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生们攒聚在考场门口，雨伞连成一片。雨水顺着周遭的伞沿滚落下来，摩肩接踵地，在肩上染出一大片透明的图案。
临近考点开放，人群开始变得骚动起来，银时偏头看了一眼几乎半个身体都在伞外的男生——同撑一把伞，于是各自湿了一边——嘴角默认地浮出一个难以把握的微笑，“加油。”
“嗯，”声音几乎要与背景中的雨声融为一体，土方抿了抿嘴角算是回应，“加油。”
夏雨依旧来势汹汹。


一
五月的第二个星期天，雨将落未落，雷声沉闷地侵入梦境。
银时从床上坐起来，呆怔了一会，刚恢复运作的大脑还未清醒，下达的指令都变得有些迟缓。
下午两点的天空最是压抑，他看了一会西边的乌云，转头瞥到桌上的一抹明黄，这才如梦初醒的跳起来，拿起两把伞向外走去。
匆匆的步伐从开始下雨就变得懒散，脚步重叠着雨声，熟练地穿过种满栀子的小道。
每次穿过这条小巷，他总有种仿佛永远也走不完的无尽感，但其实一边看着墙头卧着的猫，一边闻着绵延至巷口的栀子，不出几分钟就会看到横卧在面前的铁轨，还有不断闪烁的信号灯。而走到的时候刚好一列火车从眼前轰轰地驶过，红色的灯光在雨中模糊成一团湿意，银时抬头看着对面不高的烟灰色民房，一直转动的伞柄这才停了。
那是沙丁鱼罐头一样的房子，一层六七户人家，人们忙碌地挤在一起，热热闹闹地亲亲切切。火车驶过铁轨的声音经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传进梦里，隔壁邻居谁吵了架谁晚回来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然而这一切的喧嚣都被廉价租金抵消得一干二净，虽然总有人离开，但又很快会有人来填补空缺。
这对拥有房子产权的家里来说应该算是好事，可这对他来说却有些不同，即使已经记不真切，但毕竟几乎整个童年都在这里度过，仅有的完整的“家”的记忆也只存于此——父母离异之后，自己就和母亲离开，搬到依旧吵闹却冷清的市中心。
嘛，不过这一切和母亲的心情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而现在他只不过是给又去面谈租房事宜的母亲送伞而已。
走近了已经能看到来人的身影，显然是打了伞。银时于是停下脚步瞥了瞥嘴角，想着一会回家之后该怎么不动声色地把桌上的康乃馨指点给她。
“来了？”已经四十多岁的脸上没有多少明显的皱纹，发间却已经隐约有了白色的端倪。脸上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微笑，语气没有交易成功的喜悦感但也并不失落。
“……啊。”口上应着，少年的目光却已经越过母亲，撞进了一双深色瞳孔，“咦……？”
明明是黑白分明的双眼，他却觉得那眼神有种侵略性的刺目，有种被攫住的错觉——上午在花市无意间回头，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双眼睛。
居然又碰见了。还真欠扁，嘁。
正在腹诽，手臂却冷不丁被自家母亲推了一下，“发什么呆呢，还不快给人家一把伞。”
银时回过神来，连忙把手中的伞递了上去。他看了一眼与母亲同撑一把伞的少年，雨水的痕迹从他的肩膀开始一直漫到袖口，手腕方向却还是明显倾向一边，毫不在意。他看向他母亲的眼神谦逊内敛，而眉眼一抬扫向自己却变得犀利起来。
银时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回去，而下一秒对方就已经把目光移开，仿佛刚才的锋芒都是自己的错觉。黑发少年撑开自己递过的伞，默默站在了他母亲身后。
这笔生意并没有做成，对方母亲拒绝了那个“略”嫌喧闹的住所。
“我们家隔壁不是空着吗，人家儿子也是高中，估计会转到你们学校……他们住进来以后你们就可以结伴一起去上学啦！”自家母亲眉飞色舞的说着，仿佛给儿子找到个可以一起上学的同伴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却忽视了银时兴趣缺缺的脸。
“你儿子我想要的话一打人来陪我上课都没问题！”
这是假话。
“讨厌那小子……就是讨厌。”
……这倒是真的。
而除去那一点莫名其妙的敌意，那对母子其实让人无法挑剔。总之，在自家母亲的极力促成下，两家人很快成为了左邻右舍。


六
所谓的冤家路窄，大概指的就是前段时间不知何故打起来的银时和隔壁班打过架的高杉了吧。在那之后，两人度过了相安无事的一小段时间便又重燃战火，在一节两班一起上的体育课上。
因为临近期末考齤试，体育课的内容也按照惯例改成了自由活动。土方打着篮球三对三，场地正背对绿茵场所以当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那里已经乱成一团。急急拨开人群这次见到所占上风的并不是那个熟悉的身影，相反却被压制在白色的足球门柱一侧挣扎。紫发少年俯身压在银时耳边不知说着什么，又换来更加激烈的反抗。
有一瞬间他几乎忘了自己是冲进人堆干什么的，就要冲上前去也好好揍上对方一顿，两人的状似亲密让冲动生出尖锐的刺芽，疼痛在血液里形成裂口。左眼一下刺痛无比。于是土方也就真的那样做了，他狠狠砸向对方的肩膀，不想却被轻易躲开。
被甩开的瞬间他瞬间清醒过来，只是还来不及掩去脸上的怒意与仓惶。
“糟糕，管家先生来了。”略带嘲讽的声音响起，紫发少年讳莫如深地笑着。他向后退了几步，慢条斯理地舔了舔嘴唇，“味道很好，真是可惜……”
话音未落身旁的身形便看似要动，土方却本能般捉住了银时的手。而举止奇怪的少年显然比他们更快，留下句令人哭笑不得的话语就消失在了人群之外，“我还会再光顾的，多谢款待。”
土方看向银时嘴角隐约可见的青紫与记忆中的某个场面遥相呼应，有什么模模糊糊的线索在脑内不能成形，一种难以表述的怪异感袭上身，内心的声音也就无处可藏：“你又打架？最后的学期里再吃处分是消不掉的你知道吗？还是你想带着处分随随便便进一个三流大学让你妈这么多年辛苦都白白浪费？”
“看看你这副样子，”他恶狠狠地擦过银时的嘴角，“你这家伙就不能让我少操一点心吗！”
随着紫发少年的离去就此散开的围观人员又三三两两看了过来，而被之前的骚乱引来的老师也终于到了现场。虽然主角已经换了一个但这丝毫不妨碍他扬眉吐气一逞师长威严的机会。
“干什么呢你们两个臭小子！”兀自挡在两人中间的庞大身影打断了少年的怒气，不由分说的抓起两人的后颈就向跑道扔了过去，“居然在我的课上捣乱，全都给我罚跑五圈！”
一阵尘土飞扬后银时站起身来，看向迷蒙中另一个拍着膝盖站起的身影勾起了一丝讥笑。被这场不由分说又无法反驳的教训所夸大的差距像管涌的潮水摧毁了原本安全的堤岸线，冷得叫他浑身发麻。只好用率先绝尘而去的步伐和挺直脊梁表达满满的不合作姿态，“让你担心什么的可真是麻烦你了，风纪委员大人。”
被甩在身后的黑发少年逆着光线眯起眼睛，有些无奈地叹开了气。
四百米的跑道跑上五圈也就只有两千米的数值，并不是什么令人咂舌的长度。对于八百米测试也会嘻嘻哈哈混过去的银时来说，这本来绝不会出现在自己的行程里，但又是什么催促着自己迈开步子，做起多余的减商运动。
跑完五圈喉咙里全是上涌的铁锈味，只有腥没有甜，他有些疲惫地干咳着，膝盖一软倒进绿茵地。被草皮挠着鼻翼有些痒，银时难耐地翻过身仰躺着面向天空，胃部却又起了义。难得的倔强所带来的后果比预期的要来的更加猛烈。
看来今天不止是脑袋，就连肚子大概也搭错了些筋啊……他揉着渐渐发紧的胃，伸出了另一只手挡在脸上遮去淡淡的天光。
另一个脚步声渐渐近了，最终停在自己身边。
银时微微挪开了手，让阳光从指缝中漏进瞳孔。也这才发现这时已是夕阳，而这夕阳是有多壮丽。黑色的身影坐了下来，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天空，偶尔看向自己的方向。远远听到集齤合的尖锐哨声，两人没有出声地俱是一愣。土方当机立断地站了起来拍拍外裤，银时却还是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虽说集齤合永远是个象征性仪式，哨声便是下课铃，这正是最后一节课回不回去放学也无所谓。但这次少年的拖延还是太过明显，让土方不得不怀疑地向他伸出了手，“起不来？”而少年因为太过良好的血液循环而一下红起来的脸则让他更加肯定了这个猜想。
土方向四周看了看，抓住银时遮在脸上的手将他拉坐起来，又转过身去背对着少年蹲下了身。他侧过脸逆着光回望过来，夕阳浅浅地在周围勾了一圈无法触摸的边，“快上来。”
不愿承认的差距是什么，清晰的就迫在眉睫的分岔口又是什么。银时也无法解释为何土方的字字惊心能比高杉给予自己认知之外的行为带来更大的触动。他看向蹲坐在自己身前的少年，逆光的瞳孔有种惊心动魄的震撼。他伸出手去。
明明已经接近尾声却是这样波云诡谲。银时看着黄昏时刺目的夕阳，没有来由的叹息。视线随着身下人的步伐一晃一晃，光线仿佛把地平线都踩得逐渐凹陷下去，直至消失在近在鼻息的黑色里。
追不上啊。
雏菊的种子绝不会开出玫瑰，青草不会长成巨柏，天然卷也不会在某天睁开眼后终于变得柔顺。就像某些人注定是要成为令所有人都歆羡都赞慕的人，而自己永远不会追上。相交的轨迹能并行多久，即使曲线在绕了一周还有可能重逢，但那未知的以后又有谁能预料。人生勾出了怎样大相径庭的线条，有谁能够预料。
黑发少年的步伐并未缓慢，被背着的却已怕遇见那跌跌撞撞的未来。
银时勒紧了环在对方脖颈上的双手，不意外的听到少年的轻哼和咒骂，“小心我把你扔下去哦混蛋给我松手！”
“啊呀突然觉得只有梦里多串才会心甘情愿的帮助阿银我呢，所以确定下这是不是梦境啊。”
“要确定的话掐你自己不是更好！”
“多串你真是太狠心了阿银我可是非常身娇体贵的！”
纵使嬉笑怒骂不绝于耳，银时还是收紧了臂膀。渐渐暗淡的光线让时光变得绵长，而这条路就快要到达尽头。
人啊，只有在幸福的时候才会越来越贪婪。


七
最后半年如同长辈说的那样仓促。
一二三四五语数英物化，各科稳稳地盘踞在课表的下部。每一场考试都是消耗战，一次两次总要把HP全都磨光，直到把你打回原形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其他。
一模，二模，沉默像枯草从课上蔓延至课间，又从学校漫至同行了一年的小道。越来越长的白昼强势地推开黄昏的步伐，要把一切都尽可能地照亮。
然后，是高考。
最后一天放学的白昼是如此冗长，下车的时候阳光刺目万分。通向家门的景色被各种人为的建筑割裂，银时抬头看向已经看了19年的天空，放缓了脚步。
“能考上吗？”
黑发少年没有停顿，毫不犹豫地接过了这看似没头没尾的话，“当然。”
土方回头看了一眼走在后面的人，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暗了暗眼眸开口催促，“快点吧。”他说。
之后整个考试和休假都在梅雨中度过。天气阴郁。而放榜来的很快。
本来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事情，左邻——土方家毫不意外的收到满意的结果，无论去哪都是绰绰有余的分数。右舍——却是愁云惨淡。
土方打开门的时候屋内没有开灯，只有一点昏黄的阳光从阳台斜斜地打进来。银时睡在客厅地地板上，抱着一只枕头也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梦。只是沉闷的压抑。
他走过去踢了踢睡着的少年，“该起来了吧。”
“明天该填志愿了。”
“实在没有办法还可以复读，如果你愿意的话。”
“不然，就好好挑个专业填了吧。”
“即使不是一个学校，也可以是同一个城市。”
“或者听你妈的，找个——”
“复读。”
红色的瞳孔在暗处有着晦涩的坚定，“不过来年就得喊你学长了，真不爽。”


END。

这是...这是定春前辈啊/喂/抢坐前辈沙发T T

嗷嗷嗷！是创世纪就已经存在的定春21号大人！请让小的吸收RP！！呐~满篇活跃的青春拼搏气息感觉就像是夏日的糖果啊，温暖的甜氲直滑到心里面去啊！看见两人相识相知相互吵闹却温柔的维护对方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XDDDD最后银小时那句“早知道是你我就不穿的那么正式了”肯定心里面有一丝甜滋滋的感觉吧！文中好多处隐晦的描写着花也描绘着某种希望吧XDDD这篇文总之是GJ全广发物只能膜拜表示敬佩！

从题目到内容都好清新,色调明亮啊,感觉更像是对自己经历过的生活的一种回顾,其中好多描写都很戳人,吾乃中枪者,比如听话的黑发,把人比作妖孽还有好多,都是很有趣的比喻,顺便感觉老师躺枪了 @麻雀飞在2009 

表示看到和高考有关的文无比多呢。。（有吗）。。。在高中的两个人的生活给我很温暖？的感脚，虽然在气氛比较沉重？的高三，依然有一种看到朝阳一般的感觉。。。最后两人相遇也很温馨浪漫啊啊啊！银桑你就跟多串走吧~

传说中的定春大人！先受我一拜！！【土下座】
还有这种小清新的感觉是什么……【泪流满面】

同级生的设定很亲切 这种文风很亲切 果然很喜欢这种淡淡的感情前进的感觉 总有一种温馨的深入心底的感觉 这还真是天朝风的高考 每一个细节似乎都亲眼看见过 所以十分真切
时间推进的不懂声色啊 这种感觉很好 不会有跳跃性 只是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 发生了 经历了 然后是一种若有若无的感动 他们之间或许就是这样吧 两个自我保护过度的白痴 两个坚强到无以复加的傻瓜
话说银时和高杉拧在地上打架的场景总觉得想笑

@定春21号 受小的一拜

楼主的文依然如此美好啊，我很喜欢你的题目，那是我很喜欢的一首歌，喜欢文里的多串！

大人的文笔咱给跪了~看到【追不上啊】的时候真是有点心疼啊。不过结尾很治愈真是太开心了，如果因为这样就错过还真是可惜了呢。最后为什么要卖房子……是银时放弃了吗，其实缘分什么的有时候是需要一方创造出来的吧，大爱温柔的多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