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方便面我又开始寂寞,于是我开始想郑远方,我想我要怎么去见他,这真是个问题。我想直接在半夜去找他给他一个Surprise,又想他直接来接我。我太累了,我一兴奋起来就这样。
郑远方就是我要去找的那株植物。
郑远方是我互穿开裆裤的好哥们,是我在认字以前对“远方”的唯一注解。作为从小到大的邻居,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旅游一起打游戏一起看片一起舔冰棒从不吵架,我的幼年理想就是把郑远方娶回家将打游戏进行到底。我爸妈和他爸妈都是生意人,无数个空旷房子中的凄苦日夜都是我们两个一起度过的。我把我爸在院子里养的那几百只鸽子全放了,郑远方和我一起担;我把家里的牧羊犬放出来没拉住结果我妈的小泰迪被咬得半死不活,郑远方和我一起担;我在家里的草地上野炊燎出了一片春风吹来前的野草,郑远方还是和我一起担。我一直都觉得是我把郑远方引入了歧途,应该说是把他拽来陪着我走歧途,他本来就不像我一样是为了玩不计后果的人,在这一点上我表示深深的忏悔。我们家有一间屋子的窗户开得特别低,我一直都觉得这是我妈特地为了抄近路去找郑远方他妈打麻将准备的,每次我爸妈干架干得如火如荼我就翻过去找郑远方,比从大门走还顺溜。他们家那十亩地的大院子没有像我们家那样分成两部分,一条甬道直通大门显得特别遥远寂寥又空旷,每一次翻过去我站在甬道的尽头看向大门,都有一种要奔向新世纪的感觉。这个时候我就会长舒一口气,我终于又活过来了。
说了这么多,我只不过是要告诉你,回去找郑远方是多么让我期待的一件事。他可能不是和我同一个品种的植物,但他好歹是一株懂我很多年的植物。
《轨决》片段
@°甘之如泪现在是7:53,早读时间。林老师今天不会来给我们讲数学题,因为他爸爸突发急病住进了医院。不过没关系,斑鸠马上就会到讲台前领读课文,是《归去来兮辞》。
我什么都知道。
除去今天,我已经过了三个“二月十四日”。
“班长,林老师什么时候来啊?”
“同学们安静,我们先读两篇课文吧。”斑鸠一如既往把腰挺得笔直,向讲台走去。我想象着她的两只脚正交替踩在一条预定轨迹上。“归去来兮辞,一、二——”一样的话,一样的停顿方式,连说话人脸上骄傲自豪的神色都是一样的。
“阿烟!你连书都没打开。”
被斑鸠点了名,我耸耸肩打开书,没再继续看她。事实上也不必看。她训斥人一向会格外扬起尖尖的下巴,看上去自命不凡。可是她有什么好骄傲的?
事实上我们都没什么好骄傲的。我们都陷在一场循环播放的电影里,各有各的对白和动作,又各自无法逃脱。我冷笑一声。
今天我一点儿不想费心力想词奚落斑鸠,因为我知道下了早自习之后会发生一件大事——鳗鱼出走。
——“都快下早自习了,她忽然走进来,把书桌里的东西清干净,踩着铃声就走了。刚才她妈妈来学校,说鳗鱼留下一张纸条离家出走了。”
——“你怎么不拦住她啊!”
——“我当时被震住了哪能想到那么多啊!”
我在高三一班,宇文和鳗鱼在八班,两个班级隔了一整个走廊。下午第二节是体育课,下课之后,宇文从楼上跑过来找我,我们在教学楼前相遇,他和我表演了这段对话。随着二月十四日的循环,这段对话已经重复上演三次,但是今天我不想表演第四次。晚上睡觉前拼命祈祷着第二天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梦,每次睁眼却又发现自己还在二月十四日里,我多么恐惧,却不能对任何人说以免被当做神经病。
所以我只能决定我自己必须改变什么,无论如何,不惜一切代价。
在一片机械般规整的读书声里,我这样想。
@若雅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