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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点了根烟,狠吸一下,在口腔中尽情回旋后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雾在他周遭缠绵悱恻,胸口处的空洞却随着即将扩散殆尽的烟圈被肆意地无限放大。
吸进口腔的烟雾岔开流窜,止不住咳了几声,涨红的脸隐匿在黑暗里看不清晰。一连又咳了好久,他想到了什么似的边咳边笑。原来即使心里的悲凉蔓延成灾,还是可以笑得不可一世。
多年以后终于也会明白,谁也不是谁的谁。
经历了种种人来熙往,他还是那个孑然一身的李泰民。
他只是那个孑然一身的李泰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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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挡在眼前,遮蔽掉温和地笼罩身上的清晨的阳光。那透明温暖的浅黄色的光线好像能够穿透过他的身体,丝毫不差地落在他心中最深处那个阴暗的死角。
就像是被抓了现行的小偷一样,无处可逃的感觉并不好。
挡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放弃抵抗,有的时候虽然懦弱,他仍旧宁可选择逃避。
转身,向着阴凉的里屋没走几步,想起什么似的又折回去,将阳台上错杂的烟蒂朝外踢,看着它们先后钻过栏杆的缝隙,在空中凌乱地盘旋几下,最终落入枯黄的草坪消失不见。
那一刻他觉得,那种满腔的失落感,全世界任何人都无法比他更感同身受。
朝下瞥了一眼,毫无表情的脸上有些彷徨。仿佛那一瞬间,万物迁徙,斗转星移,他在瞬息万变里再次穿过时光曾经将他拉离过去的隧道,回到年少的当初。
那时候,那个穿着干净的白色背心的少年还站在一片金黄色的稻田里朝他一边挥手一边吹口哨,稻田尽头的水泥路边是不知名的野草野花,其中夹着李泰民喜欢的狗尾巴草。
而那张脸笑的那么明媚,眼里透着痞。一切还是那么安谧美好的样子,什么都没有变。
曾以为以后都会沉浸在这种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日子里,一辈子眨眼就过。
微微眯着眼睛,执拗地扭过头,自嘲般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他毕竟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年少的自己。天真的李泰民长大了。
只是时间走得太快,他还有太多话来不及说,还有太多事来不及做。还有人,来不及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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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阳光温柔地笼罩在脸上,左边的额头有两颗新发出来的痘痘,大概是因为最近太常失眠的缘故。
春天不远了。咧开唇角朝着楼下空无一人的草坪傻笑,眼神有些散,找不准焦距的样子,才想起忘记戴隐形眼镜了。干涸沙哑的几声的笑声将他的几缕幽怨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清楚地想起有一次小聚,他在KTV里红着眼睛对他唱情歌的样子。
那个人的眼神是怎样的真挚。直至现在有的时候李泰民一闭眼,就能清晰地想起他唱歌时的表情连带着真切地感受到当时萦绕在他身侧的气场。
他的声音那么细腻那么温柔,郁郁亲昵地残余在耳边挥之不去,织成一片幽若的结界如灰蒙蒙的苍茫氛围中洒落天际的细雨将他捆顿。恍若一场浮生之梦。
虽然矫情但不得不承认当时心头的感动泛滥着足以颠覆他整个世界的光辉,深刻得凡是想起便历历在目。
即使,多年以后的现在,他的身边没有他。
如今所有的茕茕孑立,只能沦落为踽踽独行在尘寰里就会消失不见的微不足道。
仿佛只是一个转身,一切便物是人非。
那些说过爱他的人,那些承诺过一辈子或是永远的人,如今都不在,也许早就忘记那些一起经历的轰轰烈烈的狗血剧情,忘记他。又或者,只当做生命中如同路人甲乙丙丁一样的那些过客将他遗忘了。
偶然路经一家店时,又听到了那首歌。曾经历过的场景悉数快速回放。他却只能懦弱地快步逃离,徒留那首歌的余音在原地纠缠回旋。
那个永恒的夜晚
十七岁仲夏 你吻我的那个夜晚
让我往后的时光
每当有感叹 总想起当天的星光
那时候的爱情
为什么就能那样简单
而又是为什么人年少时
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
在这相似的深夜里
你是否一样也在静静追悔感伤
如果当时我们能不那么倔强
现在也不那么遗憾
你都如何回忆我 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平静的女声里饱含了数不尽的沧桑,轻易地将李泰民丢进多年来都想要刻意忽略或想尽办法逃开的那条回忆的地缝。
他从未想过,即使那段苍凉的青春在他生命里烙下的印记在时间的层层浪潮下逐渐浅化,那种刻骨的疼痛也始终若隐若现在他内心最柔软的那方土地,一刻也未曾抽离。
他以为自己淡薄的记忆和脆弱的意志在经不起时光的推敲后早就足以将那些草长莺飞的日子忘却。
可是,并不是不去想就会好,这么简单。
他可以不在乎成为过去的,正在经历的和未来已经或将要衍生出的一切枝蔓,却怎样也摆脱不掉他的脸。
有些人即使不在身边了,也不代表不再重要。
他忘不掉,并且再也不可能忘掉。
那单薄的三个字毅然决然地撑开他整段青涩岁月的脉络。
崔珉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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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好好过。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