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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鸣廊 BY 彻夜流香(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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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文,共2


1楼2007-02-04 17:36回复
      唐幸心里暗恨地想着,他虽然已经投身蒙营,替扎木合效力,扎木合也着实待他不薄,如今也是名利双收。可是追风始终是他心中的一根刺,那种心理就像虽然做了少爷,但总觉得自己不是正室所出。 
      他慢慢地将手伸向腰边的暗器袋,心里有一些恶毒地想:可惜,这个少年没有命撑到五年后回去了。那少年由始至终都面带着微笑,他在等待,他似乎不知道唐幸是唐门中的第一快手,他居然在等着唐幸先出手。 
      连唐幸都不禁有点替他悲哀,他看起来是如此的英俊年少,他叹了口气,然后,少年眼前突然绽开了烟火,五颜六色,就在别人要诧异哪里来的烟火的时候,那些五彩的火花就已经到了你的面前,比一声叹气的时间还短。暗器不但不是不入流的武器,唐幸心想,相反它是一种艺术。天时,地利,人相结合的艺术。 
      少年仍然微笑,他的手一扬,一些璀璨的珠子便飞了出去,与烟火撞在了一起,那些原本晶莹的珠子在烟火的照耀下也变得五彩夺目起来,同样的眩目,速度也很快,一颗珠子就这样接近了唐幸的面目,而他的双手去势已尽,竟似来不及收回。唐幸咧嘴冷笑,一道寒光从嘴里吐了出去,他有十成的把握可以击飞那颗珠子。他猜得没错,不过不是击飞,而是击碎了那颗珠子,可是那些碎了的珠子却没有改变它们的去势,一直没入了唐幸的额头。 
      有一点冰凉,唐幸最后想,原来那少年用来击飞他烟火的竟是冰块。少年慢慢走到了他的身边,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改变,一弯腰从唐幸的怀里掏出一份羊皮信,上面的火印已开,信上的内容很简短,但对收信人说却很骇人。 
      扎木合将军台鉴: 
      我以于三日前奉可汗之命,率五千轻骑突袭甘润部众,并拿下紫金山城。据甘润军中影子所报,成都制置使陈隆之曾于多日前密涵甘润,称南宋秘密刺杀组织追风已将将军定为下一个目标。将军克守成都东部,与陈隆之对峙,还请多加防范! 
      汪德臣 
      少年的嘴角一弯,露出了一抹冷笑,一双修长极美的手一撮一扬,那份羊皮信竟然成了碎片,在空中飞飞扬扬尤如刚下过的春雪。 
      对岸的花舫似全然不知这边发生了一场殊死的搏斗,那尤如珠玉落盘似的琵琶琴音也越来越清脆悦耳。扎木合半闭着眼似在享受这美妙的曲音,他的身边依偎着一个美艳的妇人,正满面堆笑地替他温酒。银制小巧的酒壶衬着妇人美如白玉的手,单这幅景像已经是令人觉得春色无边。 
      扎木合脸色平静,心里却尤如翻江倒海。他原本不该在战时跑到这湖边来听曲狎妓。可是他与陈隆之对峙已经好些时日,心头烦闷之极。更何况他曾经在成都当过十多年的影子,如说这成都和家乡的草原对他来说一样的熟悉,那是半点不假,更何况姣玉他认识也有好些年头了。 
      扎木合知道他现在驻守成都毫无意义,成都地势易攻难守,根本不能久留。可如今忽必烈历时三年,终于攻下了大理。他是七王爷阿里不哥的人,若是此刻阿里不哥寸功未立,难免风头很快就被忽必烈抢去了。作为一个军人,无疑智勇双全的忽必烈是他想要追随的。可是他每次想起在大都效外,忽必烈让人射杀了蒙哥已经放行的定宗皇后就让他心里一阵不舒服,虽然蒙哥后来声称是他让忽必烈做的。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忽必烈铲除异己手腕果断狠绝,这恐怕也是像自己这样不少老臣倾向和善的阿里不哥的原因吧。更何况忽必烈若是上台,以他踌躇满志的心,只怕会将整个蒙古带入战争中去满足他想要逐鹿中原的愿望。 
      扎木合叹了一口气,他当了十几年的影子,又带兵征战多年,真是有一点累了。也许阿里不哥上台以后,他就可以像汉人说得那样解甲归田了吧。他抬眼有一些温柔地看了一眼姣玉,如果真能返回草原,不如就带她一起回去吧。 
      “将军,我唱首歌给你听吧。”姣玉抚了一下扎木合的胸膛道,也不等他同意,就就着音调哼了起来。 
      “郎住一乡妹一乡, 
      山高水深路头长; 
      有朝一日山水变, 
    


    3楼2007-02-04 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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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的眼里似闪过一丝怜悯,院外突然传来了喧哗之声。一个蓝衣的青年微笑着走了进来,他体态修长,长眉凤目,肤色白皙,眉目神情倒像是一个江南的纨绔子弟。 
        “你……不是忽必烈。”关宇飞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青年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我一定想办法保住老英难的后人。” 
        “我是忽必烈。”蓝衣锦袍青年笑道,他的身后一群卫士推着一群妇孺老弱走了进来。“关老爷子为了刺杀于我,不惜搭上一家三十七口人,当真英雄!”忽必烈微笑着叹息,他说这句话倒没有流露半点讽刺之色。 
        “我若是事前遣散家人,又如何瞒得过王爷。”关宇飞事前显然早有心理准备,神情淡淡,像是浑然没有听到家人的哀哀啼哭之声。 
        忽必烈叹息了一声,方道:“关老爷子死志如此坚定,想必是很难劝你归顺我蒙古了……”他指着蜷缩在一起的那家人道:“只可惜了你的家人。” 
        关飞宇的二子不通武艺,现在正吓得浑身发抖,二媳原是川内官家小姐,面貌俊秀。那些军士个个充军多年,早就犹如色中饿狼,如今一听关飞宇不降,心中大喜,都道这女子一定会便宜了他们,有的仍不住就去掐了一把女子的臀部。那女子只吓得泣不成声,连关飞宇也是眼角跳动了几下。 
        忽必烈脸色一沈,道:“我敬关老爷子英雄,岂可容人侮他。”他手一伸,指着那女子道:“把她砍了。”身后立即有人提刀将女子一刀劈死。 
        “多谢!”关宇飞嘶哑地说了一句。 
        “不客气,我忽必烈虽然是一蒙人,长于草原,但素来仰慕汉学,也识英雄敬英雄。”忽必烈淡淡笑道:“所谓求仁者得仁,不如就让我来成全老英雄吧。”他说着手一挥,那些军士立刻抽出军刀,整齐划一的屠戮,片刻间那些家人奴仆都丧生在蒙古骑兵的柳叶弯刀之下。 
        关飞宇虽然早有准备,但是亲眼目睹家人横死面前,也不禁面部一阵抽搐,但仍然背部直挺,不露丝毫怯态。 
        忽必烈轻轻一拍手,一个乌衣皂帽的家仆模样的人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走了进来。关宇飞一瞬间脸上露出了震惊,恐慌,绝望诸多的神情,“关安,你……” 
        “他不叫关安,名叫摩多奇,乃是蒙人。关老爷子若不是最终还是怜惜孙子,让他带了逃亡,我又如何得知你的计划,老爷子你多年与我蒙古交好,不惜在汉人中背上汉奸之名,如此忍得,如今可谓功亏一篑啊!”忽必烈微笑着,他的嘴角带出了一丝嘲讽,似也有一丝遗憾。 
        “你是影子。”关飞宇立刻明白了,一时间他懊悔自己不该怜孙子年幼,所托非人,不但白白牺牲自己的家人,还没有伤到忽必烈分毫。听到孙子背后那军士的出鞘声,眼里流露的是刻骨的痛苦。


      6楼2007-02-04 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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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的关安的嘴角也似抽动了一下,手紧紧拽了还趴睡在他肩头的小孩衣角。等那军士一抽出军刀,只听当一声响,那柄弯刀竟被人用一枚白棋子击断,紧接着白影一闪,有人从关安的手中夺了小孩而去。 
          卫士吓了一跳,纷纷抽出腰刀,等看清了夺走小孩的正是先前与关宇飞下棋的白衣青年。再见忽必烈依然满面微笑,他身后贴身护卫黑白双煞也是纹丝不动,不由都满心诧异。 
          “关老爷子,我怜你英雄一场。”忽必烈淡淡地道。“如今我为你留一条后,此子以后由我代养,在你旁边站的是我的弟弟薛忆之,他是蒙古第一剑客。你孙子长大后,可以拜他为师,相信他一定也能成为一代人杰。” 
          关宇飞从薛忆之手中接过孙子,抚摸着头叹道:“王爷海容百川,相信宏图大业不日可成。只是……”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你蒙古侵我河山,杀我百姓,我汉人子弟岂可认贼作父。” 
          忽必烈只来得及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只关宇飞手指如电,点了怀里孙子的死穴,连一边的薛忆之都来不及阻止。小孩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在睡梦中死去,不但薛忆之,连忽必烈的脸也脱了色,都没想到关宇飞竟然狠绝如此。 
          关宇飞仰天长啸,笑道:“我关宇飞不该以一己私利,坏了军国大计,如今断子绝孙正是对我最好的惩罚。”他冲呆愣的忽必烈微微一笑,道:“王爷,若是你二十年后还是攻不下南宋,我们战场上再见。”他说完一伸手朝自己的天灵盖击去。 
          从忽必烈身后闪出黑白二道身影,只听一人喝道:“王爷没让你死,你死不得!” 
          他们二人的身形快如闪电,但是一道白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虽然堪堪阻击了他们一会儿,可已经足够关宇飞自尽。 
          薛忆之转身瞧了一眼躺在地上一老一少的尸体,咬了一下牙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门。忽必烈半晌才一摊手苦笑道:“这小孩又不是我杀的,他跟我生什么气。”他注视着关宇飞的尸体良久,方又叹息着说:“汉人中还有如此狠厉,硬气的人,看来这江山还要几十年才能打得下来。” 
          院外有人匆匆进来,附耳在忽必烈耳边私语了一番,忽必烈立刻挥手让院内的人离开,方才问:“你是说夜鹰这十几年来一直在监视儒教上一个极普通的弟子?” 
          “正是。”来人弯腰道。 
          忽必烈在雪地上走了几步,喃喃自语道:“可汗为会么会让夜鹰去监视一个普通的儒教弟子?你说他叫……” 
          “方停君。” 
          “方,停,君。”忽必烈在月夜下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虽说已经是三月春风之际,原本气候还算暖和的利州却飘起了小雪。天气虽寒,王老板却还是按惯例,午后在街道上撑开了布篷卖起了豆腐花。一缕一缕寒风丝丝渗进他那穿了多年的老棉袄,冻得他直打哆嗦,头一抬,小桌子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两个身着淡黄麻衫的年青人,一高一矮,高的清瘦,矮的略胖。王老板一看就知道是儒教的弟子,再加上他们在桌边摆放的两柄长剑,便知他们还属于儒教武堂。 
          “这两位大哥,是要豆腐花?”王老板脸上堆着笑问。 
          “要两碗豆腐花,一碗多放些辣,一碗不要放,另外再给我们包点豆腐角干。”年青人中一位矮胖,长相敦实的人答道。 
          还没等王老板应声,就有人插嘴道:“王老板,先给我来一碗,我吃了要给人送香去。”王老板抬头见来得是老主顾三元香铺的裹香人老八,只见他肩上背一个褡子,顶帽披背,尖瘦的下巴微扬一幅要找岔的模样。王老板心里暗暗好笑,知道他哪里是急着要去送香,老八是故意想找儒教里的人麻烦。儒教教义虽然让人瞧不起,但他们教规极严,教下弟子绝不会轻易对外人动手。因此,王老板也故意拖长了声音,说:“这样啊,那不晓得两位大哥同不同意?” 
          矮胖的年青人皱了下眉未答,旁边一位清瘦的年青人已接口道:“这位大哥急,那他先来好了,我们不急。” 
          老八鼻孔里轻哼了一声,也不道谢,上另外一张小桌子坐了下来,放下肩上的褡子就与王老板闲扯起来。“王老板你知不知道,西路上有一位蒙古将军扎木合叫人杀了。”他压低声音,一脸兴奋小声说:“叫我们武林人士给暗杀了。” 
        


        7楼2007-02-04 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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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八,这是真的。”王老板也是惊问道:“可是那个几次带兵攻打成都的蒙古将军,啥时候的事情?听说他在成都呆了好几年,对那里的地形熟得很。” 
            “正是他,就是前两天。”老八得意地笑道:“我们香铺送了几大捆香到蒙古大营,听说是给汉人祭奠用的。”他说完了,不屑地朝二个年青人努了下嘴。王老板听了激动的连勺里的豆腐花都撒了点出来,嘴里喃喃地说:“死得好,死得好。” 
            老八接过王老板的豆腐花碗,故意提高了声音说:“那种人才叫侠客,才配练武。” 
            王老板见他如此直白有些担心会惹麻烦,却见隔桌的二个年青人像是没有听到似的,脸无表情的端坐在那里,心里微微松了口气。隔一会儿,在座的都喝起了豆腐花,一时倒也无话。可过不了多时,前面传来了吵嚷之声,几个蒙古低等兵手里提着几样物事,正拿脚踹着已跌倒在地的摊主老板。老八大怒,狠狠放下碗,骂道:“又是这些强盗。”王老板吓得脸都白了,低声说:“老八,今天你吃的这碗豆腐花我白送你了,你千万别给我找麻烦,我一家老小靠这个摊子活命哪。” 
            老八愤愤地转过头去,一转眼见两个儒教武堂的人仍旧若无其事的喝着豆腐花,这一口气一时堵上了心头怎么也下不去。等见那几个蒙古兵从自己的面前过,一努嘴就想一口痰吐过去,可痰到嘴边又到底不敢,转头一口吐在了那二个年青人的脚下。 
            矮胖的年青人勃然大怒刚想站起身来,却被旁边清瘦的年青人拉住,两人放下几个铜子匆匆走了。王老板叹了口气,道:“老八,你也太过分了。”正说着,面前有一辆乌篷的青骡马车过去,马车前摇摇晃晃的牌子上挂得是个乐字。 
            老八一拍桌子,指着那辆车,骂道:“你看这儒教里哪里还有男人,练武的像个缩头乌龟,这弹琴的整个都快成卖艺的娼妇。这些龟儿子真是他妈的丢老子们的脸。”这次连王老板都似无话可说了,望着那辆骡马车轻轻叹了口气,眼见车子过了,才似有些失望的收回眼神。 
            老八丢下一个铜子气呼呼地走了,连送了几家香之后,那口气还没有下去,就溜到蒙哥临时暂住的朝阳宫门外去吐口水。朝阳宫原本是唐朝时期,当地官府修建给女王武则天省亲所用,现在正好成了蒙哥的别宫。 
            老八一连吐了好几口口水,一时在劲头上,竟然没有听到身后的马蹄声,等到惊觉转身发现一名蒙古骑兵已近在身后。眼看闪躲不及,只把老八吓得心惊肉跳,忽觉手臂一紧,眼一花就来到了街边。他心神恍惚中只看到一名身着淡黄麻衣衫的少年从他身边走过,等老八稍清醒些已经只能看到少年清瘦欣长的背影,他显然是儒教弟子,怀里还抱着琴筝之类的物事,走去的方向也正是朝阳宫。老八张大了嘴,看着那少年稳步踏入了朝阳宫。 
            朝阳宫里是蒙哥替忽必烈正在举办的庆功宴,从晌午一直吃到近傍晚时分,大厅里的蒙将多已经是酒意醺然。歌舞过后,坐在大厅上方的蒙哥笑道:“各位将军留些心神,等一下我们还有一个最好的节目可看。”他说着眼朝宫门外望去,门外依稀出现了一个少年身影的轮廓,蒙哥笑道他来了。 
            门外瑞雪纷飞,向晚的景致明艳动人,雪渐积渐厚,高树顶的积雪正随着飒飒松风不停地吹落下来,四周的景色清冷而幽丽。那少年脚踏着积雪,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看似漫不经心却瞬息而至。他怀里抱着紫檀古筝,脸虽然大半被筝头遮住,仍能看见清秀的五官,依稀可辩不过是十六七岁的模样,身着米黄色的麻纱外衣,一头乌黑的长发很随意绾在一方同色的帕巾之内,是个干净清爽到极致的少年。 
            他的一举一动都很简单,可却能让大厅里的人不由自主的消声去打量他。少年走到大厅内,微欠身用清亮的嗓音道:“儒教方停君参见可汗。” 
            蒙哥放下手中的酒尊,笑道:“你就是天下第一琴师霜叶红的关门弟子方停君。” 
            少年微笑应是。


          8楼2007-02-04 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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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哥一挥手,让人赐座,然后笑容不变地对众大臣介绍道:“这可是汉人第一琴师最得意的弟子,听闻他的琴技可以令飞鸟停驻,烈马落泪,我们今天不妨欣赏欣赏。” 
              少年仍然面带微笑的欠身,冲了蒙哥说了句过奖,便落座将手中的筝放于面前的案几上,伸出双手调试了一下琴弦。他将那双手放在琴弦上,在座的那些大将们都忍不住心跳快了一拍,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一双手,修长的十指,几乎不见骨节突出,肤色莹白,指甲修剪整齐,颜色红润富有光泽,指尖圆润不似女子一般十指尖尖,却另一种别拘一格的美。他的左手腕系缚了一条淡蓝色的纱巾,衬着那双手几乎可以夺去在座所有人的心魄。等到那手指在琴弦轻轻拨了几个音,已经是未成曲调却先有余韵。 
              少年试过音之后,便接连调弹奏了古曲师旷的《阳春》《白雪》,琴音大雅,很适合在王孙贵族前演奏。只是门外是一片白皑皑的积雪,门内四角是火红的碳火,衬着优雅的琴音,清俊的少年,带累的这些粗野塞外蛮汉三魂失了六魄。等到少年再弹一首《出水莲》,柔美的琴音,修长的手指在古筝岳山和雁足前流畅的拨弄,配上少年祥和的笑容,竟使得蒙古第一大将东王乃颜失了神,手一松酒杯!铛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大厅里的每个人都沈醉在少年的琴音中,被这乍如其来的声响着实吓了一跳。少年不为所动,仍然将曲子尽数奏完,却不再继续弹奏它曲,而是面带微笑的望着众人。 
              “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蒙哥左首边的一蓝衣男子开口笑道,“不错,这首曲子很适合方公子弹奏。”那男子面色朱白,细长的凤目,鼻正眼黑,竟不像是蒙古人,倒像是江南某处一贵介子弟。“乐伎能弹出如此清雅的曲子实属不易。” 
              方停君微微一笑,知道这位蒙古公子是因为已方有人大失颜面,晓得自己停奏也只怕是想瞧他们的笑话,因此出言讥刺。乃颜面红耳赤,他一向自许战功彪赫,除了蒙哥外,只怕谁也不放在眼里,如今在大厅广众之下出了这么大的洋相,不由厚实的嘴唇一翻,嘴里哼道:“怪不得汉人要亡国,尽出些妖物,奏些丧国之音,大汗不听也罢。” 
              蓝衣男子不由皱了一下眉,眼见面前的少年眸中笑意更深了,心道这下才叫出洋相。蒙哥也笑道:“不妨,前两天忽必烈安塔跟我说,汉人有位亡国的后主作了一首诗,当中有一句是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恐怕也就是这幅光景,见识见识也好。南人若是统统都只知道抚琴吟诗,我们也可以少牺牲些将士。”他转头去问蓝衣男子,笑说:“我那两句诗可背得对。” 
              忽必烈转头笑着回蒙哥,道:“大哥好记性。”他转眼再瞧那少年,见他的眼帘垂下,已经不见眸中的神情,脸上则笑容依旧。 
              方停君将手又放在筝上,几个音后,大厅立时安静下来。可这次琴音却显得大不同刚才,几个颤音过去,音调一转,音声激越,瞬间从那琴音中似传来鼓声,金声,剑弩声,战马嘶鸣声,仿若两军对阵,一刹那间杀伐声四起,四面楚歌,音调之高似可穿梁而过。大厅内坐着的原本都是些曾九死一生的战将,被这琴音一勾,个个都浑若回到了最艰苦的战场上去,脸色苍白,连蒙哥都不例外。 
              忽必烈眉头微皱,只见满厅蒙将都是一幅惶惶不可终日的神情,少年却仍是满面笑容,只是手拨动的更急速了。恍然间,音调又一转,风沙渐平,鹏程万里,可没等蒙将们借此缓过劲来,音调却逐显悲壮,琴音中仿若又传来追骑声,前无退路,后有追兵,一时间似风萧萧兮,壮士一去不复返,纵有鸿鸪之远志,却终成了悲歌慷慨之声。忽必烈见蒙哥眼睛发直,双紧紧抓着椅子,骨节处已经泛白,心里暗叫不好,他伸手拿过一支叉子,对着面前的酒尊当当一阵乱敲,那些响声丝毫没有影响到弹奏,却将众将们的魂惊了回来。 
              方停君微笑着将手里的曲子弹完,然后收回双手静坐。满大厅的人都在无声的喘息,忽必烈看着这笑容不变的少年,心中忽然一动,对着方停君笑道:“你手里的这张筝是古秦筝吧,秦音激越悲壮,怪不得你可以拿来当琵琶弹,这首霸王卸甲弹得当真可以说是绝唱。” 
            


            9楼2007-02-04 1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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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停君似微有些吃惊,抬眸迅速地看了一眼忽必烈,尽管那一眼极其迅速,忽必烈仍然看到他眼里的那抹诧异。他至小受人推崇,敬仰赞慕的目光不知道看了多少,但是不知怎的,这少年那一眼诧异竟然让他心头无比畅快。 
                蒙将们回过神来,都不由得恼羞成怒,首先发作得自然是乃颜,他抽出腰刀,大骂道:“可汗,这个汉人小子是个奸细,待我宰了他。”他说着也不等蒙哥发话,已经走近方停君近前,抬手作势要劈下去。方停君神色不变,只是微笑着抬头扫了一眼乃颜。只把乃颜气得脸色由红转黑,只待手起刀落。蒙哥制止了他,道:“不可造次,我与儒教宗主有几分私人交情,方公子也是我请来助兴的,也算是个客人。” 
                等乃颜悻悻然收回,蒙哥看了一眼方停君,眼里透着一些意味深长。他微笑着对方停君道:“你师伯说你虽然天资聪颖,却生性顽劣,果然不假。”他淡淡拂拭了一下身上刚才由于手颤从酒杯里溅出来的酒水,接着说:“不妨,你要在我这儿长久的呆下去,自然有人会教你。” 
                方停君淡淡回道:“师傅只让我前来弹奏几曲助兴,却未允可我长久打搅可汗,可汗教诲的美意心领了。” 
                “你们宗主没跟你说,你从今天起便要追伺于我吗?”蒙哥微皱了下眉道。 
                方停君苦笑着,摊手道:“我只知道有师命,不知道还有宗主之命。若有师命,自然不敢不从。可如今,未有师命在身,就此告辞了。”他说着摇了摇头,像很遗憾似的站起欠身施礼,怀抱古筝便想要离去。这下不要说是大厅里的蒙将,就是蒙哥脸上也有一丝不快。还没等他开口,已经有有些人站起身抽出兵刃。 
                蒙古人天性粗豪,原本就没有汉人礼仪规矩多,尤其是这些当兵的,在主子面前舞刀弄枪根本不以为意。也等不及呼外面的侍卫进来,几个人已将方停君围在当中。 
                方停君神色淡淡竟然毫不动容,反而微笑道:“我只听说蒙人豪迈奔放,你们可汗也说了,我是他请来的客人,原来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众将一愣,转头去望蒙哥见他不发话,知他已然有心想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汉人小子。于是转过头个个摩拳擦掌想要替可汗出一口气,可真要动手,面对着一个始终笑容可掬男孩子,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方停君在汉人里以他的年纪身材本不算矮,可被这些虎背熊腰的蒙将一比,便似羊入虎群,显得弱小的很。蒙人虽不介意动刀动枪,可大家要对这么一个弱小的孩子群起而攻之,却拉不下这个颜面。方停君也似有恃无恐,满面微笑神色从容。 
                “且慢,各位将军!” 
                方停君见身着蓝衣的忽必烈微笑着开口插话道:“方公子精通音律,弹得一手好琴,我等怎可伤了他,做这等焚琴煮鹤之事。”他转头对方停君笑道:“你尊有师命,我们可汗也不能失了你师伯所托。你一意要离去,只怕是觉得我们蒙古帝国没有有学之士,怕误了你的求学吧。”


              10楼2007-02-04 1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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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受?”方停君皱眉道:“我为什么要难受?” 
                  薛忆之叹气道:“你明明是想为别人好,为什么要采取伤害别人的方式。” 
                  方停君轻笑道:“我有哪点是想为别人想了?” 
                  “我只是觉得你不会是那种人。”薛忆之脱口答道。 
                  方停君惊讶地又问:“那你觉得我应该是哪种人?” 
                  薛忆之被他像连珠炮似地逼问,不由有点郝然,何况他不过见了方停君两面,连话都不曾深谈,就论别人是何等样人,实在是有点冒昧,正不知该怎么回答方停君。只听方停君话峰一转,问起别的事来。 
                  “薛将军天不亮就刚巧走到这里,不会是路过吧。” 
                  一句话提醒了薛忆之回想起此行的目的,他在窗外作了揖方说道:“忽必烈王爷对方公子的才艺实为佩服,有心邀方公子过府小住几日。其实昨日公子一走,我们就启程了,只不过昨晚一来先拜会了一下宗主,解释了一下我们王爷相邀的诚意,二来,我想公子可能需要一定的休息。”他说着目光在方停君的肩头扫了一眼。 
                  方停君淡淡地问:“宗主当然是答应了,我师傅,她也同意了?” 
                  薛忆之点头说道:“我等自然是得到了贵师的首肯。” 
                  半晌,方停君方才凄然的笑道:“她果真要丢弃我了。” 
                  薛忆之避开方停君的目光,安慰道:“公子何出此言,王爷对公子看重得很,霜叶红大师也不过是不想妨碍公子的前逞,才忍痛与让公子分离的吧。” 
                  “是嘛?”方停君冷冷地说:“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乐伎,你们王爷现在是在兴头上把我招了去,自然是百般好。等兴头过去了,我还不是要在那里任人欺凌。” 
                  薛忆之一时倒也无法去驳方停君此言,蒙古人尚武轻文更不用说弹弹奏奏的了。乐伎有乐伎的处所,现在忽必烈在兴头上或者会接去府上住几日,但以后兴兵打仗,一二年见不着方停君那都是常有的事。蒙古兵将从未曾将这些琴师当人,眼见方停君容貌俊秀,要是惹得些人起了歹念,到时就算自己百般维护也不见能护得了他周全。他心底善良,这么想着,不由得怀疑自己帮着忽必烈这么半强迫半邀请的带走方停君是否妥当,心里很是有些忐忑不安。 
                  “那我还是不要去受那个罪了。”薛忆之听到方停君语气淡淡地说道,然后紧接着听一声刀刃出鞘声。他连忙抬头,看到方停君正拿着一柄短匕首对着自己的胸口,还不等他出声,方停君已经用力将匕首插进胸口。薛忆之这一惊非同小口,他迅速从窗口掠进屋内,一伸手想要扶住快倒下去的方停君,可他刚一近方停君的身,只觉得腰侧一麻,最后软软倒下去的人居然是自己。那个本来摇摇欲坠的人倒反而站得跟根标枪似的。方停君看着自己修长手指里那个银针,微笑道:“这根针真了不得,用过一次还这么管用。” 
                  “你,你……”薛忆之知道上了方停君的当,他虽然自小跟着师傅一直住在深山里,生性纯朴,可其实也是个极聪颖的人,但不知怎么的对这个少年很是关切,刚才一惊之下竟然没有想到其它。他看着方停君微笑着拿着匕首,在刀锋按了几下,那刀刃随着他的手指在刀柄里进进出出的滑动着。 
                  方停君将薛忆之抱上床,然后打开衣柜收拾东西。薛忆之看着他收拾包裹,忍不住说道:“你若是真不想去王府,我,我……”他隔了一会儿,才说:“我可以回去同王爷交待,就说你师傅不大愿意。你不要四处乱跑,你,你年纪这么小,不安全……” 
                  方停君已经将衣物收拾妥当,听到此言不由扑哧一笑,走到他近前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你这样,以后还是不要四处乱跑,不安全。”


                16楼2007-02-04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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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忽必烈身后闪出黑白二道身影,只听一人喝道:“王爷没让你死,你死不得!” 
                    他们二人的身形快如闪电,但是一道白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虽然堪堪阻击了他们一会儿,可已经足够关宇飞自尽。 
                    薛忆之转身瞧了一眼躺在地上一老一少的尸体,咬了一下牙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门。忽必烈半晌才一摊手苦笑道:“这小孩又不是我杀的,他跟我生什么气。”他注视着关宇飞的尸体良久,方又叹息着说:“汉人中还有如此狠厉,硬气的人,看来这江山还要几十年才能打得下来。” 
                    院外有人匆匆进来,附耳在忽必烈耳边私语了一番,忽必烈立刻挥手让院内的人离开,方才问:“你是说夜鹰这十几年来一直在监视儒教上一个极普通的弟子?” 
                    “正是。”来人弯腰道。 
                    忽必烈在雪地上走了几步,喃喃自语道:“可汗为会么会让夜鹰去监视一个普通的儒教弟子?你说他叫……” 
                    “方停君。” 
                    “方,停,君。”忽必烈在月夜下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虽说已经是三月春风之际,原本气候还算暖和的利州却飘起了小雪。天气虽寒,王老板却还是按惯例,午后在街道上撑开了布篷卖起了豆腐花。一缕一缕寒风丝丝渗进他那穿了多年的老棉袄,冻得他直打哆嗦,头一抬,小桌子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两个身着淡黄麻衫的年青人,一高一矮,高的清瘦,矮的略胖。王老板一看就知道是儒教的弟子,再加上他们在桌边摆放的两柄长剑,便知他们还属于儒教武堂。 
                    “这两位大哥,是要豆腐花?”王老板脸上堆着笑问。 
                    “要两碗豆腐花,一碗多放些辣,一碗不要放,另外再给我们包点豆腐角干。”年青人中一位矮胖,长相敦实的人答道。 
                    还没等王老板应声,就有人插嘴道:“王老板,先给我来一碗,我吃了要给人送香去。”王老板抬头见来得是老主顾三元香铺的裹香人老八,只见他肩上背一个褡子,顶帽披背,尖瘦的下巴微扬一幅要找岔的模样。王老板心里暗暗好笑,知道他哪里是急着要去送香,老八是故意想找儒教里的人麻烦。儒教教义虽然让人瞧不起,但他们教规极严,教下弟子绝不会轻易对外人动手。因此,王老板也故意拖长了声音,说:“这样啊,那不晓得两位大哥同不同意?” 
                    矮胖的年青人皱了下眉未答,旁边一位清瘦的年青人已接口道:“这位大哥急,那他先来好了,我们不急。” 
                    老八鼻孔里轻哼了一声,也不道谢,上另外一张小桌子坐了下来,放下肩上的褡子就与王老板闲扯起来。“王老板你知不知道,西路上有一位蒙古将军扎木合叫人杀了。”他压低声音,一脸兴奋小声说:“叫我们武林人士给暗杀了。” 
                    “老八,这是真的。”王老板也是惊问道:“可是那个几次带兵攻打成都的蒙古将军,啥时候的事情?听说他在成都呆了好几年,对那里的地形熟得很。” 
                    “正是他,就是前两天。”老八得意地笑道:“我们香铺送了几大捆香到蒙古大营,听说是给汉人祭奠用的。”他说完了,不屑地朝二个年青人努了下嘴。王老板听了激动的连勺里的豆腐花都撒了点出来,嘴里喃喃地说:“死得好,死得好。” 
                    老八接过王老板的豆腐花碗,故意提高了声音说:“那种人才叫侠客,才配练武。” 
                    王老板见他如此直白有些担心会惹麻烦,却见隔桌的二个年青人像是没有听到似的,脸无表情的端坐在那里,心里微微松了口气。隔一会儿,在座的都喝起了豆腐花,一时倒也无话。可过不了多时,前面传来了吵嚷之声,几个蒙古低等兵手里提着几样物事,正拿脚踹着已跌倒在地的摊主老板。老八大怒,狠狠放下碗,骂道:“又是这些强盗。”王老板吓得脸都白了,低声说:“老八,今天你吃的这碗豆腐花我白送你了,你千万别给我找麻烦,我一家老小靠这个摊子活命哪。” 
                    老八愤愤地转过头去,一转眼见两个儒教武堂的人仍旧若无其事的喝着豆腐花,这一口气一时堵上了心头怎么也下不去。等见那几个蒙古兵从自己的面前过,一努嘴就想一口痰吐过去,可痰到嘴边又到底不敢,转头一口吐在了那二个年青人的脚下。 
                    矮胖的年青人勃然大怒刚想站起身来,却被旁边清瘦的年青人拉住,两人放下几个铜子匆匆走了。王老板叹了口气,道:“老八,你也太过分了。”正说着,面前有一辆乌篷的青骡马车过去,马车前摇摇晃晃的牌子上挂得是个乐字。 
                    老八一拍桌子,指着那辆车,骂道:“你看这儒教里哪里还有男人,练武的像个缩头乌龟,这弹琴的整个都快成卖艺的娼妇。这些龟儿子真是他妈的丢老子们的脸。”这次连王老板都似无话可说了,望着那辆骡马车轻轻叹了口气,眼见车子过了,才似有些失望的收回眼神。 
                    老八丢下一个铜子气呼呼地走了,连送了几家香之后,那口气还没有下去,就溜到蒙哥临时暂住的朝阳宫门外去吐口水。朝阳宫原本是唐朝时期,当地官府修建给女王武则天省亲所用,现在正好成了蒙哥的别宫。 
                    老八一连吐了好几口口水,一时在劲头上,竟然没有听到身后的马蹄声,等到惊觉转身发现一名蒙古骑兵已近在身后。眼看闪躲不及,只把老八吓得心惊肉跳,忽觉手臂一紧,眼一花就来到了街边。他心神恍惚中只看到一名身着淡黄麻衣衫的少年从他身边走过,等老八稍清醒些已经只能看到少年清瘦欣长的背影,他显然是儒教弟子,怀里还抱着琴筝之类的物事,走去的方向也正是朝阳宫。老八张大了嘴,看着那少年稳步踏入了朝阳宫。 
                    朝阳宫里是蒙哥替忽必烈正在举办的庆功宴,从晌午一直吃到近傍晚时分,大厅里的蒙将多已经是酒意醺然。歌舞过后,坐在大厅上方的蒙哥笑道:“各位将军留些心神,等一下我们还有一个最好的节目可看。”他说着眼朝宫门外望去,门外依稀出现了一个少年身影的轮廓,蒙哥笑道他来了。 
                    门外瑞雪纷飞,向晚的景致明艳动人,雪渐积渐厚,高树顶的积雪正随着飒飒松风不停地吹落下来,四周的景色清冷而幽丽。那少年脚踏着积雪,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看似漫不经心却瞬息而至。他怀里抱着紫檀古筝,脸虽然大半被筝头遮住,仍能看见清秀的五官,依稀可辩不过是十六七岁的模样,身着米黄色的麻纱外衣,一头乌黑的长发很随意绾在一方同色的帕巾之内,是个干净清爽到极致的少年。 
                    他的一举一动都很简单,可却能让大厅里的人不由自主的消声去打量他。少年走到大厅内,微欠身用清亮的嗓音道:“儒教方停君参见可汗。” 
                    蒙哥放下手中的酒尊,笑道:“你就是天下第一琴师霜叶红的关门弟子方停君。” 
                    少年微笑应是。


                  19楼2007-02-04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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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幸心里暗恨地想着,他虽然已经投身蒙营,替扎木合效力,扎木合也着实待他不薄,如今也是名利双收。可是追风始终是他心中的一根刺,那种心理就像虽然做了少爷,但总觉得自己不是正室所出。 
                      他慢慢地将手伸向腰边的暗器袋,心里有一些恶毒地想:可惜,这个少年没有命撑到五年后回去了。那少年由始至终都面带着微笑,他在等待,他似乎不知道唐幸是唐门中的第一快手,他居然在等着唐幸先出手。 
                      连唐幸都不禁有点替他悲哀,他看起来是如此的英俊年少,他叹了口气,然后,少年眼前突然绽开了烟火,五颜六色,就在别人要诧异哪里来的烟火的时候,那些五彩的火花就已经到了你的面前,比一声叹气的时间还短。暗器不但不是不入流的武器,唐幸心想,相反它是一种艺术。天时,地利,人相结合的艺术。 
                      少年仍然微笑,他的手一扬,一些璀璨的珠子便飞了出去,与烟火撞在了一起,那些原本晶莹的珠子在烟火的照耀下也变得五彩夺目起来,同样的眩目,速度也很快,一颗珠子就这样接近了唐幸的面目,而他的双手去势已尽,竟似来不及收回。唐幸咧嘴冷笑,一道寒光从嘴里吐了出去,他有十成的把握可以击飞那颗珠子。他猜得没错,不过不是击飞,而是击碎了那颗珠子,可是那些碎了的珠子却没有改变它们的去势,一直没入了唐幸的额头。 
                      有一点冰凉,唐幸最后想,原来那少年用来击飞他烟火的竟是冰块。少年慢慢走到了他的身边,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改变,一弯腰从唐幸的怀里掏出一份羊皮信,上面的火印已开,信上的内容很简短,但对收信人说却很骇人。 
                      扎木合将军台鉴: 
                      我以于三日前奉可汗之命,率五千轻骑突袭甘润部众,并拿下紫金山城。据甘润军中影子所报,成都制置使陈隆之曾于多日前密涵甘润,称南宋秘密刺杀组织追风已将将军定为下一个目标。将军克守成都东部,与陈隆之对峙,还请多加防范! 
                      汪德臣 
                      少年的嘴角一弯,露出了一抹冷笑,一双修长极美的手一撮一扬,那份羊皮信竟然成了碎片,在空中飞飞扬扬尤如刚下过的春雪。 
                      对岸的花舫似全然不知这边发生了一场殊死的搏斗,那尤如珠玉落盘似的琵琶琴音也越来越清脆悦耳。扎木合半闭着眼似在享受这美妙的曲音,他的身边依偎着一个美艳的妇人,正满面堆笑地替他温酒。银制小巧的酒壶衬着妇人美如白玉的手,单这幅景像已经是令人觉得春色无边。 
                      扎木合脸色平静,心里却尤如翻江倒海。他原本不该在战时跑到这湖边来听曲狎妓。可是他与陈隆之对峙已经好些时日,心头烦闷之极。更何况他曾经在成都当过十多年的影子,如说这成都和家乡的草原对他来说一样的熟悉,那是半点不假,更何况姣玉他认识也有好些年头了。 
                      扎木合知道他现在驻守成都毫无意义,成都地势易攻难守,根本不能久留。可如今忽必烈历时三年,终于攻下了大理。他是七王爷阿里不哥的人,若是此刻阿里不哥寸功未立,难免风头很快就被忽必烈抢去了。作为一个军人,无疑智勇双全的忽必烈是他想要追随的。可是他每次想起在大都效外,忽必烈让人射杀了蒙哥已经放行的定宗皇后就让他心里一阵不舒服,虽然蒙哥后来声称是他让忽必烈做的。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忽必烈铲除异己手腕果断狠绝,这恐怕也是像自己这样不少老臣倾向和善的阿里不哥的原因吧。更何况忽必烈若是上台,以他踌躇满志的心,只怕会将整个蒙古带入战争中去满足他想要逐鹿中原的愿望。 
                      扎木合叹了一口气,他当了十几年的影子,又带兵征战多年,真是有一点累了。也许阿里不哥上台以后,他就可以像汉人说得那样解甲归田了吧。他抬眼有一些温柔地看了一眼姣玉,如果真能返回草原,不如就带她一起回去吧。 
                      “将军,我唱首歌给你听吧。”姣玉抚了一下扎木合的胸膛道,也不等他同意,就就着音调哼了起来。 
                      “郎住一乡妹一乡, 
                      山高水深路头长; 
                      有朝一日山水变, 
                    


                    21楼2007-02-04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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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忽必烈身后闪出黑白二道身影,只听一人喝道:“王爷没让你死,你死不得!” 
                        他们二人的身形快如闪电,但是一道白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虽然堪堪阻击了他们一会儿,可已经足够关宇飞自尽。 
                        薛忆之转身瞧了一眼躺在地上一老一少的尸体,咬了一下牙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门。忽必烈半晌才一摊手苦笑道:“这小孩又不是我杀的,他跟我生什么气。”他注视着关宇飞的尸体良久,方又叹息着说:“汉人中还有如此狠厉,硬气的人,看来这江山还要几十年才能打得下来。” 
                        院外有人匆匆进来,附耳在忽必烈耳边私语了一番,忽必烈立刻挥手让院内的人离开,方才问:“你是说夜鹰这十几年来一直在监视儒教上一个极普通的弟子?” 
                        “正是。”来人弯腰道。 
                        忽必烈在雪地上走了几步,喃喃自语道:“可汗为会么会让夜鹰去监视一个普通的儒教弟子?你说他叫……” 
                        “方停君。” 
                        “方,停,君。”忽必烈在月夜下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虽说已经是三月春风之际,原本气候还算暖和的利州却飘起了小雪。天气虽寒,王老板却还是按惯例,午后在街道上撑开了布篷卖起了豆腐花。一缕一缕寒风丝丝渗进他那穿了多年的老棉袄,冻得他直打哆嗦,头一抬,小桌子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两个身着淡黄麻衫的年青人,一高一矮,高的清瘦,矮的略胖。王老板一看就知道是儒教的弟子,再加上他们在桌边摆放的两柄长剑,便知他们还属于儒教武堂。 
                        “这两位大哥,是要豆腐花?”王老板脸上堆着笑问。 
                        “要两碗豆腐花,一碗多放些辣,一碗不要放,另外再给我们包点豆腐角干。”年青人中一位矮胖,长相敦实的人答道。 
                        还没等王老板应声,就有人插嘴道:“王老板,先给我来一碗,我吃了要给人送香去。”王老板抬头见来得是老主顾三元香铺的裹香人老八,只见他肩上背一个褡子,顶帽披背,尖瘦的下巴微扬一幅要找岔的模样。王老板心里暗暗好笑,知道他哪里是急着要去送香,老八是故意想找儒教里的人麻烦。儒教教义虽然让人瞧不起,但他们教规极严,教下弟子绝不会轻易对外人动手。因此,王老板也故意拖长了声音,说:“这样啊,那不晓得两位大哥同不同意?” 
                        矮胖的年青人皱了下眉未答,旁边一位清瘦的年青人已接口道:“这位大哥急,那他先来好了,我们不急。” 
                        老八鼻孔里轻哼了一声,也不道谢,上另外一张小桌子坐了下来,放下肩上的褡子就与王老板闲扯起来。“王老板你知不知道,西路上有一位蒙古将军扎木合叫人杀了。”他压低声音,一脸兴奋小声说:“叫我们武林人士给暗杀了。” 
                        “老八,这是真的。”王老板也是惊问道:“可是那个几次带兵攻打成都的蒙古将军,啥时候的事情?听说他在成都呆了好几年,对那里的地形熟得很。” 
                        “正是他,就是前两天。”老八得意地笑道:“我们香铺送了几大捆香到蒙古大营,听说是给汉人祭奠用的。”他说完了,不屑地朝二个年青人努了下嘴。王老板听了激动的连勺里的豆腐花都撒了点出来,嘴里喃喃地说:“死得好,死得好。” 
                        老八接过王老板的豆腐花碗,故意提高了声音说:“那种人才叫侠客,才配练武。” 
                        王老板见他如此直白有些担心会惹麻烦,却见隔桌的二个年青人像是没有听到似的,脸无表情的端坐在那里,心里微微松了口气。隔一会儿,在座的都喝起了豆腐花,一时倒也无话。可过不了多时,前面传来了吵嚷之声,几个蒙古低等兵手里提着几样物事,正拿脚踹着已跌倒在地的摊主老板。老八大怒,狠狠放下碗,骂道:“又是这些强盗。”王老板吓得脸都白了,低声说:“老八,今天你吃的这碗豆腐花我白送你了,你千万别给我找麻烦,我一家老小靠这个摊子活命哪。” 
                        老八愤愤地转过头去,一转眼见两个儒教武堂的人仍旧若无其事的喝着豆腐花,这一口气一时堵上了心头怎么也下不去。等见那几个蒙古兵从自己的面前过,一努嘴就想一口痰吐过去,可痰到嘴边又到底不敢,转头一口吐在了那二个年青人的脚下。 
                        矮胖的年青人勃然大怒刚想站起身来,却被旁边清瘦的年青人拉住,两人放下几个铜子匆匆走了。王老板叹了口气,道:“老八,你也太过分了。”正说着,面前有一辆乌篷的青骡马车过去,马车前摇摇晃晃的牌子上挂得是个乐字。 
                        老八一拍桌子,指着那辆车,骂道:“你看这儒教里哪里还有男人,练武的像个缩头乌龟,这弹琴的整个都快成卖艺的娼妇。这些龟儿子真是他妈的丢老子们的脸。”这次连王老板都似无话可说了,望着那辆骡马车轻轻叹了口气,眼见车子过了,才似有些失望的收回眼神。 
                        老八丢下一个铜子气呼呼地走了,连送了几家香之后,那口气还没有下去,就溜到蒙哥临时暂住的朝阳宫门外去吐口水。朝阳宫原本是唐朝时期,当地官府修建给女王武则天省亲所用,现在正好成了蒙哥的别宫。 
                        老八一连吐了好几口口水,一时在劲头上,竟然没有听到身后的马蹄声,等到惊觉转身发现一名蒙古骑兵已近在身后。眼看闪躲不及,只把老八吓得心惊肉跳,忽觉手臂一紧,眼一花就来到了街边。他心神恍惚中只看到一名身着淡黄麻衣衫的少年从他身边走过,等老八稍清醒些已经只能看到少年清瘦欣长的背影,他显然是儒教弟子,怀里还抱着琴筝之类的物事,走去的方向也正是朝阳宫。老八张大了嘴,看着那少年稳步踏入了朝阳宫。 
                        朝阳宫里是蒙哥替忽必烈正在举办的庆功宴,从晌午一直吃到近傍晚时分,大厅里的蒙将多已经是酒意醺然。歌舞过后,坐在大厅上方的蒙哥笑道:“各位将军留些心神,等一下我们还有一个最好的节目可看。”他说着眼朝宫门外望去,门外依稀出现了一个少年身影的轮廓,蒙哥笑道他来了。 
                        门外瑞雪纷飞,向晚的景致明艳动人,雪渐积渐厚,高树顶的积雪正随着飒飒松风不停地吹落下来,四周的景色清冷而幽丽。那少年脚踏着积雪,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看似漫不经心却瞬息而至。他怀里抱着紫檀古筝,脸虽然大半被筝头遮住,仍能看见清秀的五官,依稀可辩不过是十六七岁的模样,身着米黄色的麻纱外衣,一头乌黑的长发很随意绾在一方同色的帕巾之内,是个干净清爽到极致的少年。 
                        他的一举一动都很简单,可却能让大厅里的人不由自主的消声去打量他。少年走到大厅内,微欠身用清亮的嗓音道:“儒教方停君参见可汗。” 
                        蒙哥放下手中的酒尊,笑道:“你就是天下第一琴师霜叶红的关门弟子方停君。” 
                        少年微笑应是。


                      25楼2007-02-04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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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忆之不由面红耳赤,不知该说什么,忽然发现方停君有一阵子不说话,忍不住抬眼去看他,只见方停君神色古怪地看着他,还没等他想出为什么,方停君已经开口了,说:“这根针昨夜已经被小师姐用过了,药效没有那么长,你功力这么好只怕一二个时辰之后就可解了,那个时候我还没过嘉陵江呢。” 
                          他说着微微一笑,看着薛忆之道:“我可要想个法子,让你不能这么快就去追我。”然后他的目光落在薛忆之的腰带上,手一伸将他的腰带解开,开始脱薛忆之的衣服。 
                          “你,你做什么,快住手!”薛忆之不由大窘,方停君像没听到似的,手脚利落的褪下薛忆之身上所有的衣服,很快就将薛忆之脱得一丝不挂。薛忆之毕生都没有经历过这么尴尬的时刻,羞得连眼睛都不敢睁,耳边还传来方停君轻声惊叹声,道:“呀,你还真是漂亮啊。”然后是感到方停君将被子盖到了他的身上。 
                          薛忆之只觉得自己的双颊都在燃烧,忽然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一股热气喷来,微微睁开眼,不由吓了一跳,只见方停君正在低头打量自己,脸贴得之近几乎都是鼻尖对鼻尖。他一吓,整个眼睛都睁开了,看着方停君漆黑的眼珠子满含着笑意,只听他说:“你知道我师傅为什么让你直接来带我?”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着说:“那是因为她知道你带不走我。”然后他睁开了双眼,薛忆之又能看见他漆黑清澈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竟然觉得自己的心砰砰跳动很厉害,扑鼻而来的少年清鲜让他不知所措又意乱神迷,王府那么多绝色美姬都不曾让自己如此慌乱过。耳边又听到方停君笑着说道:“你强迫我,我药倒了你,就算扯平了。说来你人也不错,还送了一把宝剑给我,我可不想欠着你的,这样吧……”薛忆之看着他漆黑的眸子转了一下,突然将头压得更低了,在薛忆之差不多觉得心脏都停止的一瞬间,拿他的唇蹭了一下薛忆之的唇,那柔软温热的触觉将薛忆之的意识彻底抛飞出了大脑,变成了一片空白。 
                          方停君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下咱们两清了。”然后他转身背起包裹抱起薛忆之的衣物迈着轻快的步伐,在薛忆之难以消化的惊愣中离开了。等他走了许久,薛忆之的心脏还在像打鼓似的激烈跳动着,可方停君却像一出了这个大门就将薛忆之忘了个一干二净。他先是溜到了紫衣的窗外,掩在她窗前那个大树上,见紫衣红着眼圈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不由自主闪过一丝黯然,心想:小师姐,我要去的地方不能带着你。 
                          他接着又到了师傅霜叶红的清静园,却只是藏身于屋外的竹林之中,站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了。这时候在霜叶红的屋里却还站着一个长眉修目的中年男人,他侧耳听着屋外的声音,隔了一些时候方才缓缓开口说:“他走了。” 
                          霜叶红低头调着琴弦,并不作答。中年男人又说:“你不担心吗,他几乎不会武功,又是第一次出远门。” 
                          霜叶红冷冷地说:“他若是连自己都保全不了,就不配当是如的儿子,如果他不是是如的儿子,我又何需担心。”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道:“师妹,你这些年来还在怪我不准停君习武吗?” 
                          “无为师兄多虑了。”霜叶红的语音依然冷淡无比,然后轻轻拔动着琴弦,并跟着音律唱起了歌。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她唱的是送行意,语调却又极淡,仿佛暗合了词里惯见别离的冷漠与无奈。歌声在静穆的夜色中传得很远。“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年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霜叶红的歌声传进了方停君的耳朵,同时也传进了另一个忽匆匆从园外小路经过的弟子。只见这人有着一张圆圆的脸,上面长着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头,嘴唇很厚实大有一圆到底之势。那歌声入耳,他圆圆的眼睛不由有些惊愣的张得更圆了,心想这位师姑怎么起得这么早。可是还没能等到他平息这份惊愣,当他瞥见站在竹林旁的一人,那份惊愣立刻变成了惊骇。 
                          其实路边的那个人不过是一位少年,而且长相俊秀,脸上的笑容也是非常和善。 
                          “方,方,方,方……”他想叫出少年的名字,却因为结巴始终只有一个方字。 
                          方停君已经很亲热地靠了过来,一把将他胖胖圆圆的身材抱住。“圆圆啊圆圆,你今夜是不是又在山下那个小翠那里过了。”


                        26楼2007-02-04 1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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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不要瞎说。”原本结巴的圆圆一下子说话流利起来,他那圆圆的脸显得一本正经,说道:“你污我清白不要紧,可不能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 
                            方停君仿佛很好笑得歪着头去打量他大义凛然的模样。圆圆其实本名不叫圆圆,十年前他本来有一个听起来很响亮的名字叫周玉庭。他也原本很有雄心想要当个名动天下的大儒,也就是在他还没有变成圆圆之前。 
                            然而,他刚加入儒教文堂不到一周,便是八月中秋节,宗主无为带着一些弟子在黄泽寺的中庭里赏月饮酒。文堂周堂主是他的本家叔叔,那天特地带上他想要将他引见给宗主。席间,为了赢得宗主的好感,他出席恳请为秋月赋诗一首,眼见无为对他和颜悦色,大加鼓励,不由心绪激动。他的小诗本是这样的:圆月青山后,钩云半角明,风流镀杯酒,秋绪入中庭。可他一时太过激动,再加上有口吃的毛病,因此一连念了几个圆,硬是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诗句,只急得他用还捏着月饼的手来来回回指了月亮几次,还是憋不出来。 
                            这时只听一个清脆的童音说道:“各位师兄别着急,我知道玉庭师兄的诗是什么。”他惊奇地回过头来看那个秀气的小男孩,他当然知道这个小男孩是宗主师妹霜叶红的关门弟子方停君。周堂主特地跟他提过这个小男孩,关照他以后遇见一定要小心,却又没有说他重要在哪里,因此他也没有很把一个小男孩放在心上。他只看到在座的师兄弟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一时还没回过神来,小男孩已经离座了。他也仰着头,指着月亮笑眯眯地说:“玉庭师兄的诗是这样的,圆圆圆圆圆,月饼似婵娟。”师兄们立刻哄堂大笑,周玉庭没想到自己好端端的一首诗被弄得俗不可耐,不由指着小男孩气急道:“方,方,方……”他一时情急更加挤不出话来。 
                            方停君冲他扮了个鬼脸,道:“方方方方方,玉庭伴秋明。”他故意把最后一句伴秋明说得含含糊糊,听上去就像“玉庭半清明”。这次连冷面冷音的霜叶红都止不住笑出声来。周玉庭从来没想过一个长得粉妆玉琢般的小男孩会如此可恶,他那还沾着果酱的小嘴会如此可恨。 
                            从那以后,方停君一看见他就叫他圆圆,再加上他的长相,其它的师兄弟便也跟着叫圆圆,久而久之圆圆就成了他的名字。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不但没有名动天下,才入儒教没几天连名字都没有了,至此对搏天下名没有了兴趣。好在他很善于钻营,没几日就混上了内司务的位子,掌管众弟子们所有的日用物分配,这可是个肥缺,周玉庭常自叹是因祸得福。 
                            他也曾拿手中的权力整过方停君,比方说他知道方停君极其畏寒,就故意将棉袄晚两天发给他。可是这个小男孩极古怪,虽然冻得直跳脚,却还是嘻皮笑脸的捉弄自己,一点也不害怕别人的报复。最后弄得周玉庭倒似一看到他就像看到了鬼。现在方停君虽然已经长大了,也不似过去那样无缘无故找自己的麻烦,但是过去的积恶仍在,周玉庭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心里直打着小鼓。 
                            “圆圆师兄莫生气,停君跟你开玩笑呢。”方停君笑道。 
                            周玉庭见方停君居然肯自动认错,不由心中放下了一块大有石头,更加义正言辞地说:“我这次是念你初犯,下次你若再这样,我一定会如实禀明宗主。” 
                            “那是,那是。”方停君连连点头,然后抬头道:“呀,都到师兄家门口了,那就进去坐坐吧。” 
                            周玉庭这才发现,他被方停君一路挟着走已经来到了自己的住处门口。他的住所其实是杂用品小库房的一部分,这也是他利用私权谋来的好处之一,独门独户那是比几个师兄弟挤一间屋强多了。现在方停君都已经到了门口,他也不能真拒他于门外,也不敢。周玉庭只好黑着脸推门而入。 
                            方停君自然跟着他进了屋。一进屋他便惊叹道:“圆圆师兄你的屋子好雅致啊。”他走到周玉庭挂着的一幅雪图前驻足,看了一会儿笑道:“这幅夏圭的《雪堂客话图》,虽然不是古画,但画风独劈蹊径,构图巧思,画面若隐若现,似意犹未尽,是幅很值得收藏的佳作。圆圆师兄好眼光。” 
                            周玉庭大为得意,不由说道:“我画画或者不怎地,可要论这看画,在文堂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方停君突然又笑道:“这虽然不是一幅古画,可是没有二十两银子也买不到手吧。” 
                            周玉庭的脸色立刻变了,连忙说道:“我这是在一个不识货的旧摊上淘到,不过化了几文钱而已。” 
                            方停君失声道:“果真,圆圆师兄好运气啊。”然后他又叹道:“我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像师兄那样好运气。” 
                            “侥幸,侥幸。”周玉庭干笑道。 
                            “话又说来,我昨日晚上梦见自己捡到了银子。”方停君叹气道。 
                            “可不是!”周玉庭似深有同感的道:“大家都穷得不文一名。” 
                            “圆圆师兄也穷得不剩一文了?”方停君不大相信。 
                            周玉庭正色道:“如果你能在我身上找到一文,算师兄送你的。” 
                            方停君笑道:“我哪会不信师兄,唉,你说这有一天要是真捡到钱,我们可不可以当真据为己有呢。” 
                            周玉庭立刻答道:“那是天赐之财,岂有不收之礼。”说完俩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当真师兄弟十年还从未有如此默契过。 
                            笑完后,方停君突然一转身,向放在纱窗前的那株兰花走去,他每走一步就从周玉庭的脸上抽走一丝笑容。方停君走到兰花前,轻轻扶起它的叶笑道:“这是师兄新种的吧,怎么没有插竹防风呢?师兄种花不如看画啊,这兰花都快种死了,到现在都还没抽新枝呢。”


                          27楼2007-02-0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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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玉庭干笑道:“不过是从农家人从野外弄来的,白饶的,所以也没有当回事。” 
                              方停君摇头正色道:“这野外之物是宝啊,要知道很多珍奇异宝都是藏在野外的,我昨天做梦就是梦到在野地的兰花下捡到了钱。”他说着就用他修长的手指在花盆里扒了起来。他每扒一下,周玉庭脸上的肉就抖一下,等到方停君欢呼着从盆里抽出了一个黑绒布钱褡子,周玉庭的脸已经是在抽搐了。 
                              方停君打开钱褡子一瞧,惊呼道:“这里面怕是有三四十两碎银子呢。看来我真得是捡到钱了。”他转头看着周玉庭笑眯眯地说:“我想这不是圆圆师兄的吧,我们的例钱才几文钱。”他不等周玉庭开腔,就又自言自语道:“瞧我说的,刚才师兄还告诉我他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呢。” 
                              周玉庭也只好硬挤出惊讶的表情,道:“没想到这花盆里还有这么多钱,小师弟好运气啊。”那最后三个好运气已经差不多是咬着牙说的。 
                              方停君很以为然地点头道:“圆圆师兄拿几文钱就买到值二十两银子的画,停君只不过跟师兄谈了几句话,就在花下捡到了几十两银子,以后我一定要与师兄多多接近才是。” 
                              周玉庭只能呻吟一声,说道:“那真是求之不得了。” 
                              “说来我也是沾了师兄的光,不能不表点意思。” 
                              周玉庭听他如此说,不由眼睛一亮。只见方停君在钱袋里挑啊挑啊,最后捡出了比他半个指甲大不了多少的一个碎银子递给了周玉庭。然后将余下统统都揣进了怀里,微笑着同僵立在那里的周玉庭道别,而后大步迈出了屋门。 
                              方停君走到山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剑门关。远远望去,蔚然如云的古柏,绵亘的山峦,都在清晨薄雾的氤氲中若隐若现。他深深吸了一口山间清新的空气,然后背起包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剑门关。 
                              早晨的阳光正照在嘉陵江渡口那家露天食摊破旧的招牌上,合和酒肆是它的招牌名,那破碎的四个字正迎着江风展动着。摊子不大,环境也不算太好,但生意不错。渡口的生意思很好,船只却不多,这年头但凡有船的很难不被征去军用。因此候渡的人多了,食摊的生意自然也就好。 
                              小荷是酒肆老板的女儿,她一边洗着碗,眼却不停地飘向靠东坐着的那个黑衣少年身上。这是一个奇怪的少年,他每天都来这里吃饭,然后喝上一天的茶,一连来了快半个月,也没见他搭渡。小荷正值年少,年少难免怀春,而少女刚好是怀春加想象力丰富的时候。这个少年的行为,小荷难免会联想到自己身上,她虽然不漂亮,可胜在年少。而那个少年虽然说不上很英俊,可是皮肤白净,一双眼睛不大,但眯起眼来看人的时候却另有一种令人心跳的魄力。 
                              黑衣少年不是不知道这个长相普通的女孩子一天到晚盯着自己看,他并不喜欢被人一天看上五六个时辰,可他不得不忍受,他在等一个人。因为他被自己的师傅送给了此人当奴才。此人阉了自己的师傅,可师傅却将他敬若神明。而在那之前,师傅曾经是他心目中的神明,他一直觉得师傅是风雅之人,尽管他是一个采花贼。可就像小偷里的雅贼一样,他觉得贼与贼之间也是有云泥之别的。师傅虽然采花,却从不曾勉强过里面任何一个女子,他与每个女子共渡良宵都是人家心甘情愿的,之后为师傅生相思病的都不在少数。可师傅只不过跑了一趟四川,就被人阉了,那还倒在其次,他却表现得好像巴不得要趴在那个阉了他的人脚下。甚至于不惜把这个跟了他十几年的,都还未来得及出师一次的徒弟送来给人当奴才。他曾经问师傅为什么他自己不去伺候,师傅很一本正经摇头说不可,以自己这么臭名昭著的名声,将来万一叫人认出来,岂不污了他的清明。黑衣少年听了差点背过气去,因为师傅一向自负在采花贼中是享有美名的。于是在师傅开始吃斋念佛的同时,他半好奇半因为师命跑到了嘉陵江边这个约定的地点来等这个人。当他看到这家食摊的招牌时,他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听说当初这家食摊开张的第一天也是老板与老板娘新婚的第一天,于是替他们取名的秀才就半开玩笑用了合和两字。黑衣少年看了那招牌半天,才郁闷地坐下来,心里隐隐觉得这个未来的主子只怕整人很有一套。 
                            


                            28楼2007-02-0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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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川待他们走远,立即将那两锭足足有二十两重的黄金拿过来用衣袖擦了又擦,嘴里道:“少爷,你眼光真准,这个人值得救一下。”突然发现方停君不答腔,抬眼一看,发现方停君正拈着茶怀,神色古怪的看着他。青川干笑道:“少爷,刚才是你自个儿不吭声,我可没安心要冒领功的。”方停君轻笑了一下,说道:“你怕什么,我只是发现你还蛮适合当大侠的。” 
                                青川嘴里呵呵笑着,也断不出这位少爷说的话是褒是贬。方停君起身道:“走吧。” 
                                青川茳然地问:“我们去哪?” 
                                方停君笑道:“人家不是请了你去福威镖局嘛,你不去,别人如何尽地主之谊呢?”青川第一次对这位主子提议大加赞成,道:“没错,这镖师如此宽绰,没准还能再收到两锭黄金。” 
                                方停君听了,微微一笑。两人刚要离开,方停君突然皱了一下眉,叹道:“你先到后面的树丛里看看有没有真老板的尸首,有的话就挖个坑替他埋了吧。” 
                                青川的将信将疑走到茶摊后的树丛里去查看,刚过去就惊叫了一声,道:“这,这儿当真有一俱尸体。”青川怜悯地看了一眼那矮瘦的真老板,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就地拿剑挖了个坑将他埋了。完事后,他一边擦着汗一边向站在茶摊里的方停君走去。他现在满心好奇,忍不住开口问方停君,道:“少爷,你是怎么知道那不是个真老板,还有你怎么知道他们的面有问题。” 
                                方停君拿手轻轻掀开案台上的布,里面是一挂挂细面。青川看到那面,恍然大悟道:“少爷,你发现他们的面跟咱们的不同,比咱们的粗多了。”他见方停君微笑着点头,又不解的问:“可,可首先是你怎么知道那老板有问题呢?” 
                                方停君微笑着说:“你站在这里还想不出理由吗?” 
                                青川皱眉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老老实实地答道:“想不出。” 
                                方停君放下手里布道:“那个真老板一定是个很矮的人吧。” 
                                这下青川立刻省悟过来了,大声道:“少爷是发现那个老板个子这么高,可这茶棚却搭得这么低。” 
                                方停君点了点头,他指着撑在地上的竹杆说:“你看这缆绳的印子,显然这个棚子一向都搭这么高,而且已经搭了好多年了。所以我问那个高个子他开这个茶摊有多少年了,他也回答说七八年了。七八年他为什么要把个茶棚搭得这么低,天天哈着腰在里面。” 
                                青川第一次不晓得要对这个主子说什么,虽然心里对这位少爷很有些恨意,可现在却不得不佩服方停君出众的心智。 
                                “走吧。”方停君淡淡说了一句,就转身出了茶棚。青川看着他欣长的背影,突然心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即像钦佩,又似有一丝仰慕,而且居然还有一些隐隐约约的亲切感,连他自己也莫名其妙,他居然会对这么一位主子有亲切感。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自己犯贱,就小跑着追着方停君的背影而去。 
                                两人一路上远远地跟着龙五的镖车,有惊无险地走了两天才看见福威镖局黑匾金字招牌。青川眼见宅子绿瓦飞檐,雕梁画栋,不由张大了嘴,他万没想到一家镖局居然会有如此豪宅。 
                                他见龙五他们小心的搀扶马夫下来,然后扶着他进了镖局大门,方才恍然大悟地道:“原来他们押得是人镖。” 
                                方停君也不说话,与青川找了一家茶楼喝了一整天的茶。楼上说书说的正是前一阵子扎木合被刺,蒙古军队连夜撤出成都的事。 
                                “啪!”说书人将惊堂木一拍,眉飞色舞地道:“想那扎木合身高九尺,平时食人血为生,一棒下去何异于千百斤的重量,只震得走石飞沙,方圆百丈之内目不能识物。黑衣蒙面大侠冷笑一声,抽出宝剑,各位客官道这是何剑,正是开天辟地至盘古以来第一把名剑腾空。拾遗记里头讲若四方有兵,此剑飞赴指其方,克在匣中常如龙吟虎啸。大侠手一指,剑便脱鞘而去,立时斩那妖将于马下。” 
                                青川听了连连拍大腿,大叫精彩,心想这是何等的英雄,想那大侠必定也是身高九尺,若是跟了这英雄当小厮那多好。他转眼见了方停君秀气的侧面,立时便如泄了气的球,半天不再言语。 
                                方停君则听了微微发笑,心道:龙宇与龙星什么时候成了蒙面大侠了,要说我杀唐幸的时候即没着黑衣也未蒙面,想必是老百姓以讹传传讹。


                              32楼2007-02-04 1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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