病缠身,高悬的剑鞘上灰尘满布,结了数层蛛网,住处的木桌与床被瞧来也有着挥之不去的陈旧。

        「……真对不住,又劳烦你拿吃的来……」高老丈接住瓷碗,药香扑鼻,因病萎顿的脸色也不由地一振。

        「老丈说这什么见外话。平时都是您在教我诸般武艺见识,又是长辈,让我尽点照顾之劳也是应当的。」扶着老丈进食,看着日渐消瘦身子,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高老丈咽了几口鸡汤,欣慰道:「好孩子……有你这份心意我就很高兴了……」随即口出惊人之语:「只不过我这病似非寻常,怕是好不了啦……」

        「老丈这话怎说?」我猛地一惊讶然出声。

        「昨日李大夫来替我把脉开药,提起药方时却见他面色一沉,似有难言之隐……想是我病入膏肓,药石罔效……」高老丈虽年长,仗着平日练武却是精神矍烁,身子亦硬朗,此刻因死亡迫近竟彷佛苍老了好几岁。

        「怎、怎有此事!李大夫性格虽怪了点,医术之精却是有口皆碑,老丈不过着了点凉,哪有治不好的道理!」见高老丈气色不佳,我更是担心。

        「……阿雨,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就别太在意了。」话虽说得豁达,高老丈眼里却似有不甘。

        「不,既然李大夫没说不成,那定是老丈多心了,我这就去李大夫那问个清楚!」

        「这……也好……就麻烦你啦……」

        扶高老丈躺好后,便急急跑出屋子向村北大夫家而去。



        我一路急惶惶朝村北奔去,这可是人命关天呀!。见李大夫药铺大门紧闭,我也顾不得许多便拍门叫嚷起来。

        「李大夫,李大夫!您在里面吗?」

        「……是谁啊?一早就来扰我清听!」不多时门内传出李大夫的应门声。

        「我是阿雨,想向您请教高老丈的病情。」

        「……进来吧!」药铺木门缓缓开启,门后是一容貌清瞿,颏下蓄着半白山羊胡的老者。

        进到铺内,我便急切开口询问:「大夫,高老丈的病……应该不要紧吧?」

        「……你去见过他了?」李大夫瞥了我一眼,顺手拿过药钵,投入数样药材慢条斯理研磨起来。

        「是……老丈说您前日会诊后面有难色,不知病情如何?」

        「嗯,其实也没什么。」李大夫心神全专注在药钵里,仔细把药材磨得均匀,慢吞吞的语句更是让我焦急不已。
        「他是风寒牵动旧伤,外加年岁已大,气血淤塞,药力难达,是以药方虽对了,病情却拖了几日未有起色。只需在药方里加一味补气壮元、通脉行血的『金萼红花』,药方自然有效。」

        「……只是我这红花不巧用完,非得跑一趟兰州才能买到,而我炼制丹药也到紧要关头,一时不能离开,却是为难。」李大夫皱起眉头,救人一命虽胜造七级浮屠,但叫他放弃蒐集多年药材而炼制的一炉丹药实也不甚愿意。

        「是这样啊……那我代跑一趟如何?」我一听病不碍事,顿时轻松了下来。

        「若你愿意跑一趟兰州,自是最好。只是你娘这么疼你,不知舍不舍得让你出这趟远门。」

        「不论如何,还是老丈病情要紧,我这就和娘商量去。」我坚定的回答道。

        「也好。」

        当即我起身告辞。「原来高老丈仅是小病,治愈有望啊!」此时我感觉连屋外的蓝天瞧着都特别澄净。一走出药铺,却看见罗大婶家的小女儿阿铃正坐在石阶前嚎啕大哭。
        


        5楼2005-04-21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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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是我做的吗?」我害怕了。适才取走这些士兵性命的人是自己?!

          指尖尚残留著火焰燃过的微温,匕首割过喉咙时短暂的阻力仍保留在右手的记忆中。

          那是自己吗?冷著脸对生命予取予求,随手发出焰火的那个人真的是我吗?

          见我一脸阴沉,甄铃笙却彷佛见惯生死般自然,从怀内取出一瓶药水,在几具尸首上滴了数滴,不一会尸首已尽数化为黄水一滩。

          甄姐姐轻轻道:「走道江湖凶杀难免。人要杀你,若不自保,便是轻贱自己生命。」

          我微微点头,还是没法抛去心头上残杀的阴霾。

          甄姐姐见状便转移话题道:「没想到你如此年纪便已能掌握离火之气,只是……这看来并非你本来之力,是吧?」

          「我也不知道,只记得……那瞬间一股不知名的热流涌向全身,心里不自觉念起了引焚聚焰的咒语,于是就……」我满是迷茫。

          「这倒奇了,引气之诀可不是一时三刻学得起来的,你之前从未学过天法魔道等咒术么?」甄姐姐很是讶异,「就是我自己,学习天雷咒法可也花去数月功夫,你怎地随手施放火咒,便如同熟习了数十年般自然?」

          「剑术倒学过一些,咒术可半点没有。说来奇怪,现下我还记得刚才那火咒的咒言。煌兮诸火,灵氛化焰……」我说著说著,不禁又诵起适才咒言。

          甄姐姐忙打断道:「快别念啦!这咒语听来不假,别要烧起来才好。不过你这咒语到底从哪学来的?总不会是上辈子学的吧?」说完自嘲道:「呵呵,异想天开吧!」

          「这……我也不知道……」上辈子?前世?这股异样的熟悉感是什么?我不禁陷入沉思。

          见我这样,甄姐姐便道:「算啦。现在最要紧是此地不可久留,刚那逃跑的西夏队长定会去通风报信,如今你也牵扯其中,恐怕不能置身事外了。」歪著头想了想,她又道:「不如咱们就此结伴同行,有了你的火咒之力,或许咱俩能合力逃出城也不一定。」

          我点头道:「甄姐姐你说得对,这西夏军看来蛮横得紧,与其落在他们手中受苦,不如拚命全力冲杀出去。」

          「好!难得你年纪轻轻便有此胆识。」甄姐姐豪爽地笑著,巾帼英气不自觉流露。随后又提议道:「对了,既然我们此后便是伙伴,需得先定个称谓,也方便日后互相称呼。」

          「你年纪叫我为长,那我还是叫你甄姐姐罢。」我微笑道。

          甄姐姐眯起眼睛,轻笑道:「那我就叫你雨弟好了。我家中没有兄弟姊妹,在师门也排行最小,你就让我过过当姐姐的瘾好么?」

          「只要甄姐姐喜欢的话,我自是没有异议。」正自腆腆,忽又听到屋外传来呼喊喝声。甄姐姐忙拽著我手臂从后门溜出,低声道:「咱们得赶快离开这里,先望城门口看看有无机会逃出罢!」


          10楼2005-04-21 1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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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奇制胜可是兵法里的高招呢!甄姐姐就别客气啦。话说回来,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甄姐姐沉吟道:「……兰州城外数十里尽是荒原,此刻跳车怕也无处可躲,咱们不妨就等马车到了他们所说的山谷再找机会逃脱。」

            「既是如此,此刻也只能在马车里睡大觉了。」奔波多日,确实感到非常疲倦了。

            「这也好,养足精神准备待会逃命。到了山谷之后说不定又是一场恶战,先趁机休息片刻吧,掌御术法之用可是很累人的。」

            「说的也是。那我就先闭目养神一下……」说完挪动身子,捡了个舒适的姿势便双眼一闭,睡将过去。

            阴影听见甄姐姐轻轻开了口:「雨弟……其实有件事我瞒著你没说……」

            「雨弟?」见我毫无回应,甄姐姐忙开口呼唤,少时以为我已入梦。甄姐姐不由失笑:「睡、睡著了?呵……身处险境竟睡得这般安稳,好个胆大无畏的少年啊。」

            「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今日相逢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只希望我的任性胡来不会害了他就好……」



            过了许久,我缓缓睁开双眼。马车不知何时早停止摇晃,从车厢布幕外射进来艳红不定的火光,空气也一反荒原的乾热,带点水气地沁人心脾,似乎身处洞穴之内。

            「咦,到了?」

            「停了好一阵子了。刚才几个人在外头忙得不可开交,想是在卸货扎营,却还没动到这车上东西,不然就得叫你起床打架了。」

            黑暗中甄姐姐的声音隐现笑意,我不好意思嗫嚅道:「啊……我竟睡得这般死……甄姐姐,咱们这就下车么?」

            「嗯,外头没有人声,正合我们探看,不过那西夏统领说不定须臾便至,千万不可大意。」

            我低声应允,便摸索著爬出车厢。出了马车,我们藉著附近火把光芒朝四周一望,才知此处原是个窑洞。洞内深褐色细土粒粒黏合地堆成洞壁,渗著水珠略为潮湿,空间倒颇为宽广。阵阵凉风从洞内往外直吹,窑洞深处似乎别有洞天。取了火炬蹑手蹑脚转过一块突出的巨岩,哪知竟迎面走来两个西夏士兵!

            打了照面俱是一惊,两名士兵正待呼喊,甄姐姐的白索与我的火咒已当头罩下,还来不及向其他人示警,两名士兵已双双晕去。

            甄姐姐朝四周听了听,除滴答水声外,洞穴内毫无声响。「……似是没引起外头注意,不过已不宜在此久留,咱们快觅路出去。」

            不知为何,目前情况凶险,心里头却平静异常。这窑洞给我的感觉彷佛迎接般给了我安心的感觉,便建议道:「这洞窟看来别有天地……甄姐姐,咱们先探一下再走如何?」

            「啊?……当、当然好啊。不过可别太勉强了。」甄姐姐脸上上掠过一丝惊异。

            我当即举著火把往洞内走去。


            我们两人一前一后朝洞内走了约莫数百丈,到得一处高约七八丈的高洞。就著火把光芒看去,两旁依旧是窑洞特有的细致黏壁,前方却是不同于细土的铁灰色岩壁,毫无缝隙犹似快刀削过般平整。

            我伸手敲了敲,传来声响颇为闷重,似是死路。抬手摸摸岩壁却是光滑无比似经人工,不禁咦了一声:「这岩壁模样好奇怪,上面平平整整的倒像块大石碑。」

            背后甄姐姐疑道:「石碑……?」脑筋一转忽地惊呼:「『无印无痕,诸证太虚』,莫非这就是『迦夏之门』?」
            「甄姐姐,你说什么?」我奇道。

            甄姐姐没有回答,却脸色凝重地走到石壁边,抬手数起石柱:「……底下数上来第三块柱石……应该是这块,喝!」随著一声按落轻响,石壁内顿时传出喀瘩喀瘩机关绞紧的声音。突然砰一声落地巨响,吓了我们几乎蹦了起来。我忙朝来时路不住探看,深怕巨响引来西夏军,这时壁内又传出齿轮转动密合的声音,面前铁灰色石壁随即发出隆隆声响,在漫起烟尘中缓缓上升。

            待尘埃落定,「这居然是个石门?」我惊叹道。
            坚厚石壁之后伸手不见五指,冷风不住吹来,却不带半分洞穴常有的霉味。照空气流动徵兆看来,后洞似乎与外界有所沟通,「说不定另有出路。」想到此处,我登时精神大振。

            甄姐姐静静道:「我们先进去瞧瞧罢。」语毕高擎著火把当先走入,我忙举步跟上,缓缓融入了这黑暗之中,迦夏之门左近又恢复原本的死寂与黑暗。
            


            12楼2005-04-21 1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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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你又是谁?

              ——为何我知道你是你?

              察觉背后西夏兵凶神恶煞似蠢蠢欲动,白发少女秀眉一挑:「……这些人是谁?……他们要害你吗?」

              「啊?我……」我刚从莫名感觉中挣脱,正要向眼前少女解释西夏兵来历,赫兰铁罕亦从震惊中回复,怒喝道::「……这鬼理鬼气的婆娘胆敢插手此事,就一并杀了!给我上!」十数名西夏兵当即持刀举枪朝三人攻去。

              「姑娘危险!先接这剑!」甄姐姐见少女手无寸铁,火速从怀里掏出一柄朱红短剑抛去。少女闻声一凛,伸手截住半空中闪过焰红的短剑。触及兵器瞬间,熟稔气息再度回卷,右掌结冻似雾霜四溢,寒气迅速集结,白霭立刻将短剑吞没其中。

              身形一晃,但见少女蓝影翩若惊鸿飞舞,衣裙下襬飘起,宽袖流动似云,银丝甩转如缺月凄冷,水池前登时冰天雪地,无形的霜之冻气挥洒而出。

              少女一接短剑彷佛也揭开舞台帘幕,镇魂歌舞随著闪电旋身始动,那笼在袖中的纤纤细手挥了开来,蓝袖上奇特纹饰舞动成极欲噬人的双头之蛇!堪堪将长枪递到少女背部的西夏兵一时为之目眩,枪尖就这么缓了一缓!

              就是这么一缓,却将自己宝贵生命双手奉给姿态绝美而优雅的死神!

              朱红短刃抛向空中的赭色轨迹还残留在众人眼底,从少女身侧刺出的剑刃却闪烁著冰寒光芒。似乎在那旋身瞬间,活窜热艳的火焰急遽降温经少女之手凝成冻霜凛冽的雪之晶剑!

              西夏兵呆呆看著递到喉头的剑尖。不!那已经不是短剑剑尖了,是冻得锐利的冰冷尖刺!

              喉头一凉一痛,西夏兵握著长枪的手不受控制颤了起来,就差了那么一点,差一点他的枪尖就埋入眼前白发少女体内了!可如今迸落的,却是自己喉咙涌出的鲜红血液,一滴一滴地,顺著冰剑剑身滑下,在掉落地板前便冷至极限。

              叩咚…叩咚……

              数颗绛红冰珠坠击泛著金属光泽的地板,奏出清脆欲绝的往生哀歌,碎成一地哀艳!少女灿红曈眸染了血般鲜艳,却也无情一如嗜血死神!

              白发少女手一抽回冰剑,失去凭依的西夏兵便缓缓倒下。

              「……尔等果然是敌人!如此便杀无赦……」斜持幻化冰剑,少女静静站立,却是浑身直泛出令人胆寒的杀机!惊愣当地的其馀西夏兵没有闲暇关心同袍死活,因为白发少女双眼杀气凛冽得犹似寒冬霜覆城头!

              饶是赫兰铁罕久经战阵,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也让他大惊失色:「这、这阴阳怪气的冰剑哪变出来的?」擎紧手中铁戟,赫兰铁罕慎惧地盯视白发少女,免得她暴起发难自己应变不及。

              这边厢甄姐姐趁乱对我咬起耳朵:「雨弟,虽不知为何她站在我们这边,但既然有她助拳,咱们擒贼先擒王,抓到赫兰铁罕便能离开此地。」我踏前一步,应声道:「知道了!」见少女尚背对自己立在身前,忙开口道:「姑娘,前头危险,请你稍稍后退,让我们在左右掠阵……」

              白发少女没有回头,也没有稍退,只有轻轻冷冷嗓音溢出喉间:「我是你的『剑使』……我的使命就是立于你的身前,将你的敌人尽数屠灭此剑之下……」话间,赫兰铁罕与一众西夏兵已如狼似虎扑了过来!

              「哼!别以为有这女人助阵俺就怕了你们!给我杀——!」

              枪尖铁戟,冷冷闪光划过空中!

              冰剑横挥,霜凛之气狂涌卷出!

              索带柔甩,末端金球铃铃直击敌人要穴!

              焚焰炽燃,漫天红火兜头罩下!

              奇诡的水镜之殿,兵刃交格火花四溅,术法交激涛焰冲天,叱喝声中混战于焉展开——


              18楼2005-04-21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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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恶——!拼了!』我举起护身匕首,觑中凶器来径力抗硬撼!

                『死罢——!』手中钢戟急送,西夏军统领手下亡魂即将再添一条!

                「危险————!」清叱声传送或许还比不上那幽蓝身影急掠之速,更远远超前全力挥击的白索,甄姐姐唯有目瞪口呆瞧著模糊到几乎看不清的少女身形朝我扑来。

                焦急而奋不顾身地扑来!



                ……

                ……我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从没像此刻般触手可及!

                赫兰……铁罕……将军是吧?或许我将死在此人手里……

                死,似乎是挺可怕的。但我不这么觉得,痛一下就过去吧?

                ……

                不觉得死可怕,那么为何我心底仍有著眷恋?

                眷恋?

                啊啊……

                我的故乡河州镇,安和平静的河州镇!还有爹爹与妈妈,我最宝贵的父亲母亲!恩师高老丈、阿铃、阿平、赵二叔、罗大婶!全部全部,都是舍不得就此别过的人啊!

                还有这唤为「迦夏之窟」的神秘场所,怵目惊心的逆日月双头蛇刻印,诡异的图文符号,以及跪坐光池中央的白发少女!

                你究竟是谁?为何我依稀识得你许久许久!

                你究竟与我何等关系?为何我不知不觉视你与最亲爱的父母等重!

                你叫作什么名字?为何我恋著似乎专属于我唤你的特权!

                你的担忧、你的焦急、你的不舍……你的悲伤与牵挂,为何我记忆如此清晰!

                你的剑,我的……咒?曾在何时并肩御敌,曾在何时双心相印!

                模糊印象从脑海底部瞬间乘著死亡迫近回流上冲至鲜明的感觉水面,明明白白告诉我,失去彼此,你我将不复完整!

                可怕!

                现在死亡的阴影如此巨大而可怕!我竟骇怕了!

                不想失去十七年来朝夕与共的河州镇万物,不想失去待我如亲生的养父母,更不想与你再次分隔时空两地!



                危险。

                你有危险。

                这是不允许发生的。你的危险必得我将之阻拦。

                有害于你的,与你为敌的,我必将之除灭。

                ……为什么?

                我……不记得了……

                以女娲子民的话来说,这叫「本能」罢。

                本能告诉我,我的使命就是立于你的身前,将你的敌人尽数屠灭幻剑之下。

                你的谕令,「剑使」谨遵。

                即使不是你的谕令,保护你仍是我责无旁贷的使命。

                ……也是我的心愿。

                因为我是你的——「剑使」。



                赫兰铁罕一脚将我踢翻,铁戟随之槊下。看著即将被钉死地上的我,他已能想像从尸体喷溅出的温热液体该形成什么样璀红花朵,而这或许正是他大半生于战阵打滚的他最习以为常,也是最渴望的!

                『恐惧罢!嚎叫罢!哀号罢!悔恨罢!』西夏军统领狂笑著就要得遂心愿,倏地眼一花,白发蓝衣的少女不知何时竟直插入我们两人之间!

                少女凛然红瞳瞪住急刺而来的锋利戟尖,手中冰剑却因飞掠仓促而慢了一霎尚未举起!

                『一群饭桶!』暗自怒骂下属不力,赫兰铁罕手中铁戟速度毫不减慢,打定主意要将我们两人齐齐钉在地上:「就让你们去阴间作同命鸳鸯梦吧!」

                我跌坐在地,看见了势若奔雷的铁戟,也瞧见了少女纤弱却义无反顾的背影!



                为何要过来!

                你不知道这样会死吗!

                不!

                你不能死!

                ——我绝不允许你就此堕入幽暗世界!

                心中一片混乱,只知道自己从心底、从脑里、从全身各处呐喊著不准白发少女轻送生命!

                『保护!我需要保护的力量!』

                『冰————!』

                「冰华之阵——!」不知名的咒言法诀掠过脑海,我想也不想的按字念出,瞬间冷气四起,司掌温度的神祇失手将严冬打翻,在空气中倾注满室寒意。出现的不是片薄的霜,不是柔细的雪,而是厚如磐石的坚冰!横七竖八道道冻透冰柱倏地自脚底无中生有,千均一发之刻阻住来势急劲凶猛的索魂铁戟,闪著致命光芒的戟尖硬生生在白发少女胸前僵结顿住!

                少女睁大双眼,看着守卫般横在身前的冰幕,露出了难得波动的讶然。透明晶壁外人影晃动,她一回神脚底急蹬,优美身形高高跃出。

                「可恶!」使力过巨遭受内劲反弹伤害的赫兰铁罕闷声怒吼,双臂使劲吃奶力气抽拔陷入重围的护身兵器,怒火盛燃的阴鸷双眼一抬,却看见了横在颈侧的冰剑与异剑主人淡得无机也无情的脸庞。
                


                20楼2005-04-21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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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兰将军,现在你愿意放我们走了吗?」我揉著适才被踢痛的侧腹开口询问。
                  「还是要我们押著你到部下面前丢人现眼?」

                  「……哼,没想到……没想到你们三人联手,竟然这么难对付。」赫兰铁罕吞了口唾沫:「……嘿,今天就算是俺赫兰铁罕大意轻敌,不过事情不会就这么了的,你们给俺好好记住罢!」

                  白发少女剑一收回,色厉内荏的西夏军统领立即转身,一点也没瞧向地板上不知死活的西夏兵士便快步离开。

                  总觉得背转身影的赫兰铁罕似乎阴冷笑著,我不安地问向见多识广的甄姐姐:「甄姐姐,就这么放他离去……妥当么?」

                  「他本自信满满,却惨败在我们手下,已然气沮胆丧,此刻只会急著收兵,想来是不会碍事了。」甄姐姐沉吟道。

                  「如此再好不过。这赫兰将军并非庸手,刚才一战打得颇为凶险……」我目光转向静立身侧不发一语的白发少女:「若非有这位姑娘相助,我们未必会赢……」当下躬身揖谢:「多谢姑娘方才之助,我们才能顺利打退那西夏统领。大恩不言谢,今后姑娘如有差遣,我们必定全力以赴,以报今日之恩……」

                  甄姐姐见我搬出整套生硬江湖用语向人致谢,暗暗好笑:『没料到雨弟说起这般话来脸不红气不喘的,倒不似个初出江湖的雏儿呢!』

                  「……敢问姑娘芳名?」一整串客套话总算以问句作结。
                   
                  少女肌肤当真是欺霜亚雪,就连神情也冰雪般毫无起伏,要不是嵌在艳绝容貌上的火红双瞳流露一丝生机,好似哪位雕像名匠鬼斧神工造就的作品。

                  「……名字?」少女闻言神色一异,迷惘之色尽现:「我…我记不得了。」睫扉骤低,盖住半泓枫染秋水,少女脸庞更添朦胧。

                  「啊?不、不记得了?」我讶然出声,这答案委实在意料之外。

                  「……我好像在这里睡了好久……好久,醒来的时候几乎什么都忘记了。」少女微一侧头,蹙眉不住思索:「而还记得的一点东西,在刚才激战之后,也像残影般消逝了。我…我记不起自己是谁,不知道为何我会在这里……」少女越说声音越低,眸里写满困惑,忽而抬眼盯住我:「我唯一还记得的,就只剩下你……」

                  「记、记得我?我们应该…应该是初次见面,姑娘何来此言?」心中骇了一跳,这位美貌姑娘怎地尽出些惊人之语?心里堆满了困窘和疑问。

                  「……我也说不出为什么,可是,我知道是你,不会错的……」少女眼里陡地满溢坚定:「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等著你……你不认得我么?你已经……忘了我么?」说到后来,少女脸上竟飞起哀伤之色,语声轻颤。

                  「姑娘,我真的不认识你。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或许是谁和我长得相像……」我正色道。

                  听到我郑重否认,少女竟激动起来:「不!我知道是你,我不会记错的!就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绝不会忘记你……」红眸涌现激烈情绪。。看著隐现悲伤的少女,我实在不忍再次否定她的认知,只是自己真与她素未谋面呀!虽然自己对她确实有股特异感觉,彷佛两人相识已久……

                  一旁甄姐姐忽地掩嘴轻咳:「姑娘,你先等一下,我和这小子谈谈。」美目一眨,也不等我发表意见就扯了我往远处走去,留下满脸疑惑的白发少女静立原地。

                  走了稍远,甄姐姐低声道:「雨弟,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由那姑娘所言,我想她如果不是和你有极深渊源,那就是失心疯了,可我看又不像染病……你当真一点都不认得她?」

                  「甄姐姐,你知道我今日也是初次来到此地,若我识得这位姑娘,那大概是打从前辈子就相识了。」我否认之余提出自己都觉匪夷所思的猜测。

                  「嗯……说的也是。可是她望向你的样子大不寻常,眼神里满是依恋与思慕之情,就像是终于找到分散多年的情人一般,这到底怎么回事?」甄姐姐朝远处少女一瞥,恰巧与她瞧著两人的视线碰在一起。

                  我只觉脸上火辣,嗫嚅道:「这…这我可半点不懂。甄姐姐是怎么看出来的?」

                  「呵呵,别忘了我是个女子,自然看得出女孩儿家的心思。」甄姐姐又是一眨眼,满脸兴味盎然,随即脸色肃正:「我们可不能把她放在这里不管,你不妨将错就错,就承认自己是她要找之人,我们先将她带离此地再作打算。」
                  


                  21楼2005-04-21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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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剑使的责任



                    「穹穹八方,荧兮诸雷,瞬聚……」招电引雷的咒言法诀自甄铃笙与慕容雪淋口里流泄,一字一句震动天地间无数灵氛,紫金之气唱和般急速聚拢。从无接受术法训练的沙漠盗贼,仅是暗自诧异为何突地寒毛直竖,无人警觉暗夜天空早已乌云遍布,雪白刀光依旧一道道劈向铜墙铁壁般的素绸索带。

                    轰隆隆……

                    隐隐地,有声响传来,敲著沙暴崩跌般的沉郁战鼓。

                    杀杀杀——

                    弯刀毫不气馁,持续斩向回旋速度忽减的白索。

                    劈啪——

                    天地间白光猛然爆闪,绿洲营地每个阴暗角落秋毫毕现!

                    甫出生便在大漠饱览荒沙气候的盗贼们,曾几何时见过降雨前奏的闪光?但为生活艰难而培养出的警觉意识所驱,盗贼们本能抬头,看向隐藏巨大危机的夜空。

                    在十数双疑惑眼前摊展的,不是满空闪烁的星子,亦非适才仍高悬中天的皎月——无尽乌云夺下夜空宰制权,隐隐白光从墨黑云层里透出,不祥似索命双无常!

                    「雷引之术——」

                    伴随著咒言结束,雷道天法骤然发动,乌云急速涌动,倏地,夜空割裂!

                    劈啪啪——

                    天雷鸣动!

                    紫色电光无声咆哮,似毒蛇自沉郁天际窜出,划著急遽凶猛的轨迹直击地面,毒牙咬啮的目标,直指呆然无措的沙漠盗贼!

                    轰隆隆——

                    后至雷声此刻才击响震慑人心的鼓鸣,在盗贼们惨嚎伴奏下,绿洲上演一幕幕术道之士祈求的天罚处刑!

                    平地焦雷垂直贯穿数十名盗贼,于天际与大地间搭建紫蛇肆虐的桥梁;雷殛声量微小却真确无比,瞬间焦黑的躯体具具惊心怵目。侥幸避过天雷的三两盗贼双腿发软,睁著不敢置信的眼神呆立当地,任凭掌里弯刀松脱,插入因雷击而自然散发异味的沙堆中,全然失去战斗能力。

                    甄铃笙与慕容雪淋咒语吟罢,砰地一声巨响随之而起!我们急速回头,正瞧见两柄凶猛开山斧正狠狠砍落冰璃头顶,我也遭数名盗贼缠攻,情势不妙!两人也顾不得尚有几名漏网之鱼,连忙奔赴支持。



                    电光石火,危机兜头砸落,背景是少年惊喊烘托——

                    冰剑全力上迎,挡格猛然斩下的开山斧——

                    碰触瞬间,喷溅的不只是猛地掀翻的黄沙,还有纤弱玉掌绽裂而洒出的鲜血。

                    一滴、一滴。

                    落在回复平静的黄沙上,朵朵都是赭红艳丽的血花。

                    啪嚓。

                    啪嚓。

                    天地一时为之静止,仅剩红色血液坠落的微声。

                    彷佛嫌寂静无能昭示他的优势地位,阿尔泰巴冷笑著施加压力,粗壮手臂青筋爆起,凛冽剑身格格呻吟,密集连响如冰珠击地。

                    托住冰剑的双手微微颤抖,冰璃却仍面无表情,彷佛掌上传来的痛楚全是不相干人的感受。朱红瞳里映满对方魁梧身影,冷笑亦全收入少女眼底,威胁兵临城下!

                    「冰璃姑娘——」我心下发急,前头数名盗贼却阻住救援的道路,数朵红莲接连挥掷,迫开敌人同时,彼方情势再度生变!

                    阿尔泰巴忽地矮身,斧上压力骤然放轻,猛地横腿势若雷霆一扫!冰璃闪躲不及,竟给狠狠踢中侧腹!

                    ——痛,急遽而猛烈自体内漫溢全身。

                    饶是少女平素情绪不起波动,脸庞也现出痛苦之色,闷哼一声身形往旁急飞!

                    得势不饶人的盗贼首领脚下使劲,双斧挥舞衔尾追击!

                    纤弱身影往远处营帐飞射,强忍住五脏翻转痛楚的冰璃觑准帐棚旗杆,左掌于双方交错时刻准确伸出,稳稳抓向旗杆以止住去势。半空中蓝影扭腰使劲,以单臂为支点旋了两圈抵销遭踢巨力,落地瞬间胸腹难受感急速上涌,冰璃脚底一软单膝跪落,右手幻剑拄向黄沙四散的地面,左臂更是隐隐生疼,尚来不及喘气双斧却又凶猛斩至!

                    危机再度迫近,冰璃勉力提气后跃,锐利斧锋险险自鼻端横过,劲风刮面如刀,割断银丝数缕飘飞风中,被双柄乱舞开山斧绞得寸碎!

                    赶尽杀绝的阿尔泰巴,毫不放松持续进攻,势要将冰璃立毙斧下;远方我三人心下大急,手底更是加紧速度击杀仅馀的数名盗贼。霎时间火焰天雷俱起,盗贼们嚎叫著奔赴地府,临死前的惨嘶声不绝于耳,却难入杀红了眼直追逼冰璃的盗贼首领耳中。
                    


                    38楼2005-04-21 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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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胁你的任何危险必得我将之阻拦。

                      此时,蓄势待发的烈焰蓦地腾空而起,火墙般阻住漫天箭雨,焰火燎燃中一抹蓝影急速朝斥侯队扑去。

                      ——有害于你的,与你为敌的,我必将之除灭。

                      「冰璃姑娘!」我担忧的高喊,失声于下一波箭雨中,冰璃已单剑冲入斥侯群中。

                      白发少女武技为盗贼首领平生所见第二人,盯紧她一举一动的阿尔泰巴自将适才箭雨攻防收入眼底。
                      蓝影冲前,半数斥侯立即抛弓擎刀,短兵交接敌住对方同时更逐渐围拢,欲仗恃人数优势擒杀来袭少女,雪白刀光猛地淹没冰晶熔铸的幻剑。

                      冰璃一时脱身不得,阿尔泰巴见机不可失,吐气沉声双手一抡,将仅剩的开山斧猛力掷出,直取诵毕火咒的我!

                      巨斧才刚离手,一旁突地传来巨响,几名围战斥侯朝外弹飞,手中弯刀俱只剩下半截,本该困战其中的冰璃却是双手横持冰剑,意态恬静伫立当地。

                      蓦地慕容雪淋与甄铃笙齐声惊叫,冰璃回首一望,脸色立变;周遭斥侯只觉微风轻拂,前刻悄若处子的冰璃已脱兔般离开围战圈回身救援。机警的斥侯们见敌人自行离去,锐箭随即上弓,对准冰璃的背影直射!

                      数十支箭翎甫脱离弓弦,回旋巨斧已激起黄沙四溅,劲风大作,态势狠恶朝我直飞,宛若噬人猛虎出闸,刃不见血绝不返还!夺命凶器来势汹汹,我闪身趋避,无奈手脚敏捷难敌盗贼首领全力攻击,手臂一凉,竟给狠狠刨去大片皮肉!

                      血,喷泉般溅射,淋漓渲染白袍!

                      从未领受过的痛楚自伤处蔓延开来,我惨叫一声随即跪倒,只觉眼前金星乱冒!



                      …………

                      「穹穹八方,荧兮诸雷——」

                      ——谁在喊些什么? 

                      「快放箭!」

                      ——肩膀在痛,但不打紧。

                      「雷引之术!」

                      ——重要的是,你受伤了。

                      「杀了他们——!」

                      ——彷佛曾看见相同的场面。

                      ——同样洒落遍地的鲜血与倒落的身形。



                      我颓然扑倒,眼看著便要埋首黄沙,却于昏厥前刻被接入一双纤细的臂弯内——急速飙至的少女素发纷飞,脸色苍白一片,肩上羽箭颤巍巍晃动,蓝裳已泛起血红她却毫无所觉。

                      「冰…冰璃姑娘……」鲜血自我手臂伤口汩汩流出,顺著袍袖下落,经年长旱的沙漠顿时湿润成滩。

                      拥著我跪坐沙地,冰璃手指轻颤滑过濡湿衣物,立即染上触目绛红,我疼得冷汗直冒,冰璃樱唇也失去血色。



                      血……

                      你受伤了。

                      是我保护不力。

                      这是不允许发生的。

                      ——『我是你的剑使。』

                      「雪淋妹子,快去帮仪弟治疗!这儿交给我应付!」

                      ——『立于你身前,阻绝一切危险与威胁,是我责无旁贷的使命!』

                      「好、好的!」

                      ——我明明承诺过你啊……



                      四周天雷骤落,冰璃一对朱瞳里映满我几欲染成红衣的白袍,脑海里不住回荡著自责的声音。

                      「……姐……」

                      嘈杂声响充耳不闻,冰璃仅是呆楞瞧著满手鲜血,视野里到处红得怵目惊心!

                      「…璃姐姐!」

                      一双手臂横入眼前,目标直指昏昏沉沉的我,冰璃遽然一惊,抱紧了怀里的我,红瞳直瞪向来人,幻剑亦警戒地横搁身前!

                      「冰璃姐姐?让…让我治疗雨哥哥好吗?」慕容雪淋一身朱衣乍然闯入血腥的红,冰璃呆了半晌才回神,抬头瞧瞧她满脸担忧,又垂首凝视虚弱的他,迟疑片刻才微微发颤地让我平躺黄沙之上,慕容雪淋立即诵念起镇伤疗痛的咒言。

                      「灵兮神气,愈流伤转,楔跋邪除……」白光自慕容雪淋捧起双掌中泛发,无数灵氛活泼跳跃,她手腕一转轻覆兀自淌血的伤口,咒言持续念诵,灵异神光越发明亮,鲜血亦减缓流速。

                      温暖光芒覆盖伤处,剧痛立减,我轻哼一声好转过来,天幕依旧黑暗,身边却多了两张担忧的脸庞。

                      「谢谢你……慕容姑娘……」我点头向慕容雪淋道谢,转头眼里却映入冰璃依旧苍白的脸色。

                      「冰璃姑娘……我没事……」我出言安慰,惊见冰璃肩上赫然插著一柄羽箭:「冰璃姑娘!你的伤……啊!」物品起身一个动作扯动伤口,鲜血再度迸流!
                      


                      40楼2005-04-21 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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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雪淋连忙搀住我:「雨哥哥别乱动,伤处还未收口呀!」说著加速疗程,掌里白光亦发炽烈。瞧我如此痛苦,冰璃朱瞳闪过愧疚,既而秀眉一挑,紧握冰剑转身再度迈入战场。

                        ——毅然决然地。



                        魁梧的盗贼首领此刻萎顿在地,一脸不敢置信。

                        骤落雷光形成白龙肆虐,瞬间夺走弟兄们的呼吸,曾经一起纵横大漠的黝黑脸孔上,每对烧焦的眼都含著恨,瞪著远处回掌收势的绿衣女子。

                        『可、可恶……』雷电馀威仍在体内乱窜,阿尔泰巴一身横练肌肉从未如此刻般不听使唤,剧烈麻痹让他连站起身来的力量都欠奉。

                        「阿尔泰巴,你的同党已尽数伏诛,莫要再做困兽之斗!」

                        「哼……」

                        「还不快把宫主下落和那『堡主』意欲为何全盘说出!」

                        「……嘿,我阿尔泰巴虽不识字,却也晓得几分气节道理,就算你们把我剁成碎肉,俺也不会吭半句话,要杀便杀罢!」

                        「你……」对方嘴硬,甄铃笙正自皱眉,冰璃却提著冰剑走来。「咦?冰璃姑娘?」甄铃笙脱口唤道,冰璃却置若罔闻,迳自走向跌坐在地的盗贼首领。

                        见她绝丽脸庞寒云遍布,冰剑又紧握在手,甄铃笙暗叫不妙。瞧这般杀气腾腾,阿尔泰巴处境堪虑,要让冰璃就此宰了唯一的消息来源,小宫主的去向只怕也没了著落,可叫唤几声却没让她脚步停下半分,甄姐姐一发急,忙对我连使眼色。

                        在慕容雪淋全力施治下,我的伤已暂无大碍,见状忙赶了过来:「冰璃姑娘!」这一唤果然奏效,冰璃脚步登时停顿。「雨弟,快去阻止她!」甄姐姐低声嘱咐,手底推地我踉跄几步,不自主走到冰璃身边。

                        「冰…冰璃姑娘……你…你这是……」我期期艾艾指著幻剑问道,哪知冰璃却是睁著一双红瞳无言回视著他。

                        「呃…你…冰璃姑娘你莫不是要杀了这名盗贼首领吧?」

                        冰璃眼眉一敛,却是默认。

                        「这不好罢……斋女还得著落在他身上呢。而且……」我瞥了眼冰璃肩上的羽箭:「你的伤尽早让雪淋姑娘治疗比较好……」我手臂的血渍已逐渐乾涸,冰璃肩上的伤口仍犹湿润。

                        冰璃沉默半晌,忽道:「他伤了你。」

                        「我?」指著自己,我一脸困惑,旋即撩起衣袖,露出手臂:「我伤不碍事了呀。」略嫌细瘦的膀子上伤处已收口,红肿斧痕仍犹蟠踞。

                        「……他做了不该做的事。」冰璃秀眉挑起,眼底再次凝结杀意。

                        「是…是呀,他绑架斋女确实不该……」

                        ——不远处甄铃笙险些晕倒。

                        冰璃头一偏,不再答话,越过我步向跌坐在地的阿尔泰巴,幻剑缓缓擎起。「冰璃姑娘!别这样!」见劝告失败,我情急之下忙抓住冰璃手腕,阻止幻剑煌熇再饮人血,却惊觉少女手掌冰凉得可怕。冰璃微微一顿,将剑换至不受阻止的左手,了无停止之意,剑上霜气更浓更重,冻得我直打哆嗦。

                        阿尔泰巴抬眼望去,正对上那双艳红朱眸。

                        眸红,面白,如罩寒霜。

                        ——他看见自己支离破碎,死白的断骨沉没血泊之中,以及一柄狂舞乱斩的妖异冰剑。

                        「够了!」我猛然扳转冰璃双肩,强迫她的视野离开阿尔泰巴。

                        一时间,风止声,沙止飘,人无言。

                        「啊!抱歉!」随后我连忙放开紧握冰璃双肩的手。

                        「……他伤了你啊。」仍然是单纯的理由。

                        ——是我的错。

                        「我真的不碍事。冰璃姑娘,莫要杀他好么?」

                        ——你连一点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只因为那名斋女?」冰璃脸色一黯,我登时张口结舌:「呃……是…不是……」支吾了半晌,却听一声:「……谨遵谕命。」冰璃已悄悄收剑,垂首静立一旁。

                        我正自手足无措,甄姐姐适时插进话来:「雪淋妹子,箭伤入骨颇为麻烦,你先帮冰璃姑娘镇伤,待处理完那名盗贼首领咱们再来拔箭。」见我一副窘样,忍不住赏了我一颗爆栗。一旁慕容雪淋忙吟诵起疗愈术法,冰璃却蹙著眉沉默不语。

                        「要杀就杀,别想从我这套出什么!」见甄姐姐踱过来又是一副盘问模样,阿尔泰巴索性闭起眼不予理会。

                        「……阿尔泰巴,你果然有骨气,咱们敬重你是条铁铮铮的汉子,今日也不与你为难,你快走罢!」说著素手捏诀朝盗贼首领一挥,又向众人使了个眼色。
                        


                        41楼2005-04-21 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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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人家已经过够了整天关在房里的日子,我从小到大,没几天这么快乐过……」雪淋姑娘摇著头,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恳求:「娘……求求您,就这几天,您让我和铃笙姐、雨大哥他们一块冒险游历,等事情解决后,我一定乖乖待在金顶陪您,好么?」

                          见母亲沉默不语,神情阴晴不定,雪淋姑娘便使上无往不利的水磨功夫,搂住母亲手臂不住撒娇:「娘……求求您嘛,娘……」

                          慕容筝静默半晌,却幽幽叹了一口气:「……唉,你也长大啦,为娘也不想把你整天关在房里,只是自从你爹死后,我就剩下你这么个女儿,怎么都舍不得让你出去闯荡……」提起逝去的丈夫,纵是平素豪爽的神武观主也不免暗自神伤,生性孝顺的雪淋姑娘更是没了声音。

                          「也罢……这是没办法的事,此回……就让你去罢。」慕容筝几经思量,终究认为女儿该是出外历练的年纪,便决定放手让女儿单飞。

                          「真、真的?」母亲的决定峰回路转,雪淋姑娘简直乐坏了,也不顾路人惊讶,便激动地搂住母亲:「谢谢、谢谢娘!」

                          慕容筝笑了笑,拍拍女儿肩背稍加安抚,又转头委托我与冰璃:「雨公子,真是过意不去,我这不成材的宝贝女儿,以后就劳烦你们费心照料了。」抬手顺了顺雪淋姑娘微乱的乌黑秀发,慕容筝眼里满是爱怜:「雪儿没见过多少世面,做事不免莽莽撞撞,总让人放不下心,望你多替我看顾些,别让她受伤挨痛。」说著慕容筝又朝我们薄施一礼。

                          我见状赶忙回礼:「观主请别这么说。我自小没有兄弟姊妹,以后便将雪淋姑娘当成自个儿妹子看待,竭尽全力护得她周全,请观主放心。」

                          「有雨公子这么说,我就安心了。」慕容筝抬头一望天色,已届午后未时:「……今日各派相约商议要事,我得早些回去,雨公子、冰璃姑娘,我先回客栈去了。雪儿,切记莫要给人添麻烦,知道么?」

                          「请娘放心。」少女大力挥手,笑吟吟目送母亲离去,却忽略了那消失在转身瞬间的叹息。



                          慕容筝走了。

                          与女儿相逢未及一个时辰,便又再度分开,看著慕容筝逐渐远去的背影,惊觉无子女陪伴的母亲背影著实踽独,离家已久的我猛地想起,在那远方的河州镇,还有盼著自己早日回家的双亲望眼欲穿。

                          『此间事了,就该回家!』

                          我暗暗在心里立誓,但抬头看见始终沉默的冰璃,不知为何誓言的声音却在心里逐渐拉扯破碎。






                          雄鸡未啼,躺在炕上的慕容雪淋已睁眼醒来。

                          自今日起正式离开母亲呵护的羽翼,自由与冒险的兴奋从昨夜晚饭持续入梦,即便是稍嫌冷硬的客房棉被,亦或须自行打理的盥洗器物,皆无法夺走慕容雪淋嘴边浅浅的酒窝。

                          她嘴里随意乱哼不成调的小曲,抬手梳理紊乱的秀发与红衣,在满载净水的铜盆中看见自己满怀欣喜与期待。

                          「大家早安——」推开窗,少女迎著淡白天色高声道早,醒觉的燕雀齐齐振翅,离开温暖的树丛与檐底,各自分飞寻觅在晨曦下无从躲藏的虫子。鸟声啁啾,薄雾稀淡,慕容雪淋撑在窗沿,精神抖擞的乌黑双瞳由右自左扫过,在清晨时分即忙碌穿梭的骡车马队全数入眼,隐隐传来的驼兽嘶鸣声为朝气蓬勃的今日揭开序幕。

                          少女朝著淡金初阳笑开满怀,旋身蹦蹦跳跳下了楼梯,客栈大厅里三三两两已坐了几位同样早起的客人。向小二要来早粥,慕容雪淋特地捡了个朝门座位,眯著眼将外头劳碌车马与逐渐明亮的阳光入菜,与热烫白粥一块下肚。

                          今儿个天气转暖,似乎也为单飞的少女庆贺,平素总会闹点小脾气拒用早餐的慕容雪淋胃口大好,小菜一碟未尽,第三碗白粥已上了木桌,慕容家的女孩正有些迟疑,不知暴饮暴食对习术之人是好是坏,面前忽地一暗,却是同行的冰璃落坐。

                          「冰璃姐姐早!」

                          许是笑颜如此和煦,让冷漠稍稍回温,冰璃不再毫无回应,微微顿首示意,转头唤来小二添上白饭,为今日即将展开的历险储备体力。

                          想起母亲谆谆教诲,清粥易饱易饿,慕容雪淋暗自佩服冰璃姐姐果真饶有见识,决定将第三碗白粥填入肚腹。两人皆非多语之辈,用餐时间仅存碗筷相碰的清脆声响,邻桌介绍风土民情的热烈对谈却大喇喇地增添早晨喧闹。
                          


                          45楼2005-04-21 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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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瞧那人身形并非传闻中娇小的斋女,雪淋不由一声低呼。牢内之人顿时抬起头来,大片黑暗中只见一双眸子精光四射。

                            牢房内阴暗无比,只听得唏嗦几声,牢内之人已起身走了过来,我这才看清此人有著一张线条坚毅的方脸,瞧来约莫二十七八年岁。

                            牢内青年朝三人打量几眼,一脸诧异:「……看起来不像磐沙堡的人,你们该不会是来救人的吧?」

                            青年话语间虽带著怪异腔调,但面目方正,眉宇间英气勃勃,不似歹人,心下先自有了好感,我便拱手道:「这位大哥,我们的确是来救人的,这阵子可有见过其他人被带来此处?」

                            「……这批人不大喜欢关人,我在这里被关了一个多月,也没见谁被带到这来。」青年摇了摇头,双手一摊。

                            「没其他人了。」雪淋凝神细听,除入口处那名看守者沉稳鼻息外,更无他人呼吸声。正自沉吟,未知那伙人将斋女劫至何处,牢内青年却说起话来:「据我所知,这磐沙堡的堡主高深莫测,不知在图谋些什么,被他抓来的人多半另有他用,我猜你们要找的人应该也在城堡上头……」语到此处,青年忽地握了握拳:「……和我的老师一样被软禁在某处替他工作。」

                            「尊师被软禁?这怎么回事?」雪淋好奇心起,脱口就是问句。

                            「这可说来话长了……我和老师原本在西域四处游历,旅行途中被他们偷袭,之后就被带到这里。那堡主说只是要老师帮他翻译一些古文书,并以我的性命要胁老师合作,于是老师就被带走了,从那之后我就一直被关在此地。」青年吁了口长气,似是个把月的禁锢生活甚为无聊,能再度与人对话堪称幸事。

                            「既然大哥也受这批人所害,我们放你出来向这些贼人讨个公道罢!」我一听青年遭遇,心下对这伙贼人的蛮横行径颇感不以为然,当下便决定将这青年释出。

                            「嘿,有劳小兄弟了!」青年脸现喜色,啪地一声以拳击掌:「当初我是一时不慎著了他们道儿,不然以我自豪的一手快枪,他们也讨不了好去!」

                            牢内青年一时欣喜便忘记控制音量,洪亮喝声顿时震醒沉睡中的贼人。

                            「吵死了……是谁在那儿罗罗嗦嗦的……」贼人还半梦半醒地呓语,猛地眼睛一睁,大声道:「咦?你们是谁!来人啊!有人劫狱——」

                            冰璃只让他多说了几个字,凝霜的幻剑再度了结一条生命。



                            「啊哈!被关了这么久,总算可以舒展一下筋骨了!」青年踏出牢笼,话语间掩不住欣喜,抡转活动的手臂竟带起隐隐风声。

                            雪淋下意识站得稍远,深怕若被那粗若大腿的壮硕臂膀挨到,自己全身骨头怕得当场四散。

                            青年不只壮硕如牛,也异常高大,我与冰璃都可算是身子高挑,在那青年身旁,仍是矮了一个半头颅。如此大的骨架不得不令人想起传说里出没林野的山魈精怪,更别提他头发还是红褐色的呢,眼珠子似乎也有些碧青。

                            『……小师叔说西域多奇人,多半指的就是这位大哥般的人士吧,与咱们中原人果然不同……不晓得他是否也跟我们一样须得每天吃饭睡觉呢……』雪淋正犯嘀咕,青年已迳朝我躬身道谢:「多谢你啦!小兄弟!我叫古幻龙,不知你与这两位姑娘如何称呼?」

                            「那我便称你幻龙大哥吧,我叫蓝筱雨,这两位是冰璃姑娘及慕容雪淋姑娘。」

                            「幻龙大哥,你好。」相较于雪淋巧笑倩兮,冰璃仍是神情淡漠,幻龙也不以为意:「雨兄弟、两位姑娘,以后请多指教啦!蒙各位救我出牢,以后咱们算是兄弟了,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咱们这就去打这伙磐沙盗贼一个人仰马翻如何?」

                            见那唤作古幻龙的青年不断摩拳擦掌,一副迫不及待要将这座巨型堡寨闹个天翻地覆的模样,我忙阻止道:「幻龙大哥且慢,咱们刚闯进来,对此堡还不甚清楚,如若古大哥对此地有所了解,可否见告?」

                            「啊,当然当然!只是我知道得也多不到哪儿去……」幻龙搔了搔头,思索道:「这批人自称『磐沙堡众』,磐沙堡想来便是这山中城砦的名字。他们看来虽像沙漠盗贼,实是佣兵之属,而且训练有素、组织严密,绝非我以前对阵过的寻常盗贼可比;而听他们所说,这些都是出自那统率有方的神秘堡主,想来绝非简单人物。」
                            


                            48楼2005-04-21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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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传说里的征兆

                               

                              书室四角置有立灯,晕黄温暖的光芒在室内微微亮著,让四壁高耸的群书与卷轴威压得喘不过气来。满书桌叠满翻卷开来的古书、纸卷与木板,几支毛笔或歪或斜搁在笔镇上,砚中墨汁早已乾涸,昏迷的老者就趴在书堆里,揪皱了一纸凌乱笔记。

                              幻龙把老者搀到椅上,只见其双目紧闭,仍是不醒人事。幻龙忙捏老者人中,老者方才悠悠醒转。

                              「老师!你不要紧罢!」

                              稍暗的灯光照得老者一脸蜡黄,颔下颊边大把花白的胡须凌乱丛生,皱纹道道渗著汗,如同重病,但叫人触目惊心的,却是那道直劈右脸的粗长伤疤。老者右眼想已不保,痂下只剩个凹陷的窟窿,不知曾遭何凶残利器所伤,本是一派温文,无端增添不少戾气。

                              老者紧抿的嘴唇掀了掀,缓缓吐了几口气:「……没事,我只是…只是太累了。那奇怪的上古文字……」老者颤手扯开掌里的笔记,纸上横著书写的文字相当奇特,一个个小字组成长长短短的字词组,与西域常见的回鹄文或西夏文形体大异。

                              「这上古文字实在太难解了,弄得我心力交瘁……」老者此时方才察觉不对,独眼一张就是讶色满脸:「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应该被锁在牢里才对啊。」

                              幻龙见老师仅是劳累过度,也松了一口气,忙解释道:「老师,是这几位夥伴把我从牢里救了出来,他们是蓝筱雨兄弟、冰璃姑娘以及雪淋姑娘。」

                              「三位,这是我的老师葛梅尔。」

                              我与雪淋俱各抱拳作揖,葛梅尔却是胡乱点头致意,神情甚是虚弱。

                              「老师,雨兄弟还答应帮我救您出去,事不宜迟,咱们快走罢。」

                              幻龙将葛梅尔肩起,我正待上前扶持,没料葛梅尔竟断然拒绝:「不行,我现下不能走。」

                              「老师您说什么?」幻龙大感惊讶,葛梅尔却挣扎著抓向桌上累积成叠的文书古卷:「我花了一个月日夜钻研这些残篇古籍,差一步就能找到楼兰城的下落了,我怎可就此离去?」

                              『楼兰?』熟悉的字眼掠过,我心下一凛。

                              「可是…这地方危险得很……」幻龙着急力劝,葛梅尔仍是摇头,单手把住椅背,紧抓著不放:「……难道你忘记了,我们是为了寻找幻城才来到这异国之地的?」

                              幻龙沉默半晌,叹了口气:「老师,罢啦!咱们这几年在西域的日子不也过得逍遥自在?过去旧事就别再强求,咱们先离开此地,楼兰的事情尽可以后再查……」

                              「古幻龙?赫图兹!」暴喝声吓了我好大一跳,只见原本精神委靡的葛梅尔怒上眉峰,挣扎起身抓扯幻龙领口:「你忘了你自己是谁吗!你可是荣耀的赫图兹家族的长子啊!」

                              葛梅尔揪住领子的手腕浮现筋络,显见用力之巨,一只圆睁独目更是吓人地满布血丝!怒气勃发的葛梅尔大声质问,虽比幻龙矮了半颗头颅,但喝斥的态势却远为慑人!

                              「自从你父亲把你托付给我这没用的老人以来,我一天都不敢忘记此事,而你竟将此事一笑置之!」

                              面对老师几乎粘贴脸来的怒斥,幻龙浓眉紧皱著欲言又止。

                              「莫说寻找幻城楼兰是我一生的梦想,那传说中藏在城里的莫大力量可是你复国中兴的唯一希望啊!为了把你托付给我的你父亲,为了放弃不了这梦想的我自己,就算拼掉最后一口气,我也得在、在这里查出楼兰最后的去向——咳!咳!」

                              葛梅尔竭力怒吼,撑著几乎嘶哑的喉咙厉声教训,蓦地被涌上来的浓痰哽住,弯腰不住猛咳起来。

                              「老师!」幻龙轻拍老师背脊,担忧之情满溢:「……可是您的身体……」

                              葛梅尔强忍住肺部传来的疼痛,拣了片写著上古文字的木板,声音虽哑,神情却甚是高兴:「快了、快了!我就快找到了!根据楼兰遗民的记载,楼兰城看似毁于一场突如其来的天地异变,但那只是假象而已。」

                              木板上沾染著尘土与霉斑,少数文字亦模糊不清,葛梅尔手指滑过一列列怪异文字,划浅了陈厚的尘泥:「……那时『罗喉双使』为了不让敌人侵入楼兰城,便以强力的咒术将它一分为二,封存于无人能及的天地两端,以待来日可乘之机。」

                              葛梅尔着魔般念诵蒐查来的数据,一旁聆听的冰璃脑海里却抽过几缕模糊的字句与记忆,脸色蓦地刷白。
                              


                              50楼2005-04-21 1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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