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盛雪，京都皆白。清晨雪止，于街巷枝头积了厚厚一层，鞋陷进去，隐约能听见咯吱声响。
他站在天泉山上，白衣迎风飞掀。这般俯瞰下去，满目的白檐白瓦铺开茫茫一片，看在他眼里，白的就像一片月光。
他是戚少商。
汴京城里没有第二个戚少商。
他曾是叱咤绿林的连云寨大寨主，却因误信歹人而逃亡江湖。他杀过人，亡过命，受过通缉，做过捕快。经由诸葛神侯的栽培，再复出之时，已身为金风细雨楼的代总楼主，翻云覆雨的群龙之首。
他常常在月下回忆往事，或许是因为月光总是过于苍白萧索。此时，他看着这片月色般的雪，仿佛又回到了易水寒江边，还能听见江水翻卷，拍击岩石的声响。
那夜，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顾惜朝。
独臂的，众叛亲离的，一心要寻死的顾惜朝。
当他收到消息赶到的时候，顾惜朝正捡起一块碎瓷片，将瓷片尖口往脖子上割。他制止住他的动作，让他闻一瓶东西，治好了他体内一部分的伤。再取过一柄小斧，一把小刀，递进他的手里。
“现在你是独臂，我也是只有一条胳臂，你的伤也好了八成。”他站在一地皎白的月光下，风霜而落寞的看着眼前的人，缓缓道，“你怀中有斧，手中有刀，我掌中也有青龙剑，你已众叛亲离，我也给你出卖过……”
他慢慢的拔出了长剑，青锋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我们正好可以决一死战，算一算总账。”
他们已到了结算总账的时候。
顾惜朝收刀于袖，握紧小斧，挣扎着站了起来，涩笑道，“大哥。”他沉下声音，吸了口气，续道，“你还是来了。”
戚少商凝视着他，空荡的左袖垂在身侧，随风摇摆，只淡淡一句，“顾兄，别来无恙。”
一追一逃，战线拉的这么长，终是他胜了。
他击退了敌人，洗清了罪名，但他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此时，他正与他的仇人，在一种极为公平的状态下，无声对峙。
他们之间早已无话可说。
忽而有剑光一闪，青华湛湛，越空而至。顾惜朝手一扬，斧刃划过银光，一闪即隐。
他不得不全力以赴，与戚少商做这一场生死搏斗。
他并不后悔。
他永不会后悔，就如同戚少商永不会原谅他一样。
小斧被击飞，夺地钉在一侧的墙上。顾惜朝下意识的拔刀，却忘记了，他早已缺了一条手臂。在这瞬间的怔忡时刻，青锋寒冷，已指向他的咽喉。
“我输了，大哥，动手罢。”他低声开口，等着他送出那一剑，从此恩怨情仇，一了百了。
戚少商慢慢摇首，倏而垂剑，长叹道，“我不杀你。”他的神色，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更加风霜，更加落寞。
顾惜朝一怔，失声道：“为何……”
戚少商站在那里，月色映在他的眼中，流动着分明的黑与白，“我不甘在赵家手下低首求存，因而追随楚相玉，自建义军，取得密函，引来杀身之祸。是我咎由自取。”
“我引你入寨，推崇备至，肝胆相照，却没想到你一心只求功名利禄。不用你再灌上几桶猪血牛血，是我信错了人，害了众家兄弟。”
他兀自叙述，手里泓青的剑锋震颤，像一条垂死的龙。顾惜朝神色大变，却是无言。
他自诩一向很精明，精明到理智。他杀人从不留情，懂得如何更“不留余地”，不讲理。但他在一开始没能杀得了戚少商，便再也杀不死他了。
戚少商垂下眼，看向自己空荡的左袖，一字一顿，声色铿锵：“顾惜朝，你断我左臂，杀我兄弟，毁我山寨，逼我走投无路。但我不杀你，”他再重复了一句，神色有些凄凉，“我不杀你，你已不值得我杀。”
“我不当你是仇人，也不当你是兄弟，今日以后，你我从此恩断义绝，再不相往来。你若要杀我，随你便是。但我不会再为复仇而活。”
“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下一次，我真的会杀了你。”
他站在天泉山上，白衣迎风飞掀。这般俯瞰下去，满目的白檐白瓦铺开茫茫一片，看在他眼里，白的就像一片月光。
他是戚少商。
汴京城里没有第二个戚少商。
他曾是叱咤绿林的连云寨大寨主，却因误信歹人而逃亡江湖。他杀过人，亡过命，受过通缉，做过捕快。经由诸葛神侯的栽培，再复出之时，已身为金风细雨楼的代总楼主，翻云覆雨的群龙之首。
他常常在月下回忆往事，或许是因为月光总是过于苍白萧索。此时，他看着这片月色般的雪，仿佛又回到了易水寒江边，还能听见江水翻卷，拍击岩石的声响。
那夜，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顾惜朝。
独臂的，众叛亲离的，一心要寻死的顾惜朝。
当他收到消息赶到的时候，顾惜朝正捡起一块碎瓷片，将瓷片尖口往脖子上割。他制止住他的动作，让他闻一瓶东西，治好了他体内一部分的伤。再取过一柄小斧，一把小刀，递进他的手里。
“现在你是独臂，我也是只有一条胳臂，你的伤也好了八成。”他站在一地皎白的月光下，风霜而落寞的看着眼前的人，缓缓道，“你怀中有斧，手中有刀，我掌中也有青龙剑，你已众叛亲离，我也给你出卖过……”
他慢慢的拔出了长剑，青锋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我们正好可以决一死战，算一算总账。”
他们已到了结算总账的时候。
顾惜朝收刀于袖，握紧小斧，挣扎着站了起来，涩笑道，“大哥。”他沉下声音，吸了口气，续道，“你还是来了。”
戚少商凝视着他，空荡的左袖垂在身侧，随风摇摆，只淡淡一句，“顾兄，别来无恙。”
一追一逃，战线拉的这么长，终是他胜了。
他击退了敌人，洗清了罪名，但他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此时，他正与他的仇人，在一种极为公平的状态下，无声对峙。
他们之间早已无话可说。
忽而有剑光一闪，青华湛湛，越空而至。顾惜朝手一扬，斧刃划过银光，一闪即隐。
他不得不全力以赴，与戚少商做这一场生死搏斗。
他并不后悔。
他永不会后悔，就如同戚少商永不会原谅他一样。
小斧被击飞，夺地钉在一侧的墙上。顾惜朝下意识的拔刀，却忘记了，他早已缺了一条手臂。在这瞬间的怔忡时刻，青锋寒冷，已指向他的咽喉。
“我输了，大哥，动手罢。”他低声开口，等着他送出那一剑，从此恩怨情仇，一了百了。
戚少商慢慢摇首，倏而垂剑，长叹道，“我不杀你。”他的神色，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更加风霜，更加落寞。
顾惜朝一怔，失声道：“为何……”
戚少商站在那里，月色映在他的眼中，流动着分明的黑与白，“我不甘在赵家手下低首求存，因而追随楚相玉，自建义军，取得密函，引来杀身之祸。是我咎由自取。”
“我引你入寨，推崇备至，肝胆相照，却没想到你一心只求功名利禄。不用你再灌上几桶猪血牛血，是我信错了人，害了众家兄弟。”
他兀自叙述，手里泓青的剑锋震颤，像一条垂死的龙。顾惜朝神色大变，却是无言。
他自诩一向很精明，精明到理智。他杀人从不留情，懂得如何更“不留余地”，不讲理。但他在一开始没能杀得了戚少商，便再也杀不死他了。
戚少商垂下眼，看向自己空荡的左袖，一字一顿，声色铿锵：“顾惜朝，你断我左臂，杀我兄弟，毁我山寨，逼我走投无路。但我不杀你，”他再重复了一句，神色有些凄凉，“我不杀你，你已不值得我杀。”
“我不当你是仇人，也不当你是兄弟，今日以后，你我从此恩断义绝，再不相往来。你若要杀我，随你便是。但我不会再为复仇而活。”
“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下一次，我真的会杀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