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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夜行的驿车(康.巴乌斯托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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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威尼斯古老而龌龊的旅馆里,根本找不到墨水。在这种地方要墨水干什么呢?用它给旅客们记那些敲竹杠的帐目吗?  
    不过,当汉斯.安徒生住在旅馆里的时候,在一个锡制的墨水瓶里还剩下了一点墨水。他开始用这点墨水写一篇童话。但是这篇童话眼看着一会儿比一会儿白下去,因为安徒生已经往墨水里掺了几次水。不过仍旧没能写完,于是这篇童话的欢乐的结尾就留在墨水瓶底里了。  

    安徒生冷笑了一下,他决定他下一篇童话就叫做“留在干涸了的墨水瓶底里的故事。”  

    他爱上了威尼斯,把它叫作“凋零的芙蓉”。  

    在海上,低低的秋云飘动着。运河里污水汩汩地流着。冷风掠过十字街头。但当太阳冲破乌云的时候,墙垣的绿霉下边便露出蔷薇色的大理石来,于是窗外便呈现出城市的景色,跟昔日威尼斯大画家卡纳列托的画一样。  

    不错,这座城虽然有点忧郁凄凉却仍然非常美丽。但安徒生为了要游历其他城市,已经到了和它告别的时候了。  

    所以当安徒生派旅馆的茶房去买到维罗内去的夜行驿车票的时候,并没感到特殊的惋惜。  

    这个茶房和这家旅馆正好相配——懒洋洋的,总是略带醉意,并且手脚不稳,但却生就一副坦率而天真的面孔。他一次也没整理过安徒生的房间,连石板地都没扫过。  

    红色天鹅绒的帘子里,时不时飞出一群金黄色的蛾子。洗脸只好用那一只破面盆,面盆上画着几个胸部丰满的洗澡的女人。油灯坏了。桌子上摆着一盏沉甸甸的银烛台,上面插着一段油烛头,权代油灯。这盏烛台大概从替善时代起就没擦过。  
 
 



1楼2007-01-01 13:30回复
    蜡头刚一熄掉,各种声音的气味就强烈起来,好像因为手的消失而感到高兴似的。马蹄声、车轮在沙砾上滚动的沙沙声、弹簧的嘎吱声和雨点敲打车篷的声音,更加响得厉害了。从车窗里袭进来的潮湿的野草和沼泽的气味也更加浓重了。 

    “真奇怪!”安徒生说。“我以为在意大利会吸到橙树林的气息,但闻到的都是我们北国的气味。” 

    “这马上就不同了,”太太说。“我们正在抓一个小丘。上面的空气要暖和些。” 

    几匹马步子放慢了。驿车真的在上一个不大陡的小山冈。 

    但夜色并未因此而变得亮些。相反的,道路两旁都是老榆树连绵不断。在茂密的树枝下,是一片悄然的幽暗,让人勉强能听见它与树叶和雨点的低语声。 

    安徒生放下了车窗。一条榆树枝伸进车里来。安徒生摘下几片树叶留作纪念。 

    他跟许多想象力活跃的人一样,有着在旅途上搜集各种小东西的癖好。这些小东西有一个特点:能使他回忆起过去,重新唤起他——安徒生——在拾起随便一块镶嵌画的碎片、一片榆树叶或一声小小的驴蹄铁的那一瞬间的心情。 

    “夜!”安徒生自言自语说。 

    现在夜的黑暗比阳光更使人感到惬意。黑暗让他安静地思考一切。而当安徒生想得厌倦了的时候,这黑暗常常帮助他编出各种他自己作主人公的故事来。 

    在这些故事中,安徒生总把自己想成是一个漂亮、年轻、生气勃勃的人。他总是毫不吝啬地把那些多情善感的批判家称之为“诗之花”的令人陶醉的字眼把自己点缀起来。 
    事实上,安徒生却长得非常难看,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清楚。他又瘦又长。而且怕难为情。两手两脚活像用绳子吊着的木偶的手脚一般晃晃荡荡。这种小木偶,在他的故乡,孩子们叫作“罗锅儿”。 

    在这么一副尊容,本来就别指望女人们的青睐了。但每次年轻妇女们在他身旁走过,就好像走过一根街灯柱子旁边的时候,他心里总感到有点委屈。 

    安徒生打起瞌睡来了。


    4楼2007-01-01 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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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醒来时,首先看到一颗绿色的大星。它正在大地上空荧荧闪烁。看来夜已深了。 

      驿车停着。外面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安徒生仔细听听。是车夫和几个中途拦住驿车的女人在讲价钱。 

      这几个女人的声音是那样柔媚、那样清脆,因而这场悦耳的讨价还价,极像往日歌剧中的宣叙调。 

      车夫因为她们出的价钱太低,不同意把她们搭到一个看来是非常小的市镇去。女人们争先恐后地说,钱是她们三个人凑起来的,多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好啦,好啦!”安徒生对车夫说。“要那么多钱简直是蛮不讲理,我给添足就是了。您若是不再侮辱客人,不再胡说八道,我还给你加一点。” 

      “好啦,美人儿,”车夫对女人们说,“上来吧。谢谢圣母,你们碰上了这么一位挥金如土的外国王子。他只怕因为你们耽误马车赶路。你们和去年的阵通心粉一样,对他什么用也没有。” 

      “噢,耶稣啊!”神父哼了一声。 

      “坐到我旁边来,姑娘们,”那位太太说。“这样我们好暖和点儿。” 


      姑娘们一面小声说着话,一面把东西递上来,然后爬进车子打过招呼,羞羞答答地向安徒生道了谢,就坐下来不响了。 

      立刻就闻到一股干酪和薄荷的气味。虽然很暗,安徒生仍然不大清楚地看到了姑娘们戴的廉价耳环上镶的玻璃。驿车开动了。沙砾又在车轮下响了起来。姑娘们开始低声私语。 

      “她们想要知道,”那位太太说,安徒生猜想她准在黑暗中窃笑,“您是什么人。您真是外国王子呢?还是一位普通的游客?” 

      “我是一个预言家,”安徒生不假思索地说。“我能预卜未来,能在黑暗中洞察一切。但我不是江湖术士。不过也许可以说,我是那个曾经产生过哈姆雷特的国度里的一个特别的、可怜的王子。” 

      “那末在这样黑暗中,您能看见什么呢?”一个姑娘诧异地问道。 

      “譬如说你们吧,”安徒生回答说。“我看你们看得那样清楚,你们的美丽简直使我心醉。” 

      他说完之后,觉得脸上发了一阵冷。他每次构思他的长诗和童话时所感受到的那种心情渐渐逼近了。 

      在这种心情里,微微的不安、不知从何而来的源源不绝的词汇,以及突然出现的能驭人类心灵的诗的力量混合在一起。 

      这正好像他的一篇故事里所描写的一样。一个古老的魔箱,盖子砰地一声飞起来了,里面藏着神秘的思想和沉沉欲睡的感情,还藏着所有大地的魅力——大地的一切花朵、颜色和声音、郁馥的微风、海洋的无涯、森林的喧哗、爱情的痛苦、儿童的咿呀声。 

      安徒生不知道这种心情叫做什么。有的人认为这是灵感,有的人认为是逸兴遄飞,还有些人认为这是即兴创作的才能。


      5楼2007-01-01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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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醒过来,忽然在深夜里听见了你们的声音,”安徒生沉默了一会,然后静静地说。“可爱的姑娘们,这就足够使我认清你们,甚至像对过路相逢的姐妹一样,爱上你们了。我能清楚地看见你们。就拿您,这位生着柔软的金发的姑娘来说。您是一个爱笑的女郎,您非常喜欢一切生灵,甚至当您在菜园里干活的时候,连画眉都会落在您的肩上。” 

        “哎哟,妮蔻林娜!他那是说你哪!”一个姑娘低声地说。 

        “妮蔻林娜,您有一颗热情的、温柔的心,”安徒生还是那样静静地继续说。“假如您的爱人遇到了灾难,您会毫不踌躇地载过积雪的山岭,走过干燥的沙漠,到万里之外去看他,去救护他。我说得对吗?” 

        “我会去的......”妮蔻林那有点不大好意思地呐呐说。“既然您这么想。” 

        “姑娘们,你们叫什么名字?”安徒生问。 

        “妮蔻林娜,玛丽亚和安娜,”一个姑娘高兴地替大家回答了。 

        “至于玛丽亚,我不想谈您的美丽。我意大利话说得很差。但是我还在年轻的时候,就曾经向诗神发过誓,我要到处颂扬美,不管我在哪里看见它。” 

        “耶稣啊!”神父低声说。“这个人让毒蜘蛛咬了一口。有点神经病了。” 

        “有些女人,赋有真正惊人的美。这些女人差不多总是性情孤僻的人。她们孤独地忍受着会焚毁她们自身的热情。这种热情好像从里面焚烧着她们的面颊。玛丽亚,您就是这样的人。这种女人的命运往往是与众不同的。或者是极其悲惨,或者是无限幸福。” 

        “那末您碰见过这样的女人吗?”那位太太问。 

        “就在眼前,”安徒生回答说,“我的话不仅仅是对玛丽亚说的,同时也是对您说的,夫人。” 

        “我想您这样说并不是为了消磨这漫漫的长夜吧,”那位太太用颤抖的声音说。“要是这样,对这个美丽姑娘未免太残酷了。对我也是一样。”她低声添上一句。 

        “我从来还没有像现在这样严肃,夫人。” 

        “那末到底怎样呢?”玛丽亚问。“我会不会幸福呢?” 

        “您想向生活要的东西太多,虽然您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姑娘。所以您很难幸福。不过在您一生里,您会碰见一个配得上您那期求极高的心灵的人。您的意中人当然是一个杰出的人物。说不定是一个画家,诗人,一个为意大利争取自由的战士......也说不定是一个普通的牧人或者一名水手,但是都具有伟大的灵魂。这总归是一样的。” 

        “先生,”玛丽亚腼腆地说,“我看不见您,所以我才不怕羞, 想问问您。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已经占有了我的心,那我得怎么办呢?我总共只见过他几次,连他现在在哪儿我都不知道。” 

        “找他去!”安徒生提高声音说。“一定要找到他,他一定会爱您的。” 

        “玛丽亚”安娜高兴地说。“不是维罗纳那个年轻画家吗....” 

        “住嘴!”玛丽亚气恼地叫道。 

        “维罗纳不是一座很难找到一个人的大城市。”那位太太说,“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琳娜.瑰乔莉。我就住在维罗纳。每一个维罗纳人都可以指给您我住的地方。玛丽亚,您到维罗纳来吧。可以住在我家里,直到我们这位可亲的旅伴所预言的那个幸遇实现。”


        6楼2007-01-01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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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到叶琳娜.瑰乔莉这儿来怀着这样的坚定决心:看过她就走,日后永不再见。 

          他不能把一切直截了当地向她说明。因为他们中间还没有什么关系。她们昨晚才在驿车上相遇,而且彼此什么也没有谈过。 

          安徒生站在客厅门口环顾了一下。屋角上大烛台照耀着的狄安娜 

          的大理石头像,惨然发白,好像看到自己美貌而惊惶得面无人色似的。 

          “这是谁雕成这个狄安娜使您的美貌永驻?”安徒生问。 

          “喀诺华,”叶琳娜.瑰乔莉回答说,垂下了眼睛。她好像猜着了他灵魂中所发生的一切。 

          “我是来告别的,”安徒生声音低沉地说,“我马上就要离开维罗纳了。” 

          “我认出您是谁来了,”叶琳娜.瑰乔莉望着他的眼晴说。“您是汉斯.安徒生,著名的童话作者和诗人。不过看来,您在自己的生活中,却惧怕童话。连一段过眼烟云的有情您都没有力量和勇气来承受。” 

          “这是我的沉重的十字架。”安徒生承认说。 

          “那么怎么好呢,我的可爱的流浪诗人,”她痛哭苦地说道,把一只手放到安徒生的肩上,“走吧!解脱自己吧!让您的眼晴永远微笑着。不要想我。不过日后如果您由于年老、贫困和疾病而感到苦痛的时候,您只要说一句话,我便会像妮蔻林娜一样,徒步越过积雪的山岭,走过干燥的沙漠到万里之外去安慰您。” 

          她倒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大烛台上的蜡烛飞迸着火光。 

          安徒生看见在叶琳娜.瑰乔蓝的纤指间,渗出一颗晶莹的泪珠,落在天鹅绒的衣裳上,缓缓地滚下去了。 

          他扑到她身旁,跪了下来,把脸紧贴在她那双温暖,有力而娇嫩的脚上,她没睁开眼晴,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头,俯下身去,吻了他的嘴唇。 

          第二颗热泪落到了他脸上。他闻到泪水的咸味。 

          “去吧!”她消声地说。“愿诗神饶恕您的一切。” 

          他站起身,拿起帽子,匆匆地走了出去。 

          全维罗纳响起了晚祷的钟声。


          8楼2007-01-01 1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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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楼2007-01-31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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