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走了以后，留了一屋子的记忆给我，细细碎碎洒了一地。 

我知道总有一天维会离开我，毫无征兆的来，必然归于毫无痕迹的消失。这一点从第一眼看见维时，我就知道。 

只是在认识我之前，她的身和心是在一起的，而认识我之后，她的身和心就分开了——身体给了我，心却留在了她原来留的位置上。 

跪在维身旁紧紧抱住她说爱她的时候，她的眼里全是漠然的神情，几乎将我击倒。她没有说让她考虑考虑之类的话，一口便答应下来，然后是附着的一个条件：不要管我的过去，随时可以离开。 

我本是不该答应这个条件的，这无疑是将原就摇摇欲坠的风铃，再割裂它唯一牵扯着的绳索。但奇怪的是，我竟然答应了，轻轻地点头说好。现在想来，正是那一声好，便给了维可以毫无忌惮地伤害我，然后离开我的理由。 

也许维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她。因为我——花心的扬少，在人群中总是那么光彩夺目，倍受追捧。 

维始终不能明白我为什么会如此爱她。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便独自承受了这一场知道结局的溃烂，在无声里独自走向终点。辛酸却心甘情愿。 

在与维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里，我曾固执地认为感情可以培养，时间可以弥合彼此的距离，融合所有的伤口。 

于是，我试着用各种方法去照顾好维，想让她的心回复到身体上来，可是不行，所有的细心与无微不至，换来的只是淡然的谢谢，然后是沉默的享受。 

我也曾试着去了解维的过去，想知道她的心究竟是泊在了哪里，但一切都只是徒劳。她的过往象她行囊里的那个木匣子，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锁尘封了，找不到任何一丝可以穿透往事的缝隙。 

我曾经想过要将那个木匣子打开，看看里面究竟盛着什么。可到了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因为我发现自己只有打开它的勇气，却没有面对它的决心。 

于是，我开始反复地研究维的身体，一点一点地熟悉，了解每一处的呼吸和起伏。我想，也许肉的交融可以带给我们灵的契合。 

黑暗里，我们是两只孤独而彼此慰藉的兽，吞噬着对方。然而，身体的纠缠却依然弥合不了我们之间的空白，维的眼睛明亮着，闪着隐隐快乐的光，可是我却找不到它的落处。 

我永远记得维的眼神，从我的身旁掠过，象一湖望不穿的水，空洞而凄迷。似乎那就是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如此接近，却又无限遥远。

维养了一只猫，固执地给它起名叫智明。我笑着说，这个名字好听，要是个人名的话一定要长的俊朗才能配的上。 

维没有说话，只是将它抱在怀里，细细地抚摸了一遍又一遍。我看着 
她，知道她又沉在了往事里了，无限幸福的神情给我的却是无尽的心痛。 

维并不知道我是知道智明这个名字本来就是人名的，而且我知道智明是有姓的，该姓江。 

无数个无眠的夜里，维在我身旁咫尺的梦里，纠缠着喊江智明这三个字。然后泪流满面地呜咽戚戚，辗转反侧。呼唤是那么热切，让我几乎不敢有去想当初他们一起缠绵时的念头。 

然后我就明白了，那个木匣子里盛着的应该就是江智明这三个字。 

我看着维痛苦的神情，伸出手，轻轻地抚去她眼角的泪。却被她一把抓了过去，紧紧地抱在胸口，然后沉沉地睡去。幸福的梦景从嘴角的微扬，泄露无疑。 

她梦见的，该是江智明的手。我知道。 

但奇怪的是，维养的这只猫，却是见了她就躲。 

每次看着维辛苦地追逐着智明的时候，我就想说，算了吧，维，有些东西何必勉强，强求不来的。 

可是最后，却在她抓到智明时，露出无限幸福的神情里夭折。 

有些人注定了享有被爱的的幸福。而有些人却注定了只能追逐着幸福。我知道。 

于是我说，维，我们才是真正适合的，彼此追寻着幸福，渴望幸福。 

但得到的回应，却是：我们有过约定，你应当记得。 

有些时候，我是的确忘记了这个约定。每次看着维安静地躺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她是我的。 

但维却一直清醒，一直记得这个约定。于是她走了，毫无痕迹。傍晚打开门，看见桌子上一串钥匙，我就知道，她走了。 


毫无征兆的来，必将归于毫无痕迹的消失。 

只是我本以为维走后，会留下那只猫，带走那只木匣子。可是却恰恰相反。维留给了我木匣子，带走了智明。 

也许是因为她知道我向来不太喜欢猫的缘故，舍不得留下智明受苦。但至于木匣子，我却有些茫然。或许是因为维早就知道我想打开的，只是因为她的缘故而没了勇气。 

现在维走了，一切便失去了痛苦的意义。于是坦然地打开，里面只一些相片而已。我想那个男人该就是江智明了。微笑着拥着维，在西湖的小瀛洲上。 

看着照片，我就明白了一切。包括第一次遇上维时，她为什么会赶过两个街口，拦住满脸疑惑的我说你好。 

许久之后，有位朋友来我家里，无意间看到木匣子里的照片，便大声地问我说，这是你以前的女朋友？你们什么时候一起去过杭州？ 

原来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我和江智明看上去有太多的相象，于是，失去江智明的痛苦便让维迷失在这样的相象里。所以那天，她赶过两个街口的地方，拦住我说你好。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只是一个影子，江智明的影子。维和我一起，只是在和我短暂的缠绵里，回忆当初与江智明一起的幸福。

但维并不知道，幸福从来就只眷顾于都清醒或者都糊涂的人。于是在这份感情里，我的宁愿糊涂与维的清醒就一直纠缠着磨折彼此。 

维清醒地记得我不是江智明，江智明不是我。所以，当她无法再让自己迷失于这样的相象里时，便选择了离开，带着她那名为智明的猫一起。 

我直到现在也不敢确定为什么维要留下那个木匣子。也许是她想告诉我些什么，然而人走楼空，一切无从考究。 

但维离开我的事实，却让我渐渐明白了：原来有些人注定是要享受被爱的幸福，而有些人则只能追逐着幸福。还有些人，注定了是不属于自己的、勉强不来的。 

原来是我一直没有明白，所以我就一直陷在记忆的痛苦里。而如今，当我终于明白这个道理，写下这段沉沦的过往时，我便可以无限从容地将那些记忆扔出了窗外，对维道一声珍重。 

从维离开我到今天，已经三年了。这三年里，我又经历了好几段感情。毕业，寻到工作，升职，然后乔迁到新家，认识了现在的她…… 

一切崭新地开始，不留当初丝毫的痕迹，甚至包括维的样子，也已经渐渐地远去，成了记忆中一个只能隐约想起但记不清的轮廓，模糊着提醒着我在这个世纪初曾有过的这一场沉沦的过往。 

即使偶尔地想起维，也不会牵扯出任何一丝的疼痛。至于其他的，就什么也没有了。 

某一天晚上听音乐，听到一首纪如景的老歌《值得一辈子去爱》：谁是你值得一辈子去爱的女人，无论多久从不散去的温存。谁是你值得一辈子去爱的女人，醒来身边望着你的清晨。 

听着听着，我忽然就明白了，原来维的出现和离去，只是在告诉我：有些人注定了只能是偶然的遇上，然后永不再见，而有些人，却是注定爱着并永远在一起的。 

低头望着现在沉溺在我怀里的幸福小女人，一直都用心陪我难过陪我欢喜，一直都用心陪着我生活。我想，她才是那个值得我花上这一辈子，好好地去爱的人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