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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走多久便到了目的地,张起灵停下脚步,简洁地介绍:“此处便是寒舍。”
仰头看来,是用木头搭建的两层吊脚楼,都漆做红色,入目十分鲜艳灼目。又有一些仿照汉式,屋顶飞起的房檐便是明证。——但并没有不伦不类之感。
楼前有浅浅一条小溪,倒不是很窄,轻快流利地穿行向远方。水底的鹅卵石看得十分清楚,安安静静地任小鱼儿在其上游动。
溪旁摆着木桌木椅,吴三省正感叹坐在此处方可享人生逍遥,楼中已走出一人。
眉眼与张起灵有几分相类,鼻高唇薄,但更为锋利,和张起灵一样的不苟言笑,倒带着一点不怒自威的凛凛风姿。不同的是,他穿着汉服。月白长衫披在他身上,长发一样地悠然披下,又有点仙人气度。
吴三省一愣,张起灵已然微微低头,叫了声:“爹。”
对方只点点头,吴三省已回过神来,拉着侄子就往前施礼:“吴家后人,前来打扰佛爷了。”
那个人挥挥手,不在意和疲倦的样子:“不必多礼。你是吴老狗的儿子?我没见过你。”
“晚辈是家父第三子,出生时大佛爷已经退隐江湖,自是不曾见过。”说着又推了推吴邪,“这是我大哥的儿子吴邪。”
男人只是不在意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完全被自己的气势吓得不发一言的孩子:“他孙子都这么大了。”
吴三省正欲答话,男人已经转身向楼中走去。
“进来说吧。”
吴邪只敢在后头偷偷问:“三叔,他是谁啊?”
吴三省压低嗓子:“人称张大佛爷,最通歧黄之术的。”
吴邪眨眨眼睛像是明白了,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叫道:“我知道了,他就是那个——那个张启山!”又看了两眼前面的男人,“不对,他怎么看上去这么年轻?”
吴三省一掌拍过去:“小孩子不懂别多问!”
进了楼中,布置并不复杂:黄花梨木的桌椅,雕出了柔和的花瓣纹路;左侧一盏屏风,其上绘有松石花鸟,笔触算不得一流大家,但也韵致天成;主位近旁左右放着木架,托着顶部的两盏灯火。
“坐。”主人已经发了话,客人便不推辞地坐下。
张起灵绕到屏风后头,估摸着去煮茶了。吴邪其实也想跟着去,围着那个不和他说话的小哥转,也比面对眼前这个本该和自家祖父一样年岁看着却和三叔年纪相仿的男人好,可他丝毫不敢起身。
吴三省看了他两眼,想了想对他说:“阿邪,你想去找小哥玩?”
吴邪默默点头。虽然三叔是不会答应的,一定又会指责他不懂礼数......
“那就去吧。”
吴邪惊讶地抬头,见三叔很严肃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主位上的男人也发话了:“去找他吧,难得有人愿意缠着他。”
吴邪立马起了身,嘴里说着“是”,身子已经奔去了屏风后,脸上的笑容简直无法掩饰。
待吴邪的身影消失,又料想他不会听到谈话,张启山才开口:“信上你说得清楚,这孩子天生嗽喘,盼我能调理一二。今日一看,倒比你信上所说更凶险,难为他性子还这么活泼。”
“实不相瞒,这孩子从出生就不知看了多少大夫,现今实在没有办法。我大哥大嫂临终前把他嘱托给我和二哥,我们思来想去,不愿辜负所托,唯有来求大佛爷。大佛爷是国手,我心知您已退隐,若您不愿看,这孩子......”吴三省说到这里,沉痛地闭了闭眼。
“罢了,看在他祖父的份上,就帮你们看这一回。只是他......”余下的话没有说出口,混着说不出的种种情绪。
吴三省站起身,郑重地施了一礼:“大恩不言谢,大佛爷能顾念旧日情怀,我吴三省不多言,这孩子您愿意看看,已是福分,若他真的......就算他福薄。”
张启山只是点点头。
而此时房后的厨房里,张起灵默默地烧着水,正要起身取来茶叶,鲜绿的叶子已至眼底,抬起头,果然是一直缠着他的那家伙。
“多谢。”他取过茶叶,将之轻轻地倒入水中。
吴邪又满脸微笑地绕到他眼前,唇角的梨涡不知有多明显:“小哥,我来陪你。”
他仍旧不说话。
身旁的家伙又不在意地自说自话起来,什么“凡灸茶,慎勿于风烬间灸,票焰如钻,使炎凉不均”,什么“若火干者,以气熟止;日干者,以柔止”,什么“初沸则水合量,调之以盐味,谓弃其啜余,无乃而钟其一味乎”......背得兴起,还摇头晃脑起来。
张起灵冷冷淡淡地问:“这么小就背茶经?”
“我祖父在世时,最讲究饮茶,全家都必须会背。没办法,可怜小爷我那时连论语都背不全,就得背茶经!”说着还做了个鬼脸,灵动的样子全然不见病弱之态。
张起灵难得微微抿了抿嘴,做出了微笑的弧度。
才刚轻轻搅了搅水,抬头便见小狗眼神一丝不错地盯着自己。
“怎么?”
“小哥你笑起来真好看,像刚才路上那些寒冰融化的雪水一样!你再笑一下好不好?”
这是什么比喻!张起灵不搭言了。
“好不好啊小哥,真的很好看......好不好啊......真的啊......”
说着就撒起娇来,小狗眼神湿漉漉的,一连声地催促,音线软软濡濡的,张起灵不由想到年年秋天腌的冰糖水梨,那味道非常甜,但又不腻。
他拗不过,只好勉强又抿了抿唇,转瞬便垂下头去观察水中的茶叶。
耳边的声音兴冲冲的:“我说嘛,小哥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的......”
茶叶在水中打着旋儿沉下,忽而又飘起,像是在跳舞似的。他在心里想,笨蛋,我明明没有笑,抿个嘴就叫笑么?
TBC