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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208】焚心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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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寻》番外 &《焚心堆》前传




1楼2012-03-16 00:38回复
    “是冲冲吗?”林觅故作轻松的吼了一嗓子,见对面没反应便立刻摇头:“肯定不是他,他从来不这么鬼鬼祟祟的。”
    吴寻又四处扫了扫,最终在一无所获后关掉了手电筒。
    谁知就在强光消失的一瞬间,那个鬼影再次出现了!依然是从刚才的方向往另一边走,依然衣抉飘飘,连动作和姿态都跟刚才毫无二致。这一次四人都看清了,也都很有默契的不再出声,只默默看着。只见那鬼影走到另一边后,慢慢蹲下(四人这才发现在那个角落里还有一个鬼影在躺着),从怀里掏出了什么,喂到躺着的那人嘴里。片刻后那人开始浑身抽搐,继而便再也不动了。
    再然后,就像碟片演到尽头突然结束一样,眼前的景象瞬间消失。接着又一道雳闪劈下来,又是最初的位置,又是那个衣抉飘飘的鬼影,用毫无二致的姿态缓缓走来…
    “擦!谋杀啊这是…”林觅第一个忍不住低声惊叹着:“是不是地上那只死得冤所以在作祟闹鬼啊?”
    “我觉得不是。”阿忆转头看着吴寻:“寻哥,你听说过有些古代建筑物里会富含一种特别的矿物质元素吗,有记录影像功能的?在某个特定环境——尤其是雷雨天这种正负电荷充斥的时候发生一些事,会被这种元素记录下来,在遇到类似的环境时就有可能产生回放现象?”
    “嗯,我好像也看到过这种说法。”吴寻点头:“不过不知道科学依据是否充足…”
    正说着,他身旁的林觅突然嘴里轻轻啊了一声,同时还甩了甩手。吴寻忙侧头问道:“觅,怎么了?”“奇怪啊。”林觅把右手手腕抬起并递到吴寻面前:“喏,就这个,突然烫了我一下。”
    又是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划过,把洞里照得如同白昼,甚至林觅腕上那颗在白天都显得夺目的紫晶石如今都没了颜色。闪电过后周围重新陷入黑暗,紫晶石反而亮得出奇。它散发着柔和而诡异的光,仿佛有意识的,照射着鬼影出现的角落——那里,又开始进行“视频循环播放”。
    就在大家对那抹淡紫色身影的来来去去已经见怪不怪时,影像竟然毫无预兆地发生了变化——那紫衣人走到躺着的人身边,下一秒就该蹲下了,突然冲着林觅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脸型尖俏,虽然看不清眉目但仍能判断出模样相当年轻俊秀。他目光如深潭,仿佛正穿透黑暗,穿透千百年的岁月凝睇在林觅脸上,然后嘴型微动,似乎长长叹息了一声。
    众人显然都吓得呆住了,吴寻在第一时间把身体打颤的林觅搂进怀里护着,而阿吉则始终未曾放开过阿忆的手。
    静寂中,紫晶石发出的冷冷的光照在鬼影身上、脸上,他像个被时光遗弃在夹缝中的美丽梦灵,从头到脚散发出一股凄婉的情绪,似乎这天、这地、这世间,欠下他无数风花雪月不肯偿还,他便在这里怨恨着,希冀着,幻想下一世美好,或者只是回忆前生难能可贵的温存岁月…
    他凝望着林觅以致对方也呆呆望着他,终于,冲这边轻轻颔首,三出头五折腰,对林觅深深作了个哑揖,然后侧身,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塞进一旁的石缝里。
    又是一道前所未有的闪电劈进洞里,惨白的光维持了好几秒,接着便是一连串滚滚的巨雷,之后,这世界就滑进了无边的黑暗和沉默中,只有洞外的雨依旧静静下着,曾经那么暴虐的雷电一下子消失无踪,与之一起消失的是鬼影的“视频”播放,再也没有出现过,几乎让人怀疑刚刚是不是做了个梦。
    不知过去多久,吴寻从背包里找出一盏强光矿灯打开,光线柔柔散开,顿时覆盖了多半个洞穴。林觅显然惊魂未定,他面色苍白的扯了扯吴寻的衣袖,抬手指着一个角落让他看:“寻,就是那里,他,他好像是要我去看什么或者是拿什么东西。”
    凭着刚刚的记忆,他们找到了鬼影塞东西进去的那道石缝,果然,毫不费力掏出一卷奇怪的物件。
    外面包裹的是一个编织精美的袋子,质地奇怪,闻一闻有一股腥膻的味道,手感极其柔韧,吴寻猜测大概是取动物的筋腱编织成的。揭开无数层油脂样包裹,最里面是五至六层上好丝绸,包裹着一副精美的古代卷轴。
    小心翼翼展开,只见上面写满了密密匝匝的墨迹。秀丽隽永的蝇头小楷,婉转有致,劲瘦傲骨,从字体几乎可以猜测到书写者的清贵气度。
    宋建炎三年,未央绝笔于大鲜卑山鲜卑先祖石室旧墟。南望临安,家国去我之遥魂梦难归,涕泪百拜君父故旧,无颜,无言…余,邺绾,字未央,大宋汴梁人氏,自愿婚配大金鲜卑族拓跋部落首领拓跋云阶。誓曰:生同被,死同穴,虽遭万世唾骂不足以相悔弃,如违,天厌之,地厌之。家国仇怨终不可逆,既相守无望,未央愿以命抵之。苍天在上,拓跋云阶埋骨之丘便是未央长眠之地,恐不见容于天下,求后世有缘者完我心愿,叩首万谢…
    扬扬洒洒的小字写满卷轴,叙述两人的平生遭际,最底下是一首五言诗:
    拓跋不北去,未央怎南归。
    愿择荣辱地,携子共成灰。
    天命不可拒,誓约犹可追。
    焚心赴一炬,世人奈何为!


    3楼2012-03-16 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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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
      “宾塔、宾塔,在你心里我和达楞萨满哪个更重要?”
      “主子,达楞萨满是宾塔照路的长明灯,而主子您就是宾塔的长生天。”
      “骗人!你们不是常说长生天只有一个,而且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吗?”
      “呵呵...主子,一花一世界,一世一天光,世人的长生天是世人的,宾塔的长生天就是主子您。就像阿妈是孩子的长生天,草原是牧民的长生天。”
      “老宾塔,你又在胡乱说话逗我开心了…未央若是长生天,那么…拓跋云阶算什么?阿穆尔大哥算什么?我皇兄…又算什么…”
      “主子,他们有的是苍鹰,有的是苍狼,有的是苍龙,可是遇到主子您这片长生天啊,就都变成了苍云。主子流泪了,他们也会下雨。”
      “可是老宾塔,这样说未央不就成了天下百姓的灾害了?如果他们一起下起雨来,那岂不是就要天下大乱?不可以…未央宁愿离开他们,只偶尔想想而已,不要成灾就好…”
      “呵呵,我的善良的小主子,没有了雨水草原不会变绿,格桑花也不会开放,桑珠大婶拿什么做酥油茶?美丽的色楞格河连哭泣都会没了眼泪的…所以主子,您是苍生!”
      


      5楼2012-03-16 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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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1120年,宋金两国结成海上之盟,议定由金出兵攻打辽上京、中京(今内蒙古赤峰宁城一带),宋则出兵二十余万攻打辽国燕京。事成后两国各分一杯羹,燕云十六州归宋,其余则归金国所有。
        一时战火燃起,完颜阿骨打亲率女真大军,大破黄龙,仅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便攻克了辽国首都上京。而他的同盟军宋国则以二十万大军之众大败而归,燕京最终为金人所占领。这一战完全暴露了北宋政权的腐败,也彻底助长了金国灭宋的狼子野心。
        战后,宋要求金履行盟约,金则指责宋未能履行攻打燕京的责任。最后各退一步,宋以岁币将燕云十六州买回。【岁币主要是银和娟,旧指朝廷每年向外族输纳的钱物,或者由地方缴纳给国家】
        战争,开始于一个谋略,一个命令,决策者的挥手之间,而战争的结果,却总是由不知内情的老百姓来承受。
        战火烧到家门口的时候,十七岁的拓跋云阶正在心仪的姑娘家帐篷外为她吹笛——他本来是擅长敲鼓的,但一来不好搬运,二来如果姑娘的父亲打出来的话逃跑太不方便。这里是草原的尽头,蒙古族人绵延了几里地的帐篷因为青草的肥美而停驻下来;这里的人安居乐业,所以消息传递得极为迟缓。
        见到天边的火光燃起,拓跋云阶就骑上心爱的大黑马拼命往回赶,甚至几名好心的蒙古安达也跟随而来,但跑到半路就迎面遇上一群逃出来的难民,告诉他们,大辽国战败了,上京已经被金人占领,再也回不去了…
        当听说带兵的正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时候,拓跋云阶曾有那么一瞬间想继续冲进上京,冲回家里,把父亲拓跋域和哥哥拓跋云端救出来…可这个念头才冒出就被他强自压抑下去,在逃难的人群中搜寻未果之后,望着上京方向明显是追兵腾起的狼烟,调转马头,跟随大多数难民的脚步赶往中京——那里有他的姐姐拓跋云锦和姐夫苏·阿穆尔。
        仔细论起来,完颜阿骨打算是云阶的一位远房表舅,在母亲完颜阿朵做姑娘时两家还有些来往,甚至姐姐云锦差点嫁给阿骨打的第九子完颜宗敏,小名叫做阿鲁补的。
        对于好强的云锦最终嫁给个小回回部落头领的事,宗敏的母亲,如今的乌古论妃始终耿耿于怀,这也是拓跋一家没去投奔金国而始终留在辽国的最主要原因。而由于娶了叛贼完颜家的女儿,他们在辽国也始终不得志。
        一路颠沛赶到中京,谁知那里也是一团糟,云阶刚进城门便遇见准备带部落老少迁徙避难的姐夫苏·阿穆尔。他匆匆告诉云阶,云锦已经被先行送往燕京,金兵彪悍,看来这中京早晚也是保不住的,劝云阶要么跟他一起走要么乔装改扮后孤身赶往宋国的国都汴梁城,当此乱世,那里还算比较太平。如果燕京最终也落得上京的下场,他也许还会带着云锦赶去那里。
        见姐夫领着一群部族逃难,老老少少都哭哭啼啼的,拓跋云阶最终决定还是不给他添麻烦了——其实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他不好意思跟姐夫说——汴梁城,那个云阶自小就想往的地方,那个爹从来不让去的地方,那个山美水美人更美的地方,那个遍地牡丹真国色的地方…
        爹爹总说宋朝人很奸诈,但男男女女又都长得比花朵都娇嫩,尤其女人,个个像是用马奶酒做的,看一眼能醉掉,连说话的声音都像是月亮湾的水一样清亮。这让云端和云阶兄弟两个从小就极为向往,盼望着自己长大了,如果能娶个宋朝女人当媳妇儿就太好了…
        告别姐夫苏·阿穆尔,拓跋云阶甚至忘记跟他借些盘缠——能有机会去汴梁看看花一般的女人——这个想法彻底占据了他整个儿心扉,甚至想,大哥云端肯定也跟自己一个想法,也许大家会在那里遇到呢。
        越想越兴奋,十七岁的鲜卑少年拓跋云阶,骑着自己心爱的大黑马赶路去也。
        逐草而居的人有怀里随时揣干粮的好习惯,靠着一兜炒青稞几块奶酪,还有一大块牦牛肉干,再加上沿途讨要,拓跋云阶和他的大黑马整整跑了十天,终于来到了宋朝的都城,人们嘴里说的牡丹盛开的地方——汴梁。
        还来不及看女人,甚至连这里空气的味道与上京有何不同都不曾品味就病倒了。发高烧在路边躺了一天没人过问后,云阶试图求救,谁知这里的人果然跟爹爹说的一样,心比大鲜卑山顶的积雪还要冷,比色楞格河底的石头还要硬,个个经过他都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好像他是马粪,是瘟疫。
        终于有一位汉人肯站下,竟是慈眉善目的,劝他把大黑马卖给他,看在外乡人可怜愿意出一贯钱,节俭些买粮食吃能坚持三个月。
        云阶舍不得但终究性命要紧,抱着大黑马掉了一通眼泪后才要点头,突然斜刺里冲出一位麻衣老人,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边使眼色边大骂:“刺棱子,我叫你偷家里东西出来卖!”


        6楼2012-03-16 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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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美人愈发怒了,忿然上前一步并微微扬起脸蛋儿:“你不要吞了热汤圆一般只管浑说,给爷讲汉话!”
          拓跋云阶见他面现不虞,生怕人家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一屈身单膝跪倒在美人面前,低头,在黑亮的小马靴帮上印上了虔诚一吻。
          美人显然被唬了一跳,往后蹦跳了一步喝问:“你做什么?!”
          拓跋云阶目光柔和的跟着跪爬一步,伸出右掌按了按美人的膝头:“你,好看。”再收回来拍拍自己心口:“我,喜欢。”
          发音生硬,美人听得有些似是而非。他虽然出身高贵,日常每多受人跪拜,但如此吻靴子的谦卑行为却并不多见,惊讶之余心下也不免受用,勉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嗯,你起去吧。”执了马鞭往身后一挥:“那是爷的马,左前蹄铁掌松了,你去看看。”
          一见面就有机会效劳,拓跋云阶跑去牵马时那一脸喜出望外的表情是旁人所无法理解的。尽心尽力干着活儿,少年一心一意想讨心上人的喜欢,四个马掌都给换成新的,甚至马镫、马鞍都顺手修了修。
          偷眼去看美人,却见他突然蹦跳着跑去路边,一把抱住了刚刚停在那里的一位骑士的腿:“九哥哥,你怎么也来这里?”
          骑士十三四岁的年纪,伸过手来揉了揉美人的头发:“刚从三哥那里回来。未央,你在这里做什么?”
          “马掌松脱了。”美人撅嘴做撒娇状:“刚才险些失了前蹄,颠得我如今屁股还在痛。”
          “噗,御马厩的奴才们该打!”骑士握住美人的手:“不如九哥哥带你回宫,云诀交下人们看顾?”
          “不行的。”美人一脸骄傲:“我的云诀只听我一个的话,旁人给再多好处也不好使...”
          “是的!是的!”不防一旁干活的鲜卑少年突然快步冲了上来,一拍自己胸脯:“云阶。”再一指美人:“只有他,肯听。”
          马上骑士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嘿嘿笑道:“这 man 夷小子有趣...”从袖里掏出一锭银子丢过去:“喏,这个给你,好好给我家未央干活。”
          “不行!”鲜卑少年忙又丢回去:“他。”指了指美人:“喜欢,我,白干。”
          骑士这次大约听明白了,笑着怂恿美人:“未央,他说他愿意白给你干活,不要钱呢,就像父皇说的,你是个小祸害。”
          “这是痴汉。”美人笑骂着踹了云阶一脚,然后亲自丢了一锭银子过来:“爷不占傻人便宜,拿去洗个澡也免得爷看着恶心!”
          银子砸到云阶肩头,然后咕噜噜滚落到地上。那贵族兄弟俩似笑非笑看着,却见鲜卑少年只比银子晚了一步,单膝跪趴着把它托进掌心里,送到嘴边吹了吹,再拿里面干净的袖口擦擦,这才当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骑士有些尴尬:“臭 da 子...这是嫌爷的银子不够成色的意思喽?”
          “九哥哥,哪个眼睛瞎了才敢嫌。”美人露出一脸鄙夷:“这厮明显装佯罢了——我是没见过不爱财的奴才!”
          正仔细打理襟口的云阶猛地抬起头,一脸错愕,抬手指指美人:“你,给草,也要。”再指指周围:“别人,金子,不要!”
          骑士异常响亮的打了个呼哨,然后大笑道:“可怜见!又一个被你迷住的...未央,少跟奴才们废话,打好马掌就回宫,免得父皇惦记。”见美人乖乖点头,又嘱咐了几句便打马去了。
          之后,美人果然不肯再说话,都是身边小厮不停催云阶干活。一切打理好,云阶把那匹神骏的白龙驹牵到马棚边,自己单膝跪下,目光柔和望着美人的眼睛,异常谦卑的做了个请的动作。
          美人倒也不客气,一只脚蹬着云阶的膝头,腰上刚要使力便觉得突然有一只大手覆上来,轻轻一托,自己便轻盈地飞上了马背。一时又窘又恼,低头刚要叱骂,却被那只手递过来的马缰拦下,只好忿然接住。
          只见那鲜卑少年依旧单膝跪在地上,仰视自己的脸上极尽虔诚,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用近乎宣誓的口气说:“我,鲜卑族拓跋部落,拓跋云阶,五年,怒马鲜车,参茸珠宝,接你。”
          “啪”的一声鞭响过后,云阶愣怔着,只觉面上一阵辣痛,接着,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腮边流下来。
          他愕然张大了嘴巴,望着那张比菩萨还要美丽许多的面孔瞬间涨红,嘴唇哆嗦着,用马鞭指着他喝骂:“狗 da 子!是哪里钻出来的 ye 种!打量着爷在斋月就不会要你的命?竟百般不晓得进退,一个 jian 奴也敢对着我浑说了!”
          他气得狠狠喘吁了几口:“爷不管是否错会了你的意思,只给你今日一天滚出汴梁城,明儿一早我遣人来看,见着就砍了你的狗头!”说着,还狠狠啐了一口:“jian 奴!da 虏!猪狗不如的东西!”


          8楼2012-03-16 0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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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后,拓跋云阶牵着自己的大黑马离开了草料店。与来时不同,他身后背了小小一个行囊,那里面是好心的夫蒙大叔硬塞进来的五两银子和足够吃几天的干粮,还有小伙计刺棱子送他的两件换洗衣服。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往四外望了望,云阶牵着大黑马来到草料店对面的一个算命摊子前。
            “客官,相面还是问卦啊?”粗布长衫的先生懒懒问。
            “一不相面二不问卦,我来请先生写两个字。”云阶从容在先生对面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郑重其事摆在桌上,是一块上好的缂丝手帕。淡淡的天青色,隐隐的回云锦纹,仅在一个角上用暗红丝线绣了两个小字:拓跋,底下是火焰形族徽。
            先生是个识货的,吃了一惊,用蒙语低声问:“小客官乃关外贵人喽?小的哪里可以效劳?”
            云阶微笑摇头:“先生客气,放马牧羊的人,何贵之有!”说着,拿起桌上的笔在缂丝手帕上认真书画起来,这一画就画了足足小半个时辰。
            算命先生呆呆看着,直到云阶把笔递到面前来:“先生,请,请您帮我写两个字。”说着,指了指画旁的一小块空地。
            先生接过细看,半晌才惊叹道:“客官好丹青!”
            “过奖了,是部落里的长辈从小教的。”
            “那么——请问要写什么字?”
            “嗯...未央,汉字发音是这样的,请先生用墨。”
            “哦,未央...好,好好好!”先生连声赞叹:“初韶华之美童子,如春夜之未央,好!”提笔,在空白处写了两个秀丽的小字:未央。配上画里美人,相得益彰。
            云阶把缂丝手帕仔细叠上,再贴肉放好,这才对算命先生深深一揖道:“多谢先生!请问卦金多少?”
            对方摇扇而笑:“客官并未请我算卦何来卦金之说?区区笔墨而已,罢了罢了...只是,我这里有几句良言相劝,不知道客官是否肯听?”
            “您说。”听他说得诚恳,已经准备起身离去的云阶再次坐了下来。
            先生指了指他的胸口:“敢问客官,手帕上画的美童子是谁?”
            云阶坦然回答:“是我喜欢的人。”
            “他,还是个孩子...”
            “嗯,所以,我五年后再来,给他时间长大。”
            望着面前少年坚定无比的眼神,算命先生忍不住长长叹息了一声:“孩子,他是汉人啊,而且是最尊贵的汉人。”
            “我知道。”鲜卑少年的眼睛闪着勇武好斗的光:“可他是我从小就喜欢的画里的菩萨,谁都不能阻止让他成为我的人。人挡杀人,鬼挡杀鬼,就算他死,也要埋在我拓跋云阶的祖坟里,埋在我的尸骨旁边!”
            这话听着过于不祥,算命先生皱起了眉头:“孩子,你的命格是将星,为一人与一国为敌值得吗?请听我一句,回去把绢帕洗了,人忘了,我保你一生顺遂,多妻多子。如若不然...你固然能与他续了前世的孽缘,但终究不能善果,而且还会引起天下大乱。这万世的骂名,客官可想过如何承担吗?”
            “我不要管。”拓跋云阶傲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子,拍了拍藏了帕子的胸口:“人生在世,若遇不到自己钟爱的那个人固然可悲,但若遇到了而不能拥有就是可笑了!”
            当晚,拓跋云阶怀揣缂丝手帕离开汴梁,先是在燕京找到了姐夫苏·阿穆尔一家。
            彼时刚刚从中京得到消息,辽天祚帝昏庸暴虐,称苏家以回疆首领之位,不思为国出力共抗金贼反而举家叛逃,把阿穆尔不肯离开家乡半步的五十岁老父亲腰斩示众,拓跋家也因为跟完颜家沾亲而被下旨追杀,拓跋域和拓跋云端至今生死不明。
            苏·阿穆尔见小舅子来了,当晚便与他秉烛夜谈,商量投靠大金的事。
            如今天祚帝逃往西京,燕京是耶律淳的天下,与宋朝勾勾搭搭企图以此自保。那大金国连大宋都是不放在眼里的,小小燕京弹丸之地,早晚也是被吃掉的命。
            问起今后的打算,拓跋云阶只问了阿穆尔一句:“姐夫,您说——将来大金能灭了大宋吗?”
            “我看...能。”阿穆尔缓缓点头。
            “那好。”云阶手扶桌案站了起来:“我们降金好了,我要以胜者之师再进汴梁!”
            战乱年代,时机对决策者来说如白驹过隙,而时间对百姓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拓跋云阶投金是有自己的目地的,甚至五年来走过的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缂丝手帕一直揣在靠近胸口的地方,上面的画像和字体不但没有洗去反而请织娘为他绣了出来,哪怕被久别重逢的父亲责骂也没舍得把表示家族身份的手帕恢复原状。
            当然,十七岁时的懵懂随着年龄增长逐渐退却,对那个未央的爱恋,已逐渐成为征服欲的代名词。


            10楼2012-03-16 0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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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五月,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会上,康王因幕僚斗诗输给了新科榜眼心里不服气,便撺掇表弟为自己挣回些面子。邺绾一个没忍住上了台,别说一首七律做得好与不好,单就那一袭紫衣的少年风流便惊艳了汴梁人的眼睛。
              当时恰巧台上有几盆葛巾紫开得正艳,偏生他才上去就一瓣瓣谢掉,新科榜眼有诗赞曰:皎如新月花无颜,从此人间不紫衫。
              于是“一品紫襟郎”的名号不胫而走,更有擅丹青者将此情此景当场入画,三五日即在市井间流传开来,虽不致汴梁纸贵,但那“羞煞牡丹”的诨名已是板上钉钉。
              未央悔之不及,不等这孟浪事传到公主耳朵里,先主动在母亲门外长跪谢罪。
              涤涑公主平生最恨的就是轻浮卖弄者,况且数月前的上元节上,女儿未阑应皇命伴驾赏灯,那么多妃嫔公主,高台上惊鸿一瞥而已,便有汴梁第一美人的称号慢慢传开。幸好早被徽宗皇帝赐婚,否则真不知会引来多少琐碎口舌。
              原说男孩家该省心些,但随后去庙里求来的签大为诡异,说邺家姐弟均有“亡国之色”,尤其未阑的,除非闭门不见人躲过战乱,否则难逃遭窥视劫掠的命数。
              涤涑公主惊怒之余方寸大乱,顾不得再听儿子的卦批,倒是方丈高僧好心提点她,比起未阑,未央的未来好像更堪忧。
              涤涑公主如大多数父母一般,难免有些重男轻女,听方丈如此说,当即便把放在女儿身上的大部分心思转移到儿子身上,含泪追问高僧可否有化解方法。
              方丈沉吟良久才说,未央的色劫虽然是几年前早已种下,但并非不可解,只要静心收敛,躲过宣和七-八年,躲过未央的十五岁,那么他个人的色劫便成了国难,虽难免生灵涂炭,但这个孩子或可平淡一生,以后的岁月便无灾无难了。
              公主柔肠百结,思来想去,比起国家危亡来还是儿子的命运更叫她放不下,连方丈提醒她年内将有血光之灾都没放在心上。回府后,命家人将儿子从康王府唤回来一通教训,未央只好点头应是而已。
              见母亲这次格外认真,未央倒也格外听话起来,每日寅时过半随康王轿一起进宫去太学读书,卯时给皇帝请安后再重返书房。
              因皇子封王者不世袭,想要功名也需和平凡士子一样参加科举考试。
              重和元年(公元1118年)徽宗第三子郸王赵楷(又名赵焕)曾偷偷参加了科举,并以其文采一路披靡进入殿试,一举夺得头名状元,发榜后才告诉徽宗实情。虽然怕被百姓说闲话把榜眼王昂提为状元,但徽宗心里极为高兴,从那时起,各皇子间的好学风气一时无两。
              未央从母亲训话之后,便认真踏实了起来。
              谁知才三两月的光景,突然闹出个“一品紫襟郎”的事件,未央自己固然羞愧,母亲涤涑公主更是大为光火,有生以来第一次动用藤条把儿子狠抽了一顿,直到闻讯而来的康王百般求情才勉强放过。
              因为正值方丈说的宣和七年,公主心知大难将近,咬牙逼未央在去世的驸马灵前与自己约法三章:不参与聚众集会,不无故抛头露面,不去除皇宫、康王府、涤涑公主府以外的任何地方。
              未央虽大不以为然,但碍于母亲容色俱厉也就只好答应下来。
              这里母子百般防范,奈何世事不由人,同年八月,战火燃起并愈烧愈旺。眼看着金人凶悍,不过两月便横渡黄河,向着汴梁方向一路杀来。
              待到十二月徽宗匆匆禅位,由太子赵恒即位并改元靖康,涤涑公主便知大势已去。方丈说宣和七-八年为未央的色劫年,虽躲过一半,但另一半已永世不会到来,也就避无可避了,况且未央冬月生辰,十五岁才刚刚开始而已。
              从此公主心灰意冷,每日除了吃斋念佛便是和女儿未阑厮守在一起,甚至李家催促完婚也被她以战乱为借口推掉,意在将她多留在身边些时日,因为怕不知何时便物是人非了。
              至于未央,涤涑公主暗地里不知掉了多少眼泪,可儿子向来听话,总不能把个男孩子拴在身边寸步不离吧?
              世事无常,本以为早已过去的小事终究成了命运的导火索。
              已成为金人名将的拓跋云阶之所以极力怂恿攻宋,一半是军人好战的血性作祟,另一半是为了五年前的经历,对高傲的宋人给予自己的羞辱心怀怨恨。
              那时对于观音美人儿的痴恋现在想想更近似年少无知,虽然缂丝绢帕上那副容颜至今看起来仍然赏心悦目,但必得之心已去,他拓跋云阶也已是妻妾成群、儿女绕膝的成年汉子了,国事战争已经占据他所有身心。


              12楼2012-03-16 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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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阶死死盯住涤涑公主因恐惧和愤怒而变得青白的脸,此时后面追来的兄弟们也赶到了,见主将亲自动手便停下脚步,远远望着说笑着,指指点点品评这位贵族女人的长相打扮。
                云阶单手从怀里掏出未央的画像递到公主面前,并试着做最后一次努力:“如果你不姓赵,说出未央的去处我便饶了你。如果你姓赵,那么请放心,我不会拿他怎样,相反,我会是这世间对他最好的人…”
                可让他不明白的是,自己说得越和蔼可亲对面那个女人的表情便越愤慨,直至最后一句出口,女人喉间突然发出一连串动物般的嘶吼,听上去绝望悲凉到极点。只见她突然伸手,从头上拔下一枚金簪,状如疯虎一般向云阶身上扑去。
                由于对手是叱咤风云的前锋大将,娇小妇人的反抗看在云阶及众兄弟眼里成了十足的笑话。
                一帮鲜卑汉子跺脚击掌,索性在一旁喊起了号子,云阶则依旧岔着马步挺起胸,打算靠软甲硬挨她这一下,然后再把扑过来的女人搂进怀里,给兄弟们弄个乐子瞧瞧。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妇人目标并不在他,那副瘦如鸡骨的身躯全力以赴的,竟然是他手里的笺纸画像!等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涤涑公主右手持金簪,自上而下,把那张画着儿子肖像的上好笺纸划开一道大口子。
                云阶顿时大怒,顾不得多想就提刀捅了过去…
                “嗤”的一声闷响过后,妇人的身体在离云阶不足半尺处停下。她佝偻着腰,轻轻颤抖着半抬起头,垂死的眼瞳自下而上瞪视着眼前行凶的人。接着淡淡咧嘴,竟然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
                她呛咳着,一股股鲜血泛着细小的泡沫从唇边冒出来。她勉强闭上嘴,等到腮边微微鼓起了,才突然往前一挺身,把积攒了满满一口的血水直直喷到已被她撕裂的画像上…
                “混蛋!”拓跋云阶终于被这个动作激得彻底失去理智,他咬牙把刀往前一送,再异常熟练的一搅、一挑,然后握牢刀柄,抬腿照女人腹部猛力一顶,同时闪身后退。
                随着这一连串动作,涤涑公主的身体如同一坨坏掉的布偶,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她居然没有跌倒…众鲜卑人也不觉为眼前的惨烈景象惊呆了。
                妇人的腰愈发佝偻,人几乎要从中间折断的样子,原本美丽雍容的脸被血光映得凄厉。她死死盯住拓跋云阶的眼睛,低低的,如同诅咒——一字一句对他说:“恭喜…你会,会不得好死…你,你…杀了…他的…”
                推金山倒玉柱,随着一腔怨毒的吐尽,宫装女子的尸身下一刻便破碎着在地上摊成一堆红白血肉…
                不知怎么的,明明更血腥的场面都见过无数,可是此时的拓跋云阶,突然感觉从背脊处,一股凉气正蜿蜒着爬上来…他呆呆望着地上的尸体,任凭刀尖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将军!在偏殿杂物间搜到个年轻女子。”突然,部下小头领的报告声打破了沉默,云阶扭头,果然,几位负责搜索的兄弟正驱赶着一位少年女子往这边走来。
                远远的,只见是一袭鹅黄宫装裹着的婀娜身段儿,削肩蜂腰,梳的好好的一把朝天髻因挣扎而散乱不堪,上面斜插着的一对孔雀翎闹蛾儿几乎滑到腮边去,从而遮住了女子的半边容颜。
                众兄弟纷纷围上去,争相打着表示惊艳的呼哨,当然也没忘记招呼自家将军去看。云阶此时只觉阵阵心烦齿寒,才要摆手令把人拖走,女子已看到地上的那滩血肉,只短促呜咽了一声便即昏倒。
                云阶低头,见手上笺纸确实没得救了,只好寻院内一株硕大的梅树下,用刀剜了个坑把笺纸埋入,另有识得眉眼高低的部将去厨下寻来清水供他洗了洗手——却怎样也洗不去那股隐隐的血腥气。
                强自压下心中异样的违和感,拓跋云阶招手,命人把护院家丁的头领推搡过来,冷冷问:“说,这家主人姓什么?”
                那汉子刚从主母尸体旁走过,被吓得几乎失禁,才听问便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爷!爷…姓邺,这家姓邺…我们不过是领薪俸替人做事,原只为家中老小糊口而已,爷千万怜惜则个!”


                16楼2012-03-16 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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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枕上人细细喘息着,被弄乱的衣襟也跟着轻微起伏。从画中生动起来的一张脸正如刺棱子所说,比五年前又是另外一番景致。眉如远山,眸似秋水,云阶呆呆望着,只觉心尖处突然被什么东西刺中,整个人一软,便埋头跌入那山水盈盈处再逃不出来…
                  半晌回过神,他抬手替那人理了理鬓边的乱发,柔声问:“怎么不答我?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那人只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不说也不动。
                  云阶自顾自叹息着:“一别经年,我该也如你这般忘记前尘往事的…可是天叫你我再次遇到!”
                  他缓缓在床边单膝跪下,捉了人家一只手放到唇边轻触:“未央,那个五年之约,我是来兑现的!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怒马鲜车、参茸珠宝,全不在话下!”
                  床上人依旧呆呆望着他,听到这里,眼底瞬忽掠过一丝怒意。
                  云阶这才看出哪里有些不对,他拍了拍脑门儿笑着问:“我这里只管一径说…未央莫非是被人点了穴道了?可是,这汉人的古怪我不是很懂,你被点了哪里也不知道。”
                  他狡诈的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未央呢也不肯跟我说,那么——我就只好一处一处慢慢试喽?这里?”抬手,从眉心开始,慢慢描摹对方脸庞的轮廓。“还是…这里?”手滑过鼻梁,唇,下巴,一路嫩滑的触感令人发狂。
                  未央冷冷望着他,眼底连一丝怒意都没了,正剩下古井无波。
                  他这样的反应让对方十分诧异,也难免有些尴尬,就像机关算尽的猎手,突然发现作为猎物的一方对这场较量毫无兴趣。看来眼前这位长大了的菩萨美人远不如自己想象中简单柔弱。
                  云阶干咳了两声,决定改变策略。他伸手解开未央的哑穴,并将他的头梛成侧位,自己则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但脸上表情明显郑重了许多:“未央,我是来还五年前的愿的,你肯不肯跟我走?”
                  “我记得你。”未央终于冷冷开口,他的声音不像人那般单薄,低低的,醇厚中带些蛊惑的水声。
                  拓跋云阶大为惊喜,忙再次握住未央的手才要再说什么,对方又开口了:“你是武夫我是书生,将军这‘点到为止’莫非是怕我能怎样?”说着,眼风中似含了幽怨,淡淡从云阶面上扫过。
                  难为他这种境地竟然肯假以辞色,拓跋云阶当然喜得无可无不可,他伸手将他软麻穴也解开,并主动帮他揉搓手脚,见对方冷冷望过来,忙解释:“你穴道被点得久了,不及时舒筋活血会酸痛上几天。”
                  未央审视他良久,才嘴角轻轻一挑:“那么——谢了。”
                  半晌后,未央在云阶的搀扶下下了床,并毫不忸怩的当面整理好衣襟,颔首道:“可以了。走吧?”
                  “走?去哪里?”云阶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被面前这人的气势给蛊惑住了。
                  未央淡淡一笑:“将军说笑了…既然不杀,当然是掳了。”
                  “不,不是,未央你错会了…”云阶急忙解释:“你既然记得我,当然也就记得五年之约吧?”
                  “不记得。”未央皱眉:“将军无须多想,我记得的不过是那份腌臜…我大宋子民无论穷苦病弱,脸还是每天都要洗的。”
                  这句话太过伤人,拓跋云阶紧紧攥拳才勉强忍住怒气,声音也显得低沉了许多:“你何必逞这口舌之利?真不记得也无妨,我,大金鲜卑族拓跋部落拓跋云阶,一心一意来迎你…”
                  “未央不是女子。”
                  “我知道!”
                  “将军有断袖之癖?”
                  “不是!我只是喜欢你一人而已。”
                  “你喜欢我哪里?现在改过是否还来得及?”
                  “未央…我喜欢的是你的人,变怎样都喜欢。”
                  “噗,将军真乃多情之人…可我不是。”未央微微笑着,但眼睛里却流淌着满满的疏离与轻蔑:“将军硬要强人所难,不如杀了未央。”
                  正在此时,房门突然被轻轻叩响了。云阶低声喝问:“穆森吗?什么事?”
                  “将军,刚刚一个兄弟过来传话。”门外,一向持重的部下难掩惊惶:“说送那女子回营的时候被大先锋看到…”


                  18楼2012-03-16 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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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帐放下一半却忍不住被他再次撩起,邢王嘴里啧啧赞叹道:“原来男人中也有如此极品,怪道拓跋你铤而走险,怪道宋人中好男色成风…嗯,看样子真的不错…”
                    完颜宗敏赶在对方发怒前终于肯放下帐子,往外走了几步后再次转过身来:“拓跋,我真心劝你,还是弄回大帐再做吧,这里毕竟是宋人的地盘。”他沉吟片刻,突然诡诡的看了看四周:“说起这个我又想起了,这里是康王府啊…拓跋,你上的莫不是姓赵的崽子?那可千万不要留活口!”
                    拓跋云阶几乎被这跗骨之蛆逼疯,底下再也忍不住狠狠 chou cha 了几下,立刻便觉得自己的手被咬得更紧,甚至能听到未央牙缝中极力压抑的抽气声。此时的他恨不得冲出去一刀将邢王劈死,又恨不得什么都不管,只一心把身下这人吞吃揉碎。
                    百感交集中,只听邢王大声呼喝着:“穆森,你,快把刚才那个丫头给本王带进来!”
                    片刻后有脚步声响,接着便是那名婢女惶恐至极的哭泣声。完颜宗敏对女子还是比较和善的,开口问:“你别怕,只管跟我说实话。里面跟我们拓跋将军上床的男子你可认得?”
                    “认,认得。”
                    “那,可是姓赵?”
                    这句话一问出,拓跋云阶立刻浑身肌肉紧绷起来,他把嘴凑到未央耳边以极低的声音问:“你这里可有利器?”
                    未央慢慢转回头,松开咬住他手掌的牙齿,他虚弱地喘息着,努力半天才勉强挤出几个字:“没,没有…如果有,早,早先…割了你的…子孙根!”
                    见他脸都白了还如此倔强,云阶又气又笑,耳边只听那个吓破了胆子的婢女好容易才止住呜咽声,一字一哽地答:“军,军爷,他不姓赵,姓赵的是我们康王殿下,已经被江侍卫救走了…”
                    这回答不但令拓跋云阶大为意外,连完颜宗敏都不觉懊恼的狠啐了一口,低声骂道:“没用的奴才!”
                    事关生死,此时床上的两人间竟形成一种怪异的默契,都极力压抑着不发出半点声响。终于,完颜宗敏独自嘀嘀咕咕发了一通脾气后,不情不愿的摔门而去。又等了一会儿,院子里传来瞬忽远去的马蹄声。
                    云阶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低声喝道:“穆森?”
                    “末将在。”
                    “把这女子杀掉——拖去外面再动手,利落些,莫要惊吓到我的人。”
                    “是。”片刻后,那可怜女子惨烈的哭喊声在院子里噶然而止。
                    未央嘲讽地道:“蛮荒无教化之人,果然心狠手辣…”
                    “你懂什么?”云阶脸色一正:“她出卖自己主子毫不犹豫,何愁不把现在的样子说给世人听?我这口啊,明明是帮你灭的,未央该好好谢我才是。”说到最后,语气愈来愈缠绵悱恻,把人的脸硬掰过来细细吻着:“如今人都散了,你我好好恩爱一番?”
                    “也好。”未央完全没有意料之中的悲愤哭号,只是脸色因疼痛而显得格外青白虚弱:“将军…请自便。”
                    云阶吃吃而笑:“什么自便,明明两个一起才是。”
                    “呵呵,未央无能…恐怕…明日将军即可对天下夸口…不止刀下,胯下,也,也可以…杀人…”声音低缓颤抖,中间更是喘息几次才勉强说完。
                    云阶低头细看,见果然不是虚言,只好咬牙强忍欲望:“那么——你亲我一口可好?”
                    “好。”未央勉力对他笑了笑:“我身上无力…烦劳将军,附身过来。”
                    那抹笑如初绽的芙蕖,停在苍白的唇边将开未开的样子,看得拓跋云阶一阵色授魂予,再不多想忙把脸凑到那人面前。
                    未央咬牙忍痛,伸出双臂勾住身上人的颈项,努力向自己拉近再拉近。
                    云阶喜出望外,忙也将他紧紧抱进怀里,下身则愈发深深埋入对方火热湿滑的体内。未央极力忍住晕眩恶心的感觉,深深吸了几口气,用手指轻轻触摸试探着,找到那人一侧的颈动脉,异常冷静的一口咬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剧痛令拓跋云阶几乎暴跳起来,他毫不犹豫的一掌劈下去,未央顿时重新跌回到枕上。他无声冷笑着,惨白的唇边挂着云阶的血,显得怪异而冷艳。
                    “我真该杀了你,漂亮的小狼崽子!”拓跋云阶咬牙切齿地大骂着,抓起一把头发,将人从枕头上再次提起来。
                    未央在他手里摇晃着,脸上是冰冷的,却更无所畏惧的冷笑:“您请,未央…求之不得!”
                    “想死?我偏不叫你如愿!”云阶突然放手,随着那人无力跌回去的身体迅速压上,同时,下面再不容情,奋力 chou cha 起来,嘴里恨道:“方才还在装可怜?哼,我看你结实得很,不妨陪我共度半个良宵后再带你回营!”
                    “哪有骗你?”未央被他肆虐得剧烈摇晃着身体,脑袋反复撞到床头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他竟仍能咧嘴微笑:“将军,是否要我…证明给你看?”
                    “什么?”上面的人已经完全陷入情欲中,只随口问了一句,却见底下那个说到做到,突然头一歪晕了过去。云阶扫兴至极,只好停下,心里一阵气恼一阵怜惜。


                    21楼2012-03-16 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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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啧啧。”未央无限凉薄的轻轻咂嘴:“强盗就是强盗,抢来的便当做自己的,不知道到底谁抢谁…”
                      云阶愣了愣,最终笑而不答。他细心帮未央整理好衣物,然后用一件大氅将人裹了,抱起来往外走,边走边在他耳边说道:“未央,你说,为何汴梁城叫汴梁城?为何上京叫做上京?”
                      “为何?”
                      “因为宋人占了汴梁,辽人占了上京。”云阶边走边说,手里托抱着一个人竟然毫不见喘息:“天地初开时一片混沌而已,谁敢说哪个名字里没有血泪?难道老天造了这世间,土地肥美的合该归宋人,我游牧子孙就合该贫瘠受苦?”
                      见怀里人不说话,拓跋云阶轻轻叹息一声:“至于你,未央,我确实不否认强盗行径。但你是宋室亲贵,我是放马牧羊的苦汉子。既然没有哪一条天理规定谁不可以爱谁,而我又爱上了你,那么你告诉我,不抢,该怎么办?”
                      


                      24楼2012-03-19 1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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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冷脸儿听着,直到被他轻轻放进马车里。里面虽然铺着松软厚实的垫子,受伤的地方仍是痛得他一挺。
                        下一刻,他任由对方把自己抱坐到腿上,并顺势在那条壮实的的手臂上挠出一行血印,脸上却笑得和煦温柔:“受教、受教,将军,未央替老天给将军陪个不是。我不该生得入您的眼,也不该叫您遇到。”
                        话不投机半句多,自此后两人便一路无话。
                        天黑路滑,纵然车轮下绑了稻草,纵然云阶一边吩咐兵士牵着马慢慢走,一边将人搂进怀里,自己则双腿岔开,让他受伤的地方尽量悬空着免去碰撞,未央仍是痛得发抖。
                        许是煎熬得紧了,他竟主动窝进云阶胸腹间,双手环抱住他的腰不肯松开。
                        好容易到达山岗顶停下,拓跋云阶再恋恋不舍,也只好放弃两人难得亲近的姿态,把人放到垫子上躺好,自己准备下车跟军兵们吩咐些什么。
                        手撩车帘,云阶突然在门口停了一下,回头看看,未央正闭着眼不知是晕是醒。他沉吟良久突然冷笑道:“何必呢?倒难为你不怕硌了手!”
                        见对方一动不动,只是睫毛微微闪了闪,云阶放下车帘,伸手将自己被松脱的袢甲丝绦紧了紧,继续道:“这五年,你锦衣玉食不晓得人间疾苦,我却是真真正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漫说你这种小动作瞒不过我,纵然瞒过了又怎样?甲胄于我可有可无之物。没了这副累赘,我照样可以于万马军中取了你那位亲亲九哥哥的项上人头!”
                        终于,如春冰初绽,未央那张清水脸儿上第一次露出恼怒忿恨的神情。
                        “这才像是你!”拓跋云阶大笑着拍了拍未央伸过来踹自己的小腿:“原来我贪恋的竟是只披着羊皮的小野狼…嗯,这样也好,将来你随我回了老家,也就不愁难以适应。”
                        未央难得在他面前露出真情实感,虽然只是一瞬,已经足矣令云阶心情大好。他兴致勃勃跳下马车,叫过穆森等几个小头目低低嘱咐了一番,众人答应着分散开去。
                        轻手轻脚回到车门前,拓跋云阶屏住呼吸,将帘子撩开一道缝隙偷偷往里望去,险些噗嗤一声笑出来。
                        


                        25楼2012-03-19 1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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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子何须避?!”自从强 bao 致人病倒以来,尤其在把人掳到先锋营后,拓跋云阶都尽力忍受着未央的恶意撺掇,尽力保持好声好气对待他。如今,终于被这不识抬举的小家伙拱起了火气。
                          他猛地从车辕上跳下来,怀里的未央被他转身一搡靠在车壁上,腿软得险些跌倒。
                          “我说过是带你来看戏的!叫你看看你心里眼里从来看不起的夷人,怎么把天朝大兵打得落花流水!”
                          “是吗?”夜色中,那人一边嘴角翘起的样子可爱又可恨:“我可没说过喜欢看跑马的…你便为了讨好我放弃大营?啧啧,好大的风,我要不要回去再病一场来感谢你?”
                          “你…”拓跋云阶愤然举手——
                          “第二次了哦?”未央从大氅中探出细瘦的腕子,指了指对方高高扬起的拳头,笑得阴寒的脸在黑暗中美丽到炫目:“将军只这一点定力吗?噗,也敢圈禁未央?我劝你还是罢了吧,不妨一拳头打下来你我都自在!”
                          两人彼此逼视着,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拓跋云阶急促的喘息声。
                          良久,还是云阶重重叹息一声先服了软,他上前两步帮未央整了整大氅的毛领:“冷就到车上去吧,只是怕你被炭火呛到。”说完,抱起人就要往车里塞。
                          “慢着。”未央懒懒推了他一把:“若人不来,我还要看你失望的样子。”
                          “随你。”云阶果然放手:“我觉得再也不能被你牵着鼻子走了,就算气死,你也只在旁边笑…”
                          话音未落,仿佛是老天要帮他忙似的,远处的汴梁城方向,渐渐有一大片黑影正往这边包抄过来。
                          云阶喜不自胜,正要张嘴大笑,只觉怀里突然一空,病弱了一天的未央此时正如受惊的小鹿般跳了出去,才跑几步便被军兵堵住了去路。只见他突然停脚,弯腰从地上搬起一块大石头就往山岗下扔去。
                          耳边咕噜噜一阵巨大翻滚声,在静夜里传得格外远。
                          “混蛋…”云阶这才反应过来,几步冲上去把人锁进怀里,两名军兵忙近前把他抱到手上的第二块石头强行夺走。
                          未央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被拓跋云阶拎小鸡儿似的拖着走,咳喘得几乎力竭,哪里还有余地反抗?一路趔趄着来到马车旁,还未站稳便被那人按趴下狠揍了两拳。未央不说话,只是痛得呛出两滴泪来。
                          云阶随即便知道自己手重了,最要命是打错了地方,难免心里愧疚,火气自然而然便消了许多。
                          耳边,那块巨石滚落的声音终于到达山下,远远望过去,正在行进中的黑影果然停止下来,山上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直到黑影再次移动。
                          不知过去多久,女真大营的方向远远传来一片喊杀声。与此同时,拓跋云阶感到自己身下一直绷紧着的人突然一软,忙低头一看,正对上一双绝望中掺杂了无限怨毒的眼睛,不觉心情大好,低头在那人唇瓣上狠狠一吻,笑道:“我的心肝!好戏还在后头呢…你猜,如今这包围圈里有没有你那位亲亲的九哥哥?”
                          “有你亲娘老子!”未央恶狠狠的,第一次骂得如此毫无顾忌,可这样的他却让拓跋云阶觉得愈发可喜可爱,大笑着招呼军兵把雪地扫出一小片,再用厚厚的羊皮垫子铺了,这才把怀里抱着的人轻轻放上去,柔声道:“你乖乖的,我摇旗给你看。”
                          “不稀罕!”未央已全没有之前的温雅谈吐:“不如跳崖给我看更好些!”
                          云阶不介意的笑笑起身,高声呼唤:“穆森?来,把我的旗子拿过来。”
                          未央耐不住好奇,便抬眼望过去,只见那鲜卑汉子从部下手中接过两杆尺幅大的旗子,一红一白,不知上面涂了什么发亮的东西,在暗夜里老远便能看到。
                          他大踏步走到山岗边,抬起手臂用力挥舞起来。壮硕的身躯,动感的姿态,被雪光映衬出一幅力与美的剪影,看上去极为动人心魄。
                          穆森不声不响跑去车里,搬出炭盆和汤婆子拿来未央身边。
                          未央此时已经约略平静下来,他低声问穆森:“附近拾得到柴火吗?”
                          “有啊,到处都是呢。”
                          “火镰呢?”
                          “也有,我怀里总带着。小官爷,您是?”
                          “我很冷。”未央紧了紧大氅的毛领子:“你帮我点起几堆火来取取暖。”
                          穆森明显有些为难,他看了看主将的方向刚要出声询问,拓跋云阶已经听到,开口回答:“照他吩咐的办,仗已经打起来,南蛮子们都圈进包围圈里跑不出去了!他说点几堆都可以,只别冻着我的小心肝就好。”
                          穆森答应着带人去了,果然不大会儿功夫,就寻来许多柴火,在未央身边摆了两大堆。未央明显心情不好在找茬,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指指点点挑毛病。
                          军兵们有主将的吩咐不敢忤逆他,便由着他性子指使,渐渐也觉得那孩子的蛮横不讲理很是可爱,都偷偷捂着嘴笑。
                          终于,围绕着未央身边点燃了整整七堆柴火,呈北斗七星状,云阶回头望见便忍不住大笑:“你呀,终究是个小孩子,这时候还有心情弄这个…”


                          28楼2012-03-19 1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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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舒心,要你管?”未央余怒未消的样子,微微偏过头去不理他,还赌气用两根木棍在雪地中插湿了当筷子,去炭盆中夹炭火往身旁的柴堆里丢,弄得一片火星乱溅,火焰腾起老高。
                            云阶知道他孩子心性有些气不过,便笑笑不再理他,转身一边继续摇旗一边仔细观察下面战局变化,而且陆续的,已经有报信的探子从山下上来,不停把己方大获全胜的实况描绘给他听。
                            当听到说宋人部队里有康王的大旗,并已经被围困在包围圈里时,未央手一抖,树枝掉到了地上。
                            拓跋云阶脸上满是得意的笑,旗子挥得愈发起劲儿,直到第五个探子爬上山岗,跑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
                            “怎么搞的?!”拓跋云阶怒吼:“怎么会让主力跑掉?!”
                            “将军息怒。”探子忙单膝跪到地上,抱拳解释道:“将军,从刚刚开始,大先锋本来已经把大部分宋兵都包围住并准备收网了,结果,结果…突然接收不到将军您的旗令…”
                            “放屁!”拓跋云阶一脚踹过去,吼:“老子一直没有停过!你们眼睛瞎了吗接收不到?难道…难道是下面的旗兵出了问题?”
                            话音未落,穆森已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将军、将军,不好了!底下共八位旗兵,负责转述您的旗令的…已全部阵亡…”
                            “什么?!”拓跋云阶又惊又怒:“怎么回事?”
                            “快把尸体抬上来!”穆森低声吩咐手下人,然后从火堆那里拿过一根燃烧的树枝照亮,指着死者身上的伤口给云阶看:“将军,八个兄弟我都看过,凶手是同一个人。喏,一剑封喉,正面出招,应该是汉人中的武林高手所为。从血液凝结度来看,是上山来的…”
                            “把火灭掉,全部灭掉!要快!”愣怔片刻后,拓跋云阶突然丢下手中旗子,放声嘶吼起来:“各小队扇子面散开,封住所有上山路口!未央,到我这里来,危险。”
                            他转身,疾步向那个懒懒靠在羊皮软垫上的人走去。
                            手下的兄弟们动作很快,七个燃烧正旺的大火堆转瞬间就被弄灭,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不知怎么的,云阶只觉心里一阵烦乱,刚刚还看得清眉眼的俊俏人儿此时变得格外模糊,似乎两人之间的距离被一种怪异的力量给拉开了…
                            “未央,快过来!”他厉声呼喝着,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惊慌。气氛突然变得很紧张,大家都如临大敌,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太大动静。
                            夜风呼啸着掠过身边,甚至雪花飘落的声音都沙沙的震动耳膜。山下的战争已接近尾声,偶尔有金人的号角和阵阵马嘶传上来,里面夹杂着三两声鸟叫,让战后的沙场显得格外悲悯凄清。
                            差不多手指已经碰到未央的衣角了,云阶感觉心都在呯呯乱跳,就在这时,相反方向突然发出声响,不用下命令,训练有素的鲜卑士兵全部迅速扑了过去,除去拓跋云阶——他扑去的,是未央所在的方位。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全体将士被吸引到另一边的时候,一条黑影大鸟一般从山下扑上来,而一直弱弱靠在软垫上的未央也突然换了个人似的,猛然起身,狐狸毛大氅飘飞起来,衣角已经被拓跋云阶抓在手里。
                            未央顺势旋转,大氅顿时变成蝉蜕从他身上脱掉,兔起鹘落间,人便冲着那道扑上来的黑影冲去。仿佛事先演练过无数遍,黑影张开的手臂正正接住撞上来的未央,两人一刻不曾耽误,汇合后便迅疾往山下奔逃而去…
                            就像黑夜中亮起的一道雳闪,拓跋云阶的弯刀恰巧在此时砍到,黑影来不及招架,血光过后,未央已经被鲜卑人夺了回去。
                            “火把点起来!”随着拓跋云阶的呼喝,周围渐次明亮起来。只见山崖边的雪地上,一个夜行衣打扮的瘦高汉子倒卧在那里,正欲挣扎着起身。
                            军士们刚要冲上去拿人却被云阶抬手止住,他放开怀里的未央,大踏步走到瘦高汉子身边,拿脚踹了踹对方腰上的伤口,厉声问:“说,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他抬手指指未央:“还有,你是他什么人?是谁派你来的?”
                            那汉子慢慢抬起头,眼睛却绕过拓跋云阶停驻到未央身上,柔声问:“小官爷,你…可好?”
                            “我很好。”未央接过云阶递来的大氅把自己重新裹住:“江兄,我连累你了…”
                            “这可怎么说…”瘦高汉子怔怔落下泪来:“折杀我!小官爷,是属下的错,属下没把您照顾好,害小官爷受委屈了…”
                            “没事的!你救了我九哥哥一命,你,很好,也谢谢你肯冒着风险来救我,不成功,不是你的错…”
                            “啧啧啧。”拓跋云阶勉强压住怒火,再次伸脚踢了踢汉子的伤处:“你们主仆这是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啊?未央怎么淘气我都能容得,可不表示连他的奴才也可以为所欲为。哼哼,幸亏是我,再换个人就被你们骗过了!”
                            他转头望着未央,脸上似笑非笑的:“好一出调虎离山啊,可惜,这数九寒天的,哪儿来的鸟叫声?”


                            29楼2012-03-19 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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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看来,是我们低估了野人的智商。”未央轻声笑着,抬袖掩口一阵猛烈咳嗽,咳得那抹颀长颈项上隐隐有青筋冒出来。
                              云阶被他咳得暴躁,顾不得再生气,转身吩咐士兵:“把羊皮垫子弄上车,炭盆捅旺些,我们即刻下山!至于这个人…”他低头看了看瘦高汉子:“既然不说就算了,我也不稀罕听,直接把头砍了,明日一早给那位康王殿下送过去。”
                              “慢着!”未央突然止住咳嗽,而后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横在了脖子上:“你放了他,我就跟你回去。不然,血溅五步而已。”
                              “你…”拓跋云阶一阵头大,伸手一摸,果然,腰间防身的家伙不见了,应该是刚才从汉子手中抢人时精力太过集中,不妨被他偷拿了去。
                              “小家伙,你还真是麻烦啊…”从来没出过如此难堪的纰漏,拓跋云阶的脸顿时阴沉下来。
                              他目露凶光,抬腿就往未央身边走去,嘴里还咬牙切齿的:“是我太仁厚还是你太狡诈?居然把豺狗当绵羊,把老虎当家猫,看来昨晚对你过于客套了。走,乖乖跟我下山,方才一场鏖战未能参与,不如你我去帐内大战三百回合?”
                              此话一出,一众鲜卑汉子便凑趣地跟着嬉笑起来,但转瞬便戛然而止了——那个貌美得不似凡胎的汉人少年,并未因这暧昧调侃而露出半分局促羞愤,他一脸淡漠,握住匕首的腕子轻轻一横,顿时,血顺着脖颈淌了下来。
                              “天——杀的!”拓跋云阶不由双手抱头仰天嚎叫起来,迈出的脚步却不得不停止了。
                              静夜里,类似狼嚎的发泄声传出去好远,甚至崖壁边的积雪都被震得扑簌簌滚落。良久,终于按捺下想杀人的冲动,拓跋云阶这才放下双手,并举到胸前作安抚状:“好,好,您就是我亲亲热热、说一不二的小祖宗!我求您了,先把刀放下好吗?”
                              未央不说话也不放手,甚至刀刃一动,在那细嫩的肌肤上又陷进去一分。
                              “放人——他妈的没听到吗?!给老子放人!”拓跋云阶暴跳着踢打身旁的积雪,并冲去瘦高汉子身边照他伤口上猛踹:“滚!你给我滚!”
                              围在俘虏身旁的军士们都退开几米远,云阶狠狠盯着未央的眼睛,额头上开始冒汗,他努力压抑着怒火,甚至放柔了语气安抚道:“你看,没事的,我不会伤害他。怎么样,先把刀子给我?那不是你应该玩儿的东西…”说着,往前迈进一步。
                              未央立刻后退,咬牙坚持:“他伤得重,我怎么能相信你红口白牙说的话?万一…”
                              “噢苍天哪…”拓跋云阶忍不住抱头呻吟:“祖宗!鲜卑人最重言诺,发过的誓言头被砍了身体都记得。所以,放下刀,好吗?你放心,他在你心里有多金贵都他妈跟我没关系,老子就看重你!穆森!”
                              “在。”
                              “派两位兄弟送他下山,送到汴梁城外再回来。”
                              “是。”穆森答应着,招手叫过两个人去拉扯倒在雪地上的瘦高汉子。
                              那汉子倒也不挣扎,只红着眼圈伏在那儿给未央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小官爷!属下没用,再一次欠了您的!您…您把心放宽些,凡事不要看得太重…唔…”他忍不住哽咽了两声:“爷!您等我,不管要多久,也不管您被带去天涯海角,江斛这条命都豁出去了,以后,便是万岁爷的差事我也不再应,余生都是小官爷您的!”
                              “好,我知道。”未央手里的匕首依旧不肯放下,他异常冷静的安抚江斛:“江大哥,我的脾性你了解,所以,回去后也请家里放心。你更不必劝慰开导我,我心宽着呢!他伤不了我…”
                              偌大一条汉子闻言后哭得泣不成声,只知道不断点头应是。
                              未央又嘱咐:“别多想,我手下有分寸。你只管保住自己这条命,我还指望你再来救我…进了内城,确认安全了,放一簇焰火给我,咱们以前玩过的——好叫我知道!”
                              江斛只来得及拼命点头便被众军兵拖曳着去了。
                              这里,云阶与未央两人依旧保持各自的姿势僵立着,寒风卷起积雪,令他们发鬓与眉睫都挂上了霜花,云阶还好,未央撑到小半个时辰便有些摇摇欲坠。
                              幸好鲜卑人马快,汴梁内城方向的夜空果然燃起一道橘红色烟火,与此同时,未央的身体便随着它一同坠落下去…
                              拓跋云阶正时刻警醒着,此时一个箭步冲过去,恰巧来得及把人接到怀里。
                              维持了一天的温和态度到现在全部土崩瓦解,他一把薅住未央大氅的领子,把瘫倒下去的人再次揪起来奋力摇晃着,怒吼:“赵未央!你不了解我的为人这不奇怪,老子今天可以屈尊提醒你!这是第一次,可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你给我乖乖记住:我,拓跋云阶,平生最恨的三件事里,除了被欺骗和背叛,第三件就是被威胁…”
                              “那么金狗你也给我听清楚了。”未央毫不示弱地扬起下巴,他微眯起眼睛,眼角上挑出一个近乎妩媚的弧度:“我平生最恨的…是不自由…”


                              30楼2012-03-19 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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