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清澈的琴音夹杂着沉稳的低唱,如流水般缓缓晕开在翠色的竹林里。青衣书生驻足,抚掌轻笑,赞曰:好声音,好琴艺。
琴声戛然而止,抚琴之人从容起身,躬身行礼。
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一袭白裳,纤尘不染。
相视一笑,莫逆于心。
自那日起,公孙策便成了竹林的常客。
他会在琴师抚琴的时候,兀自斟上一杯酒,坐在不远处静静的倾听。
清明澄澈的琴音萦绕在林海之间,仿佛连心都是静的。
而纳兰澈雪也乐于他这样安静的打扰,乐于在他到来的时候佯装不知,然后看着那袭青衫和这满目的翠绿,巧妙的融合在一起。
他们彼此不知身份,不晓姓名,却像旧识一般,心照不宣。
在寂寞的时候交流,在适时的时候停止。千言万语,也抵不过琴声响起时那一瞬的静谧。
而名字和身份,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纳兰澈雪在他的木屋里供了一座佛像。他并非信佛之人,只是这屋子太空了,总该摆放点什么才好。
公孙策每次踏进小屋的时候,都会看见他负手站在佛前,若有所思。
人总是有心事的,而人心又是难以相信和揣测的东西。所以,公孙策从来不问,也不去猜。
只是偶尔,他会在纳兰面前提一些凡尘俗世,询问他的意见。
而每次纳兰都会回答:世间之事,不过尔尔。我只是一介抚琴之人,不通世故。
公孙策听后只是笑笑,兀自对着黑白交错的棋盘低语,我只是觉得,以你的才华,一辈子留在竹林弹琴,太可惜了。
他执着白子的手顿了顿,哦?那公子觉得我做什么不可惜?
对方扬眉,淡然的回了两个字,出家。
……
黑子飞尖,公孙策续言,似有叹息:这乱世,除了佛门,恐怕再无清净之地了吧?
白子横挡,纳兰淡然曰,心静,则万物静。
素手执棋,黑子连并:只是可惜,有些事情,我们永远不可能置身事外。
纳兰没有说话,静静落下一子。
和棋。
再次遇见抚琴之人,是在赵祉的信王府里。
那是一场以庆寿之名举行的宴会,参宴的多是朝廷的高官,面上互相奉承,字里行间却勾心斗角。
唯有一个人,坐在殿内的角落里,安安静静的抚琴。
琴声依旧空寂澄明,只是少了竹林瑟瑟,便少了那么一分与世无争的清净。
嘈杂混乱之中唯一的静谧处,却丝毫不显得突兀。
打探一番,方知他的名字是纳兰澈雪,京城赫赫有名的戏子。
一个公孙,一个纳兰,两个复姓凑在一起,倒也是般配。
意识到自己想法的时候,公孙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还来不及思考其他,那人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似笑非笑的注视着他:公孙公子好兴致,不知在下身上有什么好笑的地方,惹您如此开心?
听出他话语间的愠怒之意,公孙策站起身:失礼了。我只是没想到,竹林的世外高人,原来竟是京城第一的戏子。
哪里。在下也没想到,打扰人弹琴的迷路书生,竟是名满大宋的公孙侍郎。
公子的琴声太过幽雅,让人难以忘怀,在下方才屡次打扰。若公子不弃,可愿教在下一二?
公孙大人言重了,您位居高官,在朝中翻云覆雨,岂是在下一个戏子可以高攀的。再说,凭大人的琴艺,还用得着我教么?
凡世如泥沼,你我皆是深陷其中挣扎的蠕虫,是官是民,又有何分别?
纳兰眯着眼睛盯了他半晌,忽的笑了。比起大宋第一才子的称号,在下觉得,还是大宋第一辩才这个称号更适合你。
公孙策也随着他笑,曰,彼此彼此。
意料之外的相遇。看着纳兰的笑容,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改变。
两人的关系一如从前,只是吟诗抚琴的地点,由竹林变成了酒楼。
纳兰渐渐懂得倾诉,讲起小时候那段饥寒交迫的日子,讲起那些的虚伪丑陋的人心,讲起那一段段无疾而终的情感。
纳兰说,小时候收养他的人家,总是让他一个吃剩饭,他觉得不公平,所以饿了三天以示抗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