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走进教室,没有一个人回头看他,大家都在复习或者说笑。他就读的一中条件很好,给每个班都安了空调。立式的空调就放在就在李铭欲的座位旁边,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空调的排水管坏了,水从墙角蔓延开,浸湿了他放在地上的书。没有人过来看这个空调一眼,更没有人发现他的椅子下面全是水。而他也懒得管这些,拉开椅子就坐了上去。
高未灵安静地坐在他的左边,和他隔着一个过道。她盘着头发,沉静的气质缓慢地从她周身散发出来,像是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你失去了跟她说话的能力。
她的皮肤偏一点浅棕色,是现在流行的颜色。她有点高傲,但是不让人讨厌,那是一个舞者身上特有的味道。和别的跳舞的女生不一样,高未灵不会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不是身处舞台。她没有过多的表情,什么都是云淡风轻的,就算她有吸引周边人的气场,也依然能把自己维持在不被人关注也不被人无视的状态下。
李铭欲一直没有从正面看过她,连跟她说话也没有过。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但是今天,他收到了那封本应给高未灵的信,这让他不得不开口。
他把卷起来的信封握在手里,僵着身子想把手往左边送去,但是他的手就是抬不起来,无论他想了多久尝试了多久,他都在每次尝试的最后一刻失败了。
高未灵却恰到好处地转过了头,说:“怎么了?”她明明没什么表情,但是李铭欲总觉得有一丝笑意出现了。
李铭欲在那一刻发觉自己的血液已经停止了,没有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她柔和的面部线条和那句话。很多小说里对这样的情节只用“触电的感觉”来描述,但是实际上,那种感觉已远远超越了触电。那是可以让你用自己的所有为代价来换取的一瞬啊。
高未灵看见李铭欲在她的面前僵住,淡然地说:“情书?”柔和地化解了两人之间压抑的气氛。她似乎对这些很拿手,说起来不带演戏的痕迹。不过很明显,这样的语气实在是太反常了。如果面前的这个人不是李铭欲唯一在乎的人,他一定会发觉,高未灵只用了几个眼神几句话就打破了他长久以来的浑噩。
“这封信……”李铭欲把自己的声音压到了最低,其实现在的他也只能发出这种声音,“是你的,寄到我家去了……”
足以让日光灯失色的闪电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紧接着雷声响起。班里有一群同学尖叫起来,更多的人则趴在窗边看着天空这瞬息间的变化,一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不知何时,窗外的天空已经布上了层层叠叠的乌云,周围的一切都被那种灰黑色压抑着,而乌云还隐约地排列出了弥漫着诡异的图案。那样的天空真的可以让人失去大脑里所有的形容词,只留下一个“末日”。
高未灵转头看了看周围,然后抓住了他的手腕。
“跟我出来。”她把脸凑近了一点,低声说,嘴唇好像根本不曾动过。
李铭欲没有感觉她在用力,但他就是没办法挣脱,虽然他在震惊之下本能地试着那样做。他跟着高未灵离开教室去了走廊,这个过程中,没有一个人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即使是那些正在回头的人,就好像他们两个和那些人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了。
“那封信就是给你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先寄到了我这里。”她站在护栏旁边说。她看着李铭欲的眼睛,让他的目光无法再躲闪:“你可以在这里拆开,因为你只有一天的时间决定你要不要签字。”
李铭欲从她淡然的话语中听出了事态的紧张,他立马撕开了信封,抽出里面的那一张纸。
那张纸非常厚,有金属质感,呈深蓝色,上面的字用的是和深蓝对比极其鲜明的哑光银白色。
那是一封录取通知书,用英文书写的,不过英文段落下面是中文版本。
这封信里写着,学校叫“RESSLER”,中文翻译是雷斯勒,地点是在美国的阿拉斯加州。
他想说“一天?”,声音却发不出来。高未灵似乎明白了他想说什么,接着讲了下去。
“抱歉,因为不是通过正常途径运过来的,所以迟了很久。有一些东西我现在要讲给你听,”高未灵目不斜视,好像近在咫尺的诡异天空并不存在,“我知道你讨厌现在身边的一切,但是什么也做不了。任何一个人的自我都是由外界的价值观和内在的本能交织着构建出来的,你可能可以掌控它,但是更多的,所谓的自我一直无法超越别人给你强加的价值观。如果你无法从现在这种矛盾带给你的影响里走出来,你还不如不活了。”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被深深地刻在李铭欲的脑海中。那些东西他都模模糊糊地明白,却一直被他封存在察觉不到的地方。高未灵的那些话将他的心生生划开了一道裂缝,他隐隐地感觉到了什么,那好像是他无法拒绝的、来自本能的呼唤。
“如果你签字了,就代表你将和现在的你彻底说再见,包括你的生活你的家人,在未来,甚至有有可能是和你的生命。”
其实他也想改变,他也不想继续这样过下去,所以把现在的自己扔掉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不过高未灵最后那句话让他害怕了。
高未灵看得出来他的想法,说:“我知道任何一个人都做过自己是英雄的梦,但是能注意到英雄的痛苦的人真的太少了。想做到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包括走看似最轻松的那条路。你一定看过奥特曼。能担起守护者这个称号的人随时都在拿自己的命去战斗,没有背后的依靠,没有怜悯,一切都掌握在你的手里,而且什么都只有一次。”
“这个学校……”李铭欲的手不受他控制地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