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估摸着吧,他自个儿都不知道自己叫啥,那黑瞎子,也是道上给取的诨名儿。他从不露出眼睛的。”一旁的阿婆接到,瞄向他的眼神略带几分柔和,“这孩子也算命苦,打小没了爹娘,也不知打哪儿习来一身好功夫,自小便跟着一帮土夫子四处淘沙,这不正巧被六爷相中,便给收了回来。”
“那好,小瞎子,这院儿里有个二爷刚收的解家小崽儿,极讨人欢喜。你且去寻他,做个伴儿也好。”丫头站直了身子,皱眉看着他身上稍显单薄的黑色长衫,伸手揉乱他漆黑的发,“我去给你们做碗阳春面。这都十一月下旬了,你倒穿得这般模样,赶明儿给你缝件宽腰宽袖的袄子,镶圈兔毛,可暖和呢。”
“这……!只怕不太好罢。夫人,六爷赶明儿就得走,这伢子也得一块儿,可使不得。”阿婆忙说着,肥大的裤子下一双夸张的小脚显得极可笑。
“那也不急,不是还有今日么。在这院里寻件袍子也并非什么难事。”丫头只是笑,鬓角的细发落下几缕,便将她显得越发烂漫。
“这……也罢。”阿婆送了口气,辞了丫头便去帮工做杂务了。
“他名作甚?”他初到院里就只见一派秋景萧索,枣树的果儿落了一地,银杏落得只剩光秃的杆,这里的松树倒是繁茂,只是不见几只小鼠在树影婆娑间跳蹿,难免乏味。整个院里京味儿和秋味儿都是十足,只是始终不见有一小崽儿。他瘪瘪嘴,心说那小崽儿莫不是被神隐了。
他曾无意听过二月红与黑背老六的谈话,期间就提到这院里住着个老解家的后人。他一普通小土夫子,对于这庞大昌盛而又异常诡密的老九门多少还是有着几分憧憬 。这二月红与黑背老六他自是见过,其余的倒始终都是传说般影影绰绰。所以对这解家后人,他还真有一丝好奇。
“解雨臣,二爷唤他作解语花。若你愿意,唤他小花也是可以的。”丫头理了理领口的兔毛,镶了红丝线的绸质上衣上绣了只极精巧的鸳儿,“你穿得也太薄。四儿,你且去小花屋里寻那件鸭毫的披风来,只说是送给新客了。他若欢喜,改日我再去给他做件去。”
“这……只怕花儿爷不肯……”名叫四儿的小姑娘像是极忌惮那小崽儿似的,双腿抖得跟筛糠一般,丫头只是皱眉,呵斥她几声,便也抖着腿去了。
“怎么还有管他作花儿爷的?”他冷冷地问着,心说让那小姑娘抖成那样,必然不是个善类,更何况还是老九门的后人,必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娇纵的小少爷罢。
“那只是戏称罢了,在京城他也多少算个角儿。”丫头眉眼含笑着,从刚跑回的四儿手中接过鸭毫的披风给他披上,他也不躲闪,只是这肩上突然增加的重量让他皱起了眉,丫头见他这副表情活像个老成的成年人,又俯下身去抚平他皱起的眉头,眼角含笑,“你这小瞎子,倒是笑一笑啊。”
“夫人!二爷正寻您呢!”远远的便有一老妇急急的跑来,肥大的裤子下装着那样高的小脚,竟也跑的那样飞快,“六爷这回得多待几天,二爷正张罗着泡新茶,却找不着大佛爷给送的铁观音了,便要我来寻您过去。”
“又找不着了?你且去回他,就说我这就去给他寻来。”丫头提起二月红时的表情总是饱含着柔和,她转过头来对着他极抱歉的一笑,“小瞎子,阳春面可能得晚会儿了。你先在这院儿里随意转转,或是直接去那后院的亭子里,小花可能正在那儿吊着嗓儿呢。”
“诶。”他低低的应一声,问了丫头后院的位置,便缓缓的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