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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文】《夜上浓妆》作者:平素有酒 有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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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祭度娘 表吞我 顺便@自拍板儿砖



1楼2012-05-27 08:27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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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2012-05-27 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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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人道:“盛世收藏,乱世黄金。”
      古家三爷却道:“黄金万两不如传世钧瓷一只。” 人道:“养儿防老,养子得济。”
      古家三爷却道:“儿子会死,终有伤心溅泪之时,养儿子不若养石头。” 乱世中的古玩,大宅门里的悲欢。


      3楼2012-05-27 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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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 1 章  十米高的女儿墙上骑着个小厮,直着身板动也不动,好似只鸱吻一般冻成了头顶上的活摆设。过了晌午,四辆花梨木清油大马车从街口依次拐近来,小厮揉揉眼看得仔细,认得那宝蓝色的车围子,眼珠一转,伶俐地拍着手嚎起来。
        门里门外百十余口人精神抖擞,各自在身前身后检查一番,棋盘子儿一样自己找准了位置,车马炮卒各就其位。
        晋中每到冬季便是干冷非常,今年在年关口更是稀罕的下了场大雪,古太太着了件黑缎镶金羔皮里大披风,双手拢在白狐皮手笼之中,听见小厮的吆喝,右手在手笼中掐个兰花指,长指甲在中指尖上划了数下,这才从紫檀椅上不紧不慢站起身来,摇摇曳曳的露出截桃红色的裙摆。古太太向身旁略一张望,身旁的丫头甚有眼色,顺势扶了扶古太太脑后挽的堕马髻,又捏起额头上的前刘海顺了顺。奶娘揪出手绢正在捂着鼻子使劲,眼尖的瞧见古太太侧头,便把那一团包着青鼻涕的手绢塞在衣襟中,抱起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三两步斜插而上,献宝一般举在古太太面前。
        那男孩看着奶娘的衣襟,双拳双脚一阵挣扎,伸出小手便在奶娘的老脸上极清脆的拍了几巴掌。
        奶娘大叫一声我的妈,拉出手绢又往脸上捂。
        古太太不过二十几岁模样,桃心脸盘儿伏犀鼻,窄鼻尖颌稍显单薄,眉目偏又生的妩媚非常,虽是美人却嫌过于纤巧了些,难免露了点福薄之相。她打量了一下那男孩,声音温和的对奶娘说道:“张妈,放小少爷下来吧。”
        那男孩儿不待奶娘松手,便挣扎着跳下来,双脚一着地却软成了两根面条,全身放松就要堆在门槛上。奶娘又大叫一声我的祖宗,托住腋下用力向上拔起来,古太太见了不由叹气,回过身见头辆马车已驶到了门外。
        车前下来两个车夫,车梢尾又跳下一个,皆穿了天青色绸面棉坎肩,站成一排叫了声太太。其中一人回身去掀车帘,就听门里门外那百十口老少齐声迎道:“恭喜三爷平安回府,三爷一路辛苦。”
        众人抬头去看,迎出来的却是个半人高的红木大箱子。
        古小少爷歪着头,拉拉古太太的披风,实在有些糊涂:不过半年不见,自己的亲爹怎就变成了口大箱子?
        古太太不去理会古小少爷,双手在手笼中用力绞了绞,提高些声音轻轻吩咐道:“供春,曼生,派四个人把箱子抬到三爷屋中,轻提轻放,务必小心!”
        被叫到的两人便从护院中另挑了四个身形彪悍的,四只眼睛八只手,六个人小心翼翼的把箱子运进了门。剩下那名车夫将马赶前了两步,系在门外的拴马桩上,后面一辆车撵上来停下。
        这次不待车夫挑帘,便从里面探出只人手,真好似白蜡凝脂,又好似美玉甜白,端是漂亮非常。这手不仅美在筋骨皮肉之形,且还美在玉石宝珠之色,揉揉眼细瞧,只见拇指上一只黄杨绿翡翠大扳指,无名指上一只金镶宝玉戒指,小指上一只红珊瑚包银指环,好似偷了杜十娘的百宝箱一般。
        一个车夫放下车蹬子,另一个倾身接过手,恭恭敬敬从车中扶出个俊美男人。古太太垫着小脚又是一番摇曳,从手笼中抽出手来福了一福,额头鼻尖下巴核泛上三点红晕,用尽温存的道了声: “将亭,你……这一趟辛苦了。”
        古将亭摸摸戒指,慢慢走到古太太身前,俯身在她耳边吹了一口,低声笑道:“阿衡,我这次给你带回样好东西,晚上你试试。”
        古太太听了脸色更红,额头、鼻尖、下巴核竟然红成一条线,小声急道:“下人都看着呢,你……你……”
        古将亭低头看了眼古小少爷,指指脑袋说道:“跟我来。”说完再不看旁人,跨过门槛径直往里走去。
        古小少爷脱开奶娘,跳过门槛乖乖跟着。
        古家共有四个大院,内套十六个小院,均为三进式四合院结构,暗暗隐了个古字在其内。小院之间又连有小花园、小菜园,小戏园等等十年八年也用不到的小杂园,十几亩地二百余间屋子,走一趟把人累个半死,古将亭偏偏又住在最后面那座北大院中,古小少爷连滚带跑勉强跟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觉得肚子渐渐饿了,扒开四周围簇拥的人腿,扭头就朝厨院跑。
        刚刚骑在墙头的小厮却是眼尖,一手抄过古小少爷拦腰抗在肩上,拍着屁股小声抱怨:“害怕可晚啦,等会儿多磕几个头吧,祖宗!”
        古小少爷揉着肚子不吭声。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虽然挖了一个大坑没填,但也有一个坑是完结的,当时填的很快,叫做《刀锋》。刚刚才发现《刀锋》找不到了,应该是因为内容过于恶劣,用词实在不良,所以在严打期间被锁定了。不过没关系,那一篇比较娱乐,大家看得开心就好。这篇《夜上浓妆》虽然会填得比较缓慢,但是我写的最为认真,所以十分希望看到各位的意见,再所以……如果您不赶时间,不需要接孩子,不急着见可爱又英俊的男朋友的话,请您在被小雷或比较爽的时候留个言表达一下,多谢,多谢。当然,如果因为看文看到感动的崩溃,万语千言也无从表达,不留言是可以理解的……
        玩笑,玩笑,捂脸告退……


        4楼2012-05-27 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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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章  “壶呢?”古将亭除了大氅,掀袍落座,叠了腿问道。
          那伶俐小厮便在地上铺了只厚厚的锦垫,古小少爷跪在上面磕个头,屁股坐在脚后跟上依旧不说话。
          “三爷。”另一个浓眉大眼的小厮端过只描金漆盒,放到桌上打开盖子,只见绸缎堆里躺着只凸月形紫砂扁壶。
          古将亭低头瞧了半晌,见那壶色紫中泛黑,色泽浮楞斑驳,心头便是一阵烦躁,拿在手里摩挲许久,凑到鼻尖嗅了嗅,顿时眼神一暗。
          众人静静等着,唯有古小少爷的肚子咕咕乱叫。
          “可有好好养了?”古将亭放下壶,提起壶盖摆在桌上,一个丫鬟便取了新茶来沏。
          “三爷走的这些日子,时常见小少爷拿在手中的。”那个伶俐小厮赶紧回道。
          “是吗?”古将亭哼了声,摘下小指上的戒指扔给这沏茶丫鬟,又问那小厮:“钧哥儿,你说说他是怎么养的?”
          钧哥儿眨眨眼,仔细想了想方回道:“三爷,小少爷依照您临走时的吩咐,泡了洞庭的碧螺春浇在壶上,再用江西的黑土瓦磨成粉,包了七层纱布扎成小布球慢慢擦上半个时辰,晚上还要抱在怀里摸上一个时辰才睡。”
          丫鬟洗了茶,倒掉头泡的茶水,古将亭又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扔给她,接着问道:“我走这半年,他可有偷懒?”
          “不曾偷懒,每日如此。”钧哥儿咽口唾沫大声回道。
          古将亭不说话,等丫鬟沏好了第二泡的茶,这才端起来闻了闻,退了拇指上的扳指,敲着桌子笑道,“他难得听话,一定是你督促有方,你过来,尝尝我带回来的新茶。”
          钧哥儿听了脸上便是一黑,只得垂着手蹭到桌前,端起茶杯一古脑灌进口中,立时五官扭曲,半天说不出个谢字。
          古将亭见了冷笑:“滋味如何?”
          钧哥儿似是中毒一般,只捏着脖子跳脚儿。
          古将亭终于正眼瞧了瞧古小少爷,见他一脸呆像顿时大怒,一把摔了那翡翠大扳指,喝道:“败家的东西!”
          古小少爷蜷身一滚,躲开飞溅的碎片,趴在地上只不作声。
          钧哥儿吓的大叫一声,扑通跪在地上玩命咳起来。
          “说!这败家东西在我这壶上涂了什么?”古将亭揭了壶盖,把那一壶新茶兜头浇在钧哥儿脑顶上。
          钧哥儿顶着一头碧螺春,半边脸烫得通红,大哭道:“哇呜……呜……呜……涂……涂的是您去年从上海带回来的洋鞋油。”
          古将亭听了气得咬牙,把壶放回桌上小心推开,伸手在指上一摸,却再没戒指可摔了,又见自己那茶杯是只越窑青瓷,一时间寻不到称手的物件出气,更是火冒三丈起来。
          古太太低头在身上一找,赶紧从手腕上退下只玉镯子推过来。古将亭拿起来看了看成色,见这镯子算不得顶尖,这才狠狠朝古小少爷砸去,不由激痛道:“这壶是嘉庆年间制壶名手杨彭年所制,大才子陈曼生题铭,通共只有十八只,称为‘曼生十八式’,乃是紫砂中的极品,传世的也不过半数!我这把‘却月’便是其中之一,我费了三个月的口舌,花了七两黄金才寻得!你不好好养便算了,为何还要糟蹋它!你这败家的东西留着也是无用,来人!来人!给我抱出去卖了!”
          周围的丫鬟一边心疼古太太那只玉镯子,一边背着身偷偷暗笑。
          钧哥儿听说又要卖了少爷,赶紧抖落头上的茶叶,小声辩道:“三爷,小少爷他也不是故意糟蹋您这壶的,只是贪玩忘了好好养,知道您要回来便慌了神了,前几日焖了一大罐子浓花茶,把壶泡在缸里整整三日,又不停手的擦了三日,可颜色依旧上不去,也不见您说的那种类玉之光,倒像是秃驴头顶的和尚光,后来想起您那皮鞋涂了洋鞋油倒是又黑又亮,就在壶上试了试……”
          钧哥儿本就活泼异常,紧张之下更是多动,边说边是比划,一会儿双手比作个大缸状,一会儿单手虚握成一盒鞋油样儿。众人见了捂着嘴闷闷的笑,古将亭更是气极反笑:“弄这些旁门左道你倒是无师自通!”见古小少爷可怜兮兮的趴在地上不动,想了想突然转了脸色对他招招手,唤道,“过来,不要受了凉。”
          


          5楼2012-05-27 0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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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呀,德化又把少爷的衣服尿啦!”定哥儿突然在外间大喊起来,揪着耳朵拎进来另一只通体雪白的大兔子,跺着脚朝古小少爷抱怨,“少爷,德化总是四处乱尿,还是做个笼子圈起来吧。”
            “谁叫你每日喂那么多菜叶的,活活把德化喂成了个夜壶。”汝哥儿抱着衣服走过来,幸灾乐祸的说道。
            “滚你娘的吧,三爷当初可说了,白瓷中以明永乐的甜白和明德化的猪油白为上,所以给咱这两只兔子起名永乐、德化,你见过这么值钱的夜壶吗?”定哥儿翻着白眼说道。
            钧哥儿此时已穿戴整齐,听了这话突然摇头大叹:“唉,连兔子都有了名儿,大院里就只剩下咱这祖宗还没个大名。”
            “三爷自然会给小少爷取个不一般的好名字。”官哥儿走进来伺候古小少爷更衣,摊开手问道,“小少爷,玉呢?”
            古小少爷张开嘴,从舌下抠出块玉来,缠着根红绳系在脖子上。
            官哥掂掂那玉,从腰中抽出把小刀,看着古小少爷咬牙说道:“三爷昨天交待,从今日起可以不必盘这玉了……小少爷,你可忍着些。”说完便在古小少爷指尖用力割了一刀,捏着手指把血滴在一只小瓷盒中,待到瓷盒里的血积的七成满了,这才接过汝哥儿递过来的药瓶,迅速上了药包好伤口,解下那玉放进小瓷盒中,慢慢又说:“三爷还交待了,出土的玉比传世的玉难盘些,玉上的生坑不易盘熟,要含在口中借些人气。盘熟后便泡在血中养起来,每隔十五日换一次血,等到这玉饮够血养的灵了,佩在身上便能护主。”
            古小少爷只觉手指头疼的厉害,抢过官哥儿手里的小刀,拉过钧哥儿的手便要在他手腕上下刀子。
            钧哥儿吓得大叫,官哥儿连忙拦住:“少爷,通了灵的玉只认血主,可不能用旁人的血代养。”
            钧哥儿连连点头,哭丧着脸叫道:“就是就是,我是贱命一条,用我的血可是白白糟蹋了宝贝,还是祖宗你亲自养吧!”
            古小少爷翘着手指,抱过永乐爱惜的顺了顺毛,又抱过德化从头摸到脚,瞟了眼那瓷盒中血玉,起身便往屋外走。
            古小少爷住的是东大院,大院里套了主院、偏院、围院、厨院四个小院,各院之间又连有七八个小园子,古小少爷走到偏院中的一座小花园中,汝、官、钧、定四个小厮散开来各自准备,几分钟后钧哥儿拎着条黑布走过来,蒙住古小少爷双眼,把他领到树后一张长案前,在耳边说道:“上金、下石、左砂、右瓷。”
            古小少爷推开钧哥儿,双掌击了三声。
            定哥儿拿起只小铁锤,先在案上的一只铜镜上敲了一下。古小少爷胳膊向上抬了抬,示意为金。
              定哥又在一方砚台上扣了扣,古小少爷指指地,示意为石。
            钧哥儿打了个手势,汝哥儿拿着只小木槌敲敲另一只瓷瓶,故小少爷懒懒的往右一甩手,示意为瓷。
            汝哥再敲紫砂壶,古小少爷再向左甩手,示意为砂。
            定哥儿双手各执一锤,在紫砂壶和瓷瓶上同时落下,古小少爷展开双臂便是一个白鹤亮翅。
            汝哥儿双手各执一槌,在铜镜和砚台上同时敲了数下,故小少爷左手指天右手指地,又是一招天地同寿。
            定哥儿和汝哥儿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敲下三样器物,古小少爷歪着脑袋仔细听了听,双臂伸平,单腿便是一个朝天蹬。如此这般练了四十分钟,无论单音、双音、还是三音,古小少爷都是一听便中,竟无一次听错。
            官哥儿见了大是高兴,钧哥儿却在一旁转眼珠儿,冲着定哥儿和汝哥儿打个手势,那两人吐吐舌头,四手同时敲在四样器物上。
            这次古小少爷半天不动,歪着头脑袋极为苦恼:若是只举一腿便分不出是三音还是四音,若是双腿同举却又不可行,正在为难间却听有人在一旁噗噗闷笑。
            古小少爷顿时明白过来,一把扯下眼罩扔在地上,举起案上最压手的大铜镜,就要把钧哥儿拍成肉饼。
            钧哥儿一边嬉笑着四处逃窜,一边口中小声嘟囔:“让你这小白眼狼放我的血!”
            定哥追着大叫:“少爷,不能砸啊,这可是汉朝的八乳镜!”
            几个人在花园里一通疯跑,古小少爷追了一阵便觉饿了,把铜镜扔给定哥儿,拉过官哥儿翻他口袋。
            官哥把古小少爷抱到秋千架上,钧哥儿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不知从哪里提回个双层食盒,嘻笑道:“就知道你要饿了,也就是我能有这般好眼色,若真是把我砸死了,上哪儿再找我这么贴心的可人儿?嘿嘿,是吧,我的祖宗?”
            古小少爷远远便闻着一阵香,伸头见食盒里装了两个嫩玉米蒸饼,配了一小碟泡菜和一小碟牛肉,另有四个太谷饼和半只酥鸡,一碗炸绿豆丸子和一碗百合米粥。
            定哥儿在地上铺了条毯子,五个人围坐着边吃边聊,古小少爷吃得肚子溜圆,趴在官哥儿腿上消食。
            钧哥儿咬着饼,含含糊糊问道:“官哥儿,祖宗这耳音要练到的什么时候呀?我看着差不多了吧?”
            官哥儿拍着故小少爷的背摇头:“还差得远呢。三爷能同时听出六种不同材质的器物,还能听出每样器物中盛了多少水。”
            “啊?”钧哥儿听了大是惊奇,“这也太神了吧?”
            “三爷说了,这耳音练到最高境界,便能只凭其声而断真伪。”官哥儿点点头,“恐怕三爷是要照着这境界练小少爷的。”
            “真是疯魔了!”钧哥儿摇摇脑袋,“照这么个练法,只怕咱这祖宗越练越呆了……”
            吃过饭几个人在园中耍了会儿,便有丫鬟传过话来,叫古小少爷立刻到古将亭书房去。
              


            10楼2012-05-27 0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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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 章  古将亭坐在书房中,摸着手上戴的龙凤纹象牙扳指,偏头正见古小少爷倚在门框上,指着便骂:“败家的东西,还不滚进来!”
              官哥儿听这声音不善,心道今日恐怕又是陪太子读书,少不了跟着挨罚。
              古小少爷迈进屋,低头四下找垫子。
              古将亭更是不耐烦,指着又骂:“都民国七年了,谁还用你磕头?”
              古小少爷便作个揖。
              古将亭见他这不伦不类的样子又是好笑,捏着眉心叹道:“前年我带回来那只黄杨绿翡翠扳指本来极好,都是被你气疯了才失手打了。现下戴的这只虽然也不差,我却怎么也不甚喜欢,凭白花了两百大洋。”
              钧哥儿听了暗地咂舌,眼睛便往古将亭手上偷看。
              “我问你,让你背的明清两朝年号可都背熟了?”古将亭见古小少爷点头,便指指一张小巧的黄花梨翘头案,“去,写下来。”
              古小少爷走到案前展开一幅卷轴,蘸了墨刚要落笔,便听古将亭在身后又道:“别弄脏了我的案,这是我当年花了七百辆白银从江西带回来的。”
              钧哥儿便不看古将亭的手了,转头研究起那翘头案来。
              这厢里古小少爷想了想,依次写下十七个字:(洪、建、永、洪、宣、正、景、天、成、弘、正、嘉、隆、万、泰,天、崇。)
              古将亭走过去看了一眼,见古小少爷那一笔字着实难看,横平竖直不分粗细,转折生硬无峰无顿,插着手讥诮道:“这可是人写的字么?我看着倒像洋火柴摆出来的!”
              古小少爷抬头看看古将亭,一抖手也笔走游龙起来,又写下十个胖瘦不一的怪字:(顺、康、雍、乾、嘉,道、咸、同、光、宣。)
              古将亭只瞥了一眼,懒懒便道:“蚯蚓走泥纹。”见他倒也全都写对了,便指指那些字又问,“明朝哪三代没有官窑?”
              古小少爷写道 :(正统、景泰、天顺。)
              “清三代是哪三代?”古将亭又问。
              古小少爷便写:(康熙、雍正、乾隆。)
              “斗彩始烧于哪一朝?”
              (明成化。)
              “粉彩盛烧于哪一朝?”
              (清雍正。)
              古将亭一样样细问,古小少爷以笔代口逐一作答,古将亭见他记得明白,心中略感快慰,便拿出个巴掌大的镀金壳西洋小本子,壳上刻了个肋下长肉翅的裸身洋妞,又拿出管同样颜色的金壳钢笔,笔帽上镶了块长方形紫水晶,两样一起递给古小少爷,说道:“这笔是德意志国造的,我这次去北平见别家的少爷用着倒好。反正我看你那笔烂字是练不出来了,不如以后就拿钢笔写字吧,至少方便些。”
              古小少爷接过东西,把笔叼在口中,只捧着那小金本,凑到眼前仔细瞧那洋妞。
              古将亭倒不生气,在一旁解释道:“这上面刻的西洋女子是洋人的神仙,大概等同于咱们中国的西王母吧,就是太胖了些。”
              古小少爷在金壳上哈口气,捏着袖子仔细的擦了擦那外国西王母。
              古将亭见他喜欢,心情不由转好,牵着古小少爷走到桌旁坐下,指着桌上摆的一只大瓶问道:
              “认识这瓶吗?”
              古小少爷点点头,打开那本子,拧开钢笔试了试,歪歪扭扭写道:(磁州窑)
              古将亭点点头:“不错,这是北宋磁州窑大梅瓶。”
              (大煤瓶)古小少爷又写。
              “梅花的梅!”古将亭瞥了古小少爷一眼,接着讲道,“相传宋徽宗最爱梅花,便命人烧瓶以供插梅。当时有一个梅姓窑工善烧瓷,烧出一种小口短颈,丰肩长腹的新瓶,就是这种梅瓶。徽宗见了大喜,这梅瓶便由此名闻天下。”
              古将亭耐心的给儿子讲故事,古小少爷却不领情,握着钢笔在本上专心画起画来,先画了朵五瓣梅花,梅花下面又画了个大圆圈,圆圈四周引出四条线,两侧各添了一个三角,低头想了想,在
              


              11楼2012-05-27 0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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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 章  白驹过隙,转眼又是四年。
                有道是盛世收藏,乱世黄金,古家三爷却偏偏反其道而行,时逢乱世却越发痴迷起集古藏玩的买卖来。
                大清国灭了之后未见得太平几日,先有袁世凯窃国,后有张勋复辟,其后直、奉、皖三系混战,苦的依然是百姓。古家地处晋中,隶属于阎锡山所辖山西境内,因阎锡山奉行保境安民之政,山西境内倒也尚算太平。阎锡山表面上虽行修养生息之策,背地里却又大力扩充军备,古家因是晋商中的大户,那些筹措经费的糊涂账便免不得摊在了头上。外要应付各路大帅的军饷开支,内要拆补大院内百十口的开销,加之古将亭那爱好所费极巨,古家便渐渐显出些衰败之相。
                山西的富商大贾多喜攀高结贵,再或者各大宅门之间联姻通财,而古太太亦是出身富豪,其父颛孙旺财也是平遥县城里数得出的大财主。这颛孙旺财和时下大多晋商富豪不同,偌大的家业并非传自祖宗三代,却是自己白手起家,年轻时从河南一路卖狗皮膏药到了山西,其后靠着一张颇为传奇的仙方儿发了家,据说爷们儿吃了金枪不倒,且还治得不孕不育之症。之后四十年间,颛孙老爷成功转型,成了晋中有名的药材商人,世人再想求那仙方儿便是难上加难了。
                这位颛孙老爷不仅发家发的传奇,治家更是治得奇上加奇,手掌南北十八省的生意,竟然大字不识几个,因打得一手好算盘,倒也认得从一到十这几个数,又因玩得一手好麻将,便自学了东、西、南、北、中、发、万这七个大字。颛孙老爷虽不识字,却天生懂得钱进钱出量家当,独创了一种手绘式账本,人称“颛孙画符”。
                颛孙老爷虽有仙方儿傍身,不知为何却只得了一个独生女儿,便是古家这位太太。颛孙老爷因文化知识有限,独生女儿出生后着实伤了一番心神,抱着头蹲在墙角憋了三天三夜,最终给爱女取名颛孙大宝,意为大宝贝一个。古太太周岁时,抓周抓了个小金算盘,颛孙老爷大喜过望,开始费尽心思培养大宝,也不管什么世俗规矩,从古太太七八岁起便带在身边四处查账,平日以口相传,更把自己几十年的经营之道尽数传给了大宝。
                古太太自小性情温柔,果然听话的学了一手好算盘,算得一脑子好账,更能识文断字,颛孙老爷心满意足,只盼着将来再招赘个听话女婿,这一生便安枕无忧了。可惜天不遂人愿,古太太十七岁那年,县上来了一位艳名远播的花魁娘子,挂牌之日广迎各路仙客竞标,中标者更能得娘子亲赠信物定情,也传一段风流韵事留名。古太太一时好奇,女扮男装走了趟青楼,只见平遥县上各大宅门里的少爷、老爷、太爷、老太爷竞相挥金,行不行的都想要与那位传说中的美人度一个良辰美景。可惜众人都不敌古家三少爷豪迈,出手便是一家绸缎庄,只要换这一夜风流。
                众人输了美人免不得心中怨恨,这怨恨瞬间升华成了鄙夷,都道这古三少爷色鬼转世,真真胡糟钱的败家子一个!却不想古三少爷进了温柔乡片刻便出,痴情的捧着个盒子温柔爱抚,看也不看这些老少相与,自己骑了头大白马就此扬长而去。众人见状大奇,千方百计从龟公处探得内幕,原来这位古三少爷进屋便朝花魁娘子要信物,娘子见这恩客恁地年轻俊美,又恁地着急与自己定情,不禁芳心大动,虽在风尘中翻滚数年,竟是难得羞涩的捧出只盒子,亲手交到古三少爷手中。
                古三少爷打开一看,见果然是梁小玉所制的那把金茎**壶,顿时低笑几声,抱着娘子喜道:“美人,美人,你真是个好人!”更在那娘子腮上温柔一吻,柔声又道:“日后若有难处,尽管来平遥古家找我。”美人正在欣喜,却见古三少爷抱着盒子出了屋,等了许久不见回来,直抚腮垂泪到天明。
                古太太后来也听说了这段奇闻,心中爱这三少爷的风流潇洒,又喜他是真正的君子,虽也听闻这位三少爷痴迷古玩,却想他对东西尚且如此痴情爱惜,对人更会一心一意,自此日夜相思,终于走火入魔,一门心思只想嫁给这位古三少爷,更是把女儿家的心思偷偷告诉了老爹。
                颛孙老爷听了老怀大惊,坚决反对,抵死不从,说这古三少爷是有名的“三乱”少东家---乱学,乱跑,乱花钱,若是嫁给他定要操心一生,晚景不继。
                可惜少女怀春,天下无敌。
                古太太虽然不吵不闹,却再不看账本一眼,更不碰算盘一下,每晚只捧着本《红楼梦》,看一页便要哭一夜,白天更是神魂颠倒,只站在一棵枣树下望天,嘴里反复念叨着大孔雀。
                颛孙老爷看着害怕,便问人这孔雀诗是个啥意思?听说是要上吊殉情的,不由抱着脑袋撞门,边撞边哭:“我的傻闺女呀,那云彩不能当椅垫,再好看它也不中用啊!我是铁匠铺里打金锁,真是白费了功夫呐!可亏死我啦,亏死我喽!”
                古太太在屋里听见老爹嚎哭,也禁不住低声抽泣起来,父女两个门里门外好似对歌,一高一低哭了两个小时,颛孙老爷终于撞门撞昏了头,老泪纵横的让人去找媒婆,这就去古家提了亲。
                古家当年还是两位太太当家,见颛孙家也算门当户对,又算计着古太太乃是独生女儿,将来自然要把家产带过来的,便十分欢喜的与颛孙老爷结了亲,一个月后古三少爷就把古太太娶进了门,而这位古三少爷自然便是古将亭。
                古太太因从小被颛孙老爷栽培,虽然平日里话不大声,笑不露齿,从不见对谁厉声喝斥,理家却是真正一把好手,不言不语自能让你明白错处,温温柔柔便请你另谋高就,古家上下与其说是怕那位爱摔东西的古三爷,不如说是怕这位又美又弱的古太太。
                古太太一把算盘打得仔细,早发觉有家道中落之危,却见古将亭依旧我行我素,不理生意只在那些石头瓷片中沉迷,全不管眼前处境艰难,便时不时在枕边玩笑着劝诫。不曾想劝了几次却把古将亭劝得烦了,竟然自己套了车一走了之,独自在南方跑了一年单帮生意,虽带回几万银元,人却郁郁寡欢了大半年。
                古太太细细盘算,狠一狠心开发了三成仆役,大院里顿时冷清了许多,余下的人各自忧心,只有古浅斟没事人一般,除了口不能言,竟茁壮的长成个翩翩小公子,只可惜性情却随了古将亭,越发古怪起来。


                15楼2012-05-27 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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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 章  晋中风俗中,开锁之礼极为重要,古家这一番大宴好不热闹,古将亭在堂上耐着性子应付一众俗人,古太太在东厢房里一项项盘算开销,贴身丫环三彩进到屋中,轻声回道:“太太,厨房说从杭州进的春笋不够用了。”
                  古太太听了不语,细细拨着算珠,半晌才道:“你让他们找一下,有剩下的冬笋就先用着。”
                  三彩应了一声转身去了,走到门口却听古太太又道:“要是冬笋也不够用了,那就用土豆吧。”说着手指一弹算珠,笑道,“想来,前面那些老爷天天吃嫩笋也吃腻了,土豆健脾和胃益气调中,多吃些有好处的。你告诉厨房,说我知道他们手艺好,老土豆也能做出笋尖子味来,就替我多费些心吧。”
                  三彩笑着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来回道:“太太,厨房问什么时候上面?”
                  古太太听了连忙抬起头来,很是惊吓道:“怎么,还没上么?”
                  三彩也是一愣:“菜刚上齐呢,前面正喝着,恐怕还要好一会儿。”
                  古太太捏着手绢喘了几下,又捂着胸口咳了几声,伸手朝外一指:“你告诉厨房,让他们多支几口大锅,现在就下面,煮熟了一起端上去,尤其给张家老爷那一桌多上些,他家的大猪、二猪实在能吃,光吃菜我当真管不起,快去吧。”
                  三彩不敢耽搁喂猪,立刻吩咐煮面去了。
                  古太太在屋里摇摇头,拨了几下算盘珠,突然“啊呀”一声,悔道:“忘了告诉三彩,酒要兑些水才好,免得那些好酒的少爷喝多了闹事。”
                  这厢里古小少爷行过礼便被轰回了房,挺尸一般躺在床上,钧哥儿和定哥儿小心的陪了会儿,知道这哑巴少爷一旦元神出窍,不过上个把小时万万是回不来的,于是找出根绳子,偷偷到一旁玩翻绳去了。
                  古浅斟果然很久方才还魂,突然翻身坐起,赤着脚盯着屋外瞧。
                  钧哥儿最是伶俐,收了绳子跑过来,蹲下身给古浅斟穿好鞋子。
                  古浅斟直愣愣便朝屋外走,钧哥儿定哥儿对视一眼,随即齐齐跟了出去,却见古浅斟径直走到围院中的柴房里,捡起一把斧子拎在手中,转身又朝原路折回。
                  钧哥儿、定哥儿均是心惊胆战,两人互相推了推,谁也不敢开口询问。
                  古浅斟拎着斧子回到屋中,低头四下里找了找,见那两只兔子依偎在一处,正趴在垫子上酣睡。
                  古浅斟一步步走过去,歪着头静悄悄看了许久,蹲下身在两只兔子背上揉了揉,其中一只立刻睁开双目机警起来,古浅斟便知这是永乐,伸手揪住一对耳朵,拎在另一只手中出了屋。
                  钧哥儿心知不好,悄无声息溜边闪人。
                  话说这一对兔子却是定哥儿亲手养大,每日里细心喂食,隔三差五洗澡解酒,到如今侍候的毛皮光亮,又白又胖,养了四年已是感情深厚,此时见了这等状况不由急道:“少爷,您这是要做甚呀!”低头正见永乐挣扎不止,情急之下劈手便抢,拉着兔子腿坐在地上哭道:“少爷,您不……不能宰了永乐啊!可不能啊!”
                  古浅斟心中不耐烦,当胸便是一个窝心脚。
                  定哥儿却是重情义,顾不得胸口疼,抱住古浅斟的腿大声哀求:“少爷,您养了它们四年呐,您怎么一点儿不心疼啊您~~~永乐这么机灵,您怎么就这么舍得啊~~~少爷,我可求求您啦,您想想永乐的好处吧~~~您宰了它可再没人叫您起床啦,也没人陪您喝酒啦~~~钧哥儿!钧哥儿!你个王八羔子!你倒是出来啊~~~少爷要宰了咱们永乐啦~~~你个没人性的东西你!你不是说你是少爷脑子里的蛐蛐吗!你不是能把白豆腐都说出血吗!你倒是出来劝劝少爷啊~~~”
                  钧哥儿见定哥儿拉扯上自己,恨不得哑巴少爷赶紧把他一起劈死了事,又听定哥儿越喊越是不像样子,连自己喜欢哑巴少爷这等事都混说出来了,只得跺跺脚硬着头皮现了真身,小心偷到古浅斟身边,陪笑道:“少爷,您别急啊,我这就把定哥儿弄回去!”说完趁着定哥儿没防备,猛然反剪了他的双手,又单手堵死了嘴,拖死狗一般弄回了屋。
                  


                  17楼2012-05-27 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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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 章  古浅斟独自回了屋,定哥儿恨他无情,暗较着一股怨气,偏不上前伺候。古浅斟抬着手站了许久,实在等得乏了,便自己乍着两只血手上了床,懒洋洋掀过被子盖好,上好的缎子面儿上便是两个小巧的血手印。
                    定哥见了又是一阵伤心,钧哥儿偏在此时拎了皮返回,不巧和定哥儿打个照面,再想藏皮狡辩已然是来不及。
                    定哥儿揉揉眼,见钧哥儿手中那两团毛东西湿漉漉干瘪瘪,心中不禁糊涂起来:平日就算给永乐德化洗了澡,那皮毛吸了水显得身子瘦些,可也不见瘦成这般纸片的模样啊?他心中疑惑,不由伸手去摸,拉住耳朵向上一提,只觉手中轻飘飘没分量,定睛再一看,却见那兔子脸攒成一团,本来圆溜饱满的兔眼不见了踪影,只在眼眶上坠着两块嫩皮。
                    原来古浅斟自小洗砚台洗出个好习惯,手上做什么都是精心仔细,竟连那兔子眼皮也不伤分毫的剥了下来!
                    定哥儿喉中咕噜噜一阵响,一口痰憋住了气,头一扬便撅了过去。
                    钧哥儿赶紧伸手搂住,按住人中,好一通狠掐。
                    定哥儿“嗷哦”一声,掀开眼皮幽幽转醒,有气无力却道:“钧哥儿,咱俩也算好了一场……”
                    钧哥儿心中一凉,只怕这小子人兔情深,由此闹了笑话,连忙劝道:“好定哥儿,你可别犯傻,为个畜牲寻了短,那是缺心眼儿啊!”
                    定哥儿听了这话,眼里又是一汩汩泪花翻涌,摇摇头小声却道:“我……我的鞋掉在院里了,你帮我捡回来,那是内联升的……”
                    钧哥儿这才放下心来,捡回鞋递到定哥儿手上,搂着腰坐了好一会儿,百般温柔的劝解,双手还在脑袋上比成个兔子耳朵样,蹲在地上一蹦一蹦逗定哥儿开心。
                    定哥儿忍不住破涕为笑,又觉对不起那两只兔子,拿着鞋底子便照钧哥儿脸上抽,两人说说笑笑骂骂,没一会儿却又好了。
                    古浅斟最厌旁人相好,听见笑声便烦,伸臂在头顶摸索片刻,找出刚刚那把弯刀,五指灵巧的翻转了几圈,却听那两人越发腻歪起来,心中实在讨厌,回手便是一记飞刀。
                    钧哥儿正要抱着定哥儿亲嘴儿,却觉头皮一凉,脑门一湿,伸手抹了把,脑顶却被连毛带皮削掉了一片。
                    有道是白马变不了原色,真金改不了本彩,这钧哥儿也是风流本性难变。他脑袋上虽喷着血,心中却另喷着一腔爱意,只道古浅斟这是醋意发作,终于发觉到自己的好处,不由晕乎乎飘飘然起来。
                    定哥儿见了血连声大叫,也不懂钧哥儿的心思,拉着他脚不沾地的便往外跑,再不敢和这暴虐的哑巴少爷多待一刻。
                    月过女墙,夜深花寒,人与畜牲闹了大半宿,死的死,跑的跑,世界终于清静了。
                    古浅斟蜷在被窝中闭了眼,抬手放在鼻尖下嗅了嗅,闻到血渍中隐隐透着的铁锈味,倒觉得和那些陈年老古董的味道似有相同之处,这才觉得舒服了些,舔舔嘴安心睡了。
                    转眼又是一轮春秋,开春之后过了半年光景,古浅斟掐算着日子,突然转了性子一般,每日里只往丫鬟屋里钻。
                    那一日印青正在屋里缝一条藕荷色的马面裙,缝了会儿便捏着针在鬓上划了两下,侧眼却见古浅斟游魂一般站在身旁,吓得手上失了分寸,便在自己腮上划出道血痕。印青失声叫疼,口中怨道:“少爷,你不说话也不要紧,怎么走路也跟只鬼一样,没声没响的啊!”
                    古浅斟见印青香腮上滚着几滴血珠,石榴子一般晶晶亮亮,颤悠悠眼看就要抖落下来,心中便觉十分可惜,忍不住探出舌尖舔舔牙齿,凑过头去便在伤口上吸起来。
                    印青头上又湿又痒,双手推拒着气道:“喝酒的毛病还没改,倒又添了喝血的怪病!”
                    古浅斟也不恼,坐到印青身边,从自己衣襟上抽出根针,也在头皮上划了两下,抬眼盯着印青看。
                    


                    19楼2012-05-27 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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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 章  古将亭瞧见地上那两团白毛便觉一阵恶心,随手又想摔东西,却见古太太款款站起身,弹了弹十八镶滚边郁蓝衣袖,轻声去问古浅斟:“斟儿,这皮子上滚得花边也是你绣的么?”
                      古浅斟也不起身,就在地上爬了几步,伸手捡过那一对护膝,放在嘴边磨磨牙,几下便把花边咬的稀烂,大嚼几口偏头一吐,却喷的嘴角和鼻头上一片白毛和线头。
                      古将亭见了大怒,也呸了一口骂道:“怎么,你还不服?”
                      古浅斟低头又是一大口,鼓着腮用力一吐,口水混着兔毛,全喷在了古将亭鞋面之上。
                      古将亭最是讲究,眼看自己那鞋长出一层白毛,反倒没了怒容恶语,冷笑一声自己挑了块鱼吃,放下筷子却对着古太太呵呵笑:“哈,阿衡,他啐我。”
                      古太太见这一大一小互相啐着,着实不成体统,又听古将亭言语不善,点点头含糊应道:“想来是被兔子毛呛了嗓子,打了个大喷嚏吧……”说着倒了盅酒,从古将亭身后绕过去,快速走到古浅斟身前,端着酒弯腰劝道,“快喝些酒压一压,可不许乱打喷嚏了,惹你爹生气呢。”
                      古浅斟见了酒便不再闹,低头在古太太手上喝了一盅,闻见一股幽香飘下来,却是古太太在自己耳边低语:“去给你爹陪个不是,今晚保管让你喝个够。”
                      古浅斟歪着头依旧不动,古太太便侧头对他笑笑,抽出手绢擦擦他的鼻尖,笃定又道:“放心,有娘在呢。”
                      古浅斟看看亲妈,终于有了仗腰子的人,便又向前小爬了几步,捏着袖子给古将亭擦起鞋来。
                      古将亭看了古太太一眼,指着古浅斟又骂:“去去去,没出息!当真没出息!”捏着胳膊将人拉起来,圈在怀里正想教训几句,却见古浅斟全不理会自己,只是扭着头巴巴瞅着古太太。古将亭更觉失了面子,扬声问道:“阿衡,你给他念了什么咒?”
                      古太太摇摇摆摆走回来,顺手将古浅斟拉到身边坐下,慢慢倒了盅酒,假意抿了一口,不答反问:“斟儿,我刚刚问你呢,那皮子上的花边可是你绣的?”
                      古浅斟好似被拍了迷龘魂药,闻着酒香乖乖点头。
                      “我可喝不了这些,剩下半盅你替我喝吧。”古太太把酒递给古浅斟,柔声又哄:“绣了多久呢?”
                      古浅斟仰头饮尽,肚中一阵暖洋洋,咂咂嘴伸出两根手指。
                      “两个月么?”古太太见了又笑,再给自己倒上一盅,依旧碰碰唇便罢,随手将酒盅推到一边,托腮略一思索,看着古将亭笑道,“我小时候也给我爹缝过顶狐皮帽子,说起来皮子可不比绸子面,真是硬得很呢,扎得手指上全是针眼。我那时又爱俏,一生气便把帽子绞了,可想起我爹那秃脑门又觉心疼,你猜最后如何了?”
                      古将亭听古太太竟还有这般脾气,不由觉得有趣,随着问道:“如何了?”
                      古太太倒了盅酒直接送到古浅斟手中,咬咬指甲笑道:“我边哭边改,又连夜将碎皮子接在一起,把帽子改成了围脖,可惜一段一段参差不齐,好像尿布一般,可是难看呢。”
                      古将亭听了大笑,古太太趁机又塞给古浅斟一盅酒,叹口气幽幽却道:“将亭你别笑,虽然我那围脖做的难看,我爹可喜欢的紧呢,时而裹在脖子上,时而缠在脑袋上,看见我手上的针眼便叫疼,从此以后再不让我碰针线了,说是我的手连着他的心,我扎了手他心里便疼得慌。”古太太想起颛孙老爷,眼圈立时一红,自己端起盅酒,用袖子掩住了送到唇边,侧眼偷瞧古将亭,见他低头不语,这才当真喝了半盅。
                      古将亭低着头沉思片刻,挥手把古浅斟叫到身边,拉过他的手仔细一瞧,果然见指尖上满是红点,左手中指竟还肿了,果然心中还是有些疼的,拇指不自觉的便在古浅斟指尖上轻轻摩挲起来。
                      古将亭心中好一番琢磨,刚想说些体面的安慰话,突然觉得手背一湿,抬头去看,不曾想竟是古浅斟在哭,且哭得异常凶猛,偏又发不出声响,无声无息之中的眼泪更是惹人心酸。
                      


                      21楼2012-05-27 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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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浅斟两三岁前本来会哭,后来发觉哭不出声音便没人来理,渐渐明白自己的眼泪流也无用,之后十来年再不做这件赔本买卖,双眼似枯井,滴水不曾见。时隔十年,此时的古浅斟好似成了水麒麟,这一番翻江倒海的大哭,不仅哭得古太太心惊胆战,把古将亭也哭了个六神无主。
                        “斟儿别哭,你爹不怪你了。”古太太胡乱给他拭泪,眼泪没止住半分,手绢反倒湿了一片。
                        古浅斟却不罢休,拎起酒壶猛灌几口,却是一下岔了气,红着脸大咳不止。他这一咳更不得了,心中越发委屈难过起来,只觉全世界都在欺负自己,就连这最要好的酒朋友都要趁机呛上自己几口!
                        古将亭在一旁见他哭得如此可怜,似乎不留神便要背过气去,只得皱着眉也在一旁哄道:“算了算了,杀就杀吧,这个,你也算好胆色了,嗯,你这也是一片孝心,行了行了,别再哭了。”
                        古浅斟却是不依不饶,抓着头发边跺脚边流泪,更是恶狠狠扔了酒壶,锤着桌子哭了个昏天黑地,直哭到虚脱,又钻了饭桌。
                        古将亭好一阵无可奈何,只得亲自把古浅斟从桌下抱了出来,见他那灰西服上都是白鼻涕,脑顶的旋上立着撮头发,攥着双拳浑身发抖,闭着眼却在打嗝,倒有几分孩童的可爱之处,不由摇头又笑:“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坟啊!”
                        古太太听了这话,双手虚虚挡住脸,接着儿子的茬也哭了起来:“将亭,你……你以后对儿子好些吧,可别再逼他了!他本来就说不出话,不高兴不痛快不愿意都说不出个不字,他……他性子虽有些怪,那也是自己憋闷的呀,你看他刚刚哭的,不知道心里有多少委屈呢。”
                        古将亭细一回想,似乎的确对儿子刻急了些,心里难得有了些愧疚,叹口气讪讪说道:“罢了,以后我宠他些便是了。嗯,明日我便让人把我那钧窑花盆搬到他屋中去。”
                        古太太听了气的跺小脚,接着又哭:“又……又不是蜗牛,谁家的孩子爱玩花盆?你这还不是逼他?”
                        古将亭见古太太哭得香肩乱抖,心中疼她素来娇弱,只怕她哭坏了身子,叹口气又道:“我那花盆……罢了罢了,你说他喜欢什么?”
                        古太太一甩手绢,低头看着地面,小声怨道:“你……你不会亲自问问他么?”
                        古将亭听了脸上一黑,把古浅斟轻轻放到床上,自己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望着天一声长叹:“两块兔子皮,倒饶了朕的金口御言!”
                        古太太暗骂一声好不要脸,转头望着床上的古浅斟,心中暗赞:哭得好!


                        22楼2012-05-27 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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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浅斟被他摸得舒服,身上一阵阵泛激灵,仰倒在下竟不反抗,自己伸手也在胸口揉起来,又觉不如旁人摸的舒服。
                          钧哥儿哪里见得他这般挑 逗的小样,顿时心花怒放神昏昏,半跪着骑在古浅斟身上,双手激动地扯裤子,口中哇哇大叫:“好少爷,亲少爷,你……你等等我,我这就来伺候你啦!”
                          古浅斟安静的躺在床上,眼看着钧哥儿光了屁股,一片草丛之中猛然跳出根赤红大棒,细一端详,却想起死在手上的永乐和德化,果然觉得那大棒好似剥了皮的兔子一般。古浅斟越看越像,越看越奇,伸手裹住那层皮,用了剥皮的手法使劲一扯。
                          钧哥儿惨叫一声,手捧大棒滚下了床。
                          古浅斟坐起来低头瞧了两眼,裹着条棉被慢慢下了床,却不理会钧哥儿,自己在盆里洗了手,揭开食盒一样样吃起来。
                          钧哥儿疼出一身冷汗,心中却还明白,见此番功败垂成,眼珠一转,满脸无辜地哭道:“少爷,我好好伺候您,您怎么倒打我?”哭着又去细瞧古浅斟,见他脸上并无怒色,正在专心吃饭,这才放下心来,只待日后另作打算。
                          古浅斟吃过早饭又去发呆,定哥儿办完事回到屋中,正见钧哥儿躲在一旁蹭大腿,只道他今晚有兴致,扭着小腰飞媚眼儿,却见钧哥儿苦着脸躲躲闪闪,哪里知道他那大棒险些折在少爷手中。
                          定哥儿郁闷地收拾好桌子,找出一堆瓶瓶罐罐摆好。
                          古浅斟走到桌旁,一样样拿在手中称分量,颠来倒去抛抛转转,正觉有些乏了,却见古将亭来到屋中,竟不似往常那般开口呵斥,一反常态地和颜悦色。
                          “吃过饭了?”古将亭一身品月色长袍,手上拿了只鸡血石包银镯子,头发已长到齐肩,眼看着还是一副风流浪子的模样。
                          古浅斟已换了雪青色的棉袍,衬得肤色越发细致白皙,一对瞳仁好似黑曜石一般,父子俩个站到一处,活脱脱便是一幅水墨画,端是叫人赏心悦目。
                          古浅斟听见问自己,抱着个大瓷枕点点头。
                          古将亭想起昨夜古太太的埋怨,抬手顺了顺头发,开口唤道:“斟儿……”话未说完就听一声脆响,古浅斟双手空空呆立不动,大瓷枕掉在地上碎成八瓣。
                          “败家的东……”古将亭一拍桌子,又想起今早古太太的叮嘱,嘴角抖了抖,笑得比哭还难看,“虽是元朝的,反正也有残,摔了就……摔了吧。”
                          古浅斟神色古怪地打量着古将亭,慢慢退了两步靠到桌边,回身抱起只登封窑橄榄瓶,举过头顶又往地上砸。
                          古将亭深吸一口气,哭得比笑还好看:“反正也是仿宋的,砸了也无妨……”
                          古浅斟空着手站在原地,仔仔细细把古将亭从头看到脚,转身快步走到架子旁,掂着脚端下一只白玉牛。
                          古将亭忍无可忍,提气蹦起三尺高,一声断喝:“你敢!”
                          古浅斟扭过头淡淡瞥了眼,低头在那白玉牛上哈口气,捏起袖子擦了两把,慢悠悠却又放了回去。
                          古将亭瞪着古浅斟的背影磨牙,着实后悔刚刚自己蹦得太高了些,正要恼羞成怒,却想起古浅斟那一场大哭,心中不由一软,叹口气坐回椅上,捏着眉心说道:“我知道,你这是成心让我不痛快!我今日心情好,也不和你计较。我问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古浅斟越发警惕起来,终于拿起小金本,拧开笔写道:(什么意思?)
                          古将亭强压怒火,实在不愿再费精力,摇摇手不耐烦道:“我问你想要什么?吃的、玩的、用的,随便什么,快说快说!”
                          古浅斟想了想,小心写了几个字,却又用笔划了。
                          古将亭见了更烦,伸过手去又道:“写的什么,拿来我看。”
                          古浅斟向后一躲,小猫般出手一抓,撕下那页塞进口中,仰着脖子吞吃下肚。
                          古将亭微微一怔,只道自己父威过重,这才放缓了声音哄道:“想要什么都可以,这世上没什么是你爹弄不到的。”
                          古浅斟侧眼瞧见那鸡血石包银镯子,仰起头死死看了古将亭半晌,低下头刷刷便是几笔,双手把小本呈了过去。
                          古将亭接过一看,力透纸背的两个大字---媳妇。
                          


                          24楼2012-05-27 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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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将亭鲜少见这儿子会笑,不由奇道:“你倒是像你娘,送她金银玉石都不见喜欢,却爱这纸折的小东西。”
                            古浅斟未听清古将亭说的什么,翻来覆去只瞧着那纸鸟好。
                            古将亭见他喜欢倒也高兴,起身摸摸古浅斟的脑袋,走到门口回过身来,却见古浅斟捏着纸鸟举在头顶,飞来飞去玩得好不开心,不由笑道:“傻小子,这是鸳鸯,不是老鹰。呵呵,等你有了媳妇,我再折一只给你凑成一对吧。”
                            这一句古浅斟倒是听的清楚,那嘴角抽得愈发厉害起来。
                            古将亭见他笑得古怪,摇摇头转身走了。
                            钧哥儿正在屋中擦着那座观音像,想起古浅斟一身白瓷般的皮肤不禁又动了歪念,见那观音体态风流,线条柔媚,塑得着实传神,便当作古浅斟抱在怀中亲了起来。
                            古将亭推门进到自己屋中,竟见钧哥儿十分下流地磨蹭着自己那座宝贝,真好似被人偷了老婆一般,气得怒发冲冠:“混帐东西!”
                            钧哥儿正在关键处,却被这痛心疾首的四个字吓乱了阵脚,双手胡乱一推,那观音像摇了几摇,便往地上栽去。
                            古将亭脸色一白,再也顾不得身份,八步赶蟾飞身而去,拦腰搂住那观音倒在地上,虽被砸得五脏移位,却稳稳抱住怀中的瓷人儿不撒手,叉着腿仰在地上缓了缓,双手把这瓷人从头摸到脚,好似爱抚情人一般温存细腻,不放过每一寸肌肤纹理,确定并无磕损之处,这才长舒一口气,喘息着叹道:“还好你没事。”
                            钧哥儿今日连遭变故,此时已吓得顶梁骨走了真魂,哭丧着脸一下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悔过:“三爷,我错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这回吧,我求求您了……”
                            古将亭抱着观音大骂:“你给我滚!何朝宗的观音,你也配!”口里虽骂着,却是极小心的环抱观音坐起,爱怜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瞥了眼钧哥儿,见他当真是使了全力撞头,脑门已是碰得鲜血直流,不由心下一阵厌恶,站起来拍拍身上沾的土,亲自把那观音擦了一遍,冷声却道:“哼,饶了你?你下次还不要拿了我的官窑当尿盆使?滚!滚!滚!”
                            钧哥儿心中一动,嘴里转而哭道:“三爷,不是……不是我不滚,我滚了谁……谁来伺候少爷,谁知道少爷是冷是热,谁知道少爷是饥是饱,谁给少爷开心解闷,谁让少爷出气顺心……三爷,少爷……他不会说话,您可舍得让少爷受下人的欺负么……呜呜呜……观音娘娘,何大老爷,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古将亭听了皱眉,心知古浅斟性情的确古怪,这些年难得钧哥儿伺候得周全,若真是换个人来恐怕难以合心,沉思片刻恨道:“要不是看着你比旁人机灵,我今日决留不得你!”
                            钧哥儿听了大喜,扑到古将亭脚下哭得感恩戴德:“谢谢三爷!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我……我替我老娘谢谢您啊!”
                            “去去去!我认识你老娘是谁?”古将亭抬脚踢开钧哥儿,低头又道:“哼,方才我和少爷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些,我便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去给我找个女孩来,年纪不要太大,出身如何倒不紧要,养在少爷屋里自然可以调 教出来,关键是样貌一定要好,性情最好柔顺些。嗯,这样吧,你多找几个来,到时候让他自己挑吧。”
                            钧哥儿连连答应了,马屁拍得响亮,小心翼翼地躬身告退,退到门口却又扑通跪回地上,犹豫着说道:“三爷,您……您可别把我这事告诉太太啊……”
                            古将亭却不立刻答应,过了半晌,倏然冷笑:“钧哥儿,你的确有眼色,可你记住了,别把你那眼色用在不该用的地方,滚吧!”


                            26楼2012-05-27 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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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将亭心中大惊,料不到古太太这病竟已到了这般地步,当下重金谢过大夫,取了西洋的药片药水,又亲自去拜了岳父,从颛孙老爷那里拿回些极珍贵的药材,每日只陪着古太太开心解闷,连那些古董玩物也暂且抛到了一旁。
                              古太太见古将亭这般爱惜自己,说不得更要强打精神替他整理家业,夜间却面泛桃花越发痴缠于床笫之间。
                              古将亭与古太太数番酣畅,只道她身体转好,欢喜之余又宝贝那些死物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东院中另有一番风景。
                              古浅斟的小媳妇进门已逾三月,从里到外换了金装贵饰,赫然也是个美人坯子。
                              古浅斟毕竟是古将亭的骨血,自小又是在珍玩堆中长大,便也沾染了吟花咏月的风雅毛病,心中十分嫌弃这小姑娘的本来姓名,那一日翻到篇《南有嘉鱼》,想起出处便给小姑娘取名小雅。
                              这小雅果然性情十分温顺,当真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每日只躲在床角、桌下、墙根等处哭着娱乐少爷,到最后竟是有了条件反射,见到古浅斟立时泪流满面。
                              古浅斟最厌旁人在他面前发笑,这小雅的哭功却是合了心意,竟然找了个鼻烟壶挂在小雅颈上,亲自收了那些眼泪存好,之后七八个鼻烟壶也装不下这些眼泪,便改用一只釉里红将军罐,每日午时三刻一到,必要揪着小雅的辫子拉到罐前,按着脑袋逼她对着罐子哭,把这小雅练得似卖油郎一般,眼泪一滴滴落得精准,决不见洒在罐外半分。
                              这一日古浅斟吃过午饭正打算去收泪,竟见小雅已自己站在那将军罐前,弯着腰哭得泄洪一般,心中不由十分满意,便坐在椅上细细欣赏。
                              谁知小雅今日哭得着实超凡,足足一个小时也不见势弱。古浅斟渐渐担起心来,只怕她太过用力哭得脱水,将来无法开源节流反倒不妙,于是走过去揪了小辫拉到桌旁,在小本上写了几个字:(你哭什么?)
                              小雅这数月间已认得些字,抽抽泣泣小声回道:“少……少爷喜欢……我……哭……”
                              古浅斟推了她一把,依旧指指那四个字。
                              小雅那眼泪突然猛流不止,终于断断续续又道:“张……张妈说……说要给我缠脚,我害怕……”
                              古浅斟低头在她脚上看了看,又写道:(怕什么?)
                              “是……是要把骨头弄折的,我怕疼,我怕,少爷……”小雅心中怕极,虽觉少爷是个坏少爷,语中却不免带了丝哀求的意味。
                              古浅斟想到竟有别人要来欺负小雅,心中顿时很不高兴起来,恶狠狠揪了小雅的辫子推门而出,找到围院中张妈住的地方,却听屋里一个女孩正在惨叫。
                              古浅斟推门一看,只见一个四五岁大的小丫头被个婆子按在凳上,张妈握着这丫头的一只小脚,瞪着双死羊大眼,掰糕一般把脚弯成弓状,拿着条白绫狠狠缠起来,另一个婆子满脸横肉,捏着针站在一旁密密地缝。
                              三个人边缝边缠,边缠边骂:“你叫什么丧!谁家姑娘不是这么过来的?现在受苦将来才能享福!过两日还要烂的,到时候再叫娘吧!”
                              三个老娘们儿手不容情,不管这丫头疼得要死要活,只管把那脚来折磨!
                              小雅吓得藏到古浅斟背后,趴在背上哭得好似晒化了的雪人。
                              古浅斟大力一脚踹在门上,张妈回头见是少爷,手上也不见停下,一边发狠一边笑道:“少爷,您先坐坐,等我缠完这丫头,就去给雅姑娘缠……娘的!再叫丧!”
                              古浅斟自五岁起便因那条手绢和张妈结了仇,当下拿起那盛了明矾的盒子,一抖手尽数倒在张妈头上。
                              张妈大叫一声老娘,拍着脑袋连呸三声,好似武夷山的白面老妖狐一般,看着古浅斟连连喊冤:“我可白操了一世心喽,三斗米养个恩人,五石米倒养出个仇人,我……我这就找太太评理去我!”
                              古浅斟把小雅从身后拉出来,低头指指她的脚,拿过条白绫撕成两条,攥成一团扔到了张妈脚下。
                              张妈花着张老脸,愣了愣才道:“不缠?”
                              古浅斟面无表情点点头。
                              张妈擦把脸,不紧不慢却道:“少爷,这可不是你说不缠就不缠的。你爹他喜欢小脚,你看他屋里那几个丫头哪个不是三寸金莲?雅姑娘将来是要侍奉你的,自然也不是一般的丫头,你有什么话去找你爹说去,可别难为我这老婆子,我……”
                              古浅斟不待老妖狐说完,把那明矾盒子也砸在她头上,转过身摔门而去,把小雅独自扔回屋中,自己整了整衣服,当真往北院找爹去了。
                              古将亭正在屋里摆弄一个竹漆金圣旨筒,却见古浅斟竟然亲自找来,心不在焉便道:“你来干什么?”
                              古浅斟掏出本子写了几行字,古将亭侧头随便看了眼,却不作丝毫理会,依旧摸着那圣旨筒子细细端详,半晌才懒懒哼了一声说道:“掌上金莲,袖中冷香,这其中的妙处你还不懂,胡闹什么?”
                              古浅斟的确不懂,却隐约想起另一件事,便在本上写道:(为什么小雅和我不一样?)
                              古将亭心思全在那筒上,随口便问:“嗯,怎么不一样?”
                              古浅斟便写:(她有一条缝,没有小鸡 鸡。)
                              古将亭见了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见古浅斟一脸迷惑,知他尚未窥破其中法门,可也不知如何给他讲解此等闺房私事,站起来支着下巴踱了几步,自言自语叹道:“罢了,还是我教给你吧,免得日后你那媳妇遭罪。”


                              28楼2012-05-27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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