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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梦
早些年的时候，曾听过有小孩子能看见某些东西的传说，那时他不信，鬼神之说敬畏着便罢了，哪是凡人能够看见的，于是听过只和同伴一起摇头笑笑，但没想到今日……怎么会突然就来了呢，又不是头七……七年都该过了……
展昭倚窗望着外边白色的影子沉思，犹豫要不要喊他一下，雨下的挺大的……
雨声沥沥，敲在幽寂的檐角，回廊上的灯笼早熄了，夏夜在黑暗中温柔又沉默，透着凉薄。
按理说该一夜好眠的，可他也不知怎么就醒了。
好像是风把窗户吹开时嘭的一声把他惊起来了……展昭摸摸身上湿了一片的中衣皱皱眉，再想下去风带进来的雨都能让他洗个澡了，最终决定开口：“喂，白玉堂，来了就进来吧。”
多年未见叙叙旧也好，总不能放着他在外边淋雨，展昭一边想一边站远些把另一边的窗户打开，扑面而来的雨水又冰又凉，外面风好像更大了，雨水哗啦哗啦响成一片。像是要把心底最真实的理由淹没掉的样子。
他转身往回走到柜子边拎出一坛酒，放到桌上，再抬眼望的时候，窗外那个白色的影子一闪，就不见了。
估摸着是进来了吧，展昭掩上窗，到桌边坐下，也不点灯，看着旁边位子上轮廓一点一点浮现，虚虚的，透过来透过去身前身后都看得分明。他毫不在意黑漆漆一片他是怎么看见的这回事，反正，那种东西，应该是有光才看不见吧。
有风顺着未关严的窗潜进来，一脉凉意，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你是……”怎么想起要回来看看的？
话没问完，挺没意思的问题，展昭想，来总比不来好。于是又沉默下来，雨声隔在外头，屋里静悄悄的。
白玉堂还是很多年前的那个样子，白衣华美，眉目飞扬，平日里冷着脸但一笑起来就灼人眼目，一双眼亮得跟星子似地……其实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那八个字，眉清目秀，年少焕然。
展昭看着他，忍了好半天也没忍住，伸手过去探了探，意料之中的，什么也没碰到，一片虚空。
光阴悠长成河，不可轻渡，不可回溯，你还站在岁月彼岸的花树下一如当年地微笑着，我却已经在对岸走远了。
对面白玉堂似是笑了一下，视线落在那坛酒上。
展昭随手在桌上翻开两个茶杯，将酒坛开了封，悠悠的香气飘了出来，上好的女儿红，琥珀色的，斟在杯里透亮好看，当然这个展昭是看不见的。
“那两个杯子也不知放到哪里去了，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将就着用一下。”
展昭颇有些歉疚，毕竟是白玉堂送的……但确实是找不到了，前两年每次想起来还翻箱倒柜一阵，后来，也就算了。
耳边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好像是白玉堂说了什么，但展昭只能看见他面上的笑容，应该是不介意吧……
“听不见。”他摇摇头，满是遗憾，“就当你不介意了。”一个人端了杯子慢慢抿。
那人无所谓的笑笑，这回看清了，眸子亮亮的。
外面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屋里零星有话语声响起，都是展昭的声音，大概讲一些平日的琐事。
他没问白玉堂什么，比如在那边过得如何之类，每年看陷空岛烧纸钱那个劲儿就知道过的绝对差不了。
这样论起来其实也没有多少话好说的，展昭想，一坛酒他自己已经喝了小半坛了，话也说得差不多了。这时有个问题突然从脑子里跳出来，踌躇一下，还是问了：“怎么不去投胎？”
刚问完就有些后悔，好像有点傻……
对面白玉堂笑弯了一双桃花眼，嘴唇一开一合吐了两个字出来，展昭虽听不见，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无非就是傻猫呆猫笨猫。
于是又沉默下来，老半天才重新开口，说得却是别的：“今年确实是抽不开身了，没来得及去看你，要你跑这么远……”
透明的手覆在他手上，仿佛安慰。
哗啦哗啦的雨声在那一刻退却，天地寂静。此去经年，前尘渐远，然而不足疑问，他们都明白是谁陪在身边，就如同每年相隔千里的重逢，从来不会失约。
展昭盯着瞧了半天，抬头去看白玉堂，突然很想跳起来拽着他领子大骂一通，你当时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孤身夜探冲霄还把自己给赔在里头了……然而魂魄无体，他终究也只能想想，便算了。
展昭叹了口气，对方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黑暗里桃花眼一眨一眨的。
“没什么。”
他偶尔夜里醒了，也会想还有那么多年为什么不等一等他，一起过秋冬春夏，但这种情绪到底不适合他，偶尔冒出来晃一圈也就又回心底窝着去了。
他一直可以坦然的面对这件事，人死不能复生，那一天堂上哭得哀声一片他就清楚的知道了，所以后来日子该怎样过就怎样过，只是他也不是铁石心肠，总有疼得厉害的时候，这时便不能想，不去理会，也便好了。毕竟骨子里还是骄傲的，不肯露一点出来叫人看着了。
又断断续续说了些别的什么，那一片模模糊糊的白影渐渐淡了下去，展昭问他：“要走了么？”
白玉堂点点头，他就走过去把窗户推开。
外边雨小些了，风也停了，滴滴答答的水声很是好听。
白玉堂进来的时候他没看清，走的时候倒是看见了，和以前一样翻窗。
展昭看着他撑着窗利落的翻身出去，笑笑去关窗，冷不防那人突然一个回头，笑弯了一双桃花眼，意气飞扬，灼人眼目，展昭一愣神的档儿，影子就不见了。
而后便醒了。天光大亮。
展昭梳洗完推门出去，夏日空气干燥而热烈，连清晨也不能幸免，顶多稍稍凉快一些……实在不像是下过雨的样子，地上也全是干的……昨晚……
去府里的时候撞上王朝马汉他们，互相抱怨几句晚上热得睡都睡不好，展昭大概明白过来，是做梦了吧。看见什么的，果然不能信的。心里略微有些失落。
路过以前住的小院，发现早年白玉堂移来的梅树竟还活着，长得挺好，自然这天不会有花的，心情却也好了些。
其实，入梦也挺好的了，纵然可能只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出来的……又或许真的是魂魄入梦来也说不定，不管怎样，总比“夜深忽梦少年事，唯梦闲人不梦君”好得多。
而归根结底，仅仅是梦也好真有魂魄也好，这一梦所说明的，都不过是
——我想你了。
————完————

有事怀念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