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因感思而生神识，千年则生感知，再千年化灵，再而千年化一魄。”
“无血无肉，无生无死，无醒无眠，随本体而消亡，风尘殆尽，无人缅怀。”
“永出轮回，六缘寡淡，无情无欲。”
　　　　　　　　　　　　　　　　　　　　　　　〔____题记〕


[一]锦瑟无端，空负谁庄生晓梦，此情惘然。
“晓风花月，良辰佳景。”
从他院中传出的戏词声，影影绰绰地缭绕过她耳畔虚浮的一缕青丝，停留了半晌，又是一个酥人骨肉的颤音。
大堂中通明的灯火兀然地透过窗棱扑打在她面上，携着与堂内格格不入的清冷。
她下意识地阖目，避开那逼人的喜红色。
“主……”
堂内靡乱的丝竹之声拂上她紧绷的唇角，末了，停在那高位居上的男子的指尖。
骨节分明的指，夹住枚幽南山裴玉的墨子，宛若他璀璨的墨眸，眼梢微微上挑着。
“怎么，今次，又是如何？”
她微微摇晃着皓首，抬眸望他。
“主上。”
他沉首，算是应了她声。
“疏影这一次……确然地不知晓要沉睡多少时日。”
“哦？”
他似是无心般地摇晃着手中剔透的流萤盅，声线凉薄。
“下一次，方是再用不上与我来细数，独自去罢，如此多年劳你伤神伤情。”
她心口一滞，不可置信般地屈膝拜下。
“主上…你…”
“如此多年劳烦，不过是不知晓哪一年的逸闻错事了。”
她掩在层层叠叠素色衣袖之中的掌极缓地收紧，指尖深深地嵌入掌心。


她笑开。
她对着他握住白非镜纤手的背影笑开，笑得妖娆，笑得连身形都要站立不稳，仰头向后地歪去，又险险地扶住雕凤的大柱。
“主上，好合，好合。”
不明的白色雾霭弥漫上视线，朦胧中依稀能分辨出新娘子热闹喜气的婚袍，新郎官温雅的笑容。
那把刀蓦然间从心口抽离，露出森森皑皑的白骨，血已干涸。
似是有什么声音提起了她的名字，久久地在天地间回响，终是回绝成一把千年的古琴。
依稀是有风卷起了几片桃花瓣，落在破碎的琴弦之上，无处而生的旧雪仍然横陈在琴尾的镂花之中，透出晶莹之色。
喜乐依旧在奏着，新郎新娘的拜礼依旧在进行，雪依旧在下。
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少去抚琴而泣的素衣女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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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寒声玉碎，三世迷离两霜茫，几度堪眷。
“物因感思而生神识，千年则生感知，再千年化灵，再而千年化一魄。”
“无血无肉，无生无死，无醒无眠，随本体而消亡，风尘殆尽，无人缅怀。”
“永出轮回，六缘寡淡，无情无欲。”
墨袍男子撩过沾染上浮灰的疏影琴弦，那琴颤微着低吟出一声，细微不可闻。
他却然地未作理睬，拂开琴面上的细雪，露出布满了凹痕的琴身。
“虽有破损，然，确是一把上古的好琴。”
“古今又有几人懂得这话呢，琴魄疏影？”
话的尾音落在他微微挑起的唇角之上，他摊开掌，掌心是一道翠碧的琴穗，虽已然是拼合完整，却仍是留有一道撕裂的纹。
琴穗与琴身相绾，铮铮作响，有一团疏离的光影停留在他的怀中，光华褪去，露出女子裸露的雪肌，沾染着清晨初生的露珠，剔透得近乎透明。
他的目光未将落在她身上，抖开袍，裹紧了怀中人。
她双眸宛若一直胶着在他面上，末了，像是大胆般地从他的袍中伸出手，贴上他的额。
“你真好看。”
“你…你把我唤出来…是要做什么呢…？”
他终于是望住她的双目，声线凉薄。
“离白非镜这个人在世，已经过去了一千五百年。”
“我来接你回去，是兄长的意思。”
她的指尖依旧停留在他的面上。
“你的兄长一定也很好看…白非镜是…白非镜是谁？”
“天地间曾有两人如此地叫兄长挂心，一人永出轮回，一人永无脱离轮回之日。”
她轻摇着他的袍角，他微皱眉，鼻尖萦绕着女子美好的清香。
“在下长绝，兄长长离，邀姑娘回盼他府。”
“是看在故人一场的面缘之上。”
又觉得冷了些，他将她身上的袍角向里卷着，正撞上她乱窜的眸光。
“长绝，我是不是活得太久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长离…我倒是记得九重天上的长离仙君，曾经娶了一位适凡的女子作帝后…”
她的眼瞳亮亮的，双颊带着兴奋的绯色。
“你果然是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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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此间关关，罗幕轻寒蒹葭苍，谁袖暗香。
“她……”
“醒过来了，幸是仙君补好了那上古的琴穗。”
“若非这样，她怎么肯来见我。”
依旧是宛若那日的那座大殿，却再没有逼人的喜色，同是没有垂头小憩的素衣女子。
殿上小几旁垂袖而立的男子，面色苍白消瘦，隐在暗处，看不清神色。
“为弟以为，仙君这样…算不上值得了…”
“一千五百年，足够把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
男子手中的流萤盅掉落在理石的地面上，发出骇人的叩击声。
“怎么会…不记得了呢…”
“都是太过久远的事情了，也只有仙君一人念念不止了吧。”
一声极轻的笑。
是被唤作“仙君”的男子，目光流连在座旁的琴几之上。
“大抵是这样吧，可是这里…”
他抚上那紫澶木的琴几几面。
“这里，已经太久没有放过琴了…”
“我再没有找到过和它契合的好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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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若她千年前一般，嘴角倔强地问他，是否真的要娶那个白家的三小姐，体弱多病，命不长久。
他沉沉地点过头，他看见她眼中的自嘲之色，冷得近乎冰冻。
血色的花在她长久不变的玉明裙裾上绽放开，还有极小的，未绽开花瓣的骨朵落在他脚畔。
再无法容许他的应允。
她的嘴角紧绷着，却是未沾染上半丝的腥色。
纯净得宛若天山上旖旎的幻化血莲，花蕊都颤颤巍巍地舒展开，似乎在等着什么，隐在暗处，看不分明。
他蓦然间有些茫然。
确然地是这个女子。
他杀了她。
他该恨她。
她不在了。
阖目，天上地下都是她的影子，急切地摇晃着他的袖角，露出好看的杏瞳。
“仙君，你知道长绝什么时候能回来么？我一直一直会等他…”
“你告诉我好不好？”
“我怕我见不到他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突然地压住她的唇，那里留着冬日不该有的温度。
她一直是他的，从来都是。
宛若野兽一般地，撕咬着，扣住她的皓首，紧得不留一丝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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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琴心何在，一弦一柱几断魂，鸿尘翩跹。
那把古琴兀然地再发不出声响，长绝心口一滞，手下的琴弦断了三根。
“疏影…”
“疏影？”
毫无应声。
他想到了很多。
琴魄的元身若是再无五音七律可谈，则琴魄亦是陷入长久地沉睡之中。
若是再无琴音，琴魄则命绝。
他压住弦的指颤抖起来。
“反之…琴魄命绝…古琴…古琴再无琴音…”
极掣般地冲出一十三重天的紫薇大殿，他怀中紧抱着的疏影琴身已经有枫木板片片分离的细微声响，七根琴弦全部崩断，琴心溃腐。
“来不及了，风宿神君。”
七十二奎木狼星驱云拦在他身前，带着不容拒绝的敬意。
摊开掌，琴身只剩一块斑妃竹的竹板。
摇摇欲坠。
红烈枫的琴心化作千万暗灰色的齑粉，飘飘扬扬地往远方而去。
他仍旧紧紧地攒住十指，几近疯狂地欲留住那些已看不分明的碎末，携着寒冬凛冽决然的晓风，去向未知之地。
天山之隙中那抹纯然的艳色，令人看不分明，是残阳，却是红烈枫生性的疏冷，是从未令人感受过清凄气息的腥色。
“琴心已毁，琴魄再不复所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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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已成追忆，雎鸠损谁钗头凤，下弦月满。
长离仙君的寝宫内有一个空置的琴室。
“空”并不是指那些一应俱全，称得上精美的生具典籍，甚至于都是亲自洒扫。
仙君甚至会按每日三食的时点，在那张红枫木的小几上摆上菜肴，荤荤素素，尽可算得上是用心打点过的。他却是不吃，迷茫般地将目光投在小几对面的那把琴几。
真正算的上空的，却只有那张琴几。
紫澶木的岸面，每日两次的洗拭，光滑玉润得令人生疑。
只是那琴几之上，从未有过一把琴。
这样说或许也是不正确的，老一辈的，曾去长离仙君宫府之上拜访过的神仙，都口口声声地赞叹过。
“仙君娶那位适凡的白小姐之前，琴室内的那把琴甚是精美，音律无双。”
“只是自从仙君婚娶过后啊，就再没见到了。”
彼此摇一摇脑袋，长长地叹一口气。
“可惜了，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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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影，其实你在我身边那么长的时间…我都一直不知晓你究竟喜欢吃些什么…”
“可是你走了这么多年，我把所有的吃食都放在你面前，你…你为什么不出来呢…”
他抚上眼。
“就算不爱吃…看上一眼…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你讨厌我是应该的…我出去的时候…你就出来看一眼，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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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昏鸦初醒，朗朗与曾踏青霜，望穿南山。
相传，在遥远的南疆，一位老制琴师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颗残破不全的红烈枫的琴心，天下只此一颗，稀缺无双。
他将凤凰木和这颗琴心相糅合，雕琢出一粒新生的，饱满的琴心。
然而，他又迷茫了，他不知晓该把这把琴制成什么样子。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素衣墨发的女子抱着一把古琴，嘴角紧绷着，质问着她对面那同样是一身苍茫之色的男子，是否真的要娶那个白家的三小姐，体弱多病，不得善终。
那男子深深地望进她的眸，突然地就说，他不娶白非镜了，就一直在这里陪她，一直一直，不死不灭。
那个男子，唤那个怀抱古琴的女子“疏影”，窗棱之外雪下得异常得大，灭世般掩盖过千里的悲欢离合。
梦突然就醒了。
老制琴师按着梦中那把琴的样子，花尽了毕生的心血，制出了一把琴。
她叫疏影。
老制琴师好像又梦见那个梦中素袍的男子说，他会等两千年，等她化为魄，他要娶她。
清晨醒来，那把盖世的琴果然是不见了。
老制琴师出门漫步在皑皑的雪地之上，遇见一个同样是宛若谪仙的男子。
他若失般地在门前徘徊，袖间携着淡漠的莉香，面上却是不可抑制的喜色。
“老人家，能否让我看一看您那把琴？”
老制琴师无可奈何地摇头，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却是释然般地喃喃。
“我还是…来晚了一步呢…”
“兄长他…总是要比我先行的，从来都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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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终局。杳杳青魁。
现在是天元1342年，离白非镜这个人在世已经过了两千五百零三年，离那个以红烈枫木的，毫无掺杂凤凰木琴心的琴魄疏影的存在，已经过了一千年。
南疆的霜犷雪地在这一年有两件不得了的大事情。
一，老制琴师制出了一把绝世的好琴，丢了之后却笑得如同年轻的幼童
二，曾有人精通神学，认得那日前来的两个外乡人。
一个是九重天的长离仙君，另一个确是一十三重天侍奉紫薇大帝左右的风宿神君长绝。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结。〕


嗯。。陌陌文笔依旧呐

艾玛，找个地缝钻进去吧...

好长。。。时间有限看不完~不过，貌似不错。。。

哒哒哒哒哒大爱^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