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在还给他之前故意在杯沿抿了一下。“你最好别再对我抛飞吻了,哥哥,不然我要被某个人抽筋剥皮了。”
弗朗西斯就着玛格丽特的唇印啜了一口。“他会吗?他弟弟会让他这么干吗?”
玛格丽特瞅着杯沿重叠的唇印,翘起了嘴角:“别和我玩这一套。”她伸出两根手指戳戳弗
朗西斯的前胸,“谁有我了解你呵,亲爱的弗朗索瓦。”
她的指头被不动声色地捉住。“彼此彼此,我的小玛戈。”
兰斯伸出去拿酒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交谈的声音足够轻,可背对玛格丽特的兰斯还是没有漏掉一个字。他听清楚了压低的嗓音里所有的戏谑、调笑、嘲讽,闭上眼都能想象她的样子,冷酷,轻浮,娇艳而没有温度的笑容。他们怎能用那种轻蔑而满不在乎的语调谈论他和亚瑟,这简直是一种侮辱。
罩在她周身得令人目眩神迷的光环消褪了;他觉得她光鲜的皮囊被剥下,剩下的只是一堆冷森森的白骨,那颗心不受蒙蔽地跳动,只不过是和他一样的,虚荣,浅薄,冷漠。
方才他还带着欣赏和倾慕观察她优雅而敏捷的举止,轻快而活泼的微笑,现在她的一切举动只意味着放肆、轻佻的调情。
兰斯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理由指摘别人的处世之道,作为城市,只要可以巩固那四面城墙,他们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然而清教徒的本能潜藏在他身体里,对于任何卑劣肤浅的行径,他无法克制内心隐隐的厌恶,这种自命清高的道德感,同他开始工业发展时的强硬残忍,互相矛盾地并存,一个胸中藏着魔鬼的谦谦绅士。
所以英国人才是伪君子。
但现在他的道德准则又来骚扰他了,谁让巴黎那个女人如此尖锐地刺痛他的伪装。
兰斯在底线问题上具有不容通融的严厉,这反而赋予了他一种难以言传的可爱性格。
彬彬有礼的维也纳发觉伦敦似乎落落寡合了很久,便走到他面前。
康斯坦丝.埃德尔斯坦是一个优雅文气的姑娘,连刘海都剪得一丝不乱,归功于罗德里赫的教导,她连坐下时屈腿的角度、提裙摆时只能露几寸长统袜之类的细节都精确得像演算过似的。而且,在音乐造诣方面,康妮恐怕是唯一能和罗德叫板的人了。
康斯坦丝的性情像是一汪深潭,即便有振动和涟漪也只是在水底,表面上永远是一池碧水,虽然温存,亲切,但心底却通常漠然而无动于衷。
她发现兰斯的脸色苍白得有些不自然,于是礼貌地询问他的身体状况。
“肺结核。”
兰斯的口气轻松得像在说“有点感冒”,表情无所谓到令人不忍直视,“浓烟、粉尘、焦油、化工厂……”
谈到这些东西他竟然如数家珍。
康斯坦丝愣了片刻。她不是不知道兰斯的倔劲,为了亚瑟征服世界的梦想,他情愿执鞭随蹬,只要能富庶,发达,繁盛,他可以不择手段。而像他们这些曾孕育过古典文化的城市,其实暗自嫉妒过兰斯蓬勃的发展和飞速崛起的势力,可假若独领风骚要以耗损健康为代价……康斯坦丝忽然有些不忍。
兰斯为她沉默的体贴表示了感激。“是亚瑟的强大成就了我,我们血脉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必须为此而繁荣,不计代价。”
他是骑士,自然要为国王效忠至死。
康斯坦丝微笑,为了他那纯粹的眸光和倔强的下巴。真是个古怪的小伙子,她想,他身上残留着追求荣誉与信仰的骑士精神,这品质早已不多见了。
维也纳刚欲开口,新一轮四步舞开始了。高个子青年柏//林快步走到她面前,半垂着头,微微握拳的手流露出一丝紧张,“赏脸与我跳这支舞可以吗,康妮?”
康斯坦丝挽住了瓦尔特的胳臂,两个人似乎都唯恐因心满意足而笑出声来,然而焕发的神采依旧从他们脸上尚未抑制住的地方透漏出来;很明显,沉浸在窃喜中的她已经把兰斯忘得一干二净。
兰斯不无羡慕的望着他俩出神。
“你会愿意邀请我做你的舞伴吧,是吗,柯克兰先生?”清脆而使人陶醉的嗓音,俏皮的微微卷舌的吐字,不是她吧,兰斯想,千万别是对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