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荫下的两道光》
第一道光
我做了一个梦。
我站在大厦的天台,这栋大厦很高,抬头,我觉得自己似乎能触摸到高挂在天上的那些星星了。於是我踮起脚尖,朝天空伸手。
再伸长一点、再往前一点、再站高一点。对了。就是这样,继续把手举高。快要够到了。
我很努力的踮著脚尖,亦把手臂抬到最高的位置。可是,却始终碰不到那些看来近在咫尺的白色点点,就连那块黑色幔布的边界也摸不到。
一股无力感突地从心里蔓延至全身,然后身体很自然地失去了平衡。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不知在何时走到了天台的边缘。
要跌下去了。
我急忙阖上眼睛,却一直也感觉不到预期的疼痛感。
没有急速坠落,反而身体突然变得轻飘飘的,像羽毛一样。在空中飘浮的感觉真舒服。
我睁开眼睛想看个究竟。
梦就这样结束了。
睁开睡眼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模糊,我眯起眼睛等待双目适应窗帘间透出的光线。一轮等待后,面前的画映入眼睑。准确来说,那是一幅未完成的画,上面有著一个男生的笑脸。
对於我来说,醒来看到自己未完成的画实在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事。自己每每画到没有灵感的时候总会画出一个男生的笑脸来练笔,画到累了就睡,也不管画作有没有完成。
至於为甚麼是男生的笑颜,那就要从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说起。
曾经有满长的一阵子我没在这世上看到过任何颜色。其实可以说是我看不见。是的。我曾是一个失明人士,而且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看不见了。但我仍清楚记得失明之前看到的事。不是因为我的记忆力有多好,而是因为那场景极美,至今我仍相信著那是我一辈子看到最美的景象。
我的眼睛是因为被人用石头掷到所以才变得看不见的。那天我瞒著妈妈独个儿到公园里玩。平日的我是不会那样的,那天我恰巧因为一些鸡毛小事而对母亲发脾气,於是就单身只影到公园里堆沙。
我很努力地堆砌,其实我也不知道想砌出甚麼来,只是一心想把沙子堆得高高的。可能因为我太专注的关系,当我回过神来时才觉察原本只有我一个人的公园不知何时多了几个小男生和一个小女生。
在刺眼的阳光下,我只看到一个人的笑颜在闪闪发亮。虽然男生不是对著我笑,但是那个笑容确确切切的敲进我的心。
——好温暖。
那时我不禁在心里感叹。
“小心!”
在听到一声惊呼和一阵尖叫后,我的眼前模糊了一片。没有感到丝毫痛楚,应该说是还未来得及感觉到痛,我便晕倒在我自己所堆砌的沙子上。
然后当我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我便已经甚麼也看不见了。医生叔叔告诉我会变成这样是由於眼角膜因被硬物磨擦到然后受损。
年纪小小的我其实对整件事情很快就接受了。小孩子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强。另一方面,虽然母亲和父亲还有姐姐刚开始也很担心,但时间久了也就接受了家庭成员失明的事实。
只是,我的心里一直记挂著那人的笑脸。很可笑吧!我居然在事情发生后这麼多年还一直想念一个陌生人的笑容,我却甚至连他的名字是甚麼也不清楚。但我依然一直画、一直画,把男孩的笑容刻进自己心板上。
话说回来,我之所以会说自己曾是失明人士是因为我在四年前接受了眼角膜移植手术,总算久违地可以看见世界上美好的景物了。不过,我最想看见的终究是那个笑脸。我一直也相信著我跟他会有正式遇见的一天。一直也相信著啊!
安田章大伸了伸懒腰,呼吸了一口因被早晨的阳光照射而变得和暖的室内空气。提起精神,把睡觉前还未完成画作连著之前画成的稿子放进活页夹内。拿起画本跟一直用著的斜肩包包,扭开住宅的门,关门前他还不忘回头对空无一人的住所喊一句:“我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