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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酒】小楼一夜听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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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上海1楼2012-04-22 19:48回复
    文\薄荷酒
    之一
    严冬凛冽,苍山云堡的主人坐在暖意融融的主厅中小酌,有人来报:“堡主,云冉求见。”
    秦深慢慢把酒杯顿在桌上:“他是一个人来的?”
    “他还带着小少爷……带着孩子。”秦深的属下低声回话,带着一点点慌乱,“好像病了。”
    秦深倾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微微地笑了,那个笑容令他向来冷峻的脸增添了几分柔和:“让他在门外跪着,一个时辰之后再带进来。”
    看到对方应声而去,并没有丝毫迟疑,秦深的微笑更深了。他把酒杯凑近唇边,慢慢品尝。
    他等待这一天很久了。
    如今,曾经属于云冉的一切都成为了他的,名誉、财富、地位,还有这巍峨庄严的苍山云堡。
    那个总像天边白云般居高临下的云冉,也终于要低下那颗骄傲的头。
    杯中酒尽,秦深又满上一杯,他要好好品尝此刻的滋味。
    等到云冉终于被带进来的时候,秦深舒适地坐在宽大的坐椅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非常单薄,苍白的脸冻得发青,嘴唇也是紫色的。头发本来应该束得很整齐,但跪了这么长时间,早被风吹得凌乱狼狈。
    云冉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用破旧的披风包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消瘦的小脸,呼吸急促,眼睛紧闭。
    云冉的神色倒是还算平静,即使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曾经属于他又失去,他也没有显出一点眷恋或者尴尬。他走到秦深面前,微一犹豫,膝盖处就挨了两脚,踉跄着跪在地上。
    秦深看了押着人进来的两个护卫一眼,他们跟随自己数年,颇有默契,这两下动作不大,苦头肯定不小。
    云冉摇摇晃晃地跪着,额头迅速沁出一层冷汗,几乎看不清秦深的神色。他之前被冻得发不出声音,一时还不能从极冷和极痛中回过神来。但是怀里抱着的孩子时刻都在提醒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小心地把孩子放在地上,嘴唇颤抖了一会,总算一字一字说出话来:“请你救他。”
    秦深慢悠悠地跷起一条腿,动作极其优雅,极其傲慢:“这是你的儿子,快要死了,我为什么要救,你一钱不值,我救了能有什么好处?”
    他了解云冉,知道什么样的话可以最深地刺激到他。果然,对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秦深露出微笑,柔声说道:“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么?那还是带着你的儿子走罢,地板都被你们弄脏了。要死也别死到我面前来,我可不会帮着收尸。”
    云冉凝视着他漫不经意的表情,唇边露出一丝苦笑,终于慢慢俯身磕下头去:“我武功被废,一贫如洗,的确一钱不值,我也不知道还有有什么好处可以给你。可是你既然还愿意见我,想必,我身上还有些可图之处。”
    “你就是这么想,所以才求到这里,甚至磕头都愿意。可惜,你错了。”秦深的声音依然很温和,可是他的笑容突然变成了不加掩饰的嘲讽,“我知道你走投无路,可是还怀着希望。所以,今天我让你进来,浪费时间和你说话,就是想亲自告诉你,就算你一头撞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救他。”
    这句话,在秦深的心里不知埋了多久,终于可以说出来。一朝出口,他只觉得痛快淋漓,郁积在心底的那口恶气仿佛也随之消散不少。
    云冉的身体晃了晃,有点不能置信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变成了几近麻木的绝望,慢慢地伸手去抱孩子,目光里尽是歉疚痛惜。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再不看秦深一眼。
    秦深看着他背转身,朝外面慢慢走去。失去了武功,又吃了这些日子的苦,他的身体瘦弱了不少,背影也不像当初那样挺拔了。
    云冉和自己同岁,不过二十七,可是人一旦落拓,那种萧索的沧桑就掩住了所有的光华。
    秦深不知为什么想起当年那个完美得令人想摧毁的云冉。
    云堡的历代堡主都有一副极好的容貌,传到云冉这里,十几岁时就清极盛极,令人想起那句“蓝田有美玉,合浦还明珠”。
    昔日秦深随云冉同游江南,到秦淮河上听曲,秦淮名妓放下身段,乘着画舫亲自来接,抱着琵琶曼歌一曲,每一个明媚的眼波都对着云冉。秦深记得那歌词:“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一曲听罢,云冉抿唇一笑,往水中抛下几枝嫩柳,拖着他在烟雨中头也不回地离了画舫,踏波登岸而去,飘飘的衣袂像河畔盛开的莲花。只说正是江南春雨,如许风流怎可辜负,这便去找个小楼烹茶共饮。
    小楼一夜听春雨。
    云冉是骄傲的人,非常非常骄傲,所以他的爱与在意才那么令人心醉,醉到了可以忘却红尘,忘记自己是谁。
    一晃多年过去,几番风雨几度春秋,当年的云冉不见了。
    不惜身份地欺负他,折辱他,让他走投无路,逼他低头折腰,真的再没有什么可图了吗。
    让人不明白的是,不管受到怎么恶劣的对待,云冉的脸上最先出现的总是那种茫然不能置信的眼神,仿佛在问,为什么,仿佛他从未背叛、从未离开。
    这样结束,很没有满足感。
    秦深对着他的背影,突然说:“我可以救你的孩子。”
    云冉停下了脚步。秦深发觉自己在话出口的一瞬间,整个人都轻松了一些,于是也就懒得想自己为什么要改变主意了:“条件么……你就留在云堡,做个下人吧。”
    


    IP属地:上海2楼2012-04-22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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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冉就这样留下来了,住在柴房隔壁的小屋里,他的工作除了劈柴、挑水之外,还负责伺候秦深的马。秦堡主信守承诺,给那个名叫云倾的孩子延医治病,却不让云冉再有机会见他。
      秦深取得云堡三年,这里许多下人都换成了忠心于他的人,原来的仆人侍女也噤若寒蝉,没有人理会云冉。云冉曾经是这里的主人,可是他性情疏离,并不怎么在意下人,能记住名字和相貌的都没有几个。而对于留下来的下人们来说,尽管对他还有几分敬畏之意,但一个失去武功、寄人篱下、再无机会翻身的前任主人是异常尴尬的存在:既不可能成为朋友,也不可以尊重——现在的堡主有多厌恶他,谁都看得出来。
      于是同为下人,老实一点的对他不理不睬,只当不存在;心思多一些的,就免不了有意无意地难为他,希望由此得到秦深的注意,打开一条向上的路。
      秦深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切,觉得很满意。云冉既然在这里出生,在众星拱月中成为那个令人目眩的存在;那么同样在这里,日复一日众叛亲离的摧折,也足以磨去他心中尚存的那点骄傲与尊严。
      他要把自己经历过的,一点一点还给云冉。
      最亲近云冉的,倒是那两匹马,一匹雪花骢,一匹乌云踏雪。特别是雪花骢,本来就是云冉的坐骑,每次见到他都亲密地伸出脖颈来蹭他。
      那天日暮时分,秦深处理完一天的事务,在后花园散步一圈,突然想骑马。他懒得唤人备马,自己信步朝马厩走去。快到时,他看见云冉穿了一身敝旧的下仆衣衫,正在给马儿梳毛,两匹马一边互相挨挨擦擦,一边又高高兴兴去舔他的脸。
      秦深隔着一段距离停住脚步,就看见云冉抚摸着乌云踏雪的颈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这段时间他又憔悴了一些,然而那个微笑却和当初一模一样,在淡金的暮色里,有种令人屏息的明丽。
      秦深确实有那么一刻屏住了呼吸,等他回过神来,莫名地勃然大怒。他不知道这股怒气从何而来,也不想知道,只是铁青着脸大步走过去,取过马鞭,对着乌云踏雪用尽全力狠狠地抽了下去。
      云冉吃了一惊,本能地挡在乌云踏雪前面。他内力已失,动作虽然远比常人敏捷,分寸却不易拿捏好了。秦深蕴着十足力道的一鞭擦过他的脸颊,正正抽在他右肩上,顿时把里外两层衣服都抽破了。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动,云冉显然被打得极其疼痛,微微皱起了眉。当秦深把他身无分文地从云堡赶出去时,他抱着襁褓中的云倾,也不过是这样皱了皱眉。
      鲜血从他脸上的伤口中渗出来,凝成了血珠,沿着缺乏血色的面颊一颗颗滚到衣服里。
      “这两匹马都认识我,他们不懂人的事情。”云冉淡然说道,“你已经是这里的主人了,有气的话可以直接冲着我来,乱发脾气让下人看到不好。”
      秦深这才想起,乌云踏雪本来也是云冉送的。这番话简直是火上浇油,他心里怒气更甚,却更加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生气,顺手对着云冉左肩又是一鞭。
      接着一把拽过马缰,冷着脸翻身上马,疾驰了出去。成为这里的主人,不就是为了在这个势力范围里,想怎样就怎样,想收拾谁就收拾谁。
      第二天,秦深命人把云冉养马的工作换成了浣衣。
      在马厩的一幕被另一个马夫看到了,云堡的下人们于是再一次确认,这位处事冷静稳重的堡主有多么想折腾云冉。的确,若非这般,何必如此。
      于是云冉遇到的各种有意无意的嘲讽和非难就更加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升了好几级。
      无论是劈柴挑水还是洗衣服,地点都在外堡,之后一段时间,秦深都没有看见云冉,只是有时耳闻一些下人传来的这类事情。
      他也只是微笑着听着,从不表态,也从不阻止,只是不动声色地把偶尔帮助过云冉的下人调到更辛苦的位置上。而那个答应悄悄把云倾带给云冉看的侍女,他命人打了一顿赶出去。
      偶尔秦深也会觉得自己何必在小事上计较,云冉如今不过是个最下等的小人物了,可是又无法把注意力真的从他身上调开。何况,云冉虽然做着最低贱的事情,却始终没有表现出秦深希望看到的那种与所做的事情相配的顺从卑微的态度,据堡里的护卫说,他总是冷淡淡的,几乎不说话,很倨傲的样子。
      


      IP属地:上海3楼2012-04-22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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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过不好的。
        从出生就注定继承云堡的云冉,永远不可能付出自己曾经付出的代价,只为了站到高一点的位置上,去达到心中的目的,因为他本来就在那里。
        当冬天快要过去时,秦深晨起练功回来,又在内院后花园的小径处遇到了云冉。
        还是清晨时分,云冉站在道旁,显然是特意在这里等待他的:“秦深。”
        秦深冷冰冰地看着他:“你在这里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居然还有人敢给他行方便,看来云冉的日子也没有那么难过,想到这里秦深就有些不舒服。
        云冉像是在斟酌怎么说话,又像是想起他如今是堡主了,就安然地行了个礼:“我是自己溜进来的,回头自然回去领罚,负责守门的人很是尽责,你不必介怀。”
        “领罚,你倒想得开。”秦深冷哼了一声,“你找我做什么。”
        “我想见见云倾。一直没见到,他之前病得太重,实在挂心得厉害。”云冉的声音几乎带了点恳求。
        秦深等他来求,已经等了不少日子,此刻当然不想放过机会,当即笑了笑:“你想见他?”
        “恩,只要看一眼。”云冉的眼睛里现出一丝光彩。
        秦深的笑意更深了:“我现在成全了你,当初谁成全我?你想都别想了,他是病是好,是死是活,我都不会让你见他。”
        云冉听了,表情像是有点不相信这些话,又像是在意料之中。
        “云倾只是个孩子,我们之间的事情,他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他的声音有些苦涩,“你不是和孩子计较的人,又何必如此。”
        秦深摇摇头,背着手踱了两步:“我当然没打算父债子偿,只不过,既然我救了他,那么他的命就是我的,以后就和你没关系了,又何必相见。所以说你虽然娶妻生子,也不过是百忙一场。”
        他说着不觉兴起:“让我想想,你的儿子现在只有四岁,还什么都不懂。等他彻底把你给忘了,你也变得不成样子了,就算我让你见他,他看都不会看你一眼,更不会认你的,只会当我是他的亲人。等到**后我有了孩子,他就一辈子做我的儿子的随从,鞍前马后,岂非妙极。”
        以秦深对云冉的了解,还有云冉对自己的妻子还有孩子的爱惜,这番话足以令他发疯,。
        然而云冉并没有对他急,只是抬起眼睛,默默地瞅着他。
        秦深这才发现,这一段时间不见,他是真的折损得厉害了,整个人形销骨立,一身衣衫象是挂在身上的。他不觉伸出手,搭在云冉的肩膀上,等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又连忙厌恶地推了一把。
        云冉退了两步,低声说:“秦深,现在我知道你是真的恨我了。我一直在等,还曾经想过等到有一天你出够了气,心平气和了,还会愿意和我好好说一会儿话,听我解释。看来我等不到了。不过,这样也好。”
        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云倾就拜托你了。他还小,所以谁对他好,他就会亲近谁,一直听话。请你……看在当年的情分上,好好待他。”
        听到最后一句,秦深站在原地,简直快要气得笑了:云冉还好意思提当年。他怒道:“你站住!”
        云冉顿了顿,却没有停下来,只是说道:“我擅自进来这里,这就去领罚。”
        说着,一步步走远了,留下秦深在原地生闷气。
        


        IP属地:上海4楼2012-04-22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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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深主持下的云堡规矩很严,对于这种擅闯内院的惩罚介于十鞭到三十鞭之间。负责惩戒的管事见到出问题的是云冉,顿时就门禁问题大感失了面子,毫不犹豫地定下三十鞭,为了讨好秦深,又特地来请示一次。
          秦堡主还在气头上没有过,当即说道:“让负责守门的来打,打完以后自己去领十鞭。”
          然而等这个管事点头领命,他又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
          他想起了方才碰到云冉的肩膀时,那种冰冷而消瘦的触感。云冉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进到内院大概很不容易吧。
          秦深几乎有点想吩咐下手轻一些了。可是抬眼再看,下面所有的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仿佛他这项命令天经地义,十分合理。
          是啊,谁都知道他讨厌云冉,想方设法地不放过云冉,而云冉却什么都不做,只是逆来顺受,如果不是为了孩子,甚至不会主动过来说一句话。
          于是挫败感又油然而生,来来去去,仿佛都是自己一个人纠缠其中,即使已经占有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仍然空虚到有些卑微的程度。
          何至于此。
          他把到了舌尖的话咽回去,转身走了。
          


          IP属地:上海5楼2012-04-22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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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三
            秦深从纷乱的梦里醒来时,感到头有些疼痛,还有些疲倦。
            从十岁到二十七岁,他的生活里都是云冉,不是爱他,就是恨他。如今,云冉已经跪下来求过他,被他占有过,每天为他洗衣劈柴挑水,为什么还是觉得不满足,总是沉浸在深沉的疼痛失落里,空虚无比。
            他不明白。
            秦深吃过早饭,还是心绪烦乱,于是一反常态地命人把云冉叫来。
            领命的护卫去了很长时间,当秦深开始不耐烦时才回来,垂首站在堂下:“启禀堡主,云冉不在房里,他似乎昨夜试图逃走。”
            竟敢逃走?秦深站了起来,气得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疾步向外走:“他走不远,立刻把他找回来,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护卫站在原地不动:“已经找到他了。”
            “在哪里?把他关起来。”秦深停住了脚步。
            对方吞吞吐吐道:“堡主,这倒也不用,他受了鞭刑,还没有走出去就自己昏倒在梅林里,冻了半夜,刚才发现他时,只剩下一口气,看来快不行了。”
            “快不行了是什么意思?”秦深涌到头上的血还没来得及恢复正常流动,就有些凝固了。
            “就是快死了。”倒霉的护卫感到全身都笼罩在莫名的黑色压力下,只能横下一条心,大声回答这个明白得似乎用不着回答的问题。
            死?
            秦深突然想起昨天云冉说的话,他说,看来我等不到了。
            还有那重重的三十鞭。
            “他现在哪里?叫堡里的大夫立刻过去,再去外面请大夫,请最好的。”他甩手朝门外走去,觉得全身彻骨地冷。
            好一会儿,他才明白自己在恐惧。
            这些年来,流逝的时光似乎消磨了心神与恨意,再加上昨夜的梦境,他竟然无法象过去那样对云冉的伤病无动于衷。
            云冉被送回他住的小柴房,秦深走进去时,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像纸一样白的脸。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在枕上,涩涩的毫无生气。
            记忆里,云冉的长发象黑色的丝缎一样光泽柔顺,多少次在床第之间,秦深会着迷地用手去捧。
            秦深在床边坐下,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感到手下的跳动极缓极弱,若断若续,确实已臻垂危。
            秦深从不认为云冉会死,也没有打算让他死。然而他发现自己没有想过,对于已经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从小习练的内力以及本来应该相伴终生的妻儿的云冉,自己有意无意的报复与纠结可能会令他死去。
            云冉很美,很骄傲,很冷淡,可是他毕竟只是个人,这些年,或许他并不像看到的那样从容,也是苦苦支撑过来的。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秦深只是发呆,过了一阵子才意识到,这里四面漏风实在太冷,病人身上的被子又太单薄。
            掀开被子把云冉抱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仍然穿着昨天见面时的破旧衣衫,上面满是凝固的紫黑色血迹,与肌肤粘连在一起。秦深心里一阵抽搐般的疼痛,几乎要脱口而出,责问是谁这样打了他,随即想起,自己不但点了头,还示意要打重一些。
            他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才说:“把库里藏的老参都拿出来,在我房里加两个火盆,让大夫马上过去。”
            秦深的属下面面相觑,还没有来得及点头称是,就看到自家这位永远神情冷峻,喜怒难测的堡主施展轻功纵身而起,抱着人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重重屋脊上。
            


            IP属地:上海9楼2012-04-22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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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冉被安置在秦深的睡房里,这里也是他曾经的住处。他身上的外伤已经仔细处理过,人仍然晕迷着。
              先后请了三四位大夫,号过脉之后都连连摇头,说出的尽是“虚损过甚”、“忧思郁结”、“油尽灯枯”之类听起来惊心动魄的词,结论都是可能熬不过去,不如备口棺材冲喜。
              秦深守在床前,把百年老参熬成的汤含在口中,低下头印在云冉的嘴唇上,把参汤度过去。一碗参汤送下去,云冉的脸上依然毫无血色,一动不动地躺着。
              他脸上被秦深用马鞭抽过的鞭痕已经快好了,只剩下一道极淡的伤痕,还没来得及褪下去,形状像一道泪痕。
              秦深怔怔地用手指在上面拂过,云冉真的瘦了很多,好在是在温暖的房间里,触感没有那么冷了。他又想把垂在外面的手掖进被子里,于是看到云冉的手红肿变形,上面满是冻疮与伤痕。
              是在冬天每天用井水洗衣的缘故。
              秦深合掌包住这只手,想起了江南烟雨中并辔出行的情景,云冉在秦淮河上飘身而起,眼里盈满粼粼的波光。
              小楼一夜听春雨。
              许多年过去,连心都磨砺得沧桑了。何时才能再登上那座小楼。
              他咬了咬牙,俯身在云冉耳边:“你不是想让我坐下,好好和你说一会话,听你解释吗?我现在坐下了,你解释吧,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本来就欠我解释。这么多年了,我每天都活受罪,都是你的错。为什么一定要到这一步……”
              云冉依然一动不动地躺着。
              秦深突然明白自己这些年为什么这样难受,为什么恨到这种程度。
              因为不能忍受云冉不爱他。
              那种被放弃的伤痛与寒冷总在心底,永不消退,他受不了。
              做了一切,不过是希望云冉可以注意他,重视他,爱他。
              可是,云冉快要死了。
              


              IP属地:上海10楼2012-04-22 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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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深见他醉意上来了,就把眼泪汪汪的小包子交给乳娘带回房,自己也坐到软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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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到对方怔了一下,又露出那种带点不信的茫然神色,突然有些心酸:“我是说真的,咱们一起长大,你信我这一次。”
                “当年的事情……”云冉神色有些迷离,不觉又抓住酒杯,一饮而尽,“当年的事情还有什么可说,是我没用,什么也做不好,全都错了……”
                说着又去拿酒壶,秦深连忙把他按住,再喝下去就要烂醉了:“当时,为什么突然派我去明教盗图?”
                “盗图?”云冉笑了笑,“如今你我都知道,盗图只是个幌子……”
                “那么又是为了什么?”
                “那时候,我去找父亲,说心里有了别人,想解除和慕容氏的婚约,我想他会生气,所以做好了挨一顿打的准备。”云冉徐徐说道。
                “父亲果然怒极了,却没有打我。他说没想到我会变得这么糊涂,都是你的缘故;又说你偷学了云氏嫡传的武学,又引着我走了邪路,绝对不能留了。学武的事情、你我的事情,我以为一直掩饰得很好,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我当然急了。他告诉我,早年知道你偷学功夫,就料到你不老实,他给你下了药,如果没有解药,你活不过二十岁。”云冉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听他说了些症状,与你的情况都吻合,不由得不信。我只好软下来,说招式口诀都是我教的,我们之间……也是我主动的,求他给我解药。最后我父亲答应了,但是却要你我立即分开一段时间。他先给了我一半解药,要你去明教送信,拿回了图纸再给另一半。而且,我必须马上完婚。”
                “我信了他,把解药悄悄给你吃了,让你去这一趟。”
                秦深点点头,想起出发前的情景,云冉的言语举止果然全然吻合。自己那些年也确实偶有晕眩不适,只以为是底子不好,一直不曾在意。
                “后来你一去不回,没有音信,我派去接应你的人也不回来。我就打算自己去一趟,父亲却先下手把我软禁起来,然后就开始筹备婚事。”
                “我那时已经不信他了,但是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不吃不喝。我对他说,若不能看到你完好无损地回来,他就只能和慕容家办冥婚,他才写了信给明教。”
                “原来如此。”秦深想起朱雪岭的话,云冉不知道,那封信其实是道催命符。
                “我见他写了信,就恢复了饮食。想不到,喝的水中下了迷药,晕晕沉沉了几天,我父亲只说我病了,用公鸡代替我拜了堂,和慕容雅成了夫妻。”云冉回忆着继续说道。
                “这时你回来了,不但生着病,一身功力也没有保住。我想方设法打探,偷听到父亲和慕容雅说话,才知道当初给你的解药有问题,里面掺了化功散,你的内力固然是回不来了,体内的毒素也沉积下来,若是不化解,用不了多久就会性命难保。”
                秦深听得一头冷汗,他早已不是当初的单纯少年,只觉得云冉所说乍听上去匪夷所思,仔细想来却合乎情理。见他说得吃力,额头上不知何时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忍不住把他整个拥住:“好了,是我错怪你,你不用再说,也别想了。”
                云冉唇边露出惨淡的笑意:“你怪我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些事情非我所愿,却因我而起。我错就错在明明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却一无所知,只是想要占有。我既不懂手腕心机,又不会想办法,甚至看不懂自己的父亲是何等样人。”
                “了解情况以后,我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只有取得解药再让你离开,才能保住你的性命。这次我找到慕容雅做了约定。我不知道能不能信她,可是必须赌。”他的声音很平静,目光却有些散乱,“成亲之后,我不碰她也不理她,她却一直对我嘘寒问暖,毕竟是大家出身,又正当妙龄,我能感觉到她想要什么。于是我答应她,只要她帮我弄到解药,保证你好好离去。我就与你一刀两断,专心地做她的夫婿,生儿育女,此生不做他想。”
                “她果然弄到了。这一次,我亲自试过效力,一刻也不松懈地看管。那天夜里你来找我时,解药就放在倒给你的酒里。”
                “这么说,后来追杀我和叔叔的也不是你。”秦深想起那个恩断义绝的晚上,慕容雅执壶倒出的酒,以及云冉当面说的话。
                


                IP属地:上海12楼2012-04-22 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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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她。”云冉淡淡说道,“之后我收敛心思,想履行承诺,可是无论如何做不好。我总是走神、做恶梦,总是梦见你出了事,而且都是我的缘故。没多久她就受不了了。一天夜里,她突然把我摇醒,让我不要再叫你的名字,说你已经死了……之后我就和她分房而居,不再交谈半字。”
                  “如果象你说的那样……”秦深觉得自己问得很不合时宜,但就是忍不住,“云倾是怎么回事?那时候你已经成婚好几年了罢。”
                  “……”云冉苍白的脸上现出淡淡的红色,停了一会才说:“她给我下了春药。”
                  他取过酒壶倒满酒,又是一饮而尽,不少洒在衣服上:“我对她一直冷漠,后来我想,她产后郁郁而终,其中未尝没有我的原因。曾经我睥睨自负,以为凭一人之力就可以做成许多事,可以让你过得幸福。事实上,我什么都不会,并没有能力让任何人幸福,连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好……秦深,你还活着就好,那次比武我本来打算和柳万春同归于尽,结果你出现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手上一松,任酒杯落地,整个人倒在秦深身上。
                  梅花的清香在空气里流动,与酒香、药香混在一起,清雅的芬芳里渗入了绝艳的旖旎,还有淡淡的苦涩,就如同云冉这个人。
                  云冉合着眼睛,醉得沉静而安心。不知是药酒的功效还是因为倾吐了多年来的心事,他的眉宇舒展开来,呼吸得平稳而均匀。
                  秦深深深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吻了吻他的嘴唇:“云冉,真的,你实在是笨死了。”
                  他把睡着的人抱起来,走回屋里,只觉得因为怀里这个人,整颗心都是满的,那感觉充实又熨贴,还有些温存的喜悦。
                  其实,也没有那么笨。只是那时候我和你都太天真,错看了你的父亲,那个不动声色的云霆,低估了他铁一般的自以为是的心肠,以及雷霆般的手段。
                  许多时候,最深沉的伤害并非来自仇敌,而是至亲之人。唯有他们有能力摧毁你的希望,将你一生的幸福连根拔起。那种疼痛以爱为名,深入骨髓,远逾任何人的想象,令人万劫不复。但是在一切真正发生之前,又有几人能够了解。
                  我知道你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吃了很多很多的苦。但是云冉,你可知道,在我的心里你是唯一的爱人,至亲的亲人。所以你给我的伤痛,也是如此。
                  所以你欠我很多。
                  好在,你还在,我也还在,现在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会给你温暖的家,帮你抚平伤痛,所以你也必须和我在一起,让我重拾幸福。
                  云冉睡醒时已经夕阳西下。他转过头,发现秦深躺在他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年轻俊秀的脸上盈满淡淡的笑意。
                  他想了一会儿,记起中午那场酒后的倾谈。郁积的愁苦一朝吐露,竟然就这样放松地睡过去了,连秦深听过之后的想法都没来得及知道。
                  “秦深……”他有些忐忑。
                  秦深抱住他,温柔地吻了吻他的嘴唇:“我都知道了,已经没事了。你累了,我陪你再睡一会儿吧。”
                  “…………”
                  过了一会儿,他感到被子下面的手被拉住了,然后听到秦深在耳边轻轻说道:“云冉,等你好了,我们再去江南吧。”
                  “………好。”
                  写完了
                  恩,一口气写完是多么新奇的一种体验呀~~~
                  当长篇感觉很郁闷时,狗血短篇是多么给力呀……
                  


                  IP属地:上海13楼2012-04-22 1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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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动~~又看到薄荷酒的文了~~


                    14楼2012-04-26 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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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授权已经给出去啦


                      17楼2012-05-29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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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都虐死了。
                        不过薄荷大的文笔确实很赞。


                        18楼2012-06-02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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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之~


                          IP属地:内蒙古20楼2012-07-21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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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喜欢狗血了~但当年却是被酒大的文字虏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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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楼2013-10-10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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