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大圣留步”，一出金霞洞，哪吒便喊住孙悟空。
“怎么？小哪吒舍不得俺老孙，要留俺老孙在此切磋切磋？”孙悟空嬉皮笑脸地转回身来，毫不意外地收到一个大白眼。
哪吒又看了眼宝莲灯，撇撇嘴，道：“你可别到处跟别人说我二哥还活着的事儿。”
“为……不说便不说罢，”孙悟空朝竖在洞外不远处的巨石看了一眼，与哪吒道了声告辞，转身飞走了。
哪吒悄悄绕过巨石，果然看到躲在后面正走神的玉鼎真人，深绿道袍破蒲扇，倒拔葱的乱发里插的仍是千年前的那一支笔，心中纳闷儿，这玉鼎师伯的笔和扇子都用不坏的么？不由凑近了些，想看看那笔头有没有比从前短一些。
玉鼎真人一抬头就看见一张放大的娃娃脸，一惊之下大叫出声，跳起来就向后退，不慎被石头绊了一跤，结结实实仰摔在地上。哪吒也被玉鼎真人的叫声吓的一愣，拍拍胸口，低声嘟囔：“吓死我了。”又急忙上前扶起玉鼎真人，偷瞧一眼玉鼎真人脸色，暗暗吐了吐舌头，仰起脸来甜甜喊了声“师伯”。
“哪吒你个死小孩儿！贫道一把老骨头可禁不起你这么吓！”玉鼎真人将蒲扇扇得呼呼作响，“你回来不去找你师父跑我这里做什么？”不等哪吒说话，又凑近了低声问道：“还有孙悟空，他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你带来的？”
“师伯，去看看我二哥吧。”哪吒低着头，犹豫了半天，也只说出这么一句来。
“我徒弟回来了？！”玉鼎真人险些落下泪来，抬脚往洞中奔去，边跑边叫：“徒儿啊，你终于想起来看看为师了，徒儿，徒儿，徒……杨戬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谁干的？我找他去！”
“师父……”
“哎呦！”哪吒才进洞几步便一头撞在返出来的玉鼎真人身上，忙死命地将其拽回去，挑眉看向盘腿坐靠在墙边的杨戬，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
玉鼎真人又开始狠命地扇着他的破蒲扇，来回走了两圈，立在杨戬面前，甩出一个自认为足够威严凶狠的眼神，“杨戬，你若不给贫道说出一个好理由来，从今往后就休想再出玉泉山一步！”
“师父……杨戬不走了。”
“啊~~”玉鼎真人一口气没缓上来，两眼一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哪吒有些怀疑地看了杨戬一眼，伸出手在空中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拉住玉鼎真人的胡子，微微用力……
玉鼎真人一醒过来，就如捡到宝一般，两眼放光，“乖徒儿，你……你再说一遍？”
“师父，”杨戬想笑一笑，努力了半天也只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垂头重复道：“杨戬……不走了。”
哪吒自觉地跑到玉鼎真人身后，防着他再晕过去，等了半天也没见玉鼎真人有所动作，忍不住探过头瞅了瞅，心道，玉鼎师伯的承受能力可变强了呢。
“哪吒！哪吒!”
哪吒站得本就与玉鼎真人极近，被这两声大吼震得耳朵嗡嗡直响，皱了张脸揉着耳朵走过去。
“哪吒你跑得快，快去找你师傅把他的仙丹借过来一些。”玉鼎真人紧紧抓着哪吒肩膀，手微微有些颤抖。
哪吒后退一步，脱出玉鼎真人“魔爪”，动了动肩，嘟着嘴道：“我师傅在闭关，连大门都不让我进。”
“你使劲敲呀！”
哪吒无语，师傅往日闭关从不封门的，如今日这般，明显是打定了主意不见自己，使多大劲也是无用的。
杨戬浅笑摇头，缓缓开口道“哪吒兄弟，你去吧。”
哪吒听得明白，二哥这是在撵人了，点点头，对玉鼎真人道了声告退，离了金霞洞。


4
哪吒到底不死心，出了金霞洞又往金光洞去了，果真如玉鼎真人所嘱，使劲敲使劲喊，无奈这回太乙真人连声都不应了，抬头看看太阳，一路踢着石子往别处逛去了。
漫无目的地闲逛，当年在昆仑山初学艺时的点点滴滴便随着熟悉的一山一石慢慢涌上心头。
那时候年纪小，行事颇有些横行大胆的，师兄们多让着他，然总有忍不得告到师傅那里去的，却也没受过什么处罚。
那时的二哥性子也不像现在这般冷的，偶尔与众师兄弟混在一处玩闹一番。玉鼎师伯若是见了便摇摇扇子，笑得舒心。
如今这巍巍昆仑真真算是地广物博人烟稀少了。一场封神战呵，终究是，物是人非了。
不知不觉又绕回金霞洞来，哪吒听了听里头的动静，有些诧异，洞里竟一点声音也无，小心翼翼地往里走，玉鼎真人已不在了，只余杨戬一人背对洞口跪在榻前，看不到面上表情。轻轻喊了声二哥，走上前缓缓将杨戬扶起。杨戬亦不拒绝，仍旧靠坐在榻上。
“二哥，”哪吒双手一撑，亦坐在榻边，扭头看杨戬，“玉鼎师伯……去寻药了么？”
杨戬苦笑不答。
这算什么表情？哪吒撇撇嘴，兀自将混天绫在手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一条手臂红通通遮了半截，忽的眼睛一亮，指着仍旧立在洞中央的三尖两刃刀问道：“二哥，你说，现下若有美人在侧，这三首蛟还能立得这么稳么？”
杨戬还未来得及答话，就见哪吒摇身一变，当真变作一美人跑过去绕着三尖两刃刀转了两圈，忍不住笑出声来。
变回真身，哪吒侧着头看杨戬笑弯的眉眼。洞中阴暗，那笑容就似一袭春风，缓缓渲染开来，吹得人心里暖暖的。良久，吸吸鼻子，眨眨眼，仍旧保持着侧转头的姿势——
“二哥，你有多久，不曾这般开怀笑过了？”
杨戬笑容一僵，浅浅叹了口气。是啊，有多久了呢？
“一千一百零七年又六十七日……”僵硬而干涩的声音突兀地回荡着，三尖两刃刀震颤着发出一声嗡鸣。三首蛟，已有千年不曾开口了，他常常想着，自己若真是冰冰冷冷一件兵器，无心无情，就好了。
“二哥……”哪吒顿住，满舌满腹，皆是酸涩，一直一直，涩到心里去了。微仰起头，那些久远的时光便一点一点清晰起来——昆仑山上少年心性、狡黠偶现的杨戬，南天门外心高气傲、拒官不受的杨戬，封神战中意气风发、一枝独秀的杨戬，灌江口陈酿香茗、悠闲度日的杨戬……到最后，都变成了真君神殿里瞒天过海、孤独冷傲的杨戬，终溶作漆黑一片。
哪吒抬手摸摸自己脸颊，食指伸进嘴里尝了尝，涩涩的咸，缓缓转身，“二哥，莲花做的身子，也会有泪么？”
杨戬垂眸，一手摁在胸口，“既有心，如何，能无泪？”
“二哥，留下吧，留在昆仑，莫走了，”哪吒擦去泪，又坐回榻边，双眼看着前方，似穿过厚厚的山壁看到了昆仑的山山水水，“三圣母已有了沉香，当能保她周全……留下吧，哪吒陪你。”扭头，灿烂一笑。
三圣母？杨戬不由苦笑，几时改口的，竟连声三姐都不肯叫了么？
“哪吒兄弟，杨戬若安安稳稳活在这世上，玉帝怕是不能安心，”杨戬云淡风轻地一笑。
哪吒傲然笑道：“怕他不成？”
“怕自是不怕。玉帝无情，杨戬却不能为一己之私陷三界众生于水火之中。我越了他底线，有此结果也在预料之中。”
哪吒急了，跳起来大叫，“有了宝莲灯，还怕沉香劈不开华山？那一斧子他未下杀手，二哥你还非求死不可么？”
杨戬摇摇头，苦笑，“哪吒兄弟，你还不明白么？要破华山其实并不难，玉帝要的，不过是杨戬这条命。只要杨戬一死，得了宝莲灯的沉香，再加上吞了灯芯的小狐狸，三妹自然能重见天日。”
“玉帝未免欺人太甚”，哪吒大怒，“欺我阐教无人么？看小爷不掀了他天庭的房顶！”
“哪吒！”杨戬见哪吒当真转身要走，不由厉声喝道。哪吒闻声站住，手中火尖枪微颤着。
“哪吒兄弟，”杨戬终是缓和了语气，“我阐教弟子多有在天庭任职者，像你这般闹将上去，叫他们如何自处？况且，现下天庭无人，守卫工作自落于李靖身上，你这不是逼着他使那玲珑塔么？终究是为人子，你……多少考虑些他的处境罢。”
“他们魂魄封神，便是尊了玉帝为主，到时刀兵相见，死生各凭本事，哪吒也不需要他们手下留情。说到那李靖，”哪吒冷笑，“当年他毁我金身之时便将父子血脉弃了个干净，我与他早已没有父子天伦可言。几千年来，我尊他一声父王，在他帐下听候差遣，忍了多少闲气，二哥你莫非不知？有种的他就将我烧死在那玲珑塔里！小爷若哼一声就不姓李！”
杨戬失笑，“你总算还知道自己原是姓李的么？”随即正色道，“你不顾念李靖也罢了，太乙师叔呢？太乙师叔待你如何你心里最清楚。你若死了，太乙师叔怎么办？”
“那玉鼎师伯呢？”哪吒猛转回身来喊道，“你若死了，玉鼎师伯怎么办？”
“……我若不死，三妹怎么办？”
“说到底，还是玉帝的缘故！”哪吒愤声道，话声未落，人又转身欲走。
“哪吒，你莫再任性了。”杨戬声音较之前低了许多，轻轻浅浅若叹息般的一句话，却将哪吒死死钉在原地，再迈不出一步，肩头颤动，缓缓转身，一滴泪落下来砸在乾坤圈上，消失无踪。
“二哥，”哪吒语声哽咽，“我七岁就与你结拜，数千年的兄弟，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么？”抬手用力擦擦眼睛，“哪吒是任性，二哥说的不错，哪吒的心从来就没有大到能装得下三界众生，从前没有，现在依然没有。”
杨戬叹气，“生死等闲事尔。哪吒兄弟，你当初削骨还父削肉还母又何曾有过半分犹豫？每个人都有要守护的东西，何必执着于生死？”
哪吒转身背对着杨戬，缓缓开口，“二哥，哪吒不甘心啊……”


6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杨戬面向东坐在玉泉山顶峰，视线微仰，突然便想起这么一句诗来。自嘲地笑笑，终究还是放不下么？千年了，纵使无望，却仍盼望着。
——自己望了千年的，究竟是人，还是月呢？
月本无情，人本无情。也罢，也罢。自己不也已是“冷血无情”了么？
“二哥，你这般念着人家，人家又把你当什么？！”哪吒立在杨戬身后三步远，心里莫名地有些气愤，说话就不免带了些情绪，“那三圣母……”
“哪吒兄弟！”杨戬厉声打断。
哪吒撇撇嘴，“罢了，我不说就是了。天大地大，你那宝贝妹妹最大……”
哪吒后一句语声极轻，然而这样的距离杨戬还是能分辨清楚的。杨戬颇为无奈地笑笑，“哪吒兄弟，与二哥坐一会儿，可好？”
不好二字自然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哪吒走上前，坐在杨戬身侧，将火尖枪横放于膝上，右手在枪身处用力握了握，才道：“二哥，三公主她……”
“哪吒兄弟，”杨戬再次打断，“你不必说了，杨戬都明白……杨戬自知有负于三公主，但感情终究强求不得的，还是就此了断罢。”
哪吒默然。
哪吒性子躁，极少像这般静静坐着看风景，如今放眼望去，原本极熟悉的景物竟也散出些与往日不同的味道来，心中不由畅然——原来二哥当年孤身立在此处时也不全是寂寥的……
哪吒半侧过头，轻唤了声“二哥”。
杨戬亦半侧过头，微挑了嘴角，等他下文。
看着杨戬笑容，哪吒突然觉得，什么都不必说了，咧嘴笑道：“无事。”眸中带了一抹挑衅之色。
杨戬一愣，蓦然反应过来，大笑道：“哪吒兄弟，你当真一点没变，还是这般‘记仇’啊！”
哪吒知他所指，哼了一声，低声嘟囔道：“二哥又翻旧账……那件事原本就是黄天化损人在先，怎的还不许我反击了？”
又引得杨戬一阵大笑。
……
人在开心的时候，时间总是会过的快些——当华山方向终于起了惊天动静那一刻，哪吒的这种感觉愈发的强烈了。
“这一下，乾坤钵该碎了吧……”哪吒抬手挡在眼前，遮了遮灼眼的光。手放下时，原本亮的灼眼的方向已变作了漫天烟尘，隔了这般远，仍能看到灰黄迷蒙的一片，原本清亮的眸子，也蒸腾起雾气，目中景象便愈发模糊起来了。
不曾扭头看杨戬。
看了又如何呢？
又能，如何呢？
哪吒低低叹了口气，“二哥，当初结拜时都是磕过头立过誓要同生共死的，如今，还是只你孤身一人……”面上缓缓扯出个似讽刺似自嘲的笑。
“同生共死……同生，共死呵……”
玉鼎真人本是打定了主意绝不回头的。在心里指天指地地发誓——若再回头看一眼就将自个儿名讳倒过来写，就让自个儿笔头秃了竹简断了指头烂了再写不成书，就……零零碎碎喃喃自语了一路，终抵不过远处金光冲天而起的那一瞬间心里的颤动。
他脚程原本就不算快，一个半时辰也才行至半山腰，这时再顾不得刚刚才吐出的“毒誓”，转身发足狂奔。
每落下一步，心便沉一分。
奔了几十丈的路程，步子却反而慢了，最后竟停下不再往前。缓缓靠着身后的老松树坐在地上，面上现出惨淡的笑意。
纵然回去了又如何？
又能，如何呢？
“杨戬啊杨戬，你可真真是贫道的好徒弟……好徒弟啊……”


7
“哪吒……大哥？”沉香费了好大力气才说服自己对着眼前的少年喊出“大哥”二字，另一边八太子敖春已丝毫不给面子地指着哪吒笑得前仰后合。
终究无法释怀杨戬之事，哪吒冷眼一扫，嗤道：“哪吒可高攀不起。我也不与你废话了，开天神斧与宝莲灯何在？”
敖春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刻意的忽略并不代表真能忘记，丁香化入神斧的一幕又至眼前……
情之所至，心不由己。
沉香犹豫半晌，才取出宝莲灯，看了一眼八太子，咬牙道：“华山被劈开之后不太安稳，我将开天神斧留下了。”
哪吒瞟了一眼发着柔光的宝莲灯，问道：“怎么不用宝莲灯？若是用于镇压妖邪之气，当是宝莲灯更为合适。”
沉香低头不语。
哪吒略一思索，也便明白了，冷冷一笑，不置可否，扭头去看敖春，果见他一脸震惊之色。
敖春连退三步，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死死盯着沉香，惊疑、痛心、失望，尽皆呈现在眼里，最终化作凄凉笑意。在沉香心里，小玉毕竟比丁香来的重要，他又有何立场责备沉香自私？若换作自己，难保不会留下宝莲灯。
一步一步走向沉香，敖春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沉香，我……不怪你……你仍是我敖春的……好兄弟……”
沉香心里拼命叫嚣着欲解释些什么，抬起头，却只有一句苦涩的“对不起”。
“沉香，”哪吒凉凉开口，“你去把开天神斧取出来。一个时辰之后仍在此处等我。”
“可是……”沉香还待说什么，被哪吒一言打断，“可是什么？想救人就少说废话，我还能让华山开了锅不成？！”
敖春浑身一颤，上前一把抓住哪吒手臂，满脸激动，“你……你……你真能……救出丁香？”
“哪吒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哪吒视线扫过敖春紧抓不放的手，冷声道，“你若还不放手，难保小爷不会反悔。”
敖春慌忙放手，转而抓住呆立一旁的沉香，“丁香和小玉有救了！丁香和小玉有救了！沉香你听到了吗？丁香她有救了……”说着说着，眼中已涌出泪来。
而沉香此刻满脑子却只有哪吒方才那一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八个字不断在耳边炸开回响。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谁之托，忠谁之事？
受谁之托，忠谁之事？
眼前又现出那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如春风般温暖的笑颜。沉香双手覆面，缓缓蹲下身子，滚烫的泪，湿了掌心。
“舅舅，舅舅，你让沉香，情何以堪……”


8
峨嵋山。
孙悟空看着立在眼前形容有些狼狈的玉鼎真人，一时愣住。二人不言不动对视了半晌，终是孙悟空先开口：“玉……”
“叫师父。”玉鼎真人出声打断。
孙悟空再次愣住，眼中竟隐隐现了泪光，双膝一屈跪在地上，喊了声“师父”。
扶起孙悟空，玉鼎真人心里却发苦，“杨戬啊杨戬，这样你可满意了？”
“不请为师进去坐坐？”玉鼎真人边说边自顾走进孙悟空的洞府。他并非不知礼数不请自入，而是不愿当着孙悟空的面想起杨戬……
孙悟空连忙后脚跟上，苦笑叹气，心道“俺老孙最不愿欠人家人情，尤其是你杨小圣的人情……”
华山圣母宫。
三圣母抚着暗黄色沉香木茶盘上的裂纹，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沉香，你的名字就是由这方茶盘得来的呢……”
听见这话，不远处正作画的刘彦昌含笑望来。二人目光交错间，幸福满溢。刘彦昌微一沉吟，低头在方收笔的画上题下七个字——人面桃花相映红。
“沉香，你又不专心了。”三圣母抬手在沉香头顶轻轻敲了一记，嗔笑道，“也不知是谁昨夜里央着求着非要学泡茶？今日怎的却又心不在焉了？”
沉香回过神来赶紧赔笑：“娘，我只是在想，这圣母宫的桃花为何常开不败呢？是娘以法力维系的么？”
三圣母目光扫过满院盛开的桃花，面上笑容一点一点消失。
“这桃花啊……”三圣母望着远方，眼神空茫，整个人都显得飘渺起来。
她记得，那时圣母宫初建成，正是桃花落的时节，二哥见不得她对着落花伤感的模样，便想法子让圣母宫中的桃花总是开着，还颇费了些周折。
她记得，看到桃花重新开满院子的那日，她抱着二哥哭了，怎么都止不住。二哥擦去她脸上的泪，轻刮她鼻子，笑，“这么大姑娘了还哭鼻子……”
沉香已能猜到，这般神情，定是又想起那人了。对走过来的刘彦昌默默施礼告退，悄声离去。
沉香常常看到三圣母对着一串旧风铃发呆，一坐便是整日整夜地动也不动。普通的石头上坠了两块质地一般的玉，风过时，轻轻晃动，间或碰在一起，便发出单调的“叮”声，衬着三圣母空茫的表情，莫名的凄凉。
他本也不是真心想要学泡茶的，不过是想为三圣母找些事来做，谁知随意提起的桃花竟也……不由叹气，“还真是……无处不在呢……”
刘彦昌小心翼翼地搂住三圣母，在她耳边轻声道，“三圣母，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三圣母抬头望进刘彦昌双眼，又低下，嗓音干涩，“彦昌……我……哭不出来……”
刘彦昌猛然收紧怀抱，脱口而出，“杨婵，你后悔么？”
三圣母全身僵住，随即紧紧回抱住刘彦昌，“我不后悔……不后悔……”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话一出口，刘彦昌就后悔了——三圣母心里已够苦了，自己这么一句冲动的问话无异于在她伤口上撒盐。感觉到肩上的些许湿意，刘彦昌一下一下轻轻抚着三圣母后背，心中苦涩，“终于能哭出来了么……她不是不悔……而是，不能悔啊……”
瑶池。
玉帝轻晃酒杯，杯中影像顿失。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玉帝满足地叹了口气，“还是真君神殿的万年陈酿好喝啊！”说罢还意犹未尽地看着已空了的酒壶，口中低喃，“太上老君去了昆仑山，只怕一时半刻还回不来……”
王母瞥了玉帝一眼，整了整衣袖，招来侍女，收了空酒壶，道“这酒可是杨戬送予老君炼丹所用，陛下若取的多了，到时老君一急查将下来，只怕陛下面子上要挂不住了。”
玉帝干笑两声，再不提此事……
四十年后，刘彦昌寿终正寝。
沉香小玉陪同三圣母至灌江口二郎庙。三圣母立在庙外，看着人流进进出出络绎不绝，从日升看到日落，看着夕阳为整座庙罩上一层金辉。她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拉着二哥站在这里，看人流穿梭，看日升日落，看二郎庙的鼎盛香火，直高兴的脸上心里都开出花来……
三圣母转身的时候，沉香似乎看到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浅浅笑容，他似乎听到，那一声轻语低喃的——
“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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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555……主银乃个大HD……看得银家好难过……乃还偶二哥！！！

突然想起，乃在焦吧还有个坑诶……啥时候洒土？

窝发现窝喜欢嫩哪里了！窝喜欢嫩那无时无刻不在的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