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这篇文章的灵感来源于一张图片和一首歌。
本来想把他们放在东西柏林的环境下，但是想了想还是改成苏联了。
因为作者挺懒的，所以这文有可能坑掉……
还有现定结局不是BE，虽然也算不上什么HE……以上。

一．我见到撒加，是在一九八一年的十二月十八日。
壁炉里火焰熊熊，火光在天花板上跳跃着，也在他年轻的脸上变幻着光影。
他穿着一件呢子大衣，用优雅的姿态坐在壁炉旁，蓝色长发简单地用一根绳子扎住，垂在背后。
这个青年，就是莫斯科国立大学著名的政治学教授？
“夫人，今天杜达林诺夫将军外出了吗？”他疑惑地问。
“嗯，他去城郊的水泥工厂视察了。”我心不在焉地答道，一边盯着他的脸看。多么年轻的人啊，外表又帅气，身体还这么健壮，在床上一定能让人满意……
也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了吧，他低下头轻咳一声。“那我改天再来拜访，多谢夫人的招待。”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欣喜。
把这块到了嘴边的肥肉放走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我站起身，向着他亲切地一笑。“这件事不急吧，撒加同志。留下来喝茶怎么样？谢尔格依晚上五点就回来了。”
比起那老秃头，还是帅气的小伙子更合我的口味啊！
他好像有点犹豫。“今天下午还有个学术会议，要讨论最近美国……”
我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撒加同志，总是想着工作而不休息可不行啊，您可是苏联的栋梁呢。”
撒加的表情变得不自在起来。“夫人，您……”
“这么年轻，本来该是做一些更愉悦的事情的年纪啊……”我的手指从他的嘴唇一路下滑，掠过他的喉结，然后在那结实的胸膛上轻轻敲击着。
抬起头，我向着他妩媚地一笑。“需要我教教你吗？”
我能感觉到撒加的身体僵硬了。“夫人，请您自重。”
哎呀，就是这样的反应才更容易被勾上床呢！
我的手继续向下，探到他的小腹抚摸着，这具身体真是完美的比例啊。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他在脱掉衣服后该是一道什么样的风景了。
“请不要这样，夫人，我严肃地警告您。”
道貌岸然的小家伙。我站起身，望着他的眼睛。“不会有人知道的。我遣散了卫兵，外面的监视器也被关掉了……这里绝对安全。”
他沉默不语。于是我的动作愈加放肆，手伸到他的衣服里，越过皮带向下探去，同时稍稍踮起脚，想要吻上他的嘴唇。
然后，毫无征兆地，我听到一声枪响。
世界在那一瞬间之后缓慢地摇晃起来，向下沉去，一切逐渐被黑暗覆盖。

二．拉达曼提斯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手放在口袋里，四处张望着。
这是莫斯科的冬天，一九八一年十二月十八日。
天空是铁灰色的，飘着细小的雪花。空气寒冷而干燥，风带着冰晶吹过脸颊，如同刀割般疼痛。街道旁的白杨树掉尽了叶片，只剩下笔直的枝干，同远处教堂的尖顶一起构成了一幅奇特的画面。街上行人不是很多，更增添了一分萧瑟。
正是下午六点钟，几栋临街的房子窗口亮起了灯，黄色的光晕给街道染上了一层微薄的暖意。工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三三两两地走出工厂的大门，回到住宅区里，或者到市场去买面包。偶尔一辆汽车驶过，尖厉的汽笛声便被风卷起，扩散开来。
他正看着街旁建筑上的雕塑出神，突然，背后响起了快门的声音。
“克格勃？！”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但他马上推翻了这个想法。那些训练有素的监视者才不会蠢到让被监视者察觉到自己的行动。
我这样子难道还不是个遵纪守法的普通公民吗……他无奈地转过身。
在他身后大约七八米的地方，站着一个手拿相机的蓝发青年。见到他回头，那人笑了起来。
“本来想拍你的背影的，不过……”
他耸耸肩，向他举起相机。
“转过头来也很帅气嘛。”
拉达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打量着这个陌生人。
他有着在这个国度里不多见的蓝色长发，散开了松松地披在身后。身上穿着一件有着毛绒绒兜帽的暗绿色外套，白色高领毛衣，以及……一条牛仔裤。
而他手上拿着的相机，则是一架看起来就十分昂贵的尼康单反。
难道是某国派驻莫斯科的新闻记者？拉达曼提斯暗想。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长得看起来比较像模特吧……”他低声嘟囔了一句。
对面的人挑起一边眉毛：“小爷想拍你是给你面子，还敢有意见？”
“没有没有……”拉达赶紧道歉。“同志，请问您为什么要拍我呢？”
那人撇了下嘴：“都说了，你的背影不错。”
真是个足够无聊的理由啊。
他像在玩杂技一样上下抛接着那架相机，然后又拉着绳子让它在空中荡来荡去，拉达不禁为那架可怜的相机默哀。
他转过身，想要回自己的学生宿舍去。然而没走两步，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那个青年正在跟着他一起走。
拉达小心翼翼地开口。“请问……您也是向普希金广龘场的方向去吗？”
他身后的人哼了一声：“不是。”
“那您为什么……”
“闲着无聊，到处走走不行吗？”那人加快了脚步与他并肩而行。“大不了住在你家。”
正常人……应该不会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提这种要求吧。
拉达曼提斯努力地斟酌着词句。“我说同志，您……”
“喂。”
拉达转过头，正看见那个青年直视他的眼睛。“叫我加隆。”

六．雪停了之后天气总是会更冷一些。
套鞋踩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拉达曼提斯深吸了一口气，把脸更低地埋进衣领。
莫斯科的严寒足以埋葬一切在室外活动的生物，即使是在太阳已经升起的早晨八点也不例外。他匆匆地走向教学楼，想要找到一个有暖气的教室来补充身体热量。
然而在走过图书馆门口时，他无意中看到台阶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裹着厚厚的大衣，围着一条羊毛围巾，戴着毡帽，但就算这样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他抱着几本书，不停地向着手上哈气，同时用力跺着脚。
但吸引拉达注意力的，是他那一头蓝色长发，以及那张脸——
难道他也是莫斯科大学的学生？！
“您好，加隆同志！”
他匆匆地跑到那个人身边，“我们又见面了，您的相机我拜托同学修好了，您要不要带回去？”
那人却愣住了。“你是……”
“哦，我们昨天才在街上遇见，您可能记不住我了吧，就是在起义广龘场附近，您在那里……”
对面的人很干脆地回答：“对不起，您认错人了。”
拉达愣住了。“这……对不起……”
那人却笑了起来。“您刚才是叫我加隆吧。”
拉达点点头。
“加隆是我的弟弟，我叫撒加。”他向拉达曼提斯伸出一只手。“很高兴认识您。”
“您好，撒加同志。我名叫拉达曼提斯，是这里的建筑系三年级学生。”
这时又有两个学生走了过来，同样拿着几本书，似乎想要和撒加说话。撒加有些尴尬地向拉达笑了一下。见状，拉达赶紧说道：“那我不打扰您了，再见。”
撒加思索了一会儿。“我八点半要去上课，您在……十点半有空闲时间吗？我想和您交流一下关于舍弟的事情。”
“您是在哪个教室听课？我也可以旁听啊。”
撒加伸出手，指向前面的一栋灰色建筑。“就在那座楼。211教室。”
原来加隆的哥哥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啊……不知道是几年级呢？
从周围学生们拿着的课本来看，似乎他们要上的是政治学的课。
他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大约十分钟后，就看到撒加出现在门口。
这样也不错嘛，下了课可以找他问一问关于加隆的事情，也许还能跟加隆见个面什么的……拉达曼提斯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居然还有一些傻笑的成分。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撒加径自走上讲台，将书和一个茶杯放在讲桌上。“同学们，上个月我们布置的论文今天该交上来了，下课请放在讲桌上，这节课我会抽取一些同学随机问答，你们的回答将作为期末成绩的参考。还有……”
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着拉达。
“旁听的外系同学也有可能被抽到，请务必注意。”

七．“所以说，他当时那种行为没有恶意吗？”
撒加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我这个弟弟从小在军营长大，所以有些行为在正常人眼里可能无法接受——但是在士兵眼里那是正常的表达方式。”
“军营还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啊。”拉达默默地对自己说。
此时正是十一点，上午的课程已经结束了，两人坐在教室外的长椅上聊天。
长椅上被填得满满当当——除了坐在两头的撒加和拉达曼提斯以外，中间还放着一摞厚厚的书和另一摞厚厚的论文。拉达不禁开始同情撒加那些可怜的学生。
“哦，对了，有件事情您可能需要了解一下。”撒加突然说道。
“我弟弟……他不喜欢别人接触他的身体，即使他穿了多厚的衣服也不行。”
“真的吗？”拉达有点怀疑地问道。
“当然，手还是可以的，脸的话——偶尔也行，当然是他心情好的时候。但是如果您碰了其他地方的话，那可能就要做好挨揍的准备了。”
拉达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和加隆见面的场景，果然他们只有过两次肢体接触。第一次是加隆用手拍他的肩膀，第二次……好吧，他们之间还隔了一个相机。
“我知道了，不过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吗？”
撒加迟疑了一下。“说起来恐怕不太方便，我们十八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总之，认识他的人基本都知道，也都尽量避免。可能您还不知道，所以我就提醒您一下。”
拉达点了点头：“谢谢您。”
“撒加，我在你办公室等了半天，没想到你跑到这里来晒太阳了。”
拉达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他一惊，立刻回头看去。
撒加的背后站着一个褐发绿眸的年轻人，他一只手搭在撒加肩上，微笑着说：“你的病刚好，就这样坐在外面可不行啊。”
接着，他的视线转到了拉达身上。
“这位先生……是谁？”
撒加不知为何竟然显得有点心虚。“艾俄，他……”
“是你的学生吗？我没有见过他吧。”
“哎呀！艾俄你别想歪了，他是加隆的朋友。”看起来撒加已经有点着急了。“加隆的相机在他手上，他想把相机还回去。”
“那个，也不算朋友……”
撒加向他的方向瞪了一眼，拉达立刻闭上了嘴。
“然后他正好碰到我，我们就谈到加隆了。”
“这样啊……”艾俄洛斯沉吟着。“他的朋友吗？”
不知是不是拉达的错觉，他总觉得艾俄洛斯看着他的眼神里饱含着怜悯，同情，或者说是——兔死狐悲。


八．艾俄洛斯没说什么，而是绕到长椅的正面，把那些论文和教材堆在一起之后在撒加身边坐了下来。
他搓了搓手，然后抬起头看向拉达曼提斯。
“您好，初次见面，我名叫艾俄洛斯，是撒加的朋友。”
拉达打量着这个名叫艾俄洛斯的人。
他大约二十六七岁年纪，有着微卷的头发，小麦色皮肤，高鼻深目——典型的南欧人样貌，而且这个名字听起来也像是希腊人名。
是罗马尼亚人吗？还是南斯拉夫或者阿尔巴尼亚来的呢……拉达推测。
无论如何，在这个苦寒之地的国家，出现这样一个南欧人都很难不令人注目。
这人很有可能是兄弟国家派来莫斯科交流的学生，或者是来培训的青年学者一类的……他胡乱想着，回答道。“我的名字是拉达曼提斯，请您多关照。”
两人简短地握了一下手，然后艾俄洛斯问道：“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我们家的加隆成为朋友的呢？”
“你们家……”拉达曼提斯好不容易才把后面那半句话咽回肚子里。
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眼前的两人关系不一般了，他还没傻到随随便便得罪人的地步。
艾俄洛斯笑着点头。“加隆的性格有些古怪，做他的朋友不是很容易吧？”
“还……还好啦。”
开玩笑啊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加隆的朋友啊！
拉达在心里哀嚎。
天知道我们只是比擦肩而过高了一个等级的偶遇啊！是偶遇不是邂逅！
而且到现在为止只见过一次面！持续时间半个小时！
“我说艾俄洛斯，你鬼鬼祟祟地和我哥在这里干什么？”
他抬起头，望向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
现在撒加仍然坐在这张长椅上，那么，如果那个说话的人不是撒加分裂了的话……
加隆？！
撒加皱了皱眉。“穿成这样做什么？难道说你又回军队了吗？”
加隆穿着一身军装，英气十足地站在远处。听到撒加的问话后，他径直向着他们三人的方向走了过来。“有些东西还放在康斯坦丁那老头儿手上，总不能让它们被老鼠啃掉吧？”
他走到三人身边，摘下军帽拿在手上。“我可不想让好好一个假期变成一场与档案的血战。”
在这个距离，拉达曼提斯可以更清楚地观察他。
他蓝色的长发被一根绳子束了起来，垂在身后。身上的那套深蓝色军装是崭新的，上面甚至还能看到几丝折痕，胸前别着六七个金色勋章，一支斯捷奇金手枪挂在他腰部的武装带上。被擦得闪闪发光的军靴紧紧包裹着他的小腿，更显出腿部线条的笔直流畅。
气质和初次见到他的时候完全不同。
整个人简直可以用“英姿飒爽”来形容。但是比起士兵……他其实更像是仪仗队的吧？
艾俄洛斯指了指他腰间的手枪：“部队不会管吗？休假的士兵把枪带到城市里来。”
加隆摇了摇头。“那些家伙才不管这些事呢，他们只是想着怎么升官发财而已。——对了，艾俄洛斯你来这儿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接撒加回家了。”艾俄洛斯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脑袋。然后拽着拉达的胳膊把他拉到加隆面前。“真巧你朋友也在这儿，我们刚才还在说你的事呢。”
加隆看着拉达愣了几秒，然后重新转向艾俄洛斯，皱起眉。
“这是谁啊？”

九．“你不认识他？”撒加难以置信地问。
加隆盯着拉达看了十几秒，才犹豫地说：“好像有一些印象……”
“喂，加隆，你不会失忆了吧？”艾俄洛斯伸出手在加隆面前晃来晃去。“还是……我不记得你是脸盲症患者啊？”
加隆仍旧一脸茫然，连拉达都看不下去了。“其实是我没说明白，我们……只见过一次面而已，不是什么好朋友。您可能误会了。”
“是这样啊……哦，不是好朋友，那至少也可以做一般朋友啊！”艾俄洛斯的语气仍然很欢快，这让拉达不禁怀疑他的精神状况是否良好。
“是啊是啊，加隆我跟你讲，刚才哥哥和拉达同志说了你的情况，他很能体谅你，这人很好的。”撒加也拉着加隆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这如同相亲现场一般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艾俄洛斯和撒加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下，然后同时站起来：“你们聊吧，我们两个还要去吃饭，就不打扰了！”
还没等拉达反应过来，那两个家伙就手牵着手飞快地逃离了现场，只剩下他和加隆大眼瞪小眼。
“喂，你的书……”拉达站起身想要提醒他们，但是两人早就跑远了。他无奈地回头。“加隆同志，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那天在起义广场遇到你的。”
“我好像有印象了……”加隆一脸疲倦地揉着太阳穴。“我给你拍照来的。”
“对对对！”拉达激动地说。“你的相机还在我手上，我让同学把它修好了，你要不要来拿？”
没想到加隆居然摇了摇头。“就是一架相机，至于吗？我都换新的了。旧的……反正里面没什么有价值的照片，就留在你那儿吧。”
“这怎么能行……”
加隆打了个手势阻止他说话。“不是说送给你，是让你保管着，我什么时候想拿回来就去找你。懂了吗？”
拉达张口结舌地点点头。
加隆走到他身边，弯下腰抱起那一摞文件，然后直起身看着他。“那就再见了。”
拉达曼提斯看着加隆远去的身影。
不知为什么，换上军装的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初次见面时的自来熟和自恋消失得无影无踪，代之以冷漠和威严。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透出的傲气。
他低低叹息了一声，提起书包，向另一座教学楼走去。
下午的课他听得心不在焉，笔尖在纸上划来划去，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加隆的脸。
这个突兀地出现在他生活中的青年，身上似乎有着层层叠叠的谜团。但也许正是这样，才使得他更加地吸引人。
然而，他对于加隆什么都不了解——除了他是个军人，业余生活中喜欢摄影，他的哥哥是这所大学的政治学教授，以及他那个特殊的姓氏“斯别洛斯基”。
下课的铃声终于响起，拉达收拾好书包，走回自己那一间小小的宿舍。推开门时，他看见放在窗台上的牛奶瓶下面压着一张纸。
他把它抽出来展平，上面用铅笔写着：
莫斯科国立大学中央区19号楼112宿舍 拉达曼提斯•马尔林 收
是宿舍管理员送过来的吧？
他翻到背面，这是一张电报单，简短地印着几行字。
叔叔病了，胃出血，钱不够，速回，研究是否手术。
拉达把那张纸紧紧攥在手心里，眼神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十一.拉达俯下身，打开书桌最底下一层的抽屉，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把那架相机捧出来递了过去。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加隆对那相机看也不看地伸手抓住，只是拇指在胶卷仓上由上往下一划，然后就把它挂到了脖子上。“修好了吗？”
“嗯，里面的胶卷被曝光了，但是别的……嗯，我同学说快门马达坏了，给您换了一个，虽然没有原来的好……反正他是学机电的，说的那些东西我也听不懂，不过应该是修好了。”
“反正这架相机我也不用了。”加隆摆了摆手，挪动了一下身体以便能更舒服地靠在墙上。“不过里面有些东西我不愿意让他人看见，所以想把它早点拿回去。”
“是这样啊。”
“总之还是要说声谢谢。”
拉达点了点头。“那个……您还有别的事情吗？”
“怎么，不欢迎我吗？”加隆轻巧地借着腿的动作从床上弹跳起来，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这样对待客人是不礼貌的行为哦。”
拉达觉得自己很无辜。“我没有那个意思啊……我只是问您一下而已。”
“话说，从刚才起，你的语气就一直是这种不冷不热的状态呢。”
加隆打量着他。“在你的眼神里我能看出来，你觉得我才是不礼貌的那一方吧？”
这让拉达一时间难以回答。“不是，我只是……”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这种事又不能直接说出来。结果就是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却完全没有回答出加隆的问题。
然后，他听见加隆叹息了一声：“是这样吧。”
他扭过头，望着窗外的天空。“随随便便地就去指使别人，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以自我为中心……我知道我的性格有些讨人厌，但是已经改不过来了。”
不知为什么他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落起来，低着头，睫毛垂了下去，眼睛里满是阴云。
拉达努力地想着要怎么去安慰他。“你听我说，其实你一点也不讨厌，我只是……”
慌乱之中，他伸手拍上加隆的背。“不太习惯这种……”
他的手突然被打落下来。
加隆死死地盯着他，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却不是愤怒或者厌恶，而是一种惊惧。
就像是受了伤的小兽，瑟瑟发抖地蜷缩在阴暗处，对每一个接近的人树起自己全部的警惕，看上去十分具有攻击性，但事实上却已经恐惧到极点。
——“我弟弟……他不喜欢别人接触他的身体，即使他穿了多厚的衣服也不行。”
他脑海中忽然响起撒加的这句话。
是这样吗？他是被什么伤害过吧……才会作出这种反应。
他想要道歉，却已经来不及了，加隆转身推开门跑了出去，他只听见门“砰”地一声被甩上的声音，然后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拉达曼提斯伸手抚摸着床上加隆坐过的那一片区域，心中五味杂陈。
他发现，在加隆伤心的时候，他的心居然也有些酸楚。
加隆不应该露出这种表情，加隆应该是笑着的，加隆应该是无所畏惧的……
他的身体猛然一震。
难道……我爱上了他？
如果不是，那这种心情又该作何解释？
醒醒！拉达曼提斯！
你不该爱上任何人！你现在正走在错误的路上！你是在葬送自己！
他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着。

十四.十二月二十二日的下午，拉达曼提斯回到寝室的时候，发现加隆站在门口等他。
他犹豫了几秒才开口。“那天的事……对不起，是我的错。”
加隆叹了一口气。“不，其实是我不对。我没有告诉你我讨厌别人的什么行为。”
“那，为什么会这样呢？”
拉达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听到加隆的回答。他摇了摇头：“不想说就算了。”
“谢谢。”加隆低声说。
“你今天来有什么事情吗？”
“其实……”加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市中心有家电影院在举办活动，两人一起看电影的话……”
“我说，你搞错了吧？一般参加那种活动的只限于恋人吧？”
然后他被加隆一记手刀敲在头上。
“你想什么呢？！“
“所以说，你是为了成为那家影院的会员才把我拉出来看电影？”拉达难以置信地问道。
他还没来得及脱下外套，就被加隆拽到了地铁站，然后坐上地铁直接奔赴市中心。
“没错，不可以吗？”加隆一脸期待。“然后每年可以半价看五十场电影，还可以电话订票，到时候直接入场，很合适吧？”
“你应该不缺钱啊……”
“这可不一样，重要的是你在别人需要排长队买票的时候能够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想想看，这是多么让人兴奋的一件事！”
“……”
拉达曼提斯决定转换话题。
“加隆，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了解你哥哥的那个朋友艾俄洛斯吗？”
加隆愣了一下：“那家伙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他好像和你哥的关系很好而已。”
“只是‘很好’？他们早就上床了！要不是国家的婚姻法有规定，没准他们都结婚了！”
“……我不是想问这个。我是说，他的工作什么的。”
“他呀……”加隆咬着指甲，思考着，然后再转向拉达。
“他是个农业部的小官员，主要是管莫斯科的食品调配的，就是说，今天这个城区市场的土豆脱销了，他就要打电话从郊外的农田紧急调过来，明天西红柿卖不出去，他又要调整价格，另外他好像也负责一些地方的食品供给。”
“这样啊，不过他看起来不像是斯拉夫人啊。我还以为他是交换生呢。”
“交换生？”加隆摇头。“不是，他家就是在本地开面包店的，至少有五六代了。后来不是国有化了吗？面包店不开了，于是他上完大学就进了政府机关，四五年里也混了个小官。不过，要说外貌的话……他确实有希腊血统，不过已经挺淡了吧。”
“听起来倒是挺正常的。”拉达感慨道。
“是啊，比起我哥来说，那家伙简直就是平淡无奇到了极点。不过这样也好，我哥太优秀了，要是再碰到一个和他一样优秀又心高气傲的，非天天打架不可……不过你为什么要问这些呢？”加隆一脸怀疑地看向他。
“我昨天在红场遇到他了。”
“他说什么了？”
“他说让我离撒加远点，撒加是他的，不允许别人碰。”
“这个乱吃飞醋的家伙！他不会是把我当成撒加了吧……不对呀，他不会笨到分不出来。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太清楚……你看，你说的那家电影院到了。”
他抬手指向马路对面，他们所在的位置再向前一点，就是那家名为“十月”的电影院。

十五.“两人一起就可以办会员证了吗？”加隆俯下身问。
坐在售票窗口里面织毛衣的老太太不耐烦地点头。
“咦？这种活动不应该是一对恋人进场才行吗？”拉达被吓了一跳。
“是——啊。”老太太放下毛衣，在小本上撕了两张票，从小窗口推出来。“本来就是，但是印宣传海报时把‘仅限情侣’漏掉了，结果来的人太多也没办法解释了，唉。”
她翻了个白眼。“你是今天第五个问的了。把票根拿好，出场之后右拐去那边小屋里面登记。”
果然，离影片开始还有四十分钟的时候，等候的队伍就弯弯曲曲地排出了十几米。
但是……为什么里面还是有这么多情侣呢？
在那些欢笑着的恋人之间，他们两个男人站在一起显得相当突兀。
就算不是情侣，夫妻，剩下的那些也都是妈妈领着女儿之类的亲子配，或者是三四个结伴而来的看起来像是中学生的小姑娘，以及围着厚厚围巾，表情庄重的老妇人。
拉达只觉得全身不自在。“我说加隆，我们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加隆摆摆手，“刚才那老太太不是说了吗？”
拉达还在看他手里那张电影票。“《莫斯科不相信眼泪》？这是部什么片子啊？”
“新上映的，据我哥说是喜剧。”
“喜剧……你喜欢这种类型的电影？”
“不是，只是现在正在上映这部电影，而且我又需要看一场电影而已。”
巨大的银幕上，卡捷琳娜一脸绝望地坐在长椅上，身体颤抖着，眼里含着泪水，望着那个因为她的身份而无情地抛弃她的男人。
电影院里静静的，只能听到有几个女人在小声啜泣，和不时传来的抽鼻子的声音。而那三个女中学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哭了起来，正靠在一起用手绢擦着眼泪。
拉达终于知道进场时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阵容了——这分明就是一部爱情片啊！
片子里讲述的，是出身卑微的少女的成长之路和感情历程，当然会对那些年轻女孩子们很有吸引力。
“……我真傻。《莫斯科不相信眼泪》？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不是一个喜剧片的名字吧。”他自言自语。
他环顾四周。有两个男人正在看着银幕苦笑，不远处的一个小伙子两眼望着顶棚发呆，还有些人……已经打起了瞌睡。
被硬拉过来看电影的那些男同胞们……果然同病相怜。
“喂，加隆。”他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人，低声说。
“你的运气真是不好，竟然碰上这部……”
他转过头去，却被看到的那一幕惊得瞬间没了声音。
加隆深深地缩在椅子里面，低着头，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在努力抑制着泪水不想让它滑落。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十指交握，指尖深深地陷入手背。
而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一切正如银幕上的卡捷琳娜。
听到拉达的话，他抬起头来，努力地想要挤出一个微笑，却只是让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是……是啊，运气真是……真是不好。”
说完这句话后，他似乎是再也控制不住了，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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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其实是一部挺好的片子，当年感动了N多人……

十六.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为什么加隆会有如此奇怪的反应？在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拉达曼提斯脑中转过无数纷乱的念头，但他最终也没有说话，只是取出自己口袋里的手帕递了过去。
加隆却没有接。事实上，对于拉达的动作，他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他叹着气，拿着手帕俯身过去，轻轻地为加隆擦去眼泪。然而那些泪滴不断地涌出，他怎么擦也擦不完。
正当他因为手帕已经全部湿透而发愁时，却感到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了他的手腕。
加隆握着他的手，缓慢而坚定地向旁边推开。
“不用了，谢谢。”他低声说。
“别哭了，莫斯科不相信眼泪。现在不该哭，而该行动。” 柳德米拉对卡捷琳娜说道。
电影已经到了高潮部分。十六年前抛弃卡捷琳娜的男人看到她现在的成就，想要与她再续前缘，但她心中已经有了电焊工果沙，于是这男人就设法让果沙知道卡捷琳娜的身份。果沙发现她欺骗了自己，不再露面了，卡捷琳娜忍不住跑到朋友家里痛哭流涕。
是吗？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啊……
瞥了银幕几眼，拉达再次看向加隆。他已经不再流泪了，只是眼圈还是红的，脸上也有未干的泪痕。看得出来，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银幕上的光影变幻着，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望着银幕，一动不动，从他的脸上读不出任何东西，如果不是那些泪痕的话，根本看不出来几十分钟前曾经发生过什么。
他……是在努力地把那个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吗？
终于，灯光亮起，幕布落下，人们站起来对电影报以掌声。
有一个人却无视了这一切，在电影结束的那一刻就起身径自走了出去，。
“加隆！”拉达曼提斯吃了一惊，急忙追了上去。
加隆走出电影院，直到大街上。他越走越快，似乎一不注意就会消失在拉达的视野里。街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越发显出他身影的孤单。
下雪了，小小的雪花落下来，落下来。雪堆积在地面上薄薄的一层，印着一行孤零零的脚印。
“加隆，等我一下！”拉达喘息着跑过去。“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拉住加隆的胳膊，阻止他的脚步。“告诉我，好吗？”
加隆没有说话，盯着他的手。
“……对不起！”他如同触电似的立刻把手松开，“我忘了你不愿意让人碰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加隆并没有像之前一样立刻戒备起来。他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然后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他的心忽然一震。
爱情的产生有很多种可能，也许是青梅竹马，也许是偶然邂逅，也许只要一秒，也许需要一生。也许是在天涯海角，也许就在自己身边。
但是当它降临的时候，有多少人能够真正把握住它呢？
对拉达来说，也许，爱情就出现在这一刻。
在一九八一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的夜晚，在落雪的莫斯科，在街灯照耀下的马路上，两人沉默地面对面站着。
拉达曼提斯紧紧地握着拳，深深凝视着面前的那个人。
在这一刻，他终于认识到自己的内心。
我爱上了这个名为加隆的人。
不管我应不应该能不能去爱，不管他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不管我们能否在一起，不管我们能在一起多久。
我爱他。


十七.一旦真正搞清楚自己的想法，行动就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拉达曼提斯思索着，努力组织起自己的语言。“加隆，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加隆抬眼望着他。“嗯。”
“我知道这很突兀，但是，怎么说呢……不管听我说完之后你会有什么反应，我只是想告诉你而已。”
他握住加隆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接下来的十几秒钟他一直是在惴惴不安中度过的。
听到他的告白之后加隆会有什么反应？是大声嘲笑，还是装作没听见？抑或是……回应他？
他的手心开始渗出汗水，身体微微颤抖着，牙齿紧紧咬着嘴唇。
加隆一直没有说话。过了好久，他才抬起头。“你说的是真的？”
拉达坚定地点点头。
他一只手支着额头，疲惫地笑了起来。“真有意思，我这样的个性，居然还有人能爱上我啊……”
那自嘲的语气里，却蕴含着无尽的悲凉。听得拉达心里一紧。
他将加隆的另一只手也握住，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更温柔一些。“你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吧……到底那是什么，让你对别人产生如此之深的防备？”
“是什么？如果你被自己最信任的人伤害，你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加隆突然冷笑一声。但紧接着，他的表情又变成了深深的悲伤。“在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信任别人？”
像是放弃一般地，拉达曼提斯松开了加隆的手。
“果然是这样么？”加隆扯了下嘴角，似乎想要给他一个微笑。“不去爱，也就不会有背叛，不会有伤害，不会有心痛了吧。”
“但是，取而代之的将会是孤独，寒冷，和绝望。你想过没有？”
加隆的身体一震，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
迎着他的目光，拉达摊开手。“你刚才说的那一切，都不能成为让我放弃对你的爱的理由。如果你害怕去爱，你当然可以不爱我。但是，请不要阻止我爱你。”
“你真是个傻瓜。”
“……是吗？但是在爱情面前，谁不是个傻瓜呢？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只相信行动。”
加隆低下头，再抬起的时候，居然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那么，爱我吧，我也会努力地试着去爱你的。”
拉达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跳的厉害：“你……接受我了？”
然后他听到加隆的回答。
“我接受。虽然我已经快要忘了怎么去爱别人了。但是……我可以试一试。”
努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狂喜，拉达曼提斯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住加隆。
他能感觉到，加隆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并没有反抗，只是安静地靠在他怀里。
——莫斯科不是不相信眼泪，而是没有眼泪。
——在零下三四十度的环境，所有的眼泪都将被冻结在脸颊上，如同最好的珍珠。
——因此，那些想要流泪的人，只好把泪水压回去，压在心底，然后继续孤独地走在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路上。
——但是在我的面前，你可以流泪。然后我会用我炽热的心来融化你的眼泪。

十八.刺耳的电铃声响了起来，无休无止地回荡在教学楼的每一个角落。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从拉达曼提斯面前走过，他耐心地等到最后一个学生走出教室，然后推开门，径直走向讲台上正在整理教案的撒加。
“我想知道加隆过去曾经发生的那些事，请您告诉我。”
很明显，撒加有些吃惊，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你说什么？”
“肯定是因为受过什么伤害，才导致他不再信任别人吧。那些事，我想要知道。”
撒加用手扶着额头，叹了口气。“为什么要问这些？”
“我爱他。”他简短地回答。
撒加凝视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好的，那件事……要从八年之前说起。”
“八年前，我和加隆还是高中的学生。那是高中的最后一年，大家都开始规划自己毕业之后的出路。”撒加微笑着，眼睛也亮了一些，似乎在回忆那些美好时光。“我自然是想要考进政治学系，然后专心学术，可加隆不一样。他有更多的活力与热情，未来无比光明。”
“他打算去学习新闻，然后用自己的手去寻找真实，传播信息。对于这个世界他是乐观的，他有许多伙伴，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很好。并且，他还有一个恋人。”
“恋人？”拉达突然感觉嘴里有一丝酸涩。
撒加轻轻点头。“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真的很漂亮呢，有着金色的头发，眼睛是天空的蓝色，皮肤像牛奶一样白，说话的声音如同夜莺一般……你若见到她，也会爱上她的。”
“她和加隆是同班同学，而他们的恋爱关系大约是高中二年级就确定了下来。加隆曾经对她说过，等到大学毕业，就与她结婚。事实上，那时我们家已经把她当成加隆的未婚妻了。”
拉达发觉自己在吃醋。“那然后呢？”
撒加向他看了一眼。“之后……四月份的一天下午，她来我们家找加隆，然后他们就到郊外去玩了。结果到了晚上，他们还没有回来。”
“我当时想，小情侣嘛，玩得太疯忘了时间也很正常。但是到了九点也没回来，这件事就有些不对劲了。我们家里的人商量了一下，就分头出去找。”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我打着手电沿着那条小路来来回回地走，可就是没有发现加隆的一点痕迹。直到十一点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附近村庄的村民。”
“他一见到我，就如同见了鬼一般地叫起来。我拉住他问是怎么回事，他平静下来之后告诉我：他们村在六七点的时候，有一个村民在回家的路上丢了锄头，回去找的时候在小路上发现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少年，倒在一大片血泊里。”
拉达的呼吸急促起来。“难道……”
“他说，那个长得和我一样的少年身上有三处伤口，一处在小腹，另两处在大腿和右臂。发现他的时候，他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全紫了，心跳已经很微弱了。人们赶紧开着拖拉机把他送到了医院，现在应该正在抢救。”
“我听他这么说之后，感觉天都快塌下来了，拔腿就往城市里跑。后来，碰巧有一辆车捎上我，到了医院。”
“我到的时候手术已经做完了，但他仍没有脱离危险。”
撒加悲哀地抓住自己的头发。“你能想象到吗？曾经那么健康，那么有活力的男孩子，却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甚至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有下一次呼吸……”
“直到一周之后，他才醒过来，我们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拉达曼提斯发觉自己的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水：“是那个女孩？”
“是的。”撒加把脸埋进双手里。“是她干的。”

二十一.跟着加隆走出那间小屋，拉达忍不住开口。“加隆，那个人是谁？”
“……你是在说沙加吗？守夜人啊。”
“不，我以为守夜人应该是一个老爷爷才对。”
“他是哲学系的学生，因为家里没什么钱，所以就在这里找了一份兼职工作。反正只是个天文台，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也落得清闲。”
“哦，这样。”拉达看了看前方的楼梯。“我们要上去吗？”
加隆在手指上转着那串钥匙。“当然了，都拿到钥匙了干吗不去呢？”
在天文台的三楼有一个大房间，里面摆着一些天象仪和十几架望远镜，墙上挂着许多星图，表格，甚至还有两台像个大方盒子的个人计算机，这让拉达很惊异——没想到这个破旧的地方还有着如此先进的设备。
“别像个傻瓜一样。”加隆捅了捅拉达的肋骨。“这个东西是从美国买的。居然能做的这么小，功能却像我们造出来的那些庞然大物一样，怎么样，厉害吧？”
“……厉害。”
“三千美元一台！今年夏天刚做出来的时候，他们就立刻订了两台，真会浪费钱。”
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被加隆拉进一扇小门背后的楼梯，一路向上攀登。
楼梯的尽头是一个阴暗的小房间——其中还安放着一个巨大的望远镜，镜筒倾斜着向上直指球形穹顶。加隆打开灯，按了墙上的一个电钮后，穹顶上的白色挡板慢慢滑开，露出外面的天空。
这个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星星密密地缀在黑色天幕上，如同最美丽的钻石。
因为这里是莫斯科郊外的缘故，几乎没有污染，视野很清晰。空气十分新鲜，还带着点湿润。一股清新的冷风通过窗口吹了进来，拉达顿时感觉精神为之一振。
加隆拿着一个遥控器调整着望远镜的倾斜角和指向，让它慢慢指向窗口。在进行了一番微调之后，他放下遥控器拍了拍手。“好啦，来看看吧。”
拉达有些吃惊。“你好像很熟悉怎么用它？”
“那是当然，我以前总是到这里来看星星。”加隆得意地说。
拉达俯下身，把眼睛凑近目镜。他努力地试图从那黑暗的背景中分辨出某些形状来，但还是失败了。星图上那些动物，人形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只看到一片灿烂的星海。
“看到了什么吗？”加隆幸灾乐祸地问。
“没有……”
“我就知道。像你这样的外行只会把自己看到头晕。”加隆不知从哪里拽出一个屏幕。“我记得可以把这个投影到屏幕上，怎么弄来的……”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摆弄望远镜，很快，他就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伸手关上了房间的灯。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一片星空。
“看到了吧？”加隆指着其中两颗较亮的星，“把这个，还有下面的几颗连起来，就是双子座，我的星座。再往那边是猎户座，不过要把镜头转一下……”
他的身影映着满天星斗，俊秀的脸庞有一半隐藏在阴影里，另一侧则是洁白的，光与影在高直的鼻梁上勾勒出一条完美的曲线。在他专心致志地看着屏幕的时候，星光就在他的瞳孔中折射，让他的眼睛显得更加明亮。
宛如降落凡间的天使。
（注：此处提到的计算机是1981年8月12日IBM发布的世界上第一台个人计算机——IBM5150，售价2880美元。IBM5150型电脑每台重约11．34公斤，仅键盘就重约2．7公斤，它的内存只有16kb，单色显示器，安装了微软公司的磁盘操作系统（DOS）、电子表格软件Visicale和文本输入软件Easywriter，可以使用盒式录音磁带来下载和存储数据，此外也可配备5.25英寸的软盘驱动器。这台机器取得了比预想的还要大的成功。——想想就觉得这个东西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