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开着的府门口,出现了一道人影,火红火红,几灼烧人眼。定睛看去,却是沈诺,穿着新郎的吉服,一步步,走了进来。
大红色锦缎上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宽大的广袖与下摆水一般地拖曳在地,他走过来,长发飞扬,带着三分的癫,七分的狂。
是了,这个穿着吉服闯灵堂的男子,就是沈诺。
小姐的未婚夫沈诺。
小姐的命中克星沈诺。
小姐生前……最讨厌的沈诺。
府内三百余人,无一不是面色凝重神带悲伤,更有老爷左相和沈言哭的肝肠寸断,然而,只有他,依旧唇角上扬,竟是在笑。
他沈诺,竟敢穿着吉服笑着进灵堂!
左相先自色变,惊起道:“诺儿,你来做什么?”
“做什么?”沈诺微微的笑,懒懒的答,每一步,都走的好轻佻,“当然是来拜祭我那未过门就死了的媳妇啊。”
老爷沉下脸:“这里不欢迎你,你走吧。”
沈诺挑眉:“奇了,同是沈家人,爹爹来得弟弟来得,为何独独我来不得?”
“你还有脸说!”老爷气的跳脚,伸指指他道,“若非你行多不义恶习累累,更与红袖楼的小月亮纠缠不清,夕儿怎会不肯嫁你,若不是不想嫁给你,她又怎么会以死拒婚……”
沈诺的目光胶凝在牌位之上,然后眉毛一跳嘴角一翘,又笑了:“这话说的更是有趣,我行多不义恶习累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们先前不说,倒现在反来怪我。岳父大人,当初执意要把你女儿嫁给我的,可是您哪。”
“你你你……”眼看老爷就要发火,左相轻轻拦住他道:“子先,你先别生气,看在我这张老脸上,就让诺儿拜拜夕儿吧,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有媒妁在身啊……”
老爷看了左相一眼,颓然而叹。
有下人将香送到沈诺面前,却被他一把推开:“要这劳什子玩意做什么,来人,给我拿酒来。”随着这一句话,十二名青衣人列队直入,每人手上都捧着一坛酒。这些人我认识,都是沈诺的跟班。
老爷震惊道:“你要干吗?”
沈诺没有理他,径自取过第一人手里的酒,掀去盖子,仰头喝了一大口,再挥袖抹嘴道:“好酒!不愧是十七年的女儿红!”
“你你你究竟要干吗?”
沈诺还是不理他,望着牌位道:“丑丫头,我知道,你一向最讨厌我喝酒。小时候我偷偷的在酒窖里喝酒,你就去我爹那告状,害我挨我爹打,我喝一次你告一次我爹就打我一次,加起来大概不下于一百次吧。从那时起我就跟自己说,没关系,总有一天,我所挨的扳子我都会讨回来,也总有一天,你再也管不着我喝酒。这一天可总算是来了啊,我这就喝给你看,这可是你陪嫁的十二坛酒,是你出生时就埋于地下的佳酿。哈哈,柳夕啊柳夕,你有本事继续告我的状啊!”说着,他举起坛子开始豪饮,直把周遭一干人等全都看的瞠目结舌。
沈大公子的酒量,是京城出了名的千杯不醉。他日日喝夜夜喝病得咳嗽了也照喝不误,每每被小姐看见了,小姐就会咒他:“你干脆喝死得了!”结果,他还没喝死,小姐却先死了。
还有一次,沈诺从红袖楼喝的醉醺醺地回来,在花园里遇见小姐,呆呆地盯着她看。小姐恼了,说:“你看什么?”沈诺喃喃道:“真美……你是这么这么的美,美的遥不可及,美的让我心痛……”
小姐和他一起长大,朝夕十年,他从没夸过小姐一句好话,还一直叫她丑丫头丑丫头,这还是头一回夸她美丽,小姐整张脸都红了,正在颤悸时,却听沈诺又道:“小月亮,你果然是我的小月亮啊!”
小姐这才知道他将自己当成了名妓小月亮,再加上他扑过来抱住了就要亲,至此怒火哪还能熄,啪啪两耳光扇过去不算,更狠狠踹了他一脚,直将他踹倒在地。然后奔去找左相哭,说大公子醉了羞辱她,结果可想而知,沈诺被禁足了整整三个月,才准他再出房门。
两人积怨如此之深,却被误指成了鸳鸯,如何能怪小姐会想不开,寻了短见?
那边沈诺喝的极快,没多会,一坛酒就见了底,他用力往堂前一掷,缸裂瓦碎,残酒肆流,老爷和左相的脸,都变得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