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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vel>萤火虫之墓 - 野坂昭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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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2-05-26 17:50回复

    萤火虫之墓
    作者:野坂昭如


    2楼2012-05-26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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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太蜷曲着后背,靠在省线①“三宫站内海滨一侧那马赛克剥落殆尽、水泥裸露无遗的柱子上,屁股贴紧地面,两脚笔直地戳向前去。尽管饱受阳光灼晒,且近一个月不曾洗过澡,然而枯瘦的面颊却一味地沉陷入苍白。到了夜间,他便眺望那个大概是因为心情亢奋,宛如山贼般焚烧篝火、高声骂娘的莽汉的剪影;早晨则茫然睥睨着络绎不绝走过身畔的学生们的脚丫子大军:穿土黄色校服、背白色包袱的是神户一中的,背双肩书包的则是市立中学的;县一、亲和、松荫、山手等女校学生则着清一色的扎脚裤,上身是水手服,其区别全看衣领形状。不曾留神者则罢,那些偶然垂目或察觉到异臭的人,便会忙不迭地纵身跃开,避让清太。而清太连爬到近在咫尺的厕所的力气,都已然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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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省线,即铁道省经营的铁路。I


      3楼2012-05-26 1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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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楼2012-05-26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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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钓鱼吧。”
          记得鳊罗、天鳙鱼等小鱼儿从前是可以钓得到的,哪怕能捞到海草也行啊!然而只有腐烂的马尾藻无依无着地随波飘荡。
          响起了警报声,于是他们开始往回走。在回生医院的门口听见一个青年女子一声呼唤:“妈妈!”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女护士搂住了一个背着圆布口袋的中年妇女,大概是妈妈从家乡赶来探望女儿。清太茫然地望着这情景,心里羡慕着,觉得那护士的表情好美。
          猛然传来“隐蔽!”的吼声,回首向海上望去,只见投放水雷的B29在大阪湾海面低空飞行。大概是已将目标尽数烧光.最近没有什么大规模的空袭了。
          “你妈妈的衣服呀一一这话本来是不该说的——可反正没有用处啦,咱们拿去换大米好不好?阿姨也早就开始拿自家东西去换粮食,填补亏空啦。”寡妇声称,那样的话,就是死去的妈妈也会感到高兴的。清太尚未来得及作答,她便将西服箱子打开了。看得出来她趁清太兄妹俩不在时,早已经仔仔细细地翻查过了,只见她手法娴熟地取出两三件衣物来,扔在了榻榻米上。“这些大概可以换一斗大米呢。清太你也得多补些营养,长得壮壮的,好去当兵呀。”
          那是妈妈年轻时穿的衣服。清太想起以前家长来校参观听课的日子里,自己回头确认妈妈最最美丽的身姿时,曾经自豪地注视过它们;想起了去吴市探望爸爸时,妈妈出乎意料地打扮得很年轻,一同坐在列车里,自己曾经幸福地抚摸过它们。而如今,它们便要化作一斗大米去了。自己仅仅因为听到“一斗”这两个字,竟然就有一阵喜悦涌上心头,身子几乎簌簌颤抖。偶尔一次配给大米,跟节子两个人的加在一起,也领不到小半簸箕,却得坚持吃上五天才行。
          满池谷周遭住的几乎全是农家。不一会儿,寡妇便抱着米袋回来了,给清太原先存放梅子干的广口瓶里装满了大米,余下的便刷刷刷全都倒进了自家的米柜子里。
          开怀痛吃了两三天,又恢复了杂烩粥。清太稍稍表露出了一点不平,寡妇开口便说:“清太你也已经长大了,应该考虑考虑互相帮助嘛。你可是一点米也不拿出来,却还想吃白米饭,这可不行呀。行不通的。”
          行得通也罢,行不通也罢,拿着人家妈妈的衣服去换了大米来,乐颠颠地替自家女儿准备便当,替房客捏饭团,给清太兄妹俩的午饭却是脱脂大豆。味觉被米饭重新唤醒的节子不愿意吃,寡妇便说道:“你们咋那样说话?这可是俺家的大米呀。什么?这么说倒是阿姨占了你们的便宜啦?这话可不得了呀。俺可是在照管孤儿啊,被人家这么说三道四的可怎么成。那好吧,饭咱就分开来吃好啦。这样的话就没话可说了吧。对啦清太,你们家不是在东京也有亲戚的吗?妈妈的娘家不是有谁谁谁来着么?给他们写封信咋样?西宫不知道啥时候就要遭到轰炸哩。”
          好歹没有即刻把兄妹俩扫地出门,然而却肆无忌惮地嚷了个痛快。这也难怪,尽管稀里糊涂地投奔上门来,这儿却只是爸爸的表弟媳妇的娘家。其实在神户还有关系更近的亲戚,可家家都烧成了灰烬,联系不上。
          从杂货铺买来在贝壳上安了个柄做成的饭勺、砂锅、酱油瓶子,还花了十块钱给节子买了个黄杨木梳子。早晚借了只陶炉子煮饭。菜是马齿苋凉拌南瓜茎,池塘里捉来的田螺加糖和酱油煮,干鱿鱼发开了之后再煮熟。
          “算啦,不必坐得那样规规矩矩的嘛。”
          即使是面对寒酸得连饭桌也无、只能直接放在榻榻米上的饭碗,节子也要按照从前妈妈教下的礼数正襟危坐。吃完饭后,清太懒散地斜躺在榻榻米上时,她便提醒说:“要变成牛的!”
          厨房分开之后,心情自是轻松多了,然而却事事俱欠周全。也不知是从那儿传染了来的,用黄杨木梳给节子梳头时,虱子和虱子卵成片地掉落下来。不小心晾晒衣服,寡妇就要说话:“会被敌机发现!”连洗衣服也时常遭受寡妇的冷言冷语,尽管清太兄妹俩格外地小心翼翼,然而衣服总还是要变脏的。最为难的是洗澡间不让再用了,公共澡堂三天一次,还得自带燃料方才允许入浴,而这常常让人深感麻烦。
          清太白天在夙川车站前的旧书店里买来妈妈从前订阅过的过期妇女杂志,躺在家里阅读。警报响时,倘如广播电台报道说是敌机编队来袭,那简陋的防空壕连钻也不想钻,他拉着节子,逃进位于池塘前边、挖得较深的防空坑道。这又招致了寡妇及已然对战争孤儿感到厌烦的左邻右舍的恶评,说是像清太这样年纪的孩子应当成为市民消防团队的中坚。然而对于亲身体验过炸弹呼啸和迅猛火舌的人,敌机只来一两架倒也罢了,倘使是编队来袭的话,根本就无意去抗争。
          七月六日,在黄梅季节将尽的最后一场梅雨中,:B29轰炸了明石。
          清太和节子坐在防空坑道口,茫然地望着雨脚在池面上绘出的波纹。节子抱着从不释手的布偶人说:“我要回家去嘛。我不愿住在阿姨家嘛。”从来不曾吐露过不满的节子,咧嘴哭诉起来。
          “可咱们家被烧掉啦,已经没有啦。”
          然而,寡妇的家里恐怕待不下去了。夜里,当节子从梦中哭醒时,寡妇便迫不及待地走来说道:“阿鲤也好阿哥也好,都在为国家勤奋工作。你至少别叫她哭闹呀!吵得人家连觉也没法睡!”说完砰的一声带上了拉门。
          那咄咄逼人的气势更是将节子吓得泣不成声,清太只得半夜三更带着她走到外边。
          四周是成群的萤火虫。I


          11楼2012-05-26 1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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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楼2012-05-26 1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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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使没有节子的话一一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许是心理作用吧,清太旋即感到背上睡着的节子体重轻了很多.她额头和手臂上被蚊子叮得满是疙瘩,只要一抓必定化脓。
              不久前的一天,寡妇外出时,清太掀开她女儿的风琴盖子,“嗨淘伊劳哈劳伊劳淘劳伊,嗨淘伊劳伊嗨尼”地唱了起来。自打改为国民学校以来,多来米索拉西多就变成了哈尼嚎嗨淘伊劳哈。而他们唱的这首《鲤鱼旗之歌》是从那以后学习的第一支歌。
              正和节子一起唱时,陡然传来一阵怒吼:“赶快停下!战争期间,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到头来挨骂的可是阿姨哟!真不懂事!”原来不知何时寡妇已经回家来了。“这可真是来了一对瘟神啦。轰炸的时候一点用场也派不上。既然这么怕死的话,你们干脆就住在防空坑道里得啦。”
              “那咱们就住在这里吧。这个坑道里谁也不会来的,就哥哥和节子两个人,也不会有人来管咱们。”
              坑道挖成“门”字形,支柱也粗,从农家买来稻草铺在这里,再吊上蚊帐的话,大概也没有什么难为之处。
              一半也是这个年龄的冒险心作祟,待警报解除之后,清太便一声不响地收拾好了行李。
              “打搅了您这么长时间。我们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别的地方?你们到哪里去?”
              “还没有定下来。”
              “是吗?那么一路平安噢。节子再见啦。”寡妇脸上挂着假笑,匆匆退回里屋去了。
              箱笼被褥蚊帐厨房用具再加上西服箱子和妈妈的骨灰盒,好歹搬了进来,再仔细一看,这儿原来不过是一孔洞穴,一想到从今往后真要以此处为家,不禁气馁了。还好胡乱闯进的农家把稻草分了些给他们,还把葱和萝卜也卖给清太,最重要的是,节子高兴得乱蹦乱跳:“这儿是厨房。这是门。”突然,她又感到为难:“上厕所该去哪儿呢?”
              “没关系的,哪儿都行嘛。哥哥陪你去。”
              节子孤零零地坐在稻草上。爸爸曾经说过:“这孩子长大了一准儿是个温雅美人。”因为不懂温雅一词的意思,清太还问过爸爸。“这个嘛,就是风度好的意思吧。”果然节子风度甚好,然而却更加令人哀伤。
              虽然早已习惯了灯火管制,可是坑道中的黑暗正如所谓的黑铁桶一般。将蚊帐的吊绳拴在支柱上,钻进去之后,外边的蚊子嗡嗡作响围聚过来,它们震动翅膀的声音是唯一的陪伴,二人不由得依偎在一起。将节子赤裸的双腿紧抱在怀里,清太突然感觉到疼痛似的亢奋,抱得更紧了。节子怯生生地说道:“哥哥,透不过气来啦。”
              去散散步吧!二入睡不着,走到了外边,一起解手。天上,飞机向西飞去,一红一绿的标志灯不停闪烁。
              “那是特攻队。”
              嗯。节子尽管不明白何意,却点头应道:“好像萤火虫嘛。”
              “是。”于是清太想:对呀,捉些萤火虫放到蚊帐里去的话,一定会亮一点的。
              并非刻意模仿晋朝的车胤,他们却随手捕捉了一些,放入蚊帐之中。只见五六个光点忽悠悠地飘来舞去,然后停留在蚊帐上小憩。好啊!于是又去捉了百来只,彼此的面孔虽然仍看不清,心儿却宁静了下来,眼睛追逐着萤火虫那徐缓的动作,渐渐地沉入了梦乡。
              萤光的行列于是便化作了昭和十年十月的阅舰仪式。六甲山的半山腰上装饰了巨大的船型彩灯,从那里遥望大阪湾的联合舰队,航空母舰好像木棒似的浮在海面,战舰舰首架起了白色的帐篷。爸爸当时在巡洋舰摩耶号上服务,清太拼命地寻找那舰影,却找不到摩耶号特有的好似断崖般舰桥的军舰。大约是商大的铜管乐队吧,断断续续地奏起了《军舰进行曲》:钢铁城堡浮海上,攻守自如好栋梁。爸爸是在哪里打仗呢?照片上已经沾满了汗迹。敌机来袭啷啷嘟,清太将萤光当作曳光弹。对啦,三月十七日夜里空袭时高射机关炮的曳光弹,就仿佛萤火虫似的,飘飘忽忽被吸上了天空,那玩意当真能打得中吗?
              到了早晨,萤火虫死了一半,掉落下来,节子将它们的尸骸埋在了坑道的入口处。
              “你在干什么呢?”
              “我在给萤火虫造墓呀。”节子低垂着头,又说道,“妈妈也在坟墓里边吧?”清太正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接着说了下去:“我听阿姨说的,妈妈已经死了,埋在坟墓里边。”
              清太这才第一次泪水盈眶。“下次我们给妈妈上坟去。节子你记不记得?我们不是去过布引旁边的春日野墓地吗?妈妈就在那里啊。”
              樟树下一座小小的坟墓。
              对了,这骨殖也该放进去才是,不然妈妈会不得安宁呢。
              人们看见兄妹俩拿着妈妈的和服去换大米,去井边打水,便立即知道了两人是住在坑道里面,然而谁也不来探望他们。
              他们拾来枯枝煮饭,盐分不足时便去汲取海水.沿途虽然也曾遭受过P一51型战斗机的扫射,可日子过得倒也还算平平静静。夜里有萤火虫守望着,他们习惯了坑道里的朝朝夕夕。
              不过清太两手的指间生出了湿疹,节子也渐渐地衰弱下去。趁着夜晚钻进贮水池,一边拾田螺一边顺便洗身子,只见节子的肩胛骨和肋骨一天天地凸显了出来。I


              13楼2012-05-26 1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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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楼2012-05-26 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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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楼2012-05-26 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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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18楼2012-05-26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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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楼2012-05-26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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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楼2012-05-26 1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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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楼2012-05-26 1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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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我前两天还想着来一发呢
                            被你先一步找到了
                            喜欢~阿里嘎多...


                            23楼2012-05-26 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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