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rvivor。
贝尔菲戈尔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地暗了下来,云层压得很低,层层叠叠地聚拢在一起,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空气中弥漫着的是浓重的硫磺气味,夹杂着更浓烈的血腥味,一股脑儿地向他涌来,恍然间他还以为自己大概要失去嗅觉了。远远近近的还有着残存的火光,噼里啪啦的烧灼在视线范围内的每一个角角落落,似乎在啃噬着生还者们最后零星的希望。
贝尔菲戈尔很清楚,这里即将或者说已然成为了一片废墟,会有遍野的焦炭和腐化的尸首覆盖整片蛮荒。谁又知道重燃的生气会悄然出现在何方?
他嘁了一声撑着手臂从地上坐起来,这才发现经历了刚才那一场混战后的外衣已经残缺得不能再看了。嫌恶地脱下那几块挂在身上的破布只留下一件尚且还能蔽体的条纹衫,贝尔示意一边沉默的拉杰尔:“我昏了多久?”
“忘了。”被问及的人回答的很干脆,随后又不置可否地耸肩,“不过你昏迷之前天还亮着,并且……这战场上还不是只剩你和我。”
有风直坦坦地从平原的另一头吹来,耳朵、鼻子、眼睛、口腔,全部都被灌进凛冽的寒风,伤口上的血迹本来已经干涸,现在又被这风撕扯得翻了开来,疼痛感并不强烈,却满布在身体的各处一点一滴不疾不徐地,汇聚成了海洋。
抬起右手用手背抹了一把脸,贝尔竭力地想要站起来,也不去管腿上的伤因为他这粗鲁的动作而又继续恶化。大抵也是昏睡了太久的缘故,他觉得先前那痛得他撕心裂肺恨不得去死的伤都已不算什么了,于是他拍掉衣服上灰尘,试着舒展面部肌肉露出一个平日的标志性笑容向地上的拉杰尔伸出手:“哥哥。”后者抬起眼,一瞬间表情显得有点僵硬,“我说差不多我们也离开这鬼地方吧。”
先前匆匆赶来支援时走的那条小道已经是面目全非,散落各处的武器和随处可见堆积成山的尸首,鲜血铺满在脚下的那片土地上凝结成为深色的背景,似乎所有的杀戮都不过是为了给它添加一道更为明丽的点缀罢了。
贝尔菲戈尔觉得有点反胃,第一次面对死亡他的心中翻涌而上的不是那久违的兴奋感,相反他现在恶心得只想要吐,体内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对于死亡的隐忍,他觉得自己要疯了,下一分钟或者更快的下一秒,他怕他会忍不住掐死自己。
“蠢货你是在害怕?”拉杰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听起来像是嘲讽又似幸灾乐祸,“贝尔菲戈尔你别告诉我你真的是在害怕。”
脚边的鲜血还是一如既往的刺目没有要褪色哪怕一两分的意思,变本加厉的,甚至染得马丁靴上也全是这鲜艳的颜色,却又不是完全地掩盖了它的原色,一明一暗一夕一朝的,斑驳得像是脱了红漆的墙壁。
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贝尔觉得他现在很乱,根本就不是害怕不害怕的问题,尽管他无法否认,但比起这些他更需要的是一针镇定剂——但是这种心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诸于对方的,更何况现在在他面前的人还是拉杰尔。所以他只能强迫自己展开一个更夸张的笑容装作毫不在意:“难道那个时候你被我埋在土里就没有一丝丝的恐怖?”
“当然有,怎么会没有。要不是当时我已经没有气力我一定就尖叫起来了。”
贝尔感觉到拉杰尔的身上内部燃起了一把火,青色的一圈将他包围得密不透风,闪闪烁烁的幽光让他没有勇气再去面对眼前的这一切。但是绝对绝对不是逃避,贝尔菲戈尔发誓,只是这光实在太过于晦涩了,让人心存余悸。
“后来我被白兰救醒的时候就在想,我一定要让你尝试也一下这种蔓延背脊直达骨髓的寒冷和恐惧,不然就太对不起我自己,也对不起你。”声音好像相隔甚远地飘在天际,但声音的主人却明明白白地站在他的面前。贝尔想可能是失血过多导致神志有点不清的关系,不然为什么眼前的拉杰尔连棱角都变得那么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