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来
青梅竹马。
磨蹭了半个小时,季恬却只写下了这四个字。笔尖微微颤抖着,在纸上点出一个又一个小圆点。最终,她还是放下了那只沉重的黑色钢笔,转向望向窗外。是万里无云的天气。她伸出手去,却无法触碰那片湛蓝。怔怔地盯着指尖,她有些恍惚。这是不是和他一样?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遥不可及。
「壹」
季恬是一名高中语文老师,兼治小说作家。并不高产,但若写文,从每次构思到写完结局的速度都奇快,她的责编大熊欣慰地对外宣布:”我家弄草是从不拖稿的乖孩子,你们家谁比得上?昂?!"读者每每给她来信都说她的作品有种温暖人心的力量。而她最特别的是至今仍写着手稿。那只黑色的钢笔,从她投出第一份手稿开始,就一直陪伴着她完成每一部作品。不论长篇短篇。有人问她,是不是很喜欢那只钢笔,她只是微笑--不是喜欢,不过习惯。
「贰」
她最近经常做梦,梦里总有小男孩郑重地对她说:”我会娶你。”醒来以后,却又模糊了那人的面容,只记得那一句话,不断地在耳边徘徊。
「叁」
下课铃敲响,她微笑,向讲台下说了声”下课。”之后便收起了教案走出教室。身后的学生们哄闹起来。年轻真好。她叹了口气。可是她今年也不过二十三岁而已。
从教室回到办公室,季恬发现自己桌子上多了一份请帖和喜糖。一旁的小刘老师自觉地解释起来:”是叶老师发的啦。听说她下星期结婚,新郎是和她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感情特好!怪不得今天早上来的时候笑得那么甜……”她微微回了神,盯着桌上的喜糖发呆。糖果用小丝袋装着,上面绣了”喜”字,用暗红的缎带扎起,垂下两个小小的穗子。如此精致。然后使她想起另一张,同样精致的贺卡。那张很久以前,由她转送的贺卡。
「肆」
很久很久以前,季恬也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少年。清秀,俊逸——她这样形容他。在她还没有失去他的时候,她们是前后桌的同学。
因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他会为上课开小差的她救场,她会为他带早餐。他明白她最讨厌别人打扰她午睡,她知道他不喜欢女孩子浓妆艳抹。
”喂,你以后想做什么?”有一天,他转过身来问她。
”我么?我要当作家,每天只用对着电脑,想什么时候开工就什么时候开工就什么时候开工,多美好。”她憧憬着。
”哈?就你还想当作家?你写的东西有人看么?”他毫不留情地嘲笑。
”你管我?至少我写得出。那么,你以后呢?”
”我啊,我要做金融家。我最讨厌天天看别人脸色工作了!以后我买了房,就要在阳台上种一大片花,哈哈!”
”真幼稚!种花什么的,男孩子也会感兴趣么?"她不屑。侍弄花花草草多么无趣阿。
”你管我?"他将她的话原话奉还,
……
那些语句,是季恬回忆他时无比清晰的形象,无法遗忘。
她的生日,他的礼物却是出乎她的意料——一支沉重的黑色钢笔。
她把玩着那支笔,黑色在她手中上下翻动,和她白皙的手指映在一起,却是说不出的好看。
只是令她不解的是,他为何会送她笔。而他给出的解释却让她微笑——
“你不是想要当作家么,那就从现在开始啊。要写出好作品,没有一支好的笔怎么行。”
因为你的梦想,是要当作家。
之后,就像所有青梅竹马的恶俗的情节,她喜欢上了他。而他不知晓,兀自隐瞒着自己的心事。
终于,在圣诞节前夕,她鼓起勇气告白。但在她找他之前,他先找到了她。手里拿着贺卡,略带羞涩地说:”帮我个忙吧。”
然后她知道了他有了喜欢的女生,那个女孩文静,优雅,写得一手好字,与她真是天壤之别。一见倾心,热烈而折磨。开始关注她,收集她的信息,却因无法靠近而受到思念的折磨。季恬听着他的描述,慢慢地苦笑了——井南你知不知道,在喜欢你的女孩子面前展现你对另一个女生的深情,无异于把她的心一刀一刀凌迟。她看着他手里的贺卡,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抬着头,望向他的眼睛,认真地问道:”井南,我说我喜欢你,你信不信?”
”哟,真的么?我真是感到莫大的荣幸,哈哈!”
他嘻皮笑脸,一副不正经的样子。--他以为她在和他开玩笑。
季恬满心悲凉,却勾起了嘴角--”假的,我才不会喜欢你。”她从他手里抽过贺卡,毫不在乎地挥了挥。”那我去了呵,回来记得请我搓一顿!”
转身,却泪如雨下。
「伍」
谁还会记得小时候的玩笑,她说她要做他的新娘,而他认真地说:“我会娶你。”
「陆」
后来?
后来他没有和她一起考上同一所高中,也搬了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任何消息就消失了。
她找了很久,直到参加工作后才从校内网上得知,他已漂泊到另一个城市,在和他聊天的时候,他说,他已经结婚了。
他的妻子不是当初那个女孩,他的工作也不是金融家,反倒成了当初最讨厌的,看上司脸色工作的小职员。他的家里没有很大的阳台,自然也没有一阳台的美丽地怒放的花儿。
年轻时说得话被摔的四分五裂。
季恬看着电脑屏幕微笑,她想,是时候说再见了。
再见,她亲爱的少年。
再见,长长的暗恋。
再见,井南。
再见,那些早已远去的,青春时光。
只是远处有小女孩咿咿呀呀唱——”郎骑竹马来,弄床绕青梅……”
「完-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